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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今夜暴风雪

琪琪格拉山上挂着的云絮,像山下波尔及其草原上的羊群,有时候一动不动与巍峨的琪琪格拉融合成为一体,就仿佛一大群的羊儿安安静静卧在那里休息;也有时候随着北方吹来的风不断朝南漂移,仿佛羊群沿着山麓在波尔及其草原散步。如果山顶的云越跑越快,颜色也渐渐地由白转灰,再由灰转黑,白云挂捎变成了乌云盖顶,那就是暴风雪来到的前兆。这是所有长期生活在波尔及其草原上牧民们最宝贵的经验。

已经是草原的初冬季节,第一场雪覆盖了波尔及其草原,到处一片白皑皑的颜色。一个小伙子走出蒙古包,朝旁边的马圈走去。他穿着一件蒙古皮袍,肩上斜挂着一支步枪,头上一顶狐狸皮帽子,活脱脱一个蒙古汉子。他是这个知青点的领头人严岩。严岩打开马栏前习惯地朝北面的琪琪格拉看了一眼。瓦蓝的天空下琪琪格拉雄伟的身姿,横亘在波尔及其草原上,像一匹奔跑的骏马。山峰那些浮云,就像骏马脖子上的马鬃那样轻轻朝后飘着。今天是个好天气。

严岩拉开马栏,挥动手中长鞭,“啪啪”两声,马群撒开欢,四蹄踏雪,雪花飞溅,朝着琪琪格拉山奔去。两只威猛的藏獒紧随着严岩的白龙驹,追逐着马群而去。

又一个小伙子撩开蒙古包的帘子,追出来大声喊:“严岩,别走太远。你明天还要带着我们参加高考。”

严岩头也不回大声说:“放心吧,江涛。今天是个好天气,我让马群去琪琪格拉南麓山洼里吃个饱。这样咱们去参加高考才能放心。”

蒙古包里又追出个姑娘,也在喊:“严岩,你带枪了吗?山里有狼。”

马群已经远去。风里传来严岩的声音:“带啦。齐舒雅你好好复习吧。”

齐舒雅摇摇头,说:“我就想不通,咱们后天都要参加高考,复习时间那么紧张,大家都不肯耽误自己的时间,不愿意去放牧,就是他,一天都不肯留下,还是坚持天天放牧。晚上回来再看功课,这样能考好吗?”

江涛看了看她,齐舒雅美丽的大眼睛,此刻是紧缩双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他是谁?咱们安启曼大叔不是说了?他是波尔及其草原上的骏马,琪琪格拉山上的雄鹰。他不用复习的,你看看他的小说、诗歌写的多棒啊。一定考得上大学。”

“可……哎!”齐舒雅长长叹了一口气,撩起帘子与江涛一起回到蒙古包里。

蒙古包里还有三个年轻人,二女一男。这个蒙古包是波尔及其草原一个知青点,一共住着六个北京知青。从1967年算起,已经是他们来内蒙古草原的第十个年头了。如果不是一张人民日报发表的通知,他们以为从此恐怕要一辈子在这内蒙古大草原上放羊牧马了。《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正式发表,所有的知青对未来燃起希望。

这张刊印着通知的报纸,被贴在了蒙古包的帷幕上。几个人围着中间一个火盆在复习功课,周围散落着几本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练习纸。

其中一个男孩子抬起头说:“严岩又去放牧啦?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后天要来真格了,居然今天还是去放牧。不亏是咱们知青的模范了。”

另一个女孩子说:“人家是党员,是民兵连长,当然集体利益第一,高考只是个人的事儿。”

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一直在看书,周围一切置若罔闻。齐舒雅不满意地说:“谢红莲,你说话要讲良心。大队有规定,同意咱们参加高考,但是不能影响生产,放牧不能耽误。他是为了咱们大家有时间复习功课,才坚持一天放羊一天牧马,自己靠晚上复习。”

江涛也插进来说:“他是咱们组长,身上有责任。真不容易,咱们应该体谅他。”

谢红莲撅起嘴说:“怎么你也冲我来了?我不就这么说说吗?马群一天不放也饿不死,可高考十年才盼来一次。”

戴眼镜的女孩子终于抬起头说话了:“你们吵死了,我书都看不进去了。有吵嘴的功夫还是多看几页书去,高考场上不讲情面的,要看真才实学。”

