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在粪堆的简易影台上唱影。
王炳德站在人群里观看,不住地鼓掌。
11、(回忆)夜、内、草屋里
穷不怕和心里亮、地不平,郑十五,坏一点儿在收拾着影人,嘻嘻哈哈说笑着。
穷不怕:来,哥儿们,今天唱的不错,我奖励奖励大伙儿------
坏一点儿:哥,奖励什么呀?
穷不怕:我买了一斤核桃酥果子,来,一个一块儿!
(五个人每人拿了一块核桃苏,大口吃着)
坏一点儿:嘿,还剩一块儿,这块谁吃啊?劳哨子又不在,准是又抽大烟去了!
穷不怕:劳哨子天生一付好嗓子,到天桥唱一段落子“娘怀儿十个月”,钱就来了!咱们比不了!剩下的这一块,咱们就抓阄吧!谁抓住了“有”,就归谁,好不好?
众人:好,听哥哥的。
穷不怕:好,我来做阄儿!
(穷不怕把一张纸分成五条,只有一条写着“有”,其余是空白,在手心里搓成团儿,撒在炕上)
(大家正准备伸手抓)
(王炳德走进来)
王炳德:来,我也算一份吧!
坏一点儿:你是谁呀?跑这儿来占便宜?
王炳德:我是来看影的------
穷不怕:好,好,江湖上有见面的朋友,没有见面的冤家,来,大伙一起抓吧!
坏一点儿:只有五个阄儿,六个人怎么抓呀?
穷不怕:那,我就不抓了!
地不平:不行,大哥得抓。
穷不怕:好!
(穷不怕又裁了一张纸条,搓成团儿,扔在原来的纸堆儿里)
穷不怕:好了,大伙上手吧!(指着王炳德说)你是客人,你先动手抓吧!
王炳德:不,大伙先动手,剩下的是我的!
坏一点儿:这还不错。
穷不怕:好,抓吧!
(坏一点儿、地不平、心里亮、郑十五和穷不怕,纷纷抓完,只剩下一个阄儿)
王炳德:好,这个就是我的了!
(王炳德抓起最后一个阄儿)
穷不怕:好了,大伙把阄儿展开吧!
(坏一点儿、郑十五,地不平、穷不怕一起将阄儿展开,都是白条儿)
心里亮:我没眼睛,大哥替我看看吧!
(穷不怕替心里亮把阄儿展开,一看,也是一个白条)
穷不怕:我们都是白条一张,一张白条,客人,你不用打开,就是你的了!
(王炳德笑着,将阄儿打开,大家一看,非常惊讶——也是一张白条)
穷不怕:哎,这就不对了。我做的阄儿,有一张纸条清清楚楚写着一个“有”字,怎么都没有啊?这不是活见鬼吗?
(众人惊异连声)
(王炳德大笑)
王炳德:(指着穷不怕)摸摸你的左耳朵吧!
(穷不怕摸了一下左耳朵,一个阄儿从左耳朵眼儿掉下来,穷不怕展开,果然是一个“有”字)
(大家更是惊异)
穷不怕:客人,你是一个高手,我们佩服了!请问贵姓高名?
王炳德:在下姓王名炳德。刚才露了一小手儿,让大家见笑了!
(听说王炳德三个字,穷不怕等惊呆了)
穷不怕:啊?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影戏王家班的二当家?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来,大家快跪下,叫师傅!
(坏一点儿、地不平、心里亮、郑十五、穷不怕一起跪地叩头,称师傅)
(王炳德逐个把他们扶起来)
王炳德:先别着急,你们再想想,我也再想想!
穷不怕:你不愿收我们为徒?你是不知道,我们自小就学影,好苦好难啊!
王炳德:等选一个黄道吉日,我们再确定师徒关系,那可得有个仪式,要写牛皮文书的!
穷不怕:我们等着。
坏一点儿:就你刚才那一招,竟把阄儿变戏法一样塞进我大哥的耳朵眼儿,就够我们学习一辈子的!
王炳德:其实,很简便,唱影的,谁都有自己的夹篇,操作影人的有夹包,这都是基本功,全凭着九练十磨,心神专一,手疾眼快,才能练成!你们从几岁学影啊?
穷不怕:从四五岁吧!
心里亮:我从三岁,钻影台听拉四根弦。
12、(旧景闪回)夜、外、影台下
孩子心里亮坐在影台下听拉四根弦。台上一口痰正吐在心里亮头上,心里亮不知不觉。
13、(旧景闪回)夜、外、影台下
孩子穷不怕掀着影棚听唱影,影台上落下一块砖,砸在他头上。
14、夜、内、天桥、影班寓所
王炳德深情地望着徒弟们,沉重地说着话。
王炳德:咳,我们师徒多年了,我心里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穷不怕:师傅,你说吧!
王炳德:其实,我不是北京影戏的正宗传人啊!
