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外，刘宅院中

夕阳辉照，刘慎修独自在花间散步，小翠、小荣远远望着他，在花丛中扑蝴蝶。

侯长水缩肩抱袖，满身滴水走进大院。见了刘慎修，急跑过去。

侯长水：老族长，我回来了，让你老受惊了。

刘慎修（一惊）：圣手车夫，还没到三天限期，谁把你赎回来的？

侯长水：谁也没赎我呀，反正我没看见。

刘慎修：那你是咋回来的？难道阎瞎狗放了你？

侯长水：我是偷着跑出来的。他们把我关在地窨子里，我连阎瞎狗的面都没见着，看着我的人去喝酒，我就钻出地窖子，蹽干子咧。老族长，我的腿长啊，他们跑步不是我的个儿。听了后边响了一排枪，我就扎滦河凫永过来了。

刘慎修：难为你了，快去换上干衣裳，到伙房吃饭去吧！

侯长水：是咧，烦你老告诉大奶奶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刘慎修：中中儿的，大奶奶这些天正服中草药，不便出屋，你也就别急着见他咧！我让小翠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就中咧。

2，日，外，山坡下古井旁

日头落山，晚霞收尽。

张竹梅在古井中挣扎，满身是水。她抽出马靴中的匕首，插进砖缝儿，用力挺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了几步，临近井口，匕首从砖缝儿中滑过，又扑咚一声落入井水中。她强力支撑着身子，仍然用匕首寻找着砖缝儿，向上攀登……

大红马跑回井边，围着古井口趵蹄子。不时向着古井中打鼻音。

张竹梅（努力喊着）：火炭儿，火炭儿……

大红马突然将身卧倒，甩动脑袋，将缰绳垂入古井中……

长长的缰绳，慢慢垂下古井，在张竹梅眼前晃动。

张竹梅（看见了垂下来的缰绳，双手猛地抓紧缰绳，喊）：火炭儿，火炭儿……

大红马猛地站起身子，扭头向前拉。

张竹梅紧紧抓着缰绳，慢慢被拉到井口，抓住辘辘柱，爬出古井。

张竹梅热泪盈眶，抱住大红马的头，激动的流泪。

张竹梅：火炭儿，你救了我，你也救了刘家……

大红马贴着张竹梅的脸，抖鬃长鸣。

张竹梅毅然跃上马背，疾驰而去，马蹄如鼓，震荡着山石松林。

3，夜，内，大连黑石崖寓所

一盏玻璃罩子灯，跳动着火焰，照着武百祥、孙秀三、赵汉臣的脸。

孙秀三坐在圆桌前，双手捻着一串佛珠，脸色阴沉。

武百祥与赵汉臣唠嗑儿。

武百祥：汉臣，你说咱们三个，都生在乐亭海边，老道是孙庄的，你是湖林张庄的，我是赵滩的，父亲时搬到何新庄，咱们这三个村相距不过五六里吧！

赵汉臣（随口而出）：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武百祥：对对的，小时候，我们都念过。老师还教过，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赵汉臣：朝廷里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哪！我自小也做这样的美梦。好好念书，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也做官站朝班，封妻荫子，造福百姓。可是，我们穷，念了三年，就念不起了。

武百祥：我和孙老道，都跟你一样，因为家贫，想念书也念不起呀！这才学着前辈，走了闯关东的道。

赵汉臣：都说学而优则仕，赶啥空儿学而优则商，商而优则仕，咱们就不得了了。

武百祥：中国是个以农为本的国家，自然轻视商人，古时四民，士农工商，商在最后。

孙秀三（突然插话）：你们也不错了，一个是哈尔滨商业巨头，一个是关东粮王，当官的也得巴结你们呀！

武百祥：你孙秀三可是京东第一家的财柱子，益发钱庄的经理呀！

孙秀三：别说咧！刘家面临危难，我也不知何去何从，故而烦请二位，为之出谋划策，挽大厦之将倾，救孙某人出火海刀山……

赵汉臣：老道，你是想不开。事情明摆着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这个肉蔫曲的性格，就是误事。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哥仨，就是呔商三宝。小诸葛、孙老道、赵公之帅也不弱。东三省没有不知道的。

武百祥：是呀，开发东三省十万老呔魂，昌滦乐老呔多少上关东的呀！不都是为谋个出路吗？我们哥仨能出脱出来，也非易事。咳，想当年创业……我们都有一部血泪史，也有贵人相帮啊！

