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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周清青年(1) (8)

人勉强算是读过书的文学爱好者。他们的到来,增加我成立诗社的信心,同时也让我深深体会到五吕矿区文化的匮乏。看到他们在劳动之余,一个个拿着小本子,拿着铅笔头,拿着破旧的书籍,我被他们的热忱之心和求知欲望感动了,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办好诗社,把诗社活跃起来,让诗社变成传授知识的课堂。于是我制定了诗社的规章制度和诗社的作息时间。我要借诗社交流思想、传播文明。阿姨见我交朋友的确不是胡作非为,慢慢转变对我的看法,我和阿姨的关系在慢慢缓和。

由于诗社人员的加入,小矿一线采掘工人由最初的二十人增加到四十人,小矿产量翻了一番,小矿的效益增大了。可是,有些事却让我费解。

我刚来小矿开第一个月工资时,阿姨曾说过老板抠门,我还没觉得,现在看来老板不但小气还很恶毒。看着小山似地煤堆越来越大,看着一车车的煤炭不停地往外运,我开始不明白,这样好的效益,工人每斗价格为什么由原来的二元降到一元八角钱?伙食也由每周一顿肉,改成半月一次。产量上来了,效益增大了,待遇该更好才是,怎么反倒不如以前了呢?老板虽然整日夸奖我能干,我的工资却没长一分,也不增加人手,难道老板是在利用我周清吗?

老板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不公平。作为诗社的发起人,作为诗社的社长,我不得不考虑我和矿工们的利益问题。我觉得我对不起矿工朋友们。因为矿工都是因为我的征友启示而来,看到矿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不止一次问自己,诗社是否解散?如果解散了,诗友们可以到其他小矿上班,他们可以多拿些钱,不用在这里受矿长的气。然而我又不甘心,我不希望辛辛苦苦办起来的诗社就如昙花一现似地凋谢了。最后我暗下决心,坚决不解散诗社!既然大伙推举我当社长,我就当不辱使命,担起这个重任,把自己有限的知识毫不保留的传授给诗社的朋友们。那么要保住诗社,要使时诗社得到发展,就必须留住矿工,要留住矿工就要想办法为矿工争取利益。

几天来,我一直思忖,思考必胜的办法,寻找与老板谈判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工人们还没下井,老板兴高采烈地从他的轿车里转出来,冲我喊道:“周清!你过来,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因为原煤产量上来了,煤炭的价格不断升高,老板赚了大钱。上个月盖了两间办公室。一间老板专用,一间我和付煤的合用。

我见老板高兴,悄悄走到矿工面前,对带班的老吴说:“你们暂时先不要下井,我去跟老板谈判。等一会儿我让你们下井你们再下去,各位朋友一定要合作啊。”

老吴和工人们不知我要与矿长谈什么事,但是他们知道一定是对他们有利的事。因为我是诗社社长,我平时做事公正、公平、热心,我深得矿工们的爱戴和尊崇。在矿工的心里,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他们也深知我对他们的关怀和爱护。所以听我说要与矿长谈判,都坐在井口边等我的消息,谁都不下井。我胸有成竹地拿起账本去了老板办公室。

办公室里,老板坐在老板椅子上等我。

我很礼貌地说:“张总,要对账吗?”

老板嬉皮笑脸地说:“不不不,你做的账我放心,你给我创造了很大的效益,我是知道的。”

他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块手表又对我说:“周清你看,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我看到老板手里的表,心想他是想用小恩小惠收买我的心啊。可是我周清现在是诗社社长,不只是一个记斗工。我不能只考虑个人利益,也绝不能上你的圈套,我要为每个诗社成员的利益着想。于是我不紧不慢地把账本放到老板的办公桌上,坐在他对面说:“张总,您真认为我工作干得很出色吗?”

“当然、当然。要不我怎能给你买手表呢?这可是大上海表呀,是我托人专门给你买的。”他晃动着手里的手表向我炫耀着说。

“那您也承认我给矿上创造了很大的效益了?”我不动声色漫声漫语地继续问。

老板此时还没明白我问这两句话的意思。也许他原本就小瞧我吧。

他还是美滋滋地点头说:“是是,是的。你的工作大伙都看到了,我非常感谢你。”

他说着,在桌子的对面伸出手,做出要给我戴表的样子。

我立刻躲开他,站起身把门窗打开,并向井口望一眼,看见矿工们还在原地坐着没动。我回转身不卑不亢地说:“张总,既然您承认这一切,那我的工资就不只是一块手表的价钱吧?”

