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终于来了。蔺丹杨说:“不是十分钟以内到警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到,肇事车早跑没影了。”一个警察恶狠狠地说:“公安局是你家开的呀?!”蔺丹杨无语,木鸡一样站在一边。两个警察简单勘察了一下现场,一个说:“你挪了车,现场破坏了,找不到线索,跟我们到交警队做一下笔录。”两辆电动车被掫到拖车上,蔺丹杨坐进了警车。蔺丹杨第一次坐警车,不免有些紧张,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警车一路“唔儿——唔儿——”叫着,不一会儿,便到了交警中队。做完笔录,一个交警说:“没事了,回去等消息吧。”蔺丹杨说:“有一样,你们没问,我看到车牌了。”另一个交警说:“看见也没用,谁作案用真车牌。”蔺丹杨说:“你说对方是作案?”“瞎胡唚个啥!”第一个交警训斥罢那个多嘴的交警,回头对蔺丹杨客气地说:“说说车号。”蔺丹杨说:“宛C41888。”那个交警记好说:“好了,你可以走了。”蔺丹杨说:“我的电动车...?”那个交警说:“暂时还不能骑走,我们还要做一些技术鉴定。”
蔺丹杨从交警队出来,看了一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蔺丹杨站到街边拦的,招了几次手,都没停,刚要往前走,一辆出租车“滋溜儿”停在了跟前。司机师傅探着头问:“美女,是你要车吗?”蔺丹杨点了一下头,拉开车门钻进去说:“丹阳医院。”坐上出租车,蔺丹杨才知道司机师傅为啥知道她在叫车。车上有对讲机,一直开着,不停地有师傅在传递打车信息。丹阳的出租车是近几年才有的,还很不规范,司机师傅半道停了两次,捎带又载了三个人,好在有一个是小孩,车才没那么挤。司机师傅看出了蔺丹杨的焦急,有些歉意地说:“这档口打车难,美女就体谅一下,我会先把你送到的。”这一点,司机师傅没有说谎,很快把蔺丹杨送到了丹阳医院。
费玉还在手术室里,魏嘉平木鸡一样坐在外面的条凳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手术室紧闭的木门。魏秋平在走廊里来回地踱着,跟动物园铁笼里的狐狸一样焦躁,见蔺丹杨走过来,很不友好地迎上去拦住,压着嗓子说:“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尽管魏秋平把嗓音压得很低,魏嘉平还是听见了,同样压着嗓子吼道:“秋平,你想干啥?”魏秋平头也不回地瞪大双眼盯着蔺丹杨呲着牙说:“不干啥,就是想问问,俩人一块去的,怎么一个人撞成了那样,一个人却毫发无损,是不是跟人串通好了,要谋财害命......”魏秋平说着,一步步慢慢地往前逼着,一直把蔺丹杨逼退到墙根贴在了墙上,蔺丹杨突然说:“等等,等等。”“怎么,想耍什么花样?”魏秋平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双手撑着墙,把蔺丹杨圈在里面,一动不能动。蔺丹杨说:“等等,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车祸十分蹊跷,到狗尾巴山根儿时,我们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黑灯瞎火地停在路边,走过去没多会儿,车祸就发生了。”魏嘉平听了,一把扯开魏秋平,把蔺丹杨拉坐在条凳上说:“你把车祸经过细细说一遍。”蔺丹杨便从叫费玉去救场到车祸发生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过程说了说,几乎细到路上看到一个老人趴在路边的垃圾箱里扒垃圾和一个小姑娘牵着一只纯白的博美小狗跟着妈妈在街边遛狗都说了,临了,才想起出门时差点跟詹瞻撞了个满怀。魏嘉平说:“这就对了,一定是他们早有预谋的,詹瞻一个电话就搞定了。”蔺丹杨说:“有这么可怕吗?”魏嘉平说:“詹瞻是个报复心理极重的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她认为有仇的人。”
这次车祸太蹊跷了,魏嘉平决定暗中调查一下这件事。要调查,就必须出詹瞻是否打过电话,打给了谁。要弄清这一点,必须去移动公司弄到詹瞻的通话记录。移动公司有规定,通话记录属个人隐私,一般人是弄不到的,托关系也不行,必须公安出面。魏嘉平首先想到应该找石建勋帮忙,一是石建勋熟识,二是当年费玉的案子就是石建勋一手办的,对费玉的遭遇十分同情,现在费玉又遭了车祸,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搞到通话记录,事情就好办了,顺藤摸瓜,嘿嘿,不怕你藏得深,一定要把你揪出来。魏嘉平正想着,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说:“请家属放心,手术很成功,麻药一过,病人就会醒过来。”魏秋平急急地问:“我们现在可以见一见吗?”医生说:“现在还不行,病人还得再ICU待一阵子,你们可以留一个人在这儿,其他人先回去休息,有情况护士会通知家属。”医生走后,魏秋平说:“你们回吧,我一个人在这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魏嘉平的调查很快被人知道了,詹瞻自然也知道了。詹瞻知道了,詹瞻就行动了。詹瞻的行动是无力的,但詹瞻漂亮,跟蝴蝶一样漂亮,关键是这只蝴蝶很招惹人,很招惹人的蝴蝶是神蝶,力大无穷,扇一扇翅膀,就起效应了。蝴蝶效应,知道吗?厉害得很,在亚洲大陆的某一个角落里扇一下翅膀,太平洋就会刮起十二级大台风。现在詹瞻在那个老地方,准确说是在丹阳宾馆一个角落隐蔽的房间里,扇了一下翅膀。詹瞻的翅膀是一双玉臂,跟和田的羊脂玉一样滑腻,跟丹水河边摸出的夏藕一样嫩白,这样的翅膀扇了一下,把一个人的心扇动了,激情澎湃,卷起了千层巨浪。
