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1)

1、夜、内、天桥,王家班住处

影匠们围坐在王炳德跟前。吃着窝窝头咬咸菜

王炳德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请柬。上边写着肃顺字样。

王炳德:咱们的一出“一门忠烈”演的火热,在天桥就演了半月了,还是天天有人观看。我们一来宣扬了燕家一门忠烈的悲壮,二来也是寻找燕彩文的一条门路。谁知咱们的演出惊动了官府。肃顺大人派人送来了请柬,约我们明天晚上,到他家唱堂会,就点了“一门忠烈”这出戏!

穷不怕:这肃顺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当今皇上的宠臣,可不是一般的宅门大院。除了军机大臣,大学士,还有许多头衔,听起来叫人渗得慌!

坏一点儿:怎么?你不敢去呀?

心里亮:反正,我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就是牛头马面,也不怕。

路不平:我也是残疾人,什么人物也得高看我一眼。

郑十五:什么大臣,皇帝的亲信,是他拿了大红请柬,来请我们,也不是我请他,害什么怕?咱还是吃窝窝头咬咸菜!

王炳德:是啊!我们是艺人,只好拿出本事唱好影,别的与咱们无关。他喜欢看“一门忠烈”,咱就给他唱“一门忠烈”。

王广生:爹,我就不去了。反正也不缺少我一个人。我还是要寻找彩文!

王炳德:咳,儿子,你的一片义心,我明白。可是,都这么多天了,彩文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你还想去哪里找啊?

王广生:爹,我还欠彩文一个影人头茬呢!找不到她,我吃不好睡不好!

穷不怕:天地这么大,我想是不好找了。

王广生:不行,我一定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炳德:别瞎说了。彩文死不了,古语说吉人自有天佑,说不定那一天,彩文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王广生:那也不能等啊!

王炳德:儿子,你记住,你是个影匠,我们一辈子的事业就是唱好皮影戏,你不能把正业荒废了啊!

(王广生无语)

穷不怕:我想,彩文一定离开了北京城,不然我们这么寻那么找,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在北京,她早该知道了!

王广生:反正,我不找到彩文,活着也没意思!

(王炳德长叹一声)

2、日、内、冯宅客厅

冯不异坐着喝茶,王炳厚进来。冯不异高兴的请他落座。

冯不异:王班主,你很忙,不好意思找你唠嗑,你来了正好。好,好啊|

王炳厚:夜里唱影,白天都要准备妥当。唱影的就是这样。今天我来是有要事相告啊。

冯不异:好啊,有话直说,如无意外,咱们就是亲家了------

王炳厚:冯老爷,炳厚正为此事而来呀!自从冯老爷跟我说了两家联姻的事,我是又欢喜又为难啊!

冯不异:这话怎么说呀?难道你觉得这事不妥吗?

王炳厚:冯家是宅门大户,是书香门第,我家就是祖辈唱影,粗读诗文,也是从影卷中学的。两家的肩膀头不齐,也就是说,不是门当户对呀------

冯不异:哦,这你就别自视低贱了,我愿意,小女也愿意,不讲究门当互对,肩膀头高低了。这一点,你放心!没有高攀不高攀一说。

王炳厚:还有------

冯不异:还有什么呀?竹管里倒豆子,都摆在桌面上。

王炳厚:还有------冯老爷,我有两个儿子。老大是广仁,老二是广义,他们哥俩都是单身,按俗礼说,应该先给老大成家,然后才能轮到老二。可是------

冯不异:俗礼归俗礼,也不是非这样不可,谁先有合适的,谁先成家嘛!

(王炳厚低头无语)

冯不异:我选择的是,谁破解了我的难题,谁就是冯门的乘龙快婿。

王炳厚:那就是老二广义了?

冯不异:对。因为是他,破解了“马吃高粱穗”的难题。至于素珍,他就是喜欢影匠,至于选老大广仁,还是选老二广义,就由我做主了。我看了,两个小伙子都不错,都挺顺我的眼。

王炳厚:哎呀,这就是我的另一个为难了。

冯不异:怎么说呢?

王炳厚: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什么也不瞒着了。你说了这事之后,我就跟他们哥俩商量,当然,他们都求之不得。一是看中了素珍小姐的长相,二是佩服素珍小姐的才华。

(冯不异仔细地听着)

王炳厚:论唱影,老二广义比老大广仁要执着,一心朴实地钻研影艺。老大广仁,自小就心有旁骛。他说唱影的,在社会上不吃香,到处受人欺负,平时就爱舞刀弄枪,羡慕那些练武者,独往独来,吃得开,受人尊重------不受人欺!

冯不异:哦,你喜欢谁呢?