“嗯?你什么意思?”

老板先是一愣,随后又改变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诱惑我说:“小周啊,你先把手表手戴上,上下班看点方便;只要你好好干,好处多着哪,我出手可是很大方啊!”

我严肃地说:“谢谢矿长!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自己留用吧。我想来替您算一笔经济账。”

矿长收起笑容,继续欣赏他的手表,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替我算账?好啊!那就算吧?我是很长时间没算账了。”

我把账本打开,有条不紊地说:“我们就算最近三个月的吧。这本是三个月以来四十名工人的合计账。按工人平均每天每人最低背三点五立方煤计算,每天出井一百四十立方煤。”

张矿长笑着说:“对,没错。我就说,周清你很灵通,你记的账不会错,我放心。”

老板此刻仍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看看老板继续说:“老板,我刚来时,咱们小矿是二十个工人,对吧?”

“对,是二十个人,没错。”

我看看老板又笑着说:“还按每个工人平均每人每天背煤三点五立方计算,二十人平均每天出煤七十立方。我的工资当时是五十元,加上奖金十元,一共是六十元。现在煤的产量翻番了,我的劳动强度也加了一倍,可工资依然是五十元,矿长您认为合理吗?还有你每一斗克扣两毛钱,一百四十立方就是二百八十斗,一天你克扣的钱就是五十六元,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三个月,您就……”

没等我说完,老板装出很慈善的样子,半恭维办哄劝地看着我说:“小周啊,这不,我买这块表就是给你的补偿啊。我见你没有手表,我也知道你家困难买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我现巴巴托人从外地给你买的。你长得漂亮,戴上这块表一定更漂亮。戴上吧,戴上手表再算账好吗?”

我微怒道:“张老板!我不求你尊重我,但请您自重。如果你真要奖励我,应该公开奖励我。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我不明不白地带上你的表,就什么都算不清了!如果您还想让我继续给你创造效益,我请您把表收起来,把我和工人应得的那一份工钱补给我们。”

老板露出恶毒的原形说:“反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矿上没你照样生产。不想干了是不?不想干就走人!”

此刻,我终于见到老板的真正嘴脸。我愤怒了,也提高声音说:“是的张老板!地球没谁都照样转!不过你要想明白,我走了,就你现在每斗一元八的工钱,矿上还会有几个人继续为你卖命?就算这些工人不走,这么多的工人,每月五十元的工资,你能不能雇到像我这样尽心尽力的计斗工?我想这个帐,老板您应该算得比我清楚!”

也许矿长看到的只是我柔弱的外表吧,也许他从未遇到像我这样外圆中方的女工吧。狡猾的老板把语气缓和下来说:“周清,你也替我想想。我要是给你长了工资,付煤的、打更的、做饭的都得长,我开矿也不容易呀。”

我坚持说:“请张总不要转移话题好吗?打更的无论出多少煤都是那个看法;付煤的也只是量量尺寸记记账;伙房已经添加了人手;现在我每天要多付出七十多方的劳动量,如果哪个不服气,那就跟我换工作好了,我乐得清闲。”

老板见我软硬不吃,就周旋地说:“周清,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行吗?”

我冷漠而生硬地说:“既然老板有难处,那就等老板考虑好了在开工吧。”说完,我出门向井口走去。

我心平气和的对工人们说:“我刚才给大伙争取工钱,老板要考虑考虑,那就等老板考虑好了大家再下井干活吧!现在都回工棚休息。”我说这些话时,不断地用眼神示意矿工们配合我。

大部分矿工听我这样说,都夹着麻袋回工棚休息去了,只有少数人还在犹豫着。我见状又说:“每斗克扣两毛钱,一天就是二斤肉猪钱没了。这是压榨、是剥削,难到你们愿意被人剥削吗?”

这时还在犹豫的工人也都回工棚去了,老板此刻才知道我的凝集力是如此的强大。他见矿工如此听我的指挥,赶快把我请回他的办公室,虔诚地恳求我说:“周清,我服了你。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这么厉害。我求求你,赶快让他们下井吧!工人罢工继续下去,我的损失就更大了。”

我看着老板不可动摇地说:“开工可以,答应我的条件。”

老板终于妥协地说:“好!请讲。”

我坐下来,从未有过的胜利感使我暗自高兴。

我从容不迫地说:“老板,其实我是很讲道理的。为公平起见,我的工资还按二十人计算,保底还是五十元。多出的二十人,每人背一斗给我提成二毛钱,多背多提,少背少提;矿工还按原来的每斗两元计算;伙食恢复每周一顿肉的标准。”

老板算了算商量地说:“周清啊,矿工的斗钱和伙食都可以恢复,你提二毛钱太高了吧,能不能再少点?”

