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节

还队员。

刘明诚说,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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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三晚,李焕仓接到密报:刘明诚的分区部队在青石口,待机袭击滦河东岸的21师36师守军。得到密报后,他打电话找36师戈辉。戈辉的副官告知,戈师座昨天回北平去了。一切事谊由参谋长史超群住持。李焕仓便又接通了史超群的电话,告知刘明诚所部潜藏青石口,待机袭击的事。

史超群本不知此消息,却说,我也接到了情报。这涉及两个师的事,应该具体商讨个办法。

李焕仓与史超群约定第二天在21师师部见面。

李焕仓早早地在门前迎候,史超群骑马而来,很威风的样子。李焕仓说,兄弟怎么不坐车呀?

史超群说,这是我的习惯,不劳师座费神了。

李焕仓见史超群这样大的派头和语气,心里油然生起一种厌烦:刚刚过来才几天呀,便把戈辉靠得这么紧,一派狐假虎威,不认兄弟情义。但在表面上仍是恭恭敬敬。一来装作城府高深,二来是有戈辉的面子。

谈起如何对待刘明诚的部队,史超群便说,既然摸住了他们的老巢,就应倾其所有,全歼为快!

李焕仓见史超群这么坚决,心下很是疑虑,如果将21师36师大部守军孤注一掷,要是出现不测,后果难以设想。

我想,是否可以学习学习共军作战之法,以少数部队奇袭,观其动向,等胜券在握,再倾全力以歼之。李焕仓说,我们两个师分别选少数力量,如何?

史超群看出了李焕仓的狡猾心态。他不愿扭着他,笑着说,英雄所见略同。我赞成大哥高见。不过两个师都要选其精良,至少每个师出兵五百人,配之精良炮火,才能凑效。

李焕仓想了想,点点头说,可以。

其实李焕仓也明白,两个师出一千精良就可观了。史超群施了一个顺水推舟,照样达到了他的目的。

研究完了行动方案,李焕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兄弟,此次行动恕我不能上阵指挥了。

史超群听李焕仓这样说,出乎意外。他为什么要躲避呢?不得其解。便说,难道大哥是因为戈师座不在昌邑,不能和我一齐上阵吧?来个对等,找点平衡?

李焕仓紧忙解释,兄弟多虑了。焕仓怎是那样的人?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么也不必隐瞒了……

李焕仓说出了他的隐秘。

李焕仓的名字是入私墪读书时,墪师先生给他起的。墪师先生考虑到李家乃庄稼之财,庄稼之财以仓为崇,便切了“焕仓”之名。焕者,发迹充盈也。然而这个名字沾惹了民俗,民俗中之“填仓”对其不利。焕仓要改名,李锡九说不能够,墪师起的名字要是改了,是欺师灭祖。如沾惹了民俗之风,可以每到“填仓”之日不要出门,在家守仓,这不更好吗?何况民俗中这一日钱粮等物也不能动,正是吉人随物的好事情。从那以后,李焕仓无论在家,或是在北平,每到正月填仓节,他就闭门不出。

史超群听完李焕仓的讲述,哈哈大笑起来,说,好,既然大哥有忌讳,那兄弟就不能强人所难了。

真是想不到的事,史超群正不愿意李焕仓去阻碍他的手脚呢!这可是意外的“得意”。

刘明诚的部队的确活动于青石口一带。这里群峰交错,易守难攻,便于隐藏。他明白敌人的意图,旨在骚扰东北解放军入关。虽是螳臂挡车,也不能小视其破坏力。

他随时掌握敌人的动向,坚持不轻意出兵,出兵必有胜算。

自十九坨突围后,乘黑夜长途跋涉到昌邑北部山区,与分区的部队相遇。各县的领导干部分别回到各县坚持斗争。

十九坨事件,对刘明诚来说是重大打击。爱人崔淑凤与裴四负伤,双双投海,事情原尾不甚了了,但死讯有了结论。

英兰被虏,史超群被俘,一直生死不明,直到鲁杏园千辛万苦寻到山里,告知英兰牺牲,史超群叛变投敌,两个消息如毒蛇咬手,壮士断臂一样斩痛,铮铮硬汉又哭又骂,悲痛欲绝。

鲁杏园问刘明诚,你说史超群真的能叛变吗?

刘明诚总是反问她,你说呢?

鲁杏园说,我总觉得这事发玄。他是口袋儿的恋人,又当了县长,怎么可能呢?

刘明诚说,你分析得对。我们共事多年他的为人我清楚。可是事情摆在这儿,不好先入为主。尤其是,那夜突围后,他匆匆赶来,很不冷静。

鲁杏园不好解释,何况她亲眼所见史超群骑马耀武扬威。

所以,刘明诚说,高官厚禄以至随之而来的金钱美女都可以当作炮弹,它们比钢铁有时还可怕。对一个貌似坚决又少于见识的人来说,他会做出非常规的选择。革命阵营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吃着晚饭,情报来了:敌21师36师有一千余人从前面开入青山口。

刘明诚暗暗笑了,自言自语说,好一个史超群,你真了解我刘明诚呀!

