孔灵信凝望着那病房窗户中洒进来的柔和月光，眼光有点呆 滞。回想着自己近来所遭受的一切， 心里总是愁云翻滚， 驱之不散。 她从小就受父母孔孟之道的严格教育，一言一行也都是在父母的 言传身教中形成的，加上奶奶的平时不厌其烦地日夜陪伴和督促， 使她如那高大松树成长的挺拔样子，而没有走一点弯曲路。

每年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挂满了墙壁。现在已 经是少先队中队长了，学校如果不停学的话，那她离少先队大队 长还远吗？

但是想到那不久前和小苹儿、邻家大姐以及“小矮人”之间 似“过家家”样而喝了点小酒，就被传说得面目全非，而跑题跑 到千里之外的事情，觉得有点“啼笑皆非”。后来又被人污蔑为“女 流氓”之事，孔灵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从小受传统观念教育 和影响，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了。

她再次把眼光投向了那柔和如薄纱般的月光， 心想着那病床前 的明月光，疑似世人鄙视的目光，抬起头再看向天上月光，想告诉 它自己是清白无瑕的。低头不免又思念起爸妈、大叔、二叔他们来。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门也推开了，是自 己的爸妈来了。

“灵儿”，一声颤抖的女中音喊了起来，随即灵信的母亲一下子扑倒在灵信的床前，心痛得声音有点颤抖。而父亲的表情有点 复杂，两条眉拧巴得有些变形。他们望着那被白纱布包扎头部的 那个剃了光头的脸，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灵儿？ 这时她也 略显木讷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句话也不说什么，生怕他们不分青 红皂白而怪她。

他们也大概知道了一二，也没有多问， 只是叫孔奶奶回家去 休息。孔奶奶走到病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禁皱了皱眉头， 便去叫来了护士。护士取来了体温计，帮孔灵信量体温，量了几 分钟后一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接去叫来了值班医生。值班 医生来了后对孔奶奶他们说，“要立刻挂水！”说着又去打电话叫 来了主持医生。看着孔灵信那干裂的嘴唇，孔奶奶立刻端来了温水， 要她喝下， 她也只是服从似的喝了端来的水， 眼神没有半点儿神气。 一喝完水，就很疲惫似的倒了下去。

此刻孔奶奶他们不禁有点乱了方寸，一起看着门外那医生的 办公室。不一会儿工夫，主任医师张医生一边穿工作服一边向这 儿的病房走来。这时大家如盼望救星似的看着张医生，关注着他 的一言一行，不敢有半点疏忽。只见张医生对随身的护士说了几句， 又对孔奶奶他们说 ：“先挂点退热药水，天亮了看情况后，我再重 新考虑。”说着又拉了拉孔灵信的手，数了数她的脉搏情况，没有 多说什么，和孔奶奶他们挥了下手，走出了病房。

清晨，静静的病房忽然轻轻开了门，孔奶奶从家里带来了绿 豆米汤，一夜想着也许这绿豆汤能为她的灵儿的身体，带来清热 解毒的功效，所以她一早就忙了起来的。故见她的神色显得有些 疲惫，眼睛也有些红肿，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孔奶奶轻轻地走到了孔灵信床前，看着她那似醒非醒的样子， 轻轻凑在灵信的耳旁，柔声呼唤了一声“灵儿”。灵信似乎听到了 奶奶的叫声， 因为她的表情有了一些动态。她早已习惯了奶奶的 呼唤，因为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以往当奶奶叫她时，她一定 是一骨碌儿的翻起身，像听到了军人集中时的吹号声一样，也因为她的身上也有着奶奶那爽快与精干的因素。但她此时此刻听到 了奶奶的叫声，她也叫了声“奶奶”，说那声音似乎是哭声更确切些。 她也没有翻身，只是轻轻地又抽泣起来，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的父母在床头守护了一夜，但也没有听到一声叫，他们也 不会责怪她一点点，因为他们为了所谓的事业，关心她太少，欠 她太多了。他们听从了母亲的嘱咐，昨天晚上一放下行李就来医院。 这时才感到了又困又渴又饿，就回家了。母亲说家里为他们也留 了绿豆米汤， 听到了母亲说有绿豆米汤留着， 回家的脚步也加快 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绿豆米汤， 此时却胜过山珍海味了。再怎么样， 吃饭是必须的，有了维持生命的需要的能量，才能有解决问题的 精力。在他们孔家，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 不会出现不吃不喝不睡觉，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用之举。