坐在她身边那个男孩子笑着说:“司徒玉秀,你肯定考得上。在学校你就是学习最好的。”

“别拍马屁啦,李晓军。学习最好的是严岩,司徒玉秀只不过是咱们班女生中学习最好而已。人家严岩哪一年不是北京市三好生,哪一期不是全年级第一名?”齐舒雅撇撇嘴说。

“喂,你们到底让不让人看书了?”司徒玉秀恼火至极了,推推眼镜站起来。

“好啦,都少说几句,吵什么啊?”江涛息事宁人劝解,“等这场高考揭榜以后,咱们这个蒙古包还不知道会剩下谁?大家多珍惜眼前吧。咱们毕竟像一家人那样度过了十年,容易吗?”

几个人不再说话。江涛这几句话让他们心事重重起来。是啊,十年了多不容易,他们六个人像兄弟姐妹一样生活在这个蒙古包十年了。这蒙古包还是当年刚刚下来在旗里领的。当初严岩据理力争,说他们六个人是三男三女,无论如何应该发两个蒙古包。

谁知道,旗知青办的人明明白白回答:“就是一个,男女混住是旗里规定。第一,经费有限;第二便于你们相互照顾相互搭配从事生产劳动;第三,你们要扎根草原的,方便你们以后生儿育女。”

气得严岩差一点和他们吵起来。可是有什么办法,真是当年的政策规定。

如今,蒙古包已经破旧,六个当年十六七的大孩子,现在已经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早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只是前途茫茫何以言家?当然结婚不现实,恋爱是必然的,毕竟天天面对,青年男女岂会不动情?

很自然就有挑明了关系的,也有相互爱慕没有挑明的。江涛和谢红莲就是挑明关系的一对。李晓明一直在努力追求司徒玉秀,司徒玉秀偏偏不冷不热端着架子。齐舒雅对严岩的心思,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了。

只是这高考一恢复,恐怕一切都要变。这次高考对这些知青而言,就是一次公平较量和重新洗牌。高考后的结局一定会改变不同人的命运,有人会走,有人要留,这个蒙古包还会剩下谁?

草原的天气一日三变,一早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刚刚过午已经出现变化。琪琪格拉山上的白云正在变化,马脖子上那些轻盈如絮的缕缕白云,此刻在凝聚起来,变成了浓浓的一团团灰色,然后朝着波尔及其草原方向滚动、奔跑。

当几个人放下书本准备吃饭的时候,外面羊栏里的羊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不断发出“咩咩”的喊叫,在圈栏里相互拥挤、碰撞、移动。声音传进蒙古包,江涛第一个站起来凝神听着。

紧接着齐舒雅脸色也变了,紧张地说:“不好,要变天!”

她和江涛丢下手中的马奶子茶朝外面跑。

跑到外面看见琪琪格拉山峰上已经戴上了一顶浓墨泼画的帽子。那些墨团正在从琪琪格拉山里朝外快速升起,而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草原推进。

江涛大惊失色喊道:“不好,今夜有暴风雪!快,大家快一点出来。”

蒙古包里剩下的三个知青一起冲出来。不等江涛布置分工,羊圈栏那里已经发出巨大的声响,“轰隆”一声,接着是羊群惊慌失措的“咩咩”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急促细碎的羊蹄声朝着草原方向而去。

“炸栏了!”李晓军大叫起来。

“刚才是谁关的羊栏?”谢红莲急急忙忙连皮袍子都没有顾上穿跑出来,站在冷风里声音都有些发抖。

齐舒雅一边朝羊栏跑,一边说:“现在不是追查责任的时候,快,上马截住羊群。”

司徒玉秀红着脸,一边跟着齐舒雅后一边说:“对不起,是我刚才没有拴紧圈门。”

江涛大声下令:“司徒玉秀,你留下。李晓军和谢红莲跟齐舒雅去拦截羊群,我马上进山接应严岩。”

司徒玉秀脱下自己的皮袍子披在谢红莲身上,说:“你穿上吧。别冻着。”

齐舒雅已经解开蒙古包外面栓的一匹枣红马,追羊群去了。

李晓军也解开了一匹花斑马越上马背,朝着司徒玉秀大声说:“你快进去,穿的太少了。千万不要让大雪封了蒙古包的门,也别让火盆熄了火。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完朝羊群逃走的方向追赶上去。

司徒玉秀在后面大声喊:“晓军,你注意安全!”

