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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已到了年底,广播电视台的工作一天忙过一天,焦麦炸豆,市领导今天这儿,明天那儿,走马灯一样慰问困难户,参加座谈会,哪一位都要有记者和播音员跟着,记者多,好安排,播音主持就那么几个人,根本无法满足需求,每天都在疲于应付,根本没时间搞竞聘,马国华只好把这事先放一放。

新闻部主任职位的空缺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春节期间,马国华家可谓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幸亏没有门槛,否则早被人踢豁了。马国华只能找各种理由推脱,来者听了,以为是台长有想法,便两次三次地来,每次都不空着手,弄得马国华过年也不安生,便决定利用正月十五前这段空档时间搞一次竞聘把人员定下来。于是,正月初七一上班,马国华就召集班子研究竞聘事宜,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动员会,将竞聘条件公布了出来。副股级竞聘正股级,两个正股级职位一拉动,就出来四个职位。领导最怕的是动人,最喜欢的也是动人。树挪死,人挪活。谁都想挪挪,但能挪的位置有限,这就有了竞争,明的,暗的。竞争的结果,领导会得到一些好处,但也会摊上一堆矛盾。世上事就这样,有利,有弊,利弊参半。马国华选择了竞聘,把竞争公开了,透明了,不用担忧了,自然把自己的利也弄没了。

竞聘的结果令人意外,连马国华也没料到,竞聘正股的是魏嘉平和项东胜出,薛红忠名落孙山,副股是葛燕燕和金文正胜出。整个过程是公开的,透明的,谁也没得说,怨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发挥失常,没能入评委的法眼。然而,这个结果最终被否定了。有人把事情捅到了单书记那儿,说:“评委出了猫腻,七个评委,三个是台领导班子成员,看似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事实上,想让谁胜出,都给打个满分,而一般评委是不会打满分的,这样去掉一个最高分,还有两个满分,就胜出了。不想让胜出的人,都给打成最低分,去掉一个最低分,还有两个最低分,咋也高不起来。”结果组织部便迅速叫停了马国华搞的竞聘活动,改成了直接任命。

总编室主任贾国敏做了新闻部主任,陈一兵做了总编室主任,上官一娜做了播音部主任,薛红忠做了广告公司经理,葛燕燕和刘金文分别顶了上官一娜和薛红忠的空位,魏嘉平和项东享受正股待遇。这样的安排看似多余,不如让上官一娜做了新闻部主任来得直接,其实一点也不多余,不仅不多余,而且恰如其分恰到好处,令更多的人挪了,尽管只挪了一点点,毕竟是挪了,挪了,就活了。

公司成立了,就该解决用人问题了。

二零零五年机构改革之后,行政事业单位实行凡进必考,广播电视台属企业管理的自收自支事业单位,魏嘉平的办法是打了一个擦边球,成立一个广告公司,实行企业化管理,招进来的人也只是工人身份,没有事业编制,自收自支。没有编制,就没有限制,需要几个就找几个,单位自己说了算,丹阳电视台是马国华说了算,可马国华没说,马国华把招播音员的事交给了播音部。马国华说:“你们用人,你们把关,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马国华放手了,却把两人激活了,跟带电荷的离子一样,跟丹水河里的小鱼儿一样,跟老林子的鸟儿一样。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广播电视台靠的是广播电视,只能吃广播电视。广播电视是不能吃的,只能听,只能看。吃是进脑袋,听也是进脑袋,看也是进脑袋,听与看是另一种吃,吃的是精神食粮。魏嘉平想到一种科学的吃法,要上官一娜搞一个青年演讲比赛。怎么搞呢?上官一娜刚当上主任,没经验,没模本,就拽上魏嘉平一起去找陈一兵商量。陈一兵不在单位,在家歇着哩。

陈一兵依然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着茶,见上官一娜和魏嘉平进来,唤爱人过来给泡了茶,招呼二人在石墩上坐下来。二人说明了来意,陈一兵慢慢地端起玻璃杯子,慢慢地呷一口茶,慢慢地放下杯子,慢慢地掂起水瓶续上水,抬头瞅一眼上官一娜和魏嘉平,问:“你们吃透马台长的意图了吗?”

上官一娜说:“不就是选四个主持人吗?还有啥意图?”

陈一兵说:“马台长为啥急着选人,明的说是人手不够了,事实上是为了安排人,这些人是谁,你知道吗?马台长为啥把这种生杀大权交给你俩?是给你权吗?不是!哪个领导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之所以这样做,那是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

魏嘉平说:“不至于吧?”