穷不怕: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
15、(回忆)夜、内、海淀镇
北京影戏王家班第五代传人王魁的家中。
土炕上,放一张小桌,桌上油灯跳跃着,格外明亮。
王魁半躺在土炕上,炕沿上坐着王炳厚、王炳德。
百岁年龄的王魁,平静地跟两个儿子说话。
王魁:今夜的影,唱的什么卷啊?
王炳厚:爹,还是唱的连台本影戏“二度梅”。
王炳德:开正卷前,唱了半出“夜宿花亭”。
王魁:看影的人多吗?
王炳厚、王炳德:多,每晚都是那么多人,煞了影,还要翻场。
王魁(露出笑容):好啊!孩子们,你们记得,我从九十岁就不上影台了,这十年全仗你们哥俩折腾,总算没有辱殁京城皮影王的名声。咱们王家唱皮影共有五辈子了,你们的爷爷,曾祖爷爷,我都见过,他们告诉我的,唱皮影就是咱王家祖辈相传的基业。京城人称咱们皮影王家。我是老来得子,就是你炳厚------
王炳厚:爹,我和兄弟炳德,怎么是同岁呀?
王炳德:难道,我们是同年生的吗?
王炳厚:是啊,爹,你一定是老糊涂了,记错了吧?
王魁:儿子们,我明白着呢,怎么会错?你们是同一年生的------
王炳厚、王炳德: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魁:今年百岁了,该把真相告诉你们了。炳德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王炳厚、王炳德同时大惊)
王魁:炳厚,你娘生你的时候,没有奶水,我去河里打鱼,鱼没打来,却在河边草地里捡了一个婴儿,手脚乱抓,呀呀地哭叫着。回来交给你娘,你娘说,这孩子也没有过满月呢!我就一起照养着吧!你猜怎么着?一个孩子时,没有奶水,又多了一个孩子,奶水却多了。这个草地上的孩子,就是你炳德呀!
(王炳德听了,激动的落泪)
王炳德:爹,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呀?
王魁:咳,现在告诉你,正是时候啊!不管怎么说,你和炳厚都是我王魁照养出来的,只是骨血有差,但是我对你们是一样的!唱影的那些绝活、道眼,我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你们俩------你们俩都有皮影十二生肖。那是圣佛所赐神驴之物,要好好珍藏。以后凡王家班入门弟子,先学刻十二生肖图。代代相因,佩戴于身,以示吉祥。
(王炳德一直低头抽泣着)
王炳厚:是,我们谨记在心!
王魁:都拿出来看看。
(王魁、王炳厚、王炳德一齐恭恭敬敬拿出皮影十二生肖图)
王炳德:爹,十二生肖图我日夜带在身上。只是,你老不该告诉我的出身啊!听了你的话,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山谷里------
王魁:还是得告诉你呀,昨夜里我问了问菩萨,观世音菩萨说,应该告诉你------
(王魁颤颤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沉香木做的方木)
王魁:这是香墩儿,在影台桌上放着,叫惊堂木,香墩儿的正面有三个小孔,是给观世音菩萨烧香用的。这块沉香香墩儿是你爷爷交给我的,他说皮影王家,要代代给香墩儿添光彩,使京城皮影王的旗帜不倒。
(王魁把香墩儿,摆在王炳厚、王炳德面前)
王魁:现在,你们哥俩就抓这个香墩儿吧,谁抓住,谁是皮影王的正宗传人!
(王炳厚和王炳德,望着香墩儿,谁也不动手)
王魁:一个厚,一个德,这是我给你们起的名字。做人要讲厚讲德,可是这香墩儿只有一个,不能无主。这样吧,我数数,从一开始,你们哥俩抢抓吧!
(王炳厚、王炳德低头沉思着)
王魁:一、二、三------
(香墩儿还在炕上摆着,王炳厚、王炳德谁也没有枪)
王魁:做人讲厚德,艺术要争高低,没有争,怎么提高艺术啊!
王炳德:爹,这香墩儿你就交给哥哥吧!
王魁:炳德,你愿意?
王炳德:我愿意。
王魁:好。炳厚,拿着,这香墩儿归你了!
王炳厚:爹,弟弟跟我一样,就交给我们兄弟俩吧!
王魁:不行,归你了!
(王炳厚跪地,接过香墩儿)
王魁:不过,我告诉你炳厚,如果你觉得炳德在艺术上超过你时,你要主动把香墩儿交给炳德!