谢红莲跨上一匹黑马。

江涛顺手扔给她一根套马索,说:“你的马快,赶到前面套住头羊。”

谢红莲接过套马索对江涛说:“我知道了。我到南面去截住羊群,你进山特别要注意安全带上枪。”

江涛对着黑马屁股一拍,说:“放心快去吧,要争取在暴风雪前面把羊群截回来。”

黑马一声嘶鸣朝南狂奔。

江涛转过身,看见司徒玉秀已经从蒙古包里把一支冲锋枪拿出来,一脸的愧疚喃喃地说:“真抱歉,是我心不在焉,闯下大祸啦。”

江涛接过枪,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骑,一匹黄骠马,然后说:“玉秀,你看好家。这不全是你的责任,还是羊群有预感。今天夜里暴风雪一定很大,千万注意安全,不能让大雪把蒙古包压塌了,那很危险。万一感觉蒙古包要塌了,你就跑出来,拉上你的马,我把小豹子留给你,它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江涛说着对脚下一头藏獒命令:“豹子,留下。保护司徒玉秀去。”

豹子嘴里“呜”了一声,跑到司徒玉秀身边。

司徒玉秀拍拍它头,说:“我知道了。你也要当心,接到严岩赶紧回来,别让大家牵挂。”

江涛一提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黄骠马风驰电掣像一支利箭射向琪琪格拉山。司徒玉秀带着豹子忧心忡忡回进蒙古包。

刚刚正午,琪琪格拉南麓,山洼洼里的严岩,敏锐地察觉到天气的细微变化。十年的牧马生涯,已经让这个北京城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锻炼成地地道道的老炼牧民。按照队里资格最老的牧民安启曼大叔的说法,严岩已经是一只琪琪格拉山上的雄鹰,波尔及其草原的骏马。

严岩眯起双眼盯着琪琪格拉山的主峰阿图克逊峰,安启曼大叔曾经亲自传授给他,当阿图克逊山顶出现一团团云彩,从山谷升起来的时候,就是要有暴风雪最早的征兆。此刻,一团团白色的云正在升起。严岩立刻警觉起来,顾不得吃一口炒面,拉过自己的坐骑白龙驹,吹了一声口哨。两条藏獒闪电般朝他冲过来。

“赛虎、阿黄去把马群收一下,咱们回家去。”

严岩舞动长鞭,长长的鞭子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两声清脆的鞭哨声传向远方。“啪啪”山洼地里正在埋头啃草的马群抬起头。一匹浑身闪着光的金黄色儿马高高仰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回应着严岩的鞭哨声。远处的马群里,另一匹浑身墨黑,四蹄雪白的马也发出了一声长鸣,两群马离开山洼,沿着琪琪格拉山奔跑起来。

那匹金色的叫“太阳”,另一匹叫“踏雪”,分别是这两群马的头马。两匹儿马性格暴烈、桀骜不驯,都是严岩亲自接生的。生产队分配给他们这个知青组两群马,两群羊。本来太阳带头的这群是严岩放牧的,踏雪带的由江涛负责。

这几天严岩为了让大家集中精力复习功课调整了一下,他把两群马和两群羊合并起来,由他一个人轮流放牧。这个办法也只能他行得通,因为一般的头马和头羊是不肯接受其他人管理的,可这两匹儿马,还有一只叫黑胡子,一只叫老白毛的头羊,恰恰都是由他亲自接生的。动物都是极为通灵的,它们与严岩有天生的亲近,只有严岩可以让它们合二为一成为一群。

严岩赶着马群在琪琪格拉山脚快速奔跑,天上的云也在快速移动变化着,就像这两群五彩斑斓的马,在阳光下不断改变着图案。头上这些云的颜色也在变化着,由纯白转为灰白,又从灰白变成深灰。严岩的心也在变化,当云渐渐变成黑色的时候,严岩已经在策马狂奔。他一边驱赶马群朝着波尔及其草原快速奔驰,一面回头看着主峰阿图克逊。

阿图克逊山肚子里正在翻滚起一朵朵黑蘑菇云,当这些黑蘑菇云升上天空后,极快地发散开,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迅速将天边其他的云彩染成了黑色,乌云遮蔽了太阳,天色迅速变暗,一场巨大的暴风雪正在琪琪格拉山生成。