陈一兵说:“慢慢地,你们就知道了。不过你们的这个想法很好,不仅能发现人才,还能让马台长满意,一举两得,可以一试,关键是咋才能举办成功,单凭广播电视台站肯定不行,要找一个有号召了的单位联办,对了,团市委是最好的联办单位。”

魏嘉平说:“我这就去联系一下。”

陈一兵说:“急啥咧,坐这儿喝茶,明天再去不迟。”

魏嘉平心里急着,还是和上官一娜一起坐了下来。陈一兵喝茶是有功夫的,一晌喝一茶瓶,那是少的。陈一兵对茶也有一定的研究,虽称不上专业,但比常人知得多了去了。陈一兵爱茶,家里就珍藏有许多茶,绿茶,红茶,黑茶,白茶,青茶,黄茶,样样都有,以绿茶居多。据说,陈一兵还有一套功夫茶具,茶几是一个硕大的黄楝树疙瘩做的,看上去像一头小象,四肢着地,长长的鼻子弯弯地勾在腹下,正好充当了出水的管子。象背是刨平了的,放着茶海、茶盘,茶壶等一整套茶艺器具。茶具多为紫砂,虽非一套物件,但也搭配得当。其中的紫砂壶出自一大师之手,属于上品中的上品。据说,这个壶型,大师只做了十件。想想看,这比每次发行一万套的纪念币,要珍贵多少倍?一百年后,纪念币还是一万套,这种紫砂壶呢?可能只有一个了,也可能一个也没有了,因为纪念币不会破损,而紫砂壶轻轻一磕就没了。那时候,丹阳还没有兴起功夫茶艺,所以,陈一兵从不视人。

陈一兵最喜欢的茶是碧螺春。碧螺春产自太湖地区,始于明,盛于清,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翠隐,香气浓郁,滋味鲜醇甘厚,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其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堪称名茶中的珍品。陈一兵当兵时,在苏州服的役,四年的兵营生活让他喜欢上了碧螺春。复员后,没有碧螺春的时候,陈一兵也只喝绿茶。陈一兵对绿茶,尤其是碧螺春,有着独到的参悟与理解。陈一兵常说:“用玻璃杯子品绿茗,如观春之美景,若赏玉之翡翠,饮品瑶池之琼浆,品碧螺春,更可透过美景见四季轮回,人生沉浮,世事变迁,世态炎凉。”这也是陈一兵喜欢用玻璃杯子喝茶的缘由。

第二天上午,魏嘉平去了团市委。团市委在行政中心二楼,团委书记叫李振兴,是庹斌的继任者,魏嘉平认识。李振兴是原来市委书记的通讯员,相当于生活秘书,书记走前破格提拔他当了团市委书记。谁都知道,共青团是干部的摇篮,前途无量了。李振兴就想干点成绩出来。李振兴正寻思着,魏嘉平来了,简直是雪中送炭,简直是想睡瞌睡送来了枕头。李振兴听了魏嘉平的想法,立即叫来了两个副书记,进行了商议,作了安排,自己还亲自挂了帅。活动方案迅速敲定,各乡、各市直单位、各工矿企业各组织一个代表队参赛,乡划片,企业归口,市直单位按系统,层层选拔,层层筛选,遴选出十六强入围县赛,决出八强,进入决赛,组织专家评委评审,评出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四名。因有团县委牵头,丹阳有史以来第一次青年演讲比赛活动很快开展起来。

正当八强决出,准备进行总决赛,可以说是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马国华把魏嘉平叫了去。难道真的没有把台长想要的人选进来?魏嘉平做好了挨剋的思想准备,甚至还想了一些补救办法。魏嘉平忐忑着走进台长办公室,马国华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一张纸看,眉头皱皱的,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见魏嘉平进来,忙放下手里的纸,热情地走过来,招呼魏嘉平坐下,倒了一杯茶,才坐下来说话。

马国华说:“这次比赛搞得不错,社会反响很好,现在前八名也出来,我想补两个进去,凑齐十个参加决赛,你看可以吗?”

魏嘉平明白了,说:“当然可以。”

马国华说:“那好,不过这事还得你跟上官一娜两个人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名字我已补上了。”

魏嘉平说:“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大赛结果如何,评委的选择是关键。马国华亲自在本市文化圈里选了五个评委,又通过乔小柯从宛都电视台请了两个,团市委那边,本就是挂个名的,图的是一个政绩,对谁当评委无所谓,报个名单,知晓了就行。马国华的意图就通过评委贯彻始终,几乎没有悬念地选出了想要的四个人:费玉、肖先友、詹瞻和郝梦莹。

马国华添加的人没有被聘,令上官一娜和魏嘉平都很意外,看来马国华并不像陈一兵说的那样,还有点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