而这时候见父母走了出去，孔灵信又叫了声“奶奶啊”！这 声音比“红灯记”中李铁梅叫她奶奶的那一声还拨动人心。那叫 声中有点凄惨和使人怆然泪下的感觉，又让人感到了无比的依赖。 随着那声奶奶的叫唤，她的泪又流了满面，使得两边的枕巾也湿 了起来。孔奶奶立马来到她的病床前，轻轻拍拍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地对她说着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 们的灵儿永远是好灵儿啊，奶奶永远相信你！”

这时候， 主任张医生带着一群人来查病房来了，他们个个穿 着白大褂，前面有个人推着放了各种检查器具的推车。一走了进来， 主任张医生即径直走到了孔灵信的病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那泪 眼蒙蒙的脸，又摸了她手腕上脉搏，他的助手又把体温计放在了 她嘴里。望、问、摸等一个个相关环节完成后，又以对女儿似的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你的体温依旧很高，还要继续用药！你也 要有信心”。然后又关照了孔奶奶几句，就出去了。

在一切平静后，孔奶奶告诉她说 ：“大叔今天就能到了，他在 疆南，他说乘飞机回家的。”接着又告诉她说 ：“二叔明天才起程， 人在京城，现在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因为要安排好各项工作才能来。”孔灵信听到了奶奶所说的一切，想着自己这个样子，大叔二 叔是不是会怪我呢？

奶奶看着她的脸色，知道了她的意思，便说 ：“谁说我灵儿的 不是，就是说我的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又安慰了她几句。

孔奶奶的三个儿子，老大叫孔天，老二叫孔明，老三也就是 孔灵信的父亲叫孔亮。他们的名字合起来的意思，也就是天明亮， 新中国的诞生也就是意味着，解放了，天明亮了。

孔灵信他们家还真是渊源深远的家族呢！起名字也不同凡响 而且富有深意，孔奶奶说过，他们家还有族谱，每个前辈都是在 族谱中能找到记载的。所以孔灵信其实还挺担心和在意父母俩和 两个伯伯的态度的。因为自己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不是被人说 得面目全非？而且还被赠了个“女流氓”的“桂冠”。想着这近来 的一切， 孔灵信也只能是悲哀加无可奈何， 虽然说哭泣是没有用的， 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想着，小苹儿领着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子走进了病房。小苹 儿对孔奶奶说了那个是林佳的母亲，她来看灵信来了。一听小苹 儿说了这个人的来历，孔奶奶忙把她拒之门外，说了“现在我的 灵儿需要休息，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间，请你出去！”

孔奶奶的做法，平常人是不会这个样子的，平时人们这个时 候真恨不得和肇事者大动干戈。孔奶奶出奇的冷静态度，使那林 佳的母亲反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不知所以然了。难 道她们要……往下想了想，不知不觉有点不寒而栗了。

一会儿，李校长和蔡老师也一起来看孔灵信了。他们一前一 后，提着水果竹篮子和糕饼，他们的神情有些落魄，但面容慈祥， 嫣然是一副母亲和父亲的神态。他们很小心谨慎的样子， 唯恐说 了不该说的话。看着病床上孔灵信创伤的头部，脸上满是心疼之 极的表情。孔灵信很清楚，那是他们的真情流露。想着他们自顾 不暇的境地，竟还来看她，她的心里满是感动的情愫。她想忍住 那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忍不住地又哭了出来。他们的辅导和教育，比她的父母一点儿也不少，现在他们面临着这样的境遇，还是来 看她来了，她的内心真是感激又感动！李校长和蔡老师在孔奶奶 的拥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他们也不想让孔灵信看到了 他们后情绪更加激动。

忽然小苹儿又来了，她俯在孔灵信的耳边说了句话，灵信对 小苹儿摇了下头。原来小苹儿说那个“小矮人”来了，说要见孔灵信， 正在外面等着。孔灵信根本就不想见！无论他想说什么，她都不 想见，他其实是个“罪魁祸首”，虽说有些冤枉他，但事情不就是 如此吗， 如他没有和“邻家大姐”吵架， 他没有变心，“邻家大姐” 怎么会迁怒于她呢。他还说什么呢，难道还是为“邻家大姐”来 说情不成？

孔灵信对小苹儿说 ：“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到这个人，让他滚得 越远越好！”

小苹儿只是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和孔灵信说了 告别的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