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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周清青年(1) (34)

历历在目的风景仿佛就是昨天。

“清儿,冻手了吧,让妈给你捂捂手……”

“清儿,饭热,慢慢吃啊,别烫着……”

“清儿、你醒了?清儿、好点没?清儿慢走别摔着……”

“清儿最听话,清儿不哭,清儿不怕疼……”

“清儿不怕,有爸爸妈妈在,咱清儿什么都不怕……”

“清儿是爸妈的乖女儿,清儿最坚强了……”

“清儿,你结了婚,也是爸妈的孩子,缺啥少啥来家拿……清儿……清儿……”

太多太多数不清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密密地排列在脑海里。爸爸妈妈的一句句“清儿”,把我一次又一次从死亡中换醒;一句句“清儿”伴我成长,一句句“清儿”让我学会坚强。爸爸妈妈,您虽然离我而去,但是在我看来您二老没有离开人世,您二老只是出远门寻找更好的风景去了。可是,爸爸妈妈呀,您们走得太远了,远得得让清儿我放心不下。爸爸妈妈,您为什么去得那么远?远得让我们只能在梦里相见!爸爸妈妈,您让我好思念好牵挂啊!我多想再听您喊我一声清儿呀……

爸爸妈妈,小时候,清儿是个多病的身,常常让爸爸妈妈为我担惊受怕,您们怕一不小心,您们捡来的宝贝女儿,就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于是,您们常常彻夜无眠的守护清儿。那场大病,让我依靠外来血源生存了六年。爸爸妈妈,六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啊,那时每隔十天半月就得输一次血。六年,我输了多少血不但我记不清,就连爸爸妈妈您二老也记不清了。那时,家里因为给我治病负债累累。但是,爸妈您却从未放弃给我治疗。爸爸妈妈啊,在我的少年的记忆中,您们好像没有穿过不带补丁的衣服。可是您们却特别疼我、爱我、宠我,只要我想吃什么,不管多难,都想方设法让我吃到嘴,哪怕是跑遍全村,也绝不让我失望。可是妈妈呀!那天我怎么就那么忙,忙得连给你洗澡的时间都没有!

泪水无休止的流着,无休止的洗刷我的灵魂!我的哭声回荡在墓地,震惊了飞鸟。

亮亮说:“妈妈您别哭啦,如果眼泪能使姥姥姥爷复活,能让姥姥再次站立起来,我愿意替妈妈多多的流眼泪,我还要替妈妈更加百倍地回报姥姥姥爷的恩情。可是妈妈呀,您已经尽孝了,您的孝心人所共知,姥姥已经去了!不就是那一回姥姥要洗澡,您忙没带她去吗?这件小事你已经不止一次给姥姥道歉,姥姥不会记恨您,妈妈您要节哀呀!”

我抹着眼泪说:“亮亮,妈妈知道姥姥去了,妈妈知道我无论怎么悔过都不可能使姥姥复活。可是亮亮呀!为人子女,千万不要违背父母的意愿,哪怕是很小很小的小事儿,都会让你愧疚难当,后悔一辈子,心痛一辈子。我没有带姥姥去洗澡这件事,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儿,但是这看似小事儿的悔恨痛彻我的心扉。你知道吗?从那以后,你姥姥就瘫痪了,她再也没有站起来,再也没有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尽管我无数次地给你姥姥擦洗身体,可是这痛彻心扉的歉疚,将终生折磨我,直到老去。亮亮,妈妈欠姥姥姥爷的恩情太多太多了,姥姥姥爷为我所操的心碎如粉尘多如繁星,他们的恩,我生生世世也报答不完啊!可是你姥姥姥爷怎么就双双离去了呢,怎么就不让我再多报答他们几次呢?哪怕一次也好。”

亮亮哭着说:“妈妈,我懂,我懂妈妈此刻的心情。可是妈妈呀,悔恨和痛苦都无济于事。您是坚强的,您要振作起来。如果姥姥活着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姥姥比您更心疼。妈妈,别哭啦!”