4，（回忆）

夜，外，崎岖的山路上

十多岁的武百祥随舅父上关东，正是高粱晒红米儿的时候，第一次离家远门，看着路上的景致，很是欢喜。

月亮升上来，星星满天。舅父和他，背着行李步行半个多月，到达长春。

靠姨父的关系，武百祥住进“万发号”杂货店。

老板：小小子儿，我柜上的规矩，给你一百条腿带子，沿街去卖吧！每条五角钱，卖回来交账，一条腿带子，奖给你一角，去吧！

武百祥背起一包腿带子出了门，心里很高兴，老板奖励的真不少呢！

武百祥从上午卖到天黑，一条也没卖了，只得回店。

杂货店将要关板。

武百祥挤进门。

老板（迎出来）：小小子卖了多少条啊？

武百祥：一条也不一条。

老板：这是啥话呀？

武百祥：一条也没卖出去。在我们老家就这么说。

老板（阴着脸）：你们老家有你们老家的话，我的杂货店有我杂货店的规矩，一条不一条，就不能回店来住，出门去吧！

老板将武百祥推出门外。

黑夜，西北风刮得呜呜响，落叶满地飞，路灯残淡地照着地面，街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武百祥只好找了个墙角躺下，用腿带子包当枕头，望着夜空流泪。

一天劳乏，又饥又渴，武百祥抓起几片树叶在嘴里嚼着，树叶很甜，解渴又充饥，慢慢地就睡着了。

当武百祥还在沉睡中，街上已有行人和车辆，他的身体被落叶覆盖，一辆马车从他身上轧过去，武百祥疼醒了。冷丁站起来。

车把式：嗬，我当是一堆树叶呢！轧坏了吧，小子？

武百祥（蹦跶蹦跶，摇摇头）：没事，我不讹你，大爷你走吧！

车把式（很受感动，走过去抚摸着武百祥的头）：好小子，真会说话。听口音，是老呔吧?

武百祥：嗯，乐亭的。自小老人们就告诉我，和为贵，忍为高。做买卖和气生财！

车把式：嘿，你讨人稀罕，做什么买卖呀！

武百祥：卖腿带子呀！

车把式：咋睡在大街上？

武百祥：店里有规矩，卖不完一百条腿带子，不准回店。

车把式：嗬，这店头真狠心。一百条腿带子，你在街上得卖多久？（想了想）这样吧，我是兴隆屯的，我拉你到屯里去，一天就能卖个差不多。卖东西也得找地方啊！

武百祥听了，连声感谢，上车跟车把式走了。

5，夜，内，大连黑石崖孙秀三寓所

孙秀三仍在低头数着佛珠。

武百祥与赵汉臣话说当年。

赵汉臣：这是你遇上了贵人。我，是老天爷帮了我一把。

6，（回忆）

赵汉臣自小定下娃娃亲，后来女方父母嫌其家贫，而解除婚约，年幼的赵汉臣一怒之下，夤（yin）夜闯关东，发誓，不混出个人模狗样儿来，决不回家乡。

赵汉臣先到辽南，身无分文，以讨要、捡破烂为生。一次辽河木帮头目，见他身高体壮，招他入帮，做了辽河上的木排工。沿着辽河运送山里伐下来的木料。

头顶烈日，面朝黄水，每日站在木排上运送木材，晒得黑铁塔一般。

一年夏末秋初，辽河发大水，木排正运行在辽河上。一个洪峰过来，将木排上十几个人吞没了。木排被打碎，在浪涛中翻卷……

大水过去，所有木料，全堆积在辽河沙湾里。

木帮消失了，木料散堆着，无人光顾。

天不灭赵，赵汉臣在浪涛中，紧紧抱住一根松料，没有丧命，和木料一起堆积在沙湾里。

一天一夜，赵汉臣苏醒过来，挣扎出了木堆，却寸步难行，在烈日下晒着等死。

赵汉臣猛想起自己负气离乡的誓言，决心活下来，便生吃青蛙，养足了精神。他看着如山一样的木料堆，心里顿生希望。

大水过后，辽河沿岸的房子大部被水冲毁，秋后盖房，村民急需木料，赵汉臣以高价将所有木料售出，获巨款。摇身一变，乞丐变富人。

赵汉臣离开辽南，来到四平。赵汉臣一眼看出，四平是辽省粮仓，便在粮业上做文章，开了一个粮栈。

要嫌大钱，需有大投入，但赵汉臣的现钱还是捉襟见肘，几年未有大发迹。后来，他见乡民经营土地，风旱水涝收成难以握把，赵汉臣便在青苗上做文章。其实，这是原始的期货。以低价收买青苗，给农民一个定心丸，秋后收成，按比例分成。

收青苗，让赵汉臣一跃成为富翁，才开始了更大的粮食交易，号称关东粮王。

7，夜，内，大连黑石崖孙秀三寓所

孙秀三听着武百祥与赵汉臣，讲述当年起家的艰辛，武百祥遇贵人相帮，赵汉臣得了意外之钱，心中喟然感叹。

孙秀三：你们后来把事业做大，还是得有那点机敏和魄力。你（指武百祥）的绰号，武乡侯，你（指赵汉臣）的绰号，赵公元帅。我呢，手数捻珠，似佛非佛，你们送我个孙老道的雅呼！

武百祥：老呔商帮三个宝嘛。

孙秀三：咱老家乐亭有三宝，皮影大鼓秧歌脚，关东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这都是实在的，我们仨这个，还得后人评判呢！

