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2)

沙里蹦笑呵呵为一池水倒洗脸水。董连会坐在小板凳上吸烟。

一池水:爹,我不去了。我去这些日子,兆才哥每夜都到坟里去住……

董连会笑着无语。

一池水:你还笑,你说来顺头气人不?

董连会:你给他做做饭就中咧,他爱到哪儿睡,就到哪儿睡,反正天也不冷。

一池水:爹,我就不明白。他为啥总到坟里陪死人睡,也不害怕。

董连会:傻丫头,你不明白,我明白。你二师兄是向老爸讨指示呢!

一池水:讨啥指示,死人又不会说话。

董连会微笑着说: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有门儿,有门儿……

一池水(不解):爹,你说啥呢?

(董连会一抬头,沙里蹦领着金鹞子、成兆才从院门进来)

董连会:看看,来了不是!

15、唐山郊外,日,路上

20来岁的讨饭女人———小年,领着儿子嘎咕。在秋风中走着。

嘎咕时时跑进残秋地里,抠落花生、白薯,连泥带土往嘴里吃。

小年坐道边歇着。嘎咕仍在地里跑着。小年无奈地呼唤儿子。

嘎咕跑来,拿着一块白薯,送给妈妈。小年接过来,放在袖口上擦着泥土。

16、唐山郊外路上,日

一辆马车悠闲地在路上走着。

车上坐着大碗粥,嘴里叼着烟袋,一口一口悠闲地抽。白烟袅袅地四散。

马车来到小年母子跟前。大碗粥看见了他们,让车把式停住车,自己跳出车箱。

大碗粥:这不是小年嘛?你们娘俩咋在这儿?

(小年抬头看见大碗粥,哇哇痛苦。嘎咕只是看着马车新鲜,去扳马头,车把式阻止他。他不在乎,夺过鞭子就跑)

(小年跪地)

小年:舅啊,我守寡咧……嘎咕爹死咧……

大碗粥:这是咋说的?起来,慢慢说……你们干啥去?

小年:要饭呗。

大碗粥(暗暗擦着泪):上车吧,咱到车上说。

小年:舅啊,你干啥去?

大碗粥:我回家一趟,半年没回来咧!

(车把式揪着嘎咕回来,嘎咕嘴里不住地骂:你,吃人饭不拉人屎,玩玩鞭子也不中?看看马也不中!)

(小年回手打嘎咕)

大碗粥:咳,这孩子还是那样?

小年:有啥法?又傻又愣怔!

17、开平镇庙会,外,残雪,晚

镇中街人群拥动。

董连会吹着唢呐,成兆才、金鹞子、一池水等人扮装扭着地秧歌。

群众不住地叫好。

锣鼓停下,成兆才唱单口秧歌调。滑稽中不时显摆绝活儿———吸鼻涕、吐席蔑儿。

(唱)一更里樊梨花暗暗伤残,

思想起儿的夫咋不回寒江关,

恩爱的好夫妻你全然不恋,

撇下我一个人好不孤单。

二更里寒风吹透了竹帘,

低声俏语叫了一声丫环,

叫丫环看过我的凌花宝鉴,

九莲台对银灯叫人心酸。

……………

18、秧歌场,夜,

飞雪渐大,人群不散。

19、夜路,外。

秧歌散场,观众四散。

观众议论纷纷:

“过去光听说过,没有见过,这个成兆才可真了不起。”

“是啊,他一上我哇呀一声!”

“啥呀?”

“好大脑袋呀!”

“他一张口唱,我又哇呀一声!”

“啥呀?”

“沙瓤甜的嗓子啊!”

“他再一扭,我又哇呀一声!”

“啥呀?”

“浑身的汗毛眼儿都是戏呀!”

“你还应该哇呀第四声!你看他那身绝活!”

“对对儿的!”

20、破庙里,内,夜

秧歌脚住处。十几个秧歌脚拥挤着睡在干草地上,上边盖着棉被,呼呼大睡。

沙里蹦围着棉被坐在董连会身后,已经睡着了。嘴角流着涎水。

董连会面前拢着一堆火,淡淡地冒着烟。

一池水、成兆才、金鹞子围坐在火堆前。

董连会:外头是风雪,庙里是火,庙是破点,总比在雪地里强。我们扭秧歌的,虽然苦点累点,总比扛活好吧!