我擦一把眼泪,再次匍匐在爸妈的墓碑前自语道:“妈妈,爸爸,我明天就要远行,今天向二老告别,能否再回故里,我不知道。因为我要了结一个心愿,那就是寻找我的生身母亲。爸爸妈妈,古训说:父母在,不远行。现在您双双撇下我去了,您不要清儿了,清儿又变成了弃婴,变成孤儿。爸爸妈妈,这一别,我就变成四处漂泊寻找亲娘的孤儿。妈妈,爸爸,您的外孙亮亮大学就要开学了,我正好借着送他上学的机会,寻找我的亲娘。虽然我不知道生母是否尚在人间,可是,就算是找不到她,不能尽到女儿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我至少为寻找她付出了行动;在我百年以后,在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为这件事而遗憾。

“爸爸妈妈,您能理解清儿的心情吗?我知道您们能理解,因为您们是宽宏仁爱的。虽然您二位老人疼我爱我胜过亲生,可是爸爸妈妈啊,是生母给了我肉体,是他们创造了我,才使我有机会落到咱们周家,才使我在周家得到您二位老人的抚育。尽管不知道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配做我的母亲,她都是我的生母,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妈妈呀,正如您们说的那样,也许生母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爸爸妈妈,我也是一个母亲,我体会了十月怀胎之苦,体验了生子之痛,品尝了做母亲的艰辛。爸爸,妈妈,我相信深明大义的您们,一定能理解清儿的苦衷,一定会保护女儿一路平安,支持女儿寻找亲娘,早日找到亲娘……”

“妈妈您别哭了,天热,您哭坏了身体明天该晕车了。”

我被亮亮扶起,抚摸妈妈爸爸墓碑,想到明天就要远行,我更无法止住悲声。

夏日的公墓,在阳光下晒得暴热暴热,失去双亲的悲痛,让我在暴热的气温下浑身无力……

亮亮考上了大学,父母双双去世,我在这悲喜交加的日子里常常想起夫君秋生,想起慈祥的婆婆,想到未曾相识的生母,想起传授我武功的师父;还会想起不该想起的孔校长和王大岩,也时常想起可恨的春生。一个又一个难以割舍、难以忘怀的旧事和情感,经常使我彻夜无眠,这难捱的日子,迫使我做出尽快离开七市的决定。

夜深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七市,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眠。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秋生。秋生啊!你还好吗?梦境中的你总的那么年轻,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你了,你还记得你的小清吗?你说我是你的娇妻,可是你为什么要撇下你的娇妻呢?我想你恨你,恨你想你,只能相会在梦里。秋生,你知道吗?我好难啊!

婆婆啊,我又有很多年没有祭奠您了,您还好吗?您能经常见到秋生吗?明天借您孙子上大学的机会,我母子俩回家拜祭你们,您那儿的白杨,您那儿的坟冢,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想尽快看到您们。我有太多的话要对您说。婆婆呀,你的二儿子春生又逃跑了,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啊!婆婆,您走以后,春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这些事您都不知道啊!唉!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啊,免得为他操心,您的一生为他操碎了心。

那是我的生母吗?你给我留下的唯一的礼物——兰花小棉被。那被子上绣的“鲁”字,是父姓还是母姓?亦或是您的名字还是某区域的地名?您现在还在人世吗?我的养父母已经去世了,我要去找您,我要找到您,我要亲口问问您为什么抛弃我?问问我的父亲是谁?可是,我能找到您吗?生母——我的亲娘啊!寻找您是我多年揪心的情结。养母一家说您是不得已才丢弃我,这是真的吗?您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因为我有病吗?还是因为我是私生?亲娘啊!我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怎么就这样狠心抛弃我!我的娘,我的亲娘啊!我要找您。

我的师父啊,您云游在何方?您说的“五岳三山四海随缘”的意义太广阔,太渺茫了,你是让我到五岳三山去找你吗?还是让我云游四海行善结缘?师父您这看似明了的语言,我到现在也没悟出其中的含义。师父啊!嵩山一别就是十几年,您愚笨的徒儿想您啊,想您白发飘逸身轻如燕的矫捷,想您如梦如幻似神若仙的舞姿,想再向您讨教武艺,想再给您梳拢头发……对了师父,我卡在您银发上的钻石发卡还在吗?那是我送给您的唯一礼物。师父,我想您,真的好想您啊!从心底里说,期盼看到您的心情胜过寻找生母的心情。因为是您传授给我强身健体的武功,才使我制服春生对我的虐待,重新获得生活的自由,是您教我的武功使我一次次从伤病中康复。师父——我的恩师啊!

哦,孔校长,怎么你又出现了?孔校长!问世间情为何物?我们都过了不惑之年,都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都是有家室和子女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为彼此魂牵梦绕?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使我方寸大乱?孔校长啊,你呀,你是郁积在我心中难解的情结,请体谅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我不能去担任高级中学辅导员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怕你我近距离的相处使我们彼此犯错误啊!孔校长,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单身女人更难!体谅我吧!为了你的教育事业,为了我周清的名誉,为了我亮儿的前程,为了你家庭的完整,为了我们不辜负“人”字的一撇一捺,我周清必须离开……

东方拂晓,终于到了要离开七市的时间,我突然有些不舍,这来自于内心的不舍动摇我离去的信念。我犹豫了,停住收拾行囊的手。

这时一个声音提醒我:“周清,不要退缩,哪怕前面是危崖险壑!”

