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1)

1,日,外,哈尔滨黑山里

雪花飞舞,山林素裹,山路迷蒙。

武百祥及一个随员小稽,坐着胶皮轱辘马车,行进在山路上,不时敲打着身上的飞雪。雪越下越大。

武百祥:这雪还是来劲儿了!

小稽:总经理,其实,不用你来,大雪泡天的,多冷啊!

武百祥:谁来不冷啊!要盖新大楼,是咱同记的大事,从选料开始,我要步步关心。

小稽:黑山里的松柏料,没比的。只是价钱高点。

武百祥:是啊,咱们得讲讲价,不能大把撒,省一毛是一毛。

小稽:是。

胶皮轱辘车冒雪前行。

突然,几匹马从后边跑过来,超过了胶皮轱辘车,马背上的人,扫了胶皮轱辘一眼,飞驰而去。

小稽:嘿,大雪天还有比咱们忙的人。

武百祥:天地生人,各有其事。咱们去看木料,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呗!

2,夜,内,四平赵汉臣寓所

赵汉臣与杨柳青对面坐着。杨柳青一脸不高兴,又有些撒娇的样子。

杨柳青:哥,你一去这么些天不回来,你不惦着我,也该惦着你的买卖呀!

赵汉臣:我心里也着急,但事情得办好了呀!

杨柳青:哥,你到底干啥去咧?头走问你,你也没告诉我。只说是出去看看门路。

赵汉臣:妹子啊,我不能告诉你呀。告诉你,你准不依不饶的跟着,让我多费口舌。

杨柳青:这回回来了,该告诉我了吧!

赵汉臣:我到大连去咧。

杨柳青:大连去看谁呀?

赵汉臣:刨根问底――去会孙秀三。

(杨柳青听了,机灵一下,急问)

杨柳青:去见他?他好吗?

赵汉臣:放心吧,挺好的。

杨柳青:挺好的,你见他干啥?

赵汉臣:还有武百祥,我们三个聚了聚,谈了一些事,你就别问了。

杨柳青:他不是在长春吗?突然跑大连干啥去了?

赵汉臣:那里不是安静些嘛!

杨柳青赌气状:好咧,不问咧!哥,你挺累的,快歇着吧,我也睡觉去!

(杨柳青起身出门,赵汉臣沉思状望着她)

3,(回忆)

日,外,四平街,赵汉臣寓所小院

初春,乍暖还寒,杨柳青呆坐在石阶上,看着几只蠕动的蚂蚁,倒拖着落梅残葩,心情如寒中带暖的季节。

她从小窗玻璃中,望见屋内武百祥、孙秀三、赵汉臣谈笑风生的样子。

孙秀三的谈吞举止深深吸引着她。

4,(回忆)

夜,外,赵汉臣寓所门外

赵汉臣与武百祥边走边说话。

赵汉臣:小诸葛,你看出点门道来没有?

武百祥:啥门道?(明知故问)

赵汉臣:我的义妹,很是钟情孙老道!

看电影,他们不去,说在屋里练习打算盘,16875.

武百祥:借口而已。小青是要跟他说话。哎,情为何物?古人说叫心有灵犀。他们那就是对了眼咧。

赵汉臣:只是,孙老道家有妻室,不然小青嫁给他也不错。

武百祥:你赵公元帅,是条汉子。当年危难中相救于她,何不将她娶为侧室。

赵汉臣:我不能乘人之危。结成异姓兄妹也挺好的。

武百祥:小青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正应了红颜薄命这句古语。

赵汉臣:孙老道胆小,考虑的多。我看成就不了。

武百祥:那,小青就更苦了。

赵汉臣:心里苦呗。可遇上了个中意的,又是个窝囊废。叫我这当哥哥的,难办。

武百祥:等等看吧,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赵汉臣:只能如此。

5,(回忆)

夜,内,赵汉臣客厅

杨柳青坐在桌前,在算盘上打着16875。打到了一百遍。

孙秀三停下手中的捻珠:不错,我数了两遍佛珠。

杨柳青:若是你打呢?

孙秀三:数五十颗吧!

杨柳青:你是圣手。

孙秀三:慢慢练的,熟能生巧。

杨柳青:我哥和百祥都佩服你能袖里吞金。

孙秀三:古人传的叫袖里吞金,说白了就是心算,就是用指头节当算盘子。

杨柳青敬慕地:你说的简单,谁也没有这个本事。

孙秀三:其实,只要心专气静。

杨柳青:主要有聪明的脑袋。

孙秀三:当然弱智的不中。

杨柳青:你就是个弱智!

孙秀三:我……

杨柳青一把攥住孙秀三的手,眼里含着深情望着孙秀三。

孙秀三不好意思状:小青,其实我早明白你的心,可是……

杨柳青:你,嫌厌我的经历?

孙秀三:不是。

杨柳青:那为什么呀?

(孙秀三猛地将杨柳青揽在怀里,杨柳青激动地流泪)

(孙秀三拍着杨柳青的背,无限深情,脑海里闪现出旧景)

6,(回忆)夜,内,乐亭孙庄

孙秀三家,破旧的小院,三间草房。

孙秀三的住室里点着小油灯。

土炕上,孙秀三住炕头,媳妇曹氏住炕脚。中间躺一小男孩。

曹氏正给孩子吃奶儿。

曹氏:大有,明天你就上柜了,有啥话说呗?