刘明诚明白,敌人以往是不主劝夜间作战的。这次为什么打破了常规?这一定是史超群的鬼主意。史超群以为,他投降后,精明的刘明诚一定要调整战法,改变过去的常规。所以要选在夜里。

刘明诚立刻召开干部会,守株待兔,以静制动。或攻或守或退以号音而动。

史超群统领的21师与36师的精锐部队一千余人,按着指令,落日后驻住青石口外丘陵中。这时候,史超群从望远镜中蒙蒙胧胧地看到刘明诚部队的活动。史超群把司号兵叫到身旁说,听我命令,按指令吹号。

第一遍号声:架锅做饭。

这号声,刘明诚听得很清楚。他想你史超群真是靠上了大树,又有美式装备有恃无恐。

第二遍号声:熄灯号。

第三遍号声:是在深夜里十点,进入阵地号。

敌人所有参战的军官和士兵,不知所措,只有按号声而动。

第四遍号声:集结号。这号是指令所有参战人员合拢待命。

第五遍号声:冲锋号。这号音一响,一千余敌人一齐开枪射击,向着山峰上冲出。

刘明诚仍在等待着,等待着敌人靠近。

史超群命令冲锋号不断,敌人如群蜂搬家拥挤着冲上山峰。

敌人接近了,刘明诚下令还击。两军激战起来,黑夜里子弹迸飞,打得山石冒火。

史超群命令司号员吹起六遍号声:分散还击。

敌军按着号声而动,黑夜里在半山中分散着。有的军官甚至骂娘了,这是咋指挥的?可是军中以号为令,要坚决服从。

就在分散还击中,敌人伤亡惨重。

刘明诚看准时机,吹起冲锋号,战士们如猛虎下山冲入敌阵。

经过一场激战,时间不长,一千多敌军伤亡过半。

一个团长跑到史超群面前喘吁着说,参谋长赶紧撤退吧!

史超群仍坚持不退,这个团长急了,夺过司号员手中的号,吹响撤退号。

史超群急了,一枪将这个团长击毙。

史超群带着所剩无几的敌人回到昌邑城。立即去见李焕仓。一进屋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大骂,胆小鬼、怕死鬼!

李焕仓沉着气追问原尾。史超群说,眼看就要拿下刘明诚,一个团长竟敢夺过军号撤退了。

李焕仓也很气恼,说,这家伙应该处决,把他叫来?他是哪个师的?

史超群说,36师的。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李焕仓听说不是21师的,放了心。大大鼓励着史超群,好,兄弟当机立断!

史超群象个泄了气的皮球,说,可惜一千人没有剩下三分之一。

李焕仓也坐不住了。他选送的五百多人虽不是精良,可也是他的家当啊!

这不是拿着肉块儿往狼嘴里塞吗?李焕仓埋怨着史超群。

史超群当仁不让,说,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按着我的命令执行,这时候刘明诚早被生擒了!

史超群不说前边的过程,只讲国军的官兵都是怕死鬼!

李焕仓见史超群怒火冲天的样子,不敢多争了。平和着心绪劝史超群,好了,兄弟,胜负乃兵家之常,下次再把脸争回来吧!我这里好说,只怕戈师座回来有些挑剔呀!他可是火性之人,平白伤了他的人,丢了他的武器,这可是他的家当啊!他不心疼吗?

李焕仓的话棉里藏针,借他人之酒浇自己心中块垒而已。不过,李焕仓的话对史超群来说是个警钟。

史超群回到住所,反反复复地想,如果有人先向戈辉报告前边的过程,那么戈辉肯定要追查责任,一切后果将会落在他的头上。莫如头戈辉回来,先逃为上。去青石口找刘明诚,回到自己的部队。这是一种考虑,另一种考虑,继续留在敌营中发挥一点作用,也许更好……

正在史超群举棋不定的时候,卫兵报告,21师师长李焕仓登门造访。

史超群不知何意,急忙出门迎接。

进了屋里,两个人站着对望很久。李焕仓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认我这个哥哥吗?

史超群心里一震,喝退卫兵,冷静地说,不知大哥什么意思?我想这是个不该问的问题!

李焕仓说,好,既是这样,恕大哥直言,原来你投降国军是假的呀!正如你所言,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史超群猛然站起来,力图争辩。

李焕仓扶他坐下,说,兄弟稍安勿躁。你从我那里回来后,败兵们纷纷向我哭诉真情。这一仗你是拿着肉包子喂狗啊!军号能那样吹吗?打仗能那样指挥吗?那不是自找挨打吗?

史超群强词夺理说,我向来不按常规出牌,我自有我出奇制胜的妙招!

李焕仓生气了,一拍桌子说,史超群,别再自欺欺人了!若不念手足之情,我可以就地把你扣起来!