我问:“您说该多少?”

“一毛。行吗?”

我虽然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过分。

我想了想又说:“一毛太少,一毛八吧,每月再给我两天休息时间。”

老板又讨价还价地跟我商量说:“一毛五,一毛五吧。每月给你两天休息时间。就这样吧,啊?我开矿也不容易,到处都要打点。”老板说着,摆出很可怜的样子

我犹豫着,在心里快速的算了一下又说:“一毛五就一毛五吧。但是休息不能扣工资。还有,我的诗社没有办公室,每周日下班后,把办公室借给我们诗社用,如果你同意就这么定吧,提成钱不能再少了。”

老板见我说得非常坚决,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便无奈地说:“好吧,就一毛五吧。我们一言为定,你快让工人下井干活吧。”

我说:“矿长,先别急。咱们空口无评,还是写一份协议吧,这样对您我双方都有保障,我对工人也好交代,否则矿工还以为我从中渔利呢?”

签完合同,老板赞叹地说:“周清啊,你小小年纪,做事这么有条理,讲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真难得啊!让我佩服。今天我虽然在你面前打了败仗,但是我败得我心服口服。我看得出,你将来一定是个非凡的女子。周清,你是我开矿以来见到最厉害的、最讲道理的,唯一让我佩服的记斗工。我欣赏有才干的人,你好好干,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

老板停顿一下又说:“周清,现在你要的条件我答应了,合同也签完了,你该让矿工下井干活了吧?以后有什么事觉得不合理,我们好商量,别再罢工了”

我拿着合同,答应着走出去。

老板怎么赞扬我,我并不在意。我知道我之所以胜利了,是因为老板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更大的损失才不得不让步。我从这次的谈判中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是正确的、正义的,有利于集体和公众的事,最终都会赢得胜利。

这次谈判,是我上班以来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夏日的阳光热烈的照耀着我,煤堆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乌黑油亮的光。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矿工们,并让他们看到我与矿长签的协议时,矿工们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对我也更加尊重了。在我的号召下,工人很快都下井干活去。工人刚刚下井,哥哥开着警车来到我的小矿,我诧异而又高兴的迎上去。

原来哥哥被姨夫调到公安局工作了。我虽然对哥哥不当教师感到遗憾。但是,哥哥说姨夫是局长,去公安局将来有发展,工资也高;哥哥还告诉我,爸爸也在沙场上班了,家里买了四间房,过几天搬新家要接我回家住几天。还说不打算让我在五吕小矿上继续上班了,嫌这里的活太累太脏,离家又远。哥哥准备安排我去公安分局的收发室工作。我对哥哥说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这里工资高,收发室的工作是干净清闲,但是工资太低,我不打算回去。

哥哥穿公安服装真威武。我摘下哥哥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冲哥哥笑着说:“哥,看我漂亮吗?”

哥哥说:“漂亮!俺妹妹咋样都漂亮”。

我骄傲地说:“哥,还有更漂亮的事呢。”

哥哥笑着说:“啊哦,我们的清儿还有更漂亮的事,说说我听听。”

我把刚才与老板谈判的事说给哥哥听。我正说着,老板出来客气地问我:“周清,这是谁呀?这么有派头。”

我向老板介绍说是我哥哥。老板赶快把哥哥请到他的办公室,又是上茶又是敬烟,还向哥哥表扬我的才干和胆识。

矿长与哥哥寒暄完毕,哥哥拿出一张《七市周报》对我和老板说:“怪不得有人夸我们周清是五吕巾英呢,看来我家小清还真不简单啊!”

我骄傲地说:“毛主席说,女子能顶半边天。”

老板也附和地说:“就是,就是。周清很出色。

我看着哥哥手中的报纸问哥哥:“谁在夸我?”

哥哥把报纸递给我说:“一个叫禾者的人写的,文采很不错,我想看看赞颂妹妹的人是何许人。”

我接过报纸一看,原来是写我办诗社和诗社的发展过程。我边看边想:“真奇怪,是谁写的呢?谁在暗中关注我?”我一时困惑不解。

我看完报纸对哥哥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哥哥提醒我说:“禾者一定是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