是的,我不能退缩。优柔寡断不是我的性格!我咬咬牙,继续收拾行囊,最后坚定地背起收拾好的行囊,在哥哥姐姐的护送下,与亮亮一起踏上西去的列车。

列车上的人很多。看着和我一样送孩子的家长,看看和亮亮一样的莘莘学子,我在欣慰中不停猜测我将要奔扑的地方——兰州的样子。

兰州,您是怎样的城市呀?我母子就要飞近您,亲吻您的容颜,你能接受我,容纳我吗?

火车徐徐的开动,昨夜浑浑噩噩的愁思,使我此刻感到非常疲倦。我依靠在座椅上闭双目心想:“别了,七市。别了,我的第二故乡!其实,所谓的故乡,就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我不知道我人生旅途还有多少个驿站,也不知道那驿站的风景是否靓丽,只希望自己能在每个驿站中添上一道风景。”

火车在加速,我疲惫地睁开双眼,七市——那个山水环抱的煤城,那个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七市,真的别了!这一别又将何时归来?能否归来?我的眼帘湿润了。

那里有我安睡的父母,

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

那里有我熟悉的大小岩石山,

那里有我诗社的词韵,

那里有我女子煤矿的灯光,

那里有我熟悉的讲堂,

那里有我看护班的墨香,

那里有我爱恋的忧伤

那里有我灿烂和辉煌,

那里有我太多太多的喜悦与沮丧……

七市啊!就让这许多的喜悦与悲伤随着我的离去,镶嵌在我的记忆中,伴我行走天涯吧!七市,我的第二故乡。你与我的第一故乡团山屯一样使我眷恋,让我难忘……

别了,我的第二故乡!

别了,我的亲人们!

别了,我的看护班!

别了,我的孔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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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四十五章、周清晚年(1)

列车在向中原驶进。我的脑海浮现出兰州的断章,好像未经剪辑的影片,零乱不堪。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白塔山、五泉山、萃英山、德远楼、大街的叫卖……

兰州——中国陆地版图的几何中心,一个现代化的都市,你高居腾跃,声彻华夏!可是你这辉煌的文明古城,为什么不能容下我周清?我爱你,我千里迢迢的扑奔您,希望我的晚年能在你的怀抱里得以安享。然而,我走了,带着遗憾和牵挂走了。

曾记得与儿子启程奔扑兰州的那天,我的视野随列车的飞驰,思绪也不断的变化着,那首在车厢里写就的歌曲,是我去兰州一路上的真实写照:“但借陇青云上,驾飞船,朝天阙……”

这首歌曲的旋律萦绕在耳边,我无力的依靠在座椅上,回忆在兰州两个月来的生活。

那是怎么的生活呢?全然没有歌词里的胸怀和气势。记得我和亮亮祭拜完祖先,从郑州上车,又经过一昼夜的颠簸终于到了兰州车站。

兰州下车,我的头晕晕的,兰州车站拥挤的人流,在我眼前晃动好像游魂一样的涌动,我飘飘悠悠的更如失去了重心,我的这种感觉表现在我好像没有脚跟似地。开始我以为是因为连续坐车没歇息好的原因,也以为自己可能是病了。于是,我和亮亮赶快找一家旅店。

放下行囊,我对楮亮说:“亮儿,我感觉轻飘飘的,地球引力不是减少了吧?”

楮亮嘲笑我说:“老娘,这点常识您都不知道呀?”

我说:“什么常识?”

楮亮说:“咱们黑龙江是在海拔线下五百米,兰州是海拔线上五百米,这一上一下就是一千米,大气压肯定不一样。你感到轻飘飘的就是大气压在你身上的作用所引起的不良反应。”

我问他:“亮亮,你也有这样的反应吗?”

楮亮说:“我年轻,身体素质好,反应不是很严重。”

我笑着说:“看来我是老了。”

楮亮说:“妈妈不老。走在大街上,谁能看出你是五十岁的人啊?!在我看来,妈妈你就像三十几岁的样子。妈妈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健康状况不如我,并不是你老了。”

我笑着说:“楮亮学会夸奖人了,竟然奉承起你老娘来了。”

楮亮笑着说:“妈妈本来就不老吗,你没看刚才住宿登记时,那个服务员对照身份证时看你的诧异目光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