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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艳梅病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牛春丽过去看了,回来对马喜华说:“这跟黑社会有啥两样,我看就是黑社会,咱不能坐视不管!”马喜华说:“管,咋管,你能斗过那些人?嘉平没打住狐狸惹了一屁股骚,你还想步他的后尘不成。”牛春丽说:“亏你还是嘉平的朋友,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马喜华说:“这事都是因郝梦莹引起的,她是省城人,兴许她父母认识人,你明天去一趟省城,看看有没有办法。”牛春丽说:“好,我这就给葛燕燕打电话,要一下郝梦莹的手机号码。”牛春丽把电话打过去,葛燕燕说:“不用去了,我已打过电话,郝梦莹明天就回来了,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她父母答已将问题反映给了有关领导。”挂掉电话,牛春丽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下好了,问题反映到省里了,看他们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马喜华说:“官官相护,还不指定是什么结果哩。”马喜华说的是实话,你看哦,丹阳这巴掌大的地方,你想混个一官半职,没有人关照,很难,而那些官宦家庭,说好听点是那些政治家族,就很容易。混上了一官半职,你也不敢出一点差错,出了,你就立马坏菜了,而那些政治家族中的人呢,出了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坏事还能变成好事,非但不会受到责罚,还会换一个地方得到提升。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向好的信号,值得期待。马喜华说:“弄俩菜,我想喝一杯。”牛春丽说:“不要二胎了。”马喜华说:“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快去吧。”

马喜华说弄俩菜,牛春丽真的就只弄了俩菜,一荤一素。牛春丽说:“家里就能弄这俩,想多也没有。”马喜华本就不是个挑剔的人,有这些就满足了。牛春丽比自己小好几岁,能做到言听计从已经很不容易了。马喜华说:“你也喝几杯吧。”牛春丽说:“你以为就你想喝呀?我当然也要喝。”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喝着,马喜华就哭了,说:“我在这儿喝着酒,我兄弟还不知在里面怎么挨着饿哩。”牛春丽哄劝说:“没事的,现在监狱也人性化管理,不仅吃得饱,还吃得好哩。”马喜华说:“也就你信,电视上说那样就那样呀,果真那样,住监狱的还不争得打破头。”牛春丽说:“要不明天咱去看看魏哥。”马喜华说:“我脸又不是屁股,有恁大,人家会叫咱见?”牛春丽说:“咱买个烧鸡送去总可以吧。”马喜华说:“烧鸡不行,有骨头的东西,监狱怕自杀,不允许送的,要送就切二斤熟牛肉。”牛春丽说:“半斤就够了,切那么多干啥。”马喜华说:“头发长了不是,监号里那么多人,二斤都嫌少。”

第二天吃过早饭,马喜华就去牛肉馆切了二斤熟牛肉,摩托车驮着牛春丽去了丹水河西边的拘留所。拘留所在山根的一个土岗上,几米高的围墙上架着铁丝网,大门敞开着,马喜华直接骑了进去。拘留所分两个区域,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才是监区。一栋三层大楼矗在中间,将两区隔开,前面是一个硕大的院子,贴着院墙是绿化带,一圈儿花花草草,挨着是一个环形车道,中间是一个小游园,车道两侧是低矮的篱笆,小叶黄杨黑油油的绿着。后面的监区是个什么样子,马喜华不知道,他还没有机会进入过。现在只有魏嘉平知道,但魏嘉平知道得也很少,可以说只知道通往监室的通道和自己蹲的号子。进出监区,必须走通道,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而且非常艰难。譬如进入,先经过办公大楼右边武警把守的铁大门,没有铁硬的手续,想进,没门,武警荷枪实弹哩,谁敢闯,不要命的,你闯一个试试?武警看了手续,进了门,便是一片水泥空地,这是暂时羁押人员和嫌疑人放风的地方。走过空地,便进入监区候视大厅。大厅的后面又是一道大铁门,要进入这道门,更加严格,看手续是必须的,还要安检,还要交出身上所带的手机之类的禁品,违禁品更不用说。然后,由一名干警带着才可走进一个区域,这个区域设有食堂、餐厅,娱乐室,图书阅览室等,你可以去的只有探视室。探视室也是隔开的,硕大的玻璃,可以透视,可以电话通话,可以电视视频。如果要进入监室,还要经过一道门禁。这道门其实是两道门,一道是栅栏推拉门,上着一把大铁锁,一道是玻璃门,可能是防弹玻璃的那种,设有密码锁,没有干警指纹和工作牌,谁也打不开。进了这道门禁,是一条环形的通道,跟城市的环城路一样的功能,可以进入监区内部通道。监区分三个区片,依次是临时监区、过度监区和普通监区,每个监区都有若干个监室。监区的每个通道口都设有栅栏门,进了这道门,想进那个监室,还要由监室看守打开锁才行。进监室就如此不易,想出来就更难了。