一池水:爹,你说这个干啥?谁也没有不乐意干!

董连会:我心里捉摸事啊!常言说,家雀还朝亮处飞呢,我们也得朝亮处飞呀!人家唱皮影的有影台,唱梆子、京剧的有戏台,说大鼓书的还有个台面呢!说好了还可以到宅门大院唱堂会,咋非得咱们打地摊儿,挨风吹雪打住破庙呢?

成兆才:师傅是想改进咱们的玩艺儿?

董连会:我是老捉摸着啊!

金鹞子:师傅,兆才早跟我叨咕过,我们早早晚晚有一天,把扭秧歌变成戏,也让它有台子。

成兆才:先试着来,先是单口唱,再二人唱,一个丑,一个妞,慢慢地就演折子戏,成出儿的。

董连会:好,咱们爷仨想一块去了。世上事就怕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个风雪夜,在这破庙里,我们师徒四人想到了,就没有做不到!来,我酒嘟噜子里还有一壶酒,把它放火堆温上,庆贺庆贺!

(一池水从董连会的行李卷里拿出酒嘟噜子,再取出锡酒壶。摇摇酒嘟噜子,把酒倒进锡酒壶里,放在火堆上)

董连会:可惜没有下酒菜。

金鹞子:嘬嘬手指头就当下酒菜咧!

(成兆才皱皱眉头)

成兆才(拉金鹞子):师兄,走,取下酒菜去!

(金鹞子不解)

一池水:我也去!

(成兆才领头,三个人跑出破庙,钻进风雪地里)

21、野地里,夜。

北风卷着雪花,成兆才跑进一个菜园子里。里边有干辣椒秧子,成兆才伸手摸着,一边摸,一边往兜里装。

金鹞子与一池水不知他干什么。

一池水:二哥你摸到了啥?

成兆才:不告诉你。

(金鹞子伏下身,摸住了一只干辣椒,一下子明白了)

金鹞子:来顺头,真有你的。

成兆才:俗话说,喝酒就辣椒,没肉也上膘!

(一池水听明白了,也伏身寻找着干辣椒)

22、破庙里,内,夜。

成兆才、金鹞子、一池水三个人从风雪里跑进来,跺着脚,拍打着身上的雪。

董连会用手示意他们小声一点。

董连会:弄来了啥狗头金?

(成兆才等三人掏出干辣椒)

(董连会很快乐,接过干辣椒放在火上烤)

董连会:这才真叫“花子上庙台穷欢乐”呢!来,一人一只干辣椒,一个一口酒。

一池水:爹,我也喝!

董连会:喝,咱们都喝!

(董连会一手拿干辣椒,一手拿起锡酒壶,眼里含着辛酸的泪,先干了一口。然后递给金鹞子。金鹞子干了一口,再递给成兆才。成兆才喝了一口,依次递给一池水。一池水接过酒壶,猛干一口,又咬一口干辣椒。突然脸红脖涨,咳嗽连声)

成兆才:妹子,你中啊!

(一池水强忍住咳嗽,眼里汪着泪,再递给董连会)

一池水:爹……

董连会:咋的,受不了!

一池水:不是。爹,我是想起……

(一池水说着,跪在董连会面前,哽咽起来。董连会明白,拍着她的背)

董连会:孩子,今夜乐呵,别想那苦难的事!

一池水(忍住哭):是,爹……

(董连会用手把一池水扶起来)

董连会:水灵儿,爹高兴啊!

(董连会痛饮一口)

董连会:徒弟们,咱们爷四个是最乐呵的一次,明格儿我在这只锡酒壶上刻上咱们的名字。每逢有高兴的大事,咱们就集齐喝回酒!

成兆才:师傅,你说的对。再有大事,希望咱们就是好酒菜咧!

董连会:对,往前奔吧,朝亮处飞吧!总有一天,咱们这个土疙瘩要折腾成金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