严岩的心也正在一点点沉下去,而且越揪越紧,恨不能插上翅膀把马群赶回去。根据安启曼大叔的描述,出现这样的情况,会是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

天,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夜晚,乌黑的云层重重地压下来,像一口大铁锅照在头顶,什么也看不见了。齐舒雅已经追上了羊群,她大声喊着“喔赫赫呼,喔赫赫呼……”惊慌失措的羊群听见她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杂乱的鸣叫,只有两只头羊在不时用“咩咩”的叫声回应着。已经起风了,而且风力在快速增大,羊群迫不得已还是在顺着风势奔跑。齐舒雅不得不一边追赶,一边不停用自己的呼喊安抚着惊乱的羊群。

李晓军追上来大声喊:“齐舒雅,怎么办?起风了,羊群不肯回头。”

“晓军,你到左面去,逼着老白毛朝东南带过去,我在后面跟着,咱们想办法把羊群赶到黑水镇附近去。有了房子风力就小了,再设法让羊群停下来。”

“好。你自己在后面小心。”

李晓军打马赶到了羊群前面去。刚刚找到那头老白毛,大雪已经随着大风下来。雪很大,风又急,还夹着冰雹,打得羊群又开始狂奔起来。突然在风雪里钻出一人一马,马上的人挥舞套马索,准确地套在了头羊黑胡子脖子上,然后也喊着“喔赫赫呼,喔赫赫呼……”她是谢红莲。

谢红莲追上了羊群,拦截住了头羊黑胡子,然后逼着它跟自己的马转向东南。李晓军也控制住了老白毛,协助羊群渐渐改变方向。齐舒雅跟在羊群后面不断将跑散的羊只赶回群里。

暴风雪越来越大,到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却顽强地驱赶控制着羊群朝着一个方向。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羊群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跌进了一个大雪坑,大雪正在将羊群淹没。

暴风雪的概念是与普通大雪完全不同的,雪仗风势,风助雪威,风速之快,雪势之猛,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天上的雪急速密集地降下来,地上的雪同时又被猛烈的风席卷着刮起来。所到之处无论是静物,还是动物,无一不被摧毁、掩埋。整个羊群很快只剩下头露出来。

李晓军艰难地靠近齐舒雅,谢红莲也靠拢过来,三个人声嘶力竭喊着商量对策。

“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别说羊群,咱们仨很快也会被活埋了。”李晓军喊着问齐舒雅。

齐舒雅极力大声说:“李晓军,你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可以背风的地方,我和谢红莲留在这里。红莲,你把老白毛想办法弄出来,带到高处让它站起来。我来对付黑胡子。”

李晓军顶着风牵着坐骑,艰难地在暴风雪里移动。谢红莲抱住头羊老白毛把马缰绳套在头脖子上,自己用手抬着它两条前腿,硬是帮助它跳出雪坑。齐舒雅用双手快速地在黑胡子身下刨着积雪,用自己的肩膀扛着,黑胡子终于也跳出来了。

跳出雪坑的两只头羊,发出响亮的“咩咩”声,那些年轻健壮的公羊,率先从雪坑里跳出来,簇拥在头羊身边。剩下的年轻母羊也开始努力在雪坑里挣扎,齐舒雅和谢红莲一头头地拖着、推着、拉着,先将一批年轻强壮的母羊也救出雪坑。现在大雪坑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小羊羔,脱离险境的母亲在不停“咩咩”呼唤孩子。

李晓军终于又折返回来,他在不远处发现一片林子,林子在高处,林子里面雪和风也会小许多。齐舒雅让李晓军和谢红莲把已经脱险的羊群带过去,自己留在雪坑下面,想方设法保护着几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等李晓军安顿好大部分羊群,让谢红莲留下看护,再一次折回来的时候,大雪坑里的齐舒雅怀里抱着三只小羊羔已经被大雪淹没。

李晓军拼命地刨开积雪,将齐舒雅的头露出来,发现她已经被冻昏过去。他急得哭起来,使劲摇着她,大声喊:“齐舒雅、齐舒雅,你醒醒,你不能这样,你要急死我啊。”

看看不省人事的齐舒雅,这个小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齐舒雅从积雪里抱起来,然后命令牵着的坐骑卧下,把齐舒雅横放在马背上,放开缰绳,说:“彪子,驼她走。”齐舒雅的坐骑在一旁不安地刨着蹄子,李晓军精疲力竭抓住它的尾巴,说:“走吧。”