王炳厚:是,谨遵父教。
(小桌子上灯花跳动,异样闪亮)
王魁躺坐着,脸上露出喜悦,慢慢自言自语------咱王家,是三槐王氏后裔。祖居大名府,先祖王言,在家中庭院,栽下三棵槐树,以鼓励后代儿孙上进。宋朝时,王言的孙子王旦,当上了宋真宗的宰相,成为三公之一,以后,三槐王氏,辈辈有贤才出现,形成庞大的王室分支------这些分支,历经多次迁徙------这一支便迁徙到了北京------在海淀镇居住至今------
(王魁如背家谱一样,述说着三槐王氏的由来,声音越来越大)
(王炳厚和王炳德甚觉异样地听着)
(突然,小桌上的灯花爆亮,嘎然灭了,小屋里一片黑暗)
(王炳厚和王炳德,大哭,呼唤着爹爹)
16、(回忆)、夜、内、海淀镇王氏家中
王炳厚和王炳德对面坐着喝粥,吃咸菜。
王炳厚:兄弟,老爹过世一年多了,我们的皮影也开辟了新的场地,我看天桥真是个好地方,京城王家皮影也应该占一席之地了。
王炳德:是啊,天桥这地方什么人都有,市井平民,三教九流,流连忘返。那些杂耍儿卖艺的,唱大鼓的,唱落子,唱京剧的,争相斗艳,真是展示艺术的好地方。
王炳厚:是,你看那天桥八大怪,个个有绝招绝活------
王炳德:对,哥哥,明天咱们就去天桥!
王炳厚:好,兄弟的想法好,但是,哥哥就不去了。
王炳德:为什么呀?
王炳厚:兄弟,我是这么想,如果咱哥俩总在一个影台上唱影,势必影响技艺的提高,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还有什么竞争力呀!
王炳德:你的意思,是分俩影台子唱?
王炳厚:是。
王炳德:哥,那不成了唱对台影了吗?
王炳厚:所以说,我不去占天桥,你去呀!
王炳德:哥要是这么说,那你就去占天桥,我仍在海淀镇。
王炳厚:我主意已定。兄弟,你就按哥哥的安排,你去占天桥,把京城皮影王的名声打响!
王炳德:不,还是哥哥你占天桥!
王炳厚:别忘了,我是王氏正宗传人,我有香墩儿,听我安排!
(王炳德无语)
17、夜、内、天桥影匠寓所
王炳德跟穷不怕等人讲完王家的秘密。
穷不怕:想不到,你还不是老王魁的亲儿子啊!
王炳德:可是,老人家把王氏的影艺都传给了我,别无二心。炳厚哥哥更是待人仁厚,把天桥这么好的场地让给了我,自己攒班去了昌平,他对我是一片真心啊!
穷不怕:师傅,这样说,我们何不快到昌平找师伯呀?
众人:是啊,师傅。
王炳德:去昌平,我也想过。第一,我不愿意丢下天桥这个好地方,第二,我还想再等等燕彩文的消息。
穷不怕:师傅,别等了。都快一年了,有消息早该有了,就听天由命吧!
坏一点儿:是啊,师傅,为了广生,咱们先换换环境,等广生精神好了,咱们再回来!
王炳德:那好,容师傅再想一想------
郑十五:师傅,你把秘密告诉了我们,我们也把秘密告诉你吧!
王炳德:你们还有秘密吗?
穷不怕:怎么没有?十五你说说吧!
坏一点儿:我说,我亲眼看见的!
18、(回忆)、日、外、村外河边
三伏天,骄阳似火,劳哨子和坏一点儿光着身子,从河水里跳出来,一人手里抓着一条红鳞大鲤鱼,哈哈地大笑着。
二人来到柳树下,用柳条穿了活蹦乱跳的鲤鱼。
坏一点儿:这回,咱们炖红鳞大鲤鱼吃!
劳哨子:不,我有大用处。
坏一点儿:干什么,卖钱?
劳哨子:卖什么钱?给刘老四送去!
坏一点儿:对,对,应该给他吃,他是你的干爹嘛!咱们这个影班,多得他了。没有他支撑着,咱们也没有干头儿。
劳哨子:刘老四要嗓子没嗓子,要德行没德行,就靠着年纪大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他都有交往,吃得开。
坏一点儿:就是嘛!
劳哨子:可是,咱们总在他手下压着,就总是小草,成不了气候。平时,他倚老卖老,吃香喝辣,对咱们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坏一点儿:为了唱影,咱们只能忍着吧!
劳哨子:你能忍,我不能忍。
坏一点儿:那你为什么还把红鳞大鲤鱼孝敬他?
劳哨子:难为你还叫坏一点儿呢?走,跟我走!
19、(回忆)、日、外、村中
劳哨子与坏一点儿一人拎着一条红鳞大鲤鱼,走到刘老四门前。
劳哨子:坏一点儿,我自己去吧,你在门口等着我!
坏一点儿:为什么呀?我也想孝敬一下班主呢!
劳哨子:不行。你胆子小。
坏一点儿:见班主,我不胆小。
劳哨子:别说了。你在门口等我!
(劳哨子夺过坏一点儿手中的红鳞大鲤鱼,一手一只,进了门)
20、(回忆)、日、外、刘老四院中
胖胖的影班班主刘老四,坐在阴凉处,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水。
劳哨子拎着两条红鳞大鲤鱼,笑呵呵地走到刘老四跟前。
劳哨子:干爹,我来了!
刘老四:哦,你来了好。干儿子又有什么孝敬干爹呀?
劳哨子(抖动着手中的红鳞大鲤鱼):干爹,你看,我下河摸了两条红鳞大鲤鱼,给你老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