孙秀三:咳,冬兰,你知道咱俩是父母包办……

曹氏:我知道,你不愿意。如今有孩子咧,你还想咋整?

孙秀三:我不想咋整!好好照养孩子,就这么过吧!

(曹氏呜呜地哭泣)

曹氏:我知道你不稀罕我。我这个人还要脸,绝不热脸贴你那个冷屁股……

(孙秀三用被子蒙上头,连连打着唉声)

孙秀三:我大业未成,不敢要二房,礼法约束,更不能胡来。

(孙秀三颤抖着双手,把杨柳青推开,二人对望着)

孙秀三:小青,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从海边一个穷家出来,闯荡关外,刚刚有了点起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让人瞧不起,也对不起祖宗啊!

杨柳青泪流成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秀笺,上有四句诗句,递给孙秀三。

孙秀三接过来,默念。

(秀笺特写): 庭中腊梅关不住,

小窗何处透心香。

蚂蚁尚知春色好,

倒拖残葩上东墙。

(孙秀三深为感动,复又抱住杨柳青。杨柳青轻轻推开他)

杨柳青:我为啥一眼看中了你?爱,是说不清的。能说清,就不是爱了。古人深情化为望夫石,幽风凝成坟上草。我杨柳青以心相许,永不更改……

孙秀三呆坐着,默念:南方有山,状如人立,乃贞女望夫所化……昭君坟上草色独青,谓之青冢。乃情痴所凝……

(孙秀三默念着,热泪横流)

孙秀三:小青,秀三不是无情之物啊……

(杨柳青急掩住孙秀三的嘴)

7,夜,外,刘宅大院

沉沉黑夜,更声单调。

刘家马厩,突然燃起大火。烧得骡马嘶鸣。

一个黑影,从泄水道爬出。

刘家大院,内外皆惊。

8,夜,外,刘宅大院

张竹梅望着已被扑灭的火焰,深思,微笑。

9,夜,内,滦河套里阎瞎狗铺寨内

铺寨内灯火通明。

阎瞎狗威然坐着。

韩兴银上前扇了侯长水一个嘴巴。

韩兴银:你这小子也忒没脑筋咧,你这时候去烧刘家的马棚,这不是自报家门吗?你舅我被辞了,你今上午也跟张竹梅说不给她赶车咧,今夜就去放火,傻子也知道是你小子干的……

侯长水:谁让你瞎鼓捣呢?好好的大掌柜的不干,假装扮着递辞呈,看看咋样,刘家不怕你……

韩兴银被侯长水一阵强白,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沉默无语。

韩兴银:你咋整?赶紧躲起来吧,明个儿那张竹梅通告乐亭局子,就去抓你!

侯长水洋洋不睬的样子:我哪儿也不躲,我就跟着阎爷干咧!跳墙没挂耳朵的,还怕他们刘家?

阎瞎狗微微一笑:小子,我出门骑马,可不用你这个圣手车夫。

侯长水:这么说,阎爷是看我们爷俩的热闹咧?

阎瞎狗:不能这么说。你们爷俩仍有好出路。

韩兴银:啥出路啊?

阎瞎狗:你决定不留柜咧?段新五他们呢?

韩兴银:我不管他们,他们都是软骨头,恳求张竹梅留柜,另作安置。我不能。

阎瞎狗:既然这样,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现在刘家还有一杆大旗,势盘也不小,就是长住北平、天津的阔刘。

韩兴银:那个刘旦,可是个花花公子,声言要娶一打儿媳妇,现在也不知道娶了多少房了?

阎瞎狗:你何必管他那一套呢。总之,他在平津势力不小,官场也认他。

韩兴银:你是让我投在他门下?

阎瞎狗:正是。说不定将来,他还可以跟张竹梅平分秋色呢!

韩兴银:那,我也没有进见之礼啊?

阎瞎狗:什么也不用。阔刘阔刘,还在乎你那几个钱?你现在是丧家之犬,这就是进见之礼!你被张竹梅给蹬咧。他要争强好胜,与张竹梅见个高低,这时候你不正是为他所用的好宝贝嘛!

韩兴银认真地听着,突然大声苦笑。

侯长水连连拍手:好,阎爷有见识,实在是高!

10,日,内,刘慎修居室

刘慎修坐在躺椅上,小翠拿着四根弦儿坐在他身旁。

小荣站在他身旁。

小荣:老爷,马棚失火咧,这么大事,你知道呀?

刘慎修:知道和不知道一个样。不管咧就是不管咧。闹个自在逍遥,比啥都好。我就听你们唱影。小翠这孩子拉得不错咧,有嗞有味的,好听,你呢,旦角也不错,我忒乐咧。

小荣:咋说我们也没有人家老二合班唱的好。

刘慎修:老二合班,是咱刘家的门面,可以跟史家的翠荫堂班,崔家的大班比媲。韩增的生儿,李四儿的旦,曹老福的大儿,没比的。这几个月,你们学习长进很快,我想啥时候听,就啥时候听,睡着觉,我也可以听,方便。

小翠:老爷,今个听啥?