枣红马拖着李晓军在风雪里追随着花斑马,朝林子方向走去……

起风变天的时候,司徒玉秀不停跑出蒙古包,朝刚才羊群逃走的方向张望。她心里懊悔极了。今天早上轮到她去给圈栏里的羊群添加精饲料,出门的时候随身把栏门一带就走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大草原,高考恢复燃起了司徒玉秀对未来无数美好向往。她当年是这批同学中学习出类拔萃的,如果不是那场文化大革命,她早就完成了大学的学业,甚至可能成为博士生了。命运极不公平地把她送到了这个广阔天地,不得不接受这种放羊妹的生活,让司徒玉秀感觉一切都是灰暗的,自己的才华将被永远埋没。得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她是最兴奋的一个,也是最认真复习的一个。她坚定不移相信,假如这六个人中,有一个考上大学,那一定非己莫属。谁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会闯下如此大祸?羊群在暴风雪来临前炸栏,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同学们出去追赶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羊群截回来,出了这么大事儿,还能赶到旗里参加后天的高考吗?

司徒玉秀不停的跑出跑进,豹子也跟着跑来跑去,却一直没有他们的踪影,天气却越来越坏了。黄昏前暴风雪终于来了。来势汹汹毫不留情地摧残着这座孤零零的蒙古包,外面剩下的青棕马是司徒玉秀的坐骑,不断在暴躁地纵跳嘶鸣,最后终于挣断缰绳跑了。司徒玉秀在后面急得跺脚也无济于事,她手里拿着一把大铁锹,不断在蒙古包门口铲雪。司徒玉秀没有忘记江涛和李晓军的嘱托,千万不要让蒙古包被大雪掩埋,不要让蒙古包里的火盆熄灭。

司徒玉秀的努力是徒劳的,娇小体弱的姑娘,在肆虐的暴风雪面前实在太渺小了。急速、硕大的雪片铺天盖地砸下来,不仅马上将她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已经让使用了十年的蒙古包难以负重,那些龙骨架正在发出“咔咔”的声响,就在司徒玉秀筋疲力竭倒在雪里的时候,“轰隆”的一声,蒙古包垮下来了。

豹子飞跃而起在龙骨架砸中司徒玉秀的瞬间,叼住她的袍子,闪开了致命一击。司徒玉秀昏迷过去,豹子拖住她移到垮塌的蒙古包南侧,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俯卧下来。大雪很快将他们连同蒙古包一起彻底淹没了。豹子在厚厚的积雪下面,刨开一个洞穴,让自己的鼻子和司徒玉秀的脸靠近这个唯一的通风口。经验丰富的藏獒豹子,保护着司徒玉秀静静在雪下等待救援。

暴风雪袭击着整个的波尔及其草原,从旗里到公社和各级生产队都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旗党委也向自治区做了紧急报告,要求驻军给予配合。驻扎在波尔及其草原附近的部队紧急出动,奔赴正在受灾的地区。

安启曼大叔刚刚套好马车准备出发,看见一匹青棕马甩着缰绳在暴风雪里乱窜,他顺手甩出长鞭,鞭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套马索一样,套在了青棕马的脖子上。安启曼顺势一收,青棕马乖乖地跑到他身边。

安启曼抓起断口的缰绳看了一眼脸上大变,对自己的儿子、生产队长阿古太大声说:“不好,知青点出事了。这是玉秀欧很的马。”

阿古太也紧张起来,对父亲说:“阿布,你先过去,我马上组织人员赶来。”

安启曼把青棕马拴在自己马车上,拍拍它的脖子,说:“走,带我去找你主人去。”

旗抢险救灾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桌子上的电话响个不停,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

总指挥旗委书记魏刚表情冷峻双眉紧皱,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是波尔及其旗的地图。五十五岁的前波尔及其旗委副书记魏刚,一个月前才恢复工作,他对整个旗的情况了如指掌,非常清楚今夜的暴风雪会造成怎样严重的破坏,心情异常沉重。十年动乱百废待兴,人祸带来的破坏还没有恢复,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又突然降临。

耳边是不断响的电话铃声,工作人员焦虑的电话声,窗外是猛烈的暴风雪。

“喂,哪里?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红旗公社,红旗公社……喂红旗公社说话,听得见吗?”