王炳厚:我自然是喜欢老二了。我家祖辈唱影,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之理。

冯不异:这就对了嘛!我喜欢的,也是唱影的!说到这里,我还告诉你,小女素珍,除了学习写影卷之外,她还有一个爱好,每天夜里要到后花园练习射箭------

王炳厚:没有从师吗?

冯不异:从什么师!她是自悟,从书上学的,无师自通!

王炳厚:难得难得,女孩家拉弓射箭,自有豪侠之气!

冯不异:纯属爱好。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任其自便!

王炳厚:从这一点说,她与老大广仁,倒有些相似了!

冯不异:素珍的心事我明白,她的挚爱还是影戏,羡慕齐二黑父女,做个影卷作家。所以,我选的女婿,还是老二广义。

王炳厚:所以,我才为难啊!

冯不异:我不能一女二聘,你不能二子双娶,这却也是个难题------

王炳厚:我想,冯老爷是不是跟素珍小姐商量一下,依她的意见为准?

冯不异:不能。我有我的选择。

王炳厚:说实话,素珍小姐无论嫁给谁,都是我王门的荣幸!只是我不好拿这个定盘星。

(冯不异深思片刻)

王炳厚:在广仁和广义之间,我为难啊!

冯不异(突然):你也不用为难,我也别着窄。我倒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王炳厚:什么主意?可以排除我的为难呀!

冯不异: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新婚贺联的横批是什么?

王炳厚:横批都是四个字————天作之合。

冯不异:对呀!咱们就来个天作之合,任凭老天爷做主吧!

(王炳厚不解地望着冯不异)

王炳厚:炳厚迟钝,不解冯老爷其中之意?

冯不异(笑):你们影卷中常有两句词,叫做“不解其中意,丫环也不打茶去”,对吧?

王炳厚:对。

冯不异:好,你附耳过来!

(冯不异附在王炳厚耳边,悄悄细语)

3、夜、内、肃顺府邸

肃顺府内,前厅内侧有雅间,里面灯光明辉,一架楠木书箱为影台,支起影窗,开唱影戏。

影窗前,肃顺与家人,亲属等坐在影窗前看影戏。

4、夜、内、雅间影窗内

王炳德与众影匠各操其职,演唱新编时装皮影戏“一门忠烈”。

影戏演到激烈处,肃顺连声叫好。其他人等也动容狂呼。

5、夜、内、肃顺府邸

在一个漂亮的客厅里,肃顺宴请王炳德等众影匠。肃顺见众影匠们都很拘束。

肃顺:王师傅,这是在我府上,我是主人,诸位是客人,客大主小,大家不必拘束,随随便便,边吃边聊。

王炳德:大人,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我们都是唱影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敢放肆啊!

肃顺:哎,不必不必,如果在官场,你们见不到我,就是那些督抚大人,见我肃顺,也是诚惶诚恐。可是今晚不同,你们能来给我唱堂会,就是我的欢喜,所以你们是所尊敬的客人------

穷不怕:大人这么说,更让我尊敬,我是一个穷艺人,是吃窝窝头咬咸菜的脑袋,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大的官,所以不敢开口,不敢吃饭啊!

肃顺:哎,你们知道的哪些事情,都是一些传说,说我肃顺飞扬跋扈,骄横无人,其实呢,我肃顺对汉人是一百个尊重,广罗贤才。而对那些满员则直呼其名,大加训斥。见了汉人学士我都称先生,或是某翁,某大人。我从不收汉族官员的礼物,因为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汉文化。你们唱影,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你们都有专长,是我佩服的。这是真话。今晚我与大伙共进晚餐,我是学生,你们是先生,所以大伙有啥说啥,不要拘束,要是拘束,就是看不起我肃顺了!

(听了肃顺的话,穷不怕带头鼓掌)

肃顺:那就开席吧,边吃边聊。先说你们演的这出戏“一门忠烈”,我是非常赞赏。咳,自1840年鸦片战争,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大清的国门。此次英法联军攻下天津,攻入北京,一把大火烧了圆明园,这是作孽呀,这是咱大清国的奇耻大辱啊!

(王炳德带头鼓掌)

肃顺:圆明园已经一百多年了,经过了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四朝的建设,这是大建筑师样式雷精品建筑,它凝聚着雷氏家族几代人的心血啊!如今毁于一旦,实在叫人痛很惋惜呀!那个燕人杰,只是一个圆明园的侍卫长,竟能英勇献身,燕老夫人全家自焚感人泪下------

王炳德:燕家只有一人逃脱,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更是每日牵挂,忧心难表。编写这出戏,除赞扬英烈外,还要寻找燕家那个幸存者呀!

肃顺:难得,难得你们的一腔忠义之心啊!

穷不怕:大人也应该有,替我们找找啊!

王炳德:穷不怕,别口无遮拦!

穷不怕:是是,师傅!