赵汉臣：那是那是，笑谈而已。

武百祥：也并非笑谈，昌滦乐这么称呼咱们，是对我们的赞誉，也是给我们的压力，商为何物，商与金钱紧紧相连，以商为业，以义取利。古之商圣陶朱公（范蠡），是我们的先范，做义商不做奸商，做忍商不做狂商……是我们三个人早就约定的。

孙秀三放下手中的佛珠，面有愧色。

孙秀三：我一直在忍，不忍动作，只是退让，就是不忍伤害我当年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孙大有的今天。

武百祥：是刘家给你造就了施展本事的平台，你们都以刘氏东家为依存……

孙秀三：咳，难啊！不敢有过河拆桥之想……

8，（回忆）

孙秀三初到长春，找不到事做，给一个粮栈扛大包（俗称扛脚），背起百斤粮袋，走在颤颤巍巍的架板上，走到顶端倒进仓里。来回忙活。为了多赚钱，逞能扛两个袋子，十五岁单薄的身子，经不得重负，走到架板的一半，便跌下架板，大口大口的吐鲜血。

孙秀三不能干活了，也无钱治病，流落街头。

伏里的天气小孩儿脸，说变就变，大暴雨突然而降。

孙秀三在泥浆中跋涉，又连连吐血，跌倒泥水中。

突然，有人将他拉起，背着他走出泥浆地，雨伞被风刮跑。

孙秀三：放下我吧，大雨泡天的……

那人仍然背着他前行。边走边问：听口音，你也是老呔，昌滦乐都称老呔，你是哪个县的呀？

孙秀三：我是乐亭的。

陌生人：乐亭啥地方？

孙秀三：曹孙姚张南四村，我是孙庄。

陌生人：哎哟，巧了，咱们是忒近的老乡啊！

孙秀三：你是……

陌生人：我是左庄的呀！

孙秀三：是很近。

陌生人一直把孙秀三背到一个大院里，拐弯抹角进了屋里。

陌生人将孙秀三放下，吩咐人找来干衣服给孙秀三换上。

不多时，又端来热汤热饭。

孙秀三感动地跪地磕头。

陌生人：别这样。我叫韩兴银，这里是益发合大车店。

孙秀三：听说过，这是京东刘家的大买卖呀！

韩兴银：对。我是这里的总经理。

孙秀三：哎呀，高攀咧。念在家乡的份儿上，给我谋个事由，哪怕扫院子，喂牲口也中。

韩兴银：不忙不忙，你十几咧？

孙秀三：到年16咧。

韩兴银：你有病？我见你大口大口地吐血……

孙秀三：没病。是扛脚行累的，逞强扛了两个粮袋子……不碍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韩兴银：哎，老呔下关东挣俩钱不容易呀！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关外呀！开发东三省，十万老呔魂……一点也不假呢。今天，你遇上了我，不然……

孙秀三：你老的心眼儿好。

韩兴银：正赶上，见你在雨地里吐血，觉得怪可怜。不光是我，哪遇上，也得搭把手儿，不能见死不救吧！从小上关东，老人就嘱咐，见人之危，如已之危，他今日有难，你救他，改日你要有难，他救你……少说话，多赚钱，砍的没有旋的圆……都是教人学好的。你呀，就留在我这儿。像你说的，先扫院子，扫牲口脚，中呗？

孙秀三：中中儿的，大叔，我一定好好干！

韩兴银：别叫大叔（SHOU），我长的面老，其实比你大个十几岁。叫大哥吧！

孙秀三在益发合扫院子，清理牲口脚，起早睡晚，勤勤恳恳，不辞辛苦。

益发合大车店生意兴隆，每天都有千八百辆大车云集门前，韩兴银很忙碌。

一日，韩兴银病了，高烧不止。医生号脉，说是劳累过度，加之风寒沉积，吃了几副汤药不见好转。

韩兴银着急，医生说，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如下猛药，恐你身体受不了。若下猛药，需尝二遍，如果二遍苦涩，则有生命之忧。如有人能尝二遍，我可以改换猛药！

孙秀三听了，说：我愿尝二遍。

孙秀三尝了韩兴银二遍，没有苦涩之味。

医生毅然换了药方，几日内韩兴银高烧消止，几日便痊愈了。

韩兴银握着孙秀三的手说：大有，难为你对我一片真心！

孙秀三：大哥，知恩图报，是咱老呔做事的本分。

不久，孙秀三被安排在账房，经管账目。孙秀三抓住机会，苦练本领。先是打票据，后是数钱。

孙秀三为了专心，自那时就以捻动佛珠来练手功，练习心算强记。

经过三年苦练，练成了心算，十张算盘打得啪啪响，孙秀三只是眯着眼睛听着，最后报结果，孙秀三的数目与十张算盘一样准确。被人们誉为“袖里吞金”。

数钱，分辨银元真伪，更有一番功夫。一摞大洋20个，码在一起，孙秀三拿在手里，上下滑动两回，就可将假银元从中弹出来。观看的人瞠目结舌，齐赞洗钱圣手。

孙秀三的勤奋和聪明，人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