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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1)

电视台一百八十多人,原是坐不下的,但新闻部有的记者外出采访了,加上机务这样的特殊岗位离不开人,七个领导还要坐主席台,就坐得下了。有时候,人都能参加了,坐不下,临时加几个凳子,就可以了。

人事历来是敏感问题,人事会议属重要会议,谁会不愿参加呢?正请假办事的,回来了,该外出采访的,推迟了,到会人员空前的齐。来晚的,不等办公室安排,自己就搬了凳子,人行道坐满了,就坐到门口去,像是一个旁听生。

魏嘉平在外做专题采访,被临时通知回来。领导已坐上主席台了,魏嘉平才慌慌张张地爬上四楼,见马喜华坐在门口,就拿屁股抗了抗,与马喜华挤在一个凳子上。

魏嘉平刚坐下,会议就开始了,仿佛就是在等着他参加一样。会议开得很短,出奇的短,可以称得上是丹阳广播电视台全体会议史无前例的。会议只有三个议程,张大年主持,宣布会议开始,主管人事的常务副台长宣布了丹阳广播电视台党组关于电视台中层干部任免的通知,马国华最后讲话。马国华说:“我只讲一句话,这次调整的同志,满意,不满意,都必须服从组织安排,会后立即交接,下午六点前拒不交接的,就地免职,散会!”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魏嘉平却一头雾水了。

怎么就成了副主任了呢?魏嘉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没有认为自己是在梦里,他觉得是有人在跟自己开玩笑。这个人是谁呢?是陈一兵?是马国华?是广播电视台的所有人?魏嘉平正在纳闷,正在迷茫,也正在小小的兴奋着,梁淑敏把他叫了过去。

播音部的工作单一,梁淑敏原来又是副主任,跟一般播音员一样样儿,没啥好交接的。不涉及人,不涉及财,只涉及物。物只有三样,一样是办公桌,一样是办公椅,一样是文件柜。办公桌和文件柜里的私人东西已经腾出来,梁淑敏说:“魏老师,你过来坐这儿吧!”魏嘉平说:“先不急,你那边的办公室安置好了再说。”这就算交接了。

梁淑敏知道陈一兵有话要跟魏嘉平要说,借故去看那边的办公室,走了出去。陈一兵招呼魏嘉平坐下说:“嘉平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进电视台三年零两个多月了吧?”

魏嘉平说:“陈老师记性真好,再有九天就满三年零三个月了。”

陈一兵说:“这几年,我一直以工作为重,对你要求苛刻了点,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嘛,你不要放心上。不过,反过来看,没有那些苛刻,你也难有今天的进步。”

魏嘉平说:“我一直感激陈老师对我的教诲,特别是业务上的帮带,让我终生受益。”

陈一兵说:“这次马台长找我谈话,我竭力推荐了你,你一定要不负众望,做一个好助手,配合做好播音部的工作。”

魏嘉平不知道台里为什么会提拔自己,但却非常清楚,陈一兵绝不会推荐自己。可以这么说,在魏嘉平提拔的问题上,只要陈一兵不上烂药就算魏嘉平烧高香了。不管怎样,此刻,魏嘉平必须感激,即便是心不由衷,也要说一些感激的话,表一下对陈一兵的忠心。魏嘉平说:“陈老师,你知道我这人嘴笨,好听话说不出来,就一句话,以后陈老师有事,只要吱一声,我立马就办!”

陈一兵说:“嘉平啊,能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这时候,魏嘉平瞥见陈一兵的文件柜里有一提尚未拆封的茶叶。魏嘉平知道,那是廖景栓送的。魏嘉平知道,陈一兵不会知足,就像他对茶的嗜好一样,永无止境。快三年了,魏嘉平觉得陈一兵还是个陌生人,至少说,还没弄懂陈一兵是个怎样的人。按常理说,一个嗜好茗茶的人,是一个高雅的人,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一个有着极高修养的人。可魏嘉平眼里的陈一兵,似乎对权力有着莫名的崇拜,而且非常热衷于琢磨人与人的关系,而且期望自己能在纵横交织的关系网里结一个属于自己的网结。在播音部的这几年,魏嘉平觉得他一直在打着这样一个结,并把结点选在了廖景栓身上。现在,他还会继续打吗?

魏嘉平走神了。

08

人可以调整,节目不能停。第二天,陈一兵便把播音部新的工作方案拿给了马国华。马国华放下正在阅览的文件,接过方案看了看说:“很好,拿给张总编看一看,如果没意见,就按这个执行!”