肃顺:怎么,你叫穷不怕?中国人姓氏就是多,上下左右后,东西南北中------都是姓,可是没听说过有姓穷的呀!

王炳德:大人,他不姓穷,穷不怕是他的外号。我这几个徒弟都有外号,他叫坏一点儿,他叫心里亮,他叫路不平------他叫郑十五,郑是他的姓,十五是他的乳名,正月十五生的------

肃顺:好好,今天我真高兴,快说说,你们的外号,是谁给你们起的?是师傅吗?

穷不怕:不是师傅起的。我自小家里穷,但我爱唱影,草稞儿里唱,庄稼地里唱,冬天在牛粪堆上搭个台子也唱,就是瞎子上庙台穷欢乐。外人笑我穷,我说我不怕,就怕不快活。

肃顺:好好,至理名言,你们呢?

坏一点儿:小时候爱打架,别人都说我坏,我说我不坏,顶多是坏一点儿,慢慢的大伙就叫开了。

心里亮:我因为是瞎子,啥也看不见,就是会拉弦,自己跟自己叫心里亮吧!

路不平:我也是残疾人,腿脚儿有毛病,自己给自己解嘲,就叫路不平吧!

肃顺:人世间从来路就不平,不平就要踩,这也是至理名言。好啊,我感觉今晚才是真正的自由身,我从诸位的身上长了不少的见识。感谢大家。好,快吃菜,喝酒,一醉方休。今夜就不送诸位回天桥了,就住在府上!

6、夜、外、北京八大胡同

深夜,王广生穿的很整齐,在八大胡同中晃悠着。

王广生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北京是个胡同的世界,说是八大胡同,其实都是小胡同。什么王广福斜街,陕西巷,韩家胡同,皮条营,石头胡同,胭脂胡同,百顺胡同,纱帽胡同。

王广生不知深浅,为了寻找燕彩文,他做了许多可能的设想。

王广生最后来到胭脂胡同,站在一家妓院前,望着门前的灯红酒绿,止步不前。

7、夜、外、妓院门前

王广生在妓院前犹豫着,一群嫖客见了王广生,大喊:走啊,兄弟,还等什么?这里的妞最漂亮!

王广生被携带着,进了妓院。

妓院的鸨娘,笑嘻嘻地迎客,嫖客们交了钱,鱼贯上楼。

楼上的妓女们热情地摇身弄姿------

8、夜、内、妓院内

眼看着嫖客们纷纷上楼而去,王广生仍然傻站着,老鸨子过来。

老鸨子:哎,这位客爷,怎不上楼啊?一定是个雏儿吧?不懂这里的规矩吧?听老娘告诉你——

王广生:我,我不是嫖客,我是来找人的!

老鸨子:哦,那也好,如果是赎我这里的漂亮姐,请说出名姓,拿出钱来呀!

王广生:我,没钱!

老鸨子:哈哈,这里是皮肉换钱的地方,没钱,赶快滚蛋!

王广生:我,有这个------

(王广生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影人头茬儿,晃动着)

老鸨子(一惊):这是什么?影人头?这能值多少钱?

王广生:我是找一个叫燕彩文的姑娘,她知道这个值多少钱。

老鸨子:我这楼上的漂亮姑娘多了,没有一个叫燕彩文的。你赶快离开吧!

王广生(哀求状):老人家,我是真诚的,你就让我上楼找找吧,我还欠彩文一个影人头茬儿呢!

老鸨子:滚蛋滚蛋,快滚蛋------我看你是玩影人玩疯了,老娘这里就认钱!

(老鸨子说着,唤来打手,将王广生连推带搡,推出妓院)

王广生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头茬儿装进衣兜里。边走边念叨着:彩文,彩文,我还欠你一个影人头茬儿呢!你在哪里呀?

王广生摇摇晃晃地消失在灯红酒绿的黑暗中------

9、夜、内、天桥、影匠寓所

内间里,王广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忆着燕彩文丢失的那一刻,口里胡乱地念着燕彩文的名字。

外间统铺上,王炳德与穷不怕等人喝着水,抽着烟,唠着磕儿。

穷不怕:师傅,你看广生每夜都是咱们煞了影,他才回来,回来就往床上一躺,呼唤着彩文,这可怎么好啊?

王炳德:彩文成了他的心病,怎么劝也不行啊!

穷不怕:师傅,我看咱们离开天桥吧,离开这个地方,慢慢地他也许就忘了------

坏一点儿:对呀,师傅,咱们去昌平找师伯去吧!

王炳德(沉思状,良久):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徒弟,我把你们叫做一窝儿蛋。因为,我是一起收的你们。

穷不怕:师傅,我们都忘不了,那一夜,我们几个在粪堆上唱影,你看了我们的影,报了你的字号,我们------

10、(回忆)夜、外、京郊小村

穷不怕、心里亮、地不平、郑十五、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