刘慎修:老爷我想听尉迟大海招亲,就是神户关。我就听招亲那一段。

小荣:尉迟大海,可是毛净儿的活儿。

刘慎修:哎,你来毛净儿吧!我给你打下句。

小荣:好,小翠起弦儿。

(小翠拉起四根弦)

小荣(唱):男儿生而原有室,

老人的古语说的清,

但只是近来年头本不古――

刘慎修(夹白):咋不古呢?

小荣:变咧。

刘慎修:啥变咧?

小荣(唱):风俗大变难睁眼睛。

从前是夫为妻纲男子大

刘慎修(夹白):现如今呢?

小荣(唱):如今是公鸡下蛋草鸡打鸣……

刘慎修(夹白)你净瞎说些实话……

(刘慎修拍着腿,乐得乱颤)

刘慎修:就唱到这儿。再来一段。

小荣:哪一段?

刘慎修:就是那个丑女人踫掉了一张脸,变俊咧。尉迟大海愿意咧,求元帅保媒那几句。

小荣:哦,小翠,起弦儿。

(小翠拉起四根弦)

小荣(唱):她虽然厉害我也不怕

刘慎修(夹白):你咋个不怕法儿呢?

小荣(唱):进门就让她当家

我把钥匙交给她

她爱怎么就怎么

宁可当一个软盖王八……

刘慎修大笑。

小荣:老爷,还唱吗?

刘慎修:中咧,今个儿就唱到这儿。

小翠放下弦,自言自语。

刘慎修:小翠,叨咕啥呢?

小翠:老爷,我说这弦有点软。

刘慎修:不软,拉得不大离儿。

小翠笑笑。

小荣:老爷,小翠说你老有心事。

刘慎修:有啥心事?

小荣:好像……你放了权,心里有点后悔……

刘慎修(冷丁沉静):咳,你们俩知道我的心啊!刘家大院女人当家,男人干啥去咧?男人就是不中,只能草鸡打鸣咧!

小翠:不是你心甘情愿地把权交给大奶奶的吗?

刘慎修:事情逼得。关外买卖上,孙秀三夺了韩兴银的权,关内大院,张竹梅夺了刘慎修的权,这不是明情理儿摆着嘛。可是,不这么着又不中。咳,人哪知道生死进退呀!

小荣:老爷,我看大奶奶是个人物,你老就别操心咧。

刘慎修:中中儿的。哎,平时再练练唱大鼓书,小翠练练三弦。我家听陈活埋、齐祯的子弟书段黛玉葬花词(说着便哼唱起来):

混沌初分不计年

天连水来水连天

盘古开天辟过地

女娲炼石能补天……

小荣:老爷,你就把大奶奶当成炼石补天的女娲吧!

刘慎修无语,手摸着怀表金链儿,眯眼哼唱:

补天剩下石一块

扔在青峰埂下边

这石也就通灵验

能幻人形各处玩……

小荣和小翠互相望着,窃笑。

11,夜,内,张竹梅居室

灯下,张竹梅手拿信笺,仔细地观看。上写:……我将收缩大车店业务,把益发钱庄扩展成益发银行。所有关外合字号,发字号买卖仍以钱庄为统领,并开展实业性企业,学习武百祥,实行产供销一条龙……另,韩兴银离柜,我将给以重酬,以报对刘家之功业。段新五等人,不愿离柜,我将妥善安排。

署名:孙秀三

张竹梅看罢,面露微笑。

刘玉咳嗽着走过来,拿起桌上的信笺,草草看了一遍。

刘玉:嘿,孙大有,真有内秀啊!

张竹梅: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刘玉苦笑:人比人就得死,货比货就得扔!

张竹梅望望可怜的刘玉,拍拍刘玉的手。

张竹梅:好咧,我不是指你的……

刘玉唉声叹气地回屋去了。

12,日,外,黑山林区

大雪初霁,天高气冷,满山素裹,如银世界。

武百祥与林区老板边走边谈。小稽随在身后。

13,日,内,黑山林区铺内

林区窝铺,全以松料垒成,里边生着炭火。

林区老板与武百祥坐在虎皮椅子上,小稽在门口观望山景。

武百祥:胡老板,我选定的二百根松料,上边都画了一个武字,我全要了。十日内,请你运到哈尔滨同记商场料场。资金嘛,我先听听胡老板的价码。

胡老板:武经理,你真是有眼力,你所画定的二百根松料,都是十年以上之材,按说价钱你应该知道的。

武百祥笑了:我心里自然有数,可是,你跟我们同记卖货可不一样,我们是童叟无欺,口无二价。你这松料就不一样了吧?二百根松料,粗细不一,树龄不一,怎么能按棵计算呢?

胡老板:武经理,你是聪明人,也是讲道义之人。我们去哈市买货,都是进同记,因为同记守信义,货真价实不骗人,这是有口皆碑的。我也知道,你们老呔经商,很精啊。可你也不能太抠,让我下不了台呀!你那么大买卖,还在乎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