魏嘉平还在临时监区羁押着,属于待审对象,是不能与人接触的,马喜华更不能见。所以,马喜华只能止步于第一道大铁门。马喜华只好托干警把牛肉转交给魏嘉平。那个干警接过牛肉,沁下头闻了闻,说:“挺香的。”马喜华出了大门说:“日他祖奶奶,又好了龟孙们了。”后来,说起这事,魏嘉平说:“确实吃到了,只是碗里仅有一片而已。”

郝梦莹是下午回到丹阳的,与郝梦莹一起来的还有她母亲。魏秋平开着葛燕燕的QQ去火车站接的站。郝梦莹的母亲还很年轻,四十几岁的样子,实际岁数可能会稍大一点,大城市的女人会保养啊。郝母穿着一身黑西装,很职业的那种,白色的衬衫,看上去十分干练,气质非凡,很像一个大领导,至少也个一个大公司的白领。“妈,这就是你电话里那个干女儿魏主任的妹妹魏秋平。”郝梦莹转过来介绍说:“秋平,这是我母亲,快叫干娘啊。”魏秋平一时噤住了,喊不出口,郝梦莹母亲说:“莹儿,不能为难秋平。”郝梦莹一吐舌头,“叭!”一个立正,不无调皮地说:“报告母亲大人,知道了。”魏秋平顺着郝梦莹的话头,弯腰打了个手势说:“母亲大人,请上车。”“噗嗤!”仨人都笑了。

坐上车,郝梦莹问:“秋平,说好燕燕姐来接的,怎么是你来了?”魏秋平叹口气说:“说来话长,我哥不是出事了吗,单书记要求台里对播音部进行了整顿,说白了,就是进行一次洗牌,要你们这些所谓有污点的人洗一洗,擦一擦,跟孙师傅擦拭镜头一样,让播音部靓丽起来,燕燕姐要参加整顿会,所以,就让我来了,很可能你们几个这次都要易位,丹阳不是有句话说‘不吃凉粉让让座,喝酒也要转转盅’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郝梦莹母亲说:“这怎么一样,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大家应该去抗争。”母亲为什么要大家去争呢?郝梦莹打小就知道母亲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鼓捣大家去抗争,便帮腔说:“听母亲的,把它争回来!”

郝梦莹的母亲说是来照护郝梦莹的,却整天往外跑,常常是需要郝梦莹反过来照顾她,譬如洗衣,譬如做饭,譬如感冒买药,一个家庭主妇,瞎忙乎个啥?毕竟郝梦莹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需要照护的人,费玉就让魏秋平过来跟郝梦莹住在一起。那天,魏秋平闲着没事,见郝梦莹的母亲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出了小区,郝母上了一辆小车,魏秋平赶紧打了一辆的,远远地跟着。那小车七拐八拐,进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如家快捷酒店。魏秋平进去问了前台,前台小姐说:“客人的信息保密,请你理解。”魏秋平知道酒店都有这种规定,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便知趣地走了。

吃过午饭,郝梦莹母亲把魏秋平叫进房间说:“以后不许再跟踪我。”魏秋平想辩解说自己没有跟踪,但一看郝梦莹母亲的眼神,便放弃了,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只是好奇。”郝母说:“好奇也不行,这是纪律,念你是初犯,不跟你计较,今后绝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魏秋平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怯怯地说:“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郝母说:“我问个题外话,你对你们单书记印象如何?”魏秋平说:“还可以。”郝母说:“具体说咋样?”魏秋平说:“领导嘛,都一样,场面上是领导,据说跟美女单处时有点......喜欢动手动脚。”郝母正色说道:“记住,以后不许这样评价领导。”是你让说的,实话说了,又熊人,魏秋平很纳闷。郝母原来这么古怪,难怪郝梦莹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