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天没见到马国华,吃过晚饭,马喜华骑着摩托车驮着牛春丽便去了家里。马国华有应酬,还没有回来,戴微微陪着他们闲聊。牛春丽很少来家,跟马国华见面尴尬,跟戴微微见面也尴尬,只好少来,不来。今天来了,依然尴尬。尴尬归尴尬,话还得说,礼数还得有,毕竟是妯娌,是一家人,尽管牛戴有别,但马喜华跟马国华,只有一字之差,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何况是一奶吊大的兄弟。牛春丽只好舔着脸跟戴微微聊。聊什么呢?当然是婆婆,妯娌到一起,婆婆是永远的话题,绕都绕不过去,可她们的婆婆过世几年了,没得聊。其次是孩子。戴微微的孩子在读大三,明年准备考研,瞄的是中原最好的武汉大学,很令戴微微骄傲。牛春丽说:“嫂子,马犇快放假回来了吧?”一提马犇,戴微微立马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不无骄傲地说:“放假是快了,又跟我要了三千块钱,说是要在学校复习,恐怕要到腊月二十八九才能落窝儿。”牛春丽说:“马犇的名字好,若不是嫂子抢了先,我家喜牛就取了这个名字。”戴微微说:“说不定喜牛将来更有出息,一个牛顶过我们仨牛。”戴微微这么一说,两人“噗嗤”都笑了。一笑泯恩仇,妯娌俩之间的尴尬一下子没了,两人更聊得来了。

马国华回来已是九点多。冬天的夜,来得早,这时候,一般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牛春丽与戴微微一直在聊着,马喜华插不上嘴,一个人看着电视。马喜华依然喜欢战争片,尤其是抗战的那种,这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符。可以这么说,七零后对战争片大都不感兴趣了,何况是七五后,几乎一色的追星族。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马喜华是个有忧国忧民情怀的人,不追星,不仅不追,反而喜欢战争片,崇拜英雄。马喜华有句名言:即使做狗熊也要做英雄中的狗熊,决不做狗熊中的英雄。马喜华没有做成英雄,但也绝不会做狗熊,这是原则,做人的原则。马国华推门进来,一股浓浓的酒气也跟着扑了进来。马国华说:“大家都在,我们继续开会。”戴微微说:“开你个头哇,喝成这样!”马国华说:“上官一娜,你太目中无人了,凭什么,不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吗,不就是有单书记撑腰吗,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是谁,我是马国华,丹阳广播电视台台长马国华,知道吗?”马喜华上前扶住马国华说:“哥你喝多了,回屋睡吧。”马国华说:“你不就是廖景栓,一个标准的肉头货,在这儿瞎嚷嚷啥,谁不知道你那总编辑咋弄的,老婆换的,谁稀罕!”牛春丽说:“一个大台长就这能耐,在外面吃花椒闭气,回来撒酒疯。”马国华厉声说:“詹瞻,你想翻天还是想造反,别以为自己成了新宠,就敢在我面前耍威风,老子不吃这一套,把老子惹毛了,先拿你开刀,开除你龟孙,看你能把老子怎样。”马喜华说:“哥,我知道,你是大英雄,谁也给咱不咋的,来。咱先回屋休息一会儿,明早起来再继续整顿思想。”马国华说:“好吧,时间不早了,我最后说两句,此次思想整顿是市委政府为树立丹阳良好形象在我台开展的一次极其重要的活动,我们广播电视台是丹阳的窗口,播音部是广播电视台的窗口,必须时刻保持纯洁,怎样保持纯洁,看一看孙师傅如何保持镜头洁净就知道了,那就是要不断地擦,不断地拭,市委政府开展的思想整顿就是擦就是拭,只有这样才能擦亮广播电视台,擦亮播音部,才能树立起丹阳市对外改革开放的靓丽形象。今天,我就讲到此,散会!”

马国华和牛春丽从马国华家走出来,骑上摩托车,牛春丽说:“我想兜会儿风。”马喜华说:“我看你是要抽风,大冬天的,也不看都几点了。”牛春丽说:“就兜一会儿,回去奖励你。”马喜华知道牛春丽说的奖励,一拧油门,摩托车吼一声冲上了大街。这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对小情人背在电线杆后面正做着小动作,一点也不影响马喜华飙车。马喜华把摩托车驶上滨河大道。马国华见一辆X6宝马驶过去,一兴奋,猛加油门,摩托车吼一声跑起来,惊得牛春丽“啊!啊!”直叫。飙了一阵儿,马喜华觉得手木疼木疼,便停下来,说:“回吧。”牛春丽说:“行。”马喜华就开始扭转车把调头,这时候,刚驶过去的那辆X6宝马,扭头回来,哧——!停在了面前。马喜华正惊异,车窗落下,探出一个女人的头颅,昏暗的路灯光下,还是看清了,是邹虹。邹虹说:“那个药品商回来了,住在汽车站边的如归旅社。”邹虹说罢,哧溜一声,便开走了。

本是要询问光盘来历的,马国华醉了,没问,出来兜个风,却遇到邹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又走了,马喜华和牛春丽一头雾水又一头雾水。本来怀疑邹虹跟魏嘉平有隔害,可能会在里面捣鬼,现在看,邹虹是在帮魏嘉平,牛春丽说:“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马喜华说:“看邹虹的样子,隔害归隔害,是非是是非,不像搅在一起。”牛春丽说:“会不会是陷阱,我们去如归旅社一趟,啥都知道了。”马喜华说:“不能去,我们去了没用,还会打草惊蛇,应该通知公安局。”牛春丽说:“快给石灵灵打电话。”马喜华说:“没有石灵灵电话,只有她爷爷石建勋的。”牛春丽说:“死脑壳,打呀。”马喜华若有所悟,赶忙把电话拨了过去。

没多会儿,石灵灵带着她的一个铁哥们就在如归旅社门外会合了。马喜华和牛春丽在外守着,石灵灵和她的铁哥们以查房的名义进入了药品商的房间。一个钟头后,石灵灵二人走了出来,牛春丽急急地问:“咋样了?”石灵灵拍拍自己的包包说:“无可奉告!”马喜华说:“有了证据,我们应该马上行动,现在有我哥在糊弄着,再不行动,他们把人擦完了。”石灵灵问:“这话啥意思?”魏秋平说:“他们正在整顿播音部,就是要把不一心的播音员挤出去,美其名曰拭镜。”石灵灵说:“如此说,我们的行动才称得上叫拭镜哩。”

此时此刻,孙正峰正在演播室里拿着洁白的拭镜纸不停地擦拭着,他自己也记不清擦拭过多少遍了,还在不停地擦拭,明天,他就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