方案是魏嘉平做的。说是方案,其实就是播音员的搭档办法,谁跟谁搭档,值什么班,怎么值班,形成固定的制度化的机制。过去,这些是随机的,靠陈一兵临时安排。许多事都这样,一随机就随便了,一随便就乱套了,就争抢了。谁想出镜抢观众眼球,就得跟陈一兵走近点。现在讲线,当然不是线上线下的线,是一条线的线,这条线不是大街上的直行线,明明亮亮的看得见,这条线是隐形的,看不见,只有站在上面的人,才能感觉到它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跟陈一兵走近一点还不行,必须站在一条线上。站在一条线上也不行,要想上新闻,还必须在陈一兵想歇一歇的时候,但这样的时候很少。这样说是对陈一兵是不公平,应该说这是陈一兵喜欢播音,或者说有高度的责任感,害怕几个新兵蛋子把新闻播错了,影响丹阳广播电视台的光辉形象,所以,抱着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陈一兵只能亲自播报丹阳新闻。播新闻要两个播音员,陈一兵一个人当然不行,必须由梁淑敏配合。梁淑敏曾说过自己皱纹明显了,不能再播了。陈一兵就批评她说:“你有邢质斌大吗?你有李修平大吗?我还没有言老哩,你怎么就老了呢?”梁淑敏就坚持配合到了现在。

陈一兵把方案拿给马国华看前,做了一点修改,其实也不是做了修改,只是将牛春丽和上官一娜作了对换。原本是上官一娜播一周要闻回顾的,现在成了牛春丽。也就是说,牛春丽由主播便成了备播,成了板凳音员,只有在主播空缺的时候,才能替补一下,而上官一娜却成了《丹阳新闻》的主播。陈一兵让魏嘉平再看时,说:“马台长做了修改,张总编也表示同意,一致认为这个方案非常好,就按这个执行!”

魏嘉平看了立马说:“这不公平!我去见马台长!”

陈一兵拦住说:“马台长想这样吗?肯定也不想,这样对换了,就一定有他对换的理由,我们照着执行就是。”

播音部的会议是下班前开的,为的是不耽误下午的播音。方案是陈一兵宣读的,并做了一番解释,最后,陈一兵说:“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我们就按照方案执行,执行过程中,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随时提出来。”魏嘉平知道,牛春丽肯定有想法,但她知道方案是魏嘉平做的,她不能当场给魏嘉平难堪,那样的话,不仅大家会认为她不顾全大局,马喜华知道了,也不会饶过她。委屈了。

吃过晚饭的时候,魏嘉平拎着一个烧鸡和一袋花生米去了马喜华那儿。马喜华在做饭,牛春丽一个人在这边坐着,显然正在生闷气。见魏嘉平来,牛春丽连屁股也没动,不冷不热地说:“魏主任来了。”像是在打招呼,也像是在通知马喜华,有点中性,中性偏酸,属于中学化学课本中说的PH值小于7的那种。人一中性,就不男不女了,话一中性,就不友好了,中性偏酸那就有点挖苦了。牛春丽不友好没关系,老感情在着哩,挖苦也没关系,跑跑气,大家都好受些。魏嘉平把东西拎进厨房,出来坐到牛春丽对面,喜咪咪地看着,有点不怀好意似地,怪怪的,坏坏的。不一会儿,牛春丽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马喜华你俩啥鸡巴同学,胳膊肘只往外拐!”

魏嘉平说:“只有马喜华敢往里拐,我往里拐你,还不叫马喜华给砸扁了!”

牛春丽说:“现在是我直接领导了,说话还没个正形,也不怕人听见笑话。”

二人正说着,马喜华把四个菜端了上来。烧鸡被剁碎了,满满的一大盘,配上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青菜,一盘生调萝卜丝,蛮丰盛的。

魏嘉平打开酒瓶,斟满三大杯说:“我这回是被大哥赶鸭子上了架,没办法,让春丽你受委屈了,我先自罚三杯!”魏嘉平站起身,一仰脖,一连灌了三杯,每次都把杯子调个身,然后斟满两杯接着说:“春丽能顾全大局,令人敬佩,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牛春丽几乎是同时端起杯,一仰脖,一口灌了下去,说:“再来一个!”

魏嘉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说:“喜华,满上!”

马喜华把酒满上说:“不能光你俩喝,还有我哩!”

就这样,三个人干倒了三个酒瓶,却被酒瓶干倒了两个,大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态势。牛春丽艰难地把两个大男人扶上床,收拾好碗筷,才回自己那边睡下。

牛春丽不怨魏嘉平 ,不怨马国华,不怨任何人,她知道,争镜,争的是镜,拼的是实力,实力不是单纯的能力,还有很多因素,而自己恰恰什么也没有,要怨只能怨自己。牛春丽释然了,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