詹瞻扇起的蝴蝶效应没有波及到太平洋,连几百公里外的大海也没有波及到,却波及到了丹阳广播电视台,准确说波及到了丹阳广播电视台的播音部。詹瞻的效应是很厉害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浪涛就把播音部掀翻了,就把播音部的副主任掀翻了。其实也不是被詹瞻的蝴蝶效应掀翻的,是他咎由自取,监察局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那笔十万元的药品广告。要结账了,虹虹公司的人拿着合同去收账,药品商说:“合同签了,款就付了,从银行取出一捆,当即就给魏嘉平了,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这事非同小可,尚一鸣立即反映给马国华。马国华当即叫来魏嘉平询问情况。魏嘉平说:“当时是去银行取了十万元,给了我,可出了银行门,药品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都变了,挂掉电话就说,魏老师,真对不起,我家属出车祸了,急需手术,医院要马上交十万元,我卡上没钱了,要不,广告费先缓一缓,我把钱原封不动又给了他,事情就是这样,不信可以报警调查。”
警察介入调查的结果很快出来。银行的监控显示,魏嘉平确实接了药品商取出的十万元,而且有取款凭证为证。至于魏嘉平所说的车祸,完全是子虚乌有,药品商家属压根就没有出过车祸,市交警大队也证实,当天没有接到一起车祸报案。一面之词,无需采信!公安局迅速将案件移交到了检察院,魏嘉平很自然地在新年到来之际锒铛入狱了。当然,现在还不算入狱,只是刑事拘留,魏嘉平也还不是罪犯,只能是犯罪嫌疑人。当嫌疑人有两个好处,一是希望还在,有希望就有盼头,就不会消沉,就不会万念俱焚。二是可以得到很好的保护,一般人根本无法伤害到,这是有铁的纪律的,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家属以及亲戚朋友。魏嘉平现在就是一名犯罪嫌疑人,在丹阳看守所里享受着嫌疑人的生活待遇。
魏嘉平的入狱对丹阳广播电视台来说只是一个损失,对丹阳广播电视台播音部来说也只是少了一根柱子,但对米家坪魏家庄的魏大根一家来说就是天塌了。
天塌了。李艳梅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一点办法都没有。李艳梅只好去了宛都。找到乔小柯,李艳梅“噗通”一跪说:“姐,我实在没办法了,只有来求你了。”乔小柯也没办法,但不能对一个前来求助的无望的人说没办法。乔小柯说:“艳梅你不急,办法总是有的,你先起来,容我想想。”乔小柯听到魏嘉平入狱的消息,已经懵了,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来办法的,能做的只是劝一劝李艳梅。李艳梅见乔小柯也没有办法,那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上访。去省城,去北京,就是去联合国,也在所不辞。但李艳梅没有去省城,她在火车站就被四个年轻人截住了,塞进了一辆奔驰面包车。不待她看清人,便被蒙上了眼睛,之后是一轮又一轮的殴打,威胁和猥亵。
李艳梅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天阴沉着,黑蒙蒙的,一个星子也没有。定了一会儿,李艳梅使劲睁了睁眼,这才隐约看四周的山,自己被人弃在大山里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在树梢打着呼哨,咴咴儿的响。偶尔有一声什么鸟的叫声,嘎嘎——嘎嘎——,不知是飞出了林子,还是飞进了林子,只知道是从头顶飞过了。李艳梅一阵毛骨悚然,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了。李艳梅动了动腿,疼,钻心的疼,她试图站起来,试了几次,终于扶着一棵小树站了起来。自己能站起来,说明骨头没断,这就庆幸了,可以走出这大山,走回丹阳去。李艳梅知道现在还不能走,必须等到天亮。现在是几点?李艳梅去掏手机,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时间,只能等,李艳梅又靠着小树坐下来。一坐下来,恐惧又夏夜的蚊子一样,“嗡”的一下围了过来,与之同至的还有冷。山里本就冷,夜里更甚。李艳梅不知道,自己能醒来,就是因为了冷,她是冻醒的。冷叫醒了她,又用冷来折磨她,冷就是这么无情,难怪有冷酷无情这么个成语。李艳梅将羽绒服使劲裹了裹,把身子缩作一团,但无济于事。风无孔不入,跟那几个歹人的肮脏手一样,淫邪地抚摸着她的全身,几乎一寸也不冇。
艰难地捱到天亮,李艳梅才艰难地爬上半山上的乡村公路。走了一段,李艳梅看到一户人家,便过去讨口水喝,顺便问了一下路,这才知道自己被人撂在了丹凤县的山区里。丹凤与丹阳虽然相邻,但两县相距二百多里,现在的位置离丹阳可能更远。李艳梅跟主人要了两个馒头,就按着主人指的方向上了路。天擦黑的时候,李艳梅才走到了公路上。李艳梅伸手拦了几次车,都没有停,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终于拦住了一辆大货车,司机师傅一直将她送到了丹阳城的入口处。李艳梅千恩万谢地下了车,目送着那辆红色的大货车渐渐远去,自言自语说:“这世上毕竟还有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