史超群一拍胸脯说,好,你来吧!不信,你敢在36师师部,来抓他的参谋长!

李焕仓强忍怒气,真心的说,兄弟呀,战争使我们对抗成敌,可是改变不了,我们都是李锡九的儿子。大哥我告诉你,戈辉是个心狠手毒的家伙,只要他弄明真相,那就是你的大限到了!我真心告诉你,快回到你共产党那边去吧!别装了,你别无选择,头戈辉回来,快快离开!

史超群还要解释,李焕仓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大哥再说一遍,手足之情重于泰山,我不愿意看着你死在戈辉的枪口下!

李焕仓眼里含着泪望着史超群,一跺脚匆匆走了。

天亮了,史超群早早起来,吃过饭去军营中闲逛。走到一个营房外边了,听着房内有人说话:我告诉你,戈团长连夜去北平,向他叔伯哥哥汇报去了。

这个史参谋长是别有用心。另一个人的声音,真象是他在受降会上说的话,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都怪戈师座特信任他了!又有一个人说。

等着吧,戈师座回来一定拿他的人头去祭奠死难的将士!头一个人说。

史超群听到这里,悄悄回到屋里,做出最后的决断……

63

李焕仓正月二十四晚,回到北平家里“躲仓”。

吃过晚饭,他忽然想起南跨院中,还囚着一个口袋儿呢,为了消遣,也为了摸摸口袋儿的思想动向,便自己一人来到小跨院。

是儿子李敬业是为了长久的民歌,才把她贮存在这里。当初李焕仓并不同意,他说,现在的主题是打仗,你死我活的战争,不允许太天真了。如今是传统文化沉沦,只有美国和香港及北平上海的靡靡之音,才是战争的调解剂。

李敬业据理力争,战争是不得人心的,战争是短暂的,只有传统文化具有不灭的生命力。对昌邑民歌要有敬畏之心才会感动上苍。

李焕仓只有听儿子的主意,巧妙设计,随大流将口袋儿假以枪毖,达到转移视线、减轻压力的目的。

李焕仓进了屋,仔细地端详着口袋儿。

口袋儿早做了舍命的准备,堂堂正正面对李焕仓。

李焕仓说,咱们都是西麦港人,只因差着辈分,我又多年不在家,如不是敬业介绍,我不认识你。

口袋儿说,你一定认得我妈妈。

也不熟,见过面。李焕仓说,你们赵家是家传昌邑民歌手,远近有名。听说昌邑民歌不仅曲调委婉耐人,而且多有绝技。比如边唱边吐蓆蔑儿,还有唱大悲牌子时,两条鼻涕一直流到肚脐眼儿,然后一个大吸气儿,两条鼻涕飞快地吸进鼻腔里,还有……

口袋儿保持着冷静,不愿意听他讲述昔日民歌手为生活所逼,不耻于人前献丑的往事。

那是民歌的悲哀期。口袋儿说,民歌手为了生活,不得不被有钱的老财们所戏弄。如今我们不再重复苦难了。

李焕仓笑着说,不过那是昌邑民歌之一绝呀!你会吗,能不能表演一遭,让我也见识见识呀!

口袋儿冷冷一笑说,昌邑民歌口吐蓆蔑儿也罢,鼻吸泪水也罢,那确是绝技,需要多少年工夫训练才中。我生于民歌世家,你说我能不会吗?说不会是假的。因为那样的绝技要因民歌内容来决定。如果我要唱孟冬血洗西麦港,如果我要唱你们21师杀害乡亲血洒滦河,如果要唱我母亲为了掩护乡亲舍生忘死,我,我会……你要听吗!

口袋儿的义正词严把李焕仓镇住了,自我解嘲笑着说,算咧,算咧,歌由情生!

沉默一会儿,李焕仓问,姑娘,连日来闷在这里,有什么想法啊?

口袋儿说,两个字,生死。

李焕仓问,怎么解释?

口袋儿说,生,接着和你们斗争,死去见我妈,也不失为快乐。

李焕仓被噎住,暗暗称赞口袋儿的机敏坚毅,看那一双跳动的大眼睛,既蕴妩媚又含光芒,这样的女人不好调教,暗暗为李敬业捏一把汗水。

李焕仓坐下来,很亲切地说,敬业把昌邑民歌看得很重,把你也视为珍宝,处心积虑把你送到这里来,原本是一番好心啊!

口袋儿说,不敢领。他对昌邑民歌的喜爱和热情,使我感动,似乎我们可以沟通。但是战争,让我们走向敌对……

李焕仓说,他却认为民歌可以化解一切。

口袋儿说,这是他的天真。

李焕仓说,他有长远的考虑,不然我也不会同意。

口袋儿说,也许吧。但最现实的问题,是杀,是放?

李焕仓嘿嘿地笑,望着口袋儿那一双喷火的眼睛。说,姑娘,你的眼睛很漂亮。女人的眼睛里应该只有温情。

口袋儿冷笑着答,只有温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