一个秘书模样的工作人员走到魏刚身边,低声汇报:“魏书记,目前全旗已经有七个公社明确正在遭受暴风雪袭击,具体灾情不明,其中三个公社发生人员和畜群伤亡,大面积蒙古包被大雪掩埋。还有三个公社联系不上,电话线被暴风雪刮断了,已经派人骑马下去了解情况。”

“嗯,我知道了。”

“喂,你是哪里,旗招生办公室?要找魏书记?稍等,”一个工作人员拿着电话招呼魏刚,“魏书记,旗招生办公室杨主任电话,他说有急事找您。”

魏刚快步走过去拿起电话:“我是魏刚。”

“魏书记,我是旗招生办公室的杨梅。后天就是高考第一天,各公社的考生明天晚上之前必须赶到旗里,否则无法保证第二天按时参加考试。暴风雪这么大,怎么办?”

“杨主任,你布置人员做好准备安排考生食宿。我马上落实人去各个点接考生。”

魏刚放下电话,拿起另外一部电话,接通了旗公安局。

“赵局长吗?我是魏刚。我命令你马上安排警车、警力去各个公社,把报名参加高考的考生一个不漏安全接到旗里来。”

“是,我马上安排人员去接考生。”

又一个工作人员拿着电话叫他:“魏书记,黑河公社找你有紧急情况。”

魏刚拿起电话:“我是魏刚。什么情况?”

“魏书记,我是黑河的张奎飞,刚才接到三队的紧急汇报,他们一个知青点出事了,很可能情况比较严重,跑回来一匹知青的马。他们已经派人赶去,公社的民兵营也下去了。这个知青点有六个知青,都是报名参加高考的考生,情况非常严重,请旗里给予支援。”

听完电话魏刚脸色骤然大变,大声对工作人员说:“马上给我接自治区救灾办公室!”

又对秘书说:“你立刻去组织力量,我要马上去黑河公社!”

“魏书记,这么大暴风雪……”

魏刚大声呵斥:“你没有听见吗?黑河公社有六名知青情况不明,他们都是考生,明白吗?考生,他们必须参加后天的统一高考!”

“是,我明白了,魏书记。我马上去安排。”

情况通报到了自治区,自治区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与会人员人人脸色严峻。国家已是千疮百孔,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自然灾害,对这些刚刚被解放出来恢复工作的干部,不能不说是一场不亚于高考的大考。

六十二岁的自治区党委书记李春和严肃地说:“同志们,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区东北部发生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已经波及到全区二十三个旗,九十五个公社,一千三百个大队。我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一千三百个大队散布着三千四百五十六名考生。明白吗?是马上要参加后天高考的考生!这是十年以来没有举办的高考。党中央在一个多月前向全国宣布,将在今年恢复高考制度,就是说后天上午八时三十分自治区统一规定的高考时间要到了。现在是……”李春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二十二点十分,距离开考还有三十三个小时,我们必须千方百计让这三千四百五十六名按时赴考,一个也不能少!”

李春和继续强调着面临的困难,具体要求,特别指出了恢复高考标志性的历史意义。其实在坐每一个人都明白,百废待举青黄不接的中国急需人才,这次的恢复高考制度对中国未来有着怎样重要的历史意义。当然,他们也明白三千四百五十六名考生意味着什么?要在三十三个小时里,将这些孩子救出正在疯狂肆虐的暴风雪,安全、准时送进考场又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暴风雪还在横行霸道,列席参加会议的自治区气象局局长,招生办公室主任进一步介绍了相关情况。根据最新资料显示,暴风雪的威力将在两小时内达到最强,然后逐渐衰减八小时后基本停息。意味着留给大家的时间只有二十个小时左右,这二十个小时也是最宝贵的抢救受灾伤亡人畜的黄金时间。招生办主任详尽介绍了这些考生分布的位置和可能面临的危局,特别介绍了关于黑河镇光明公社契合拉大队三队的知青点。

“各位首长,这个生产队的知青点靠近琪琪格拉山口,是自治区最靠东北的一个点,而且离开冰川河非常近。冰川河北岸就是蒙古了。根据掌握的目前情况看,黑河镇是全区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又以光明公社首当其冲。这个知青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他们发现了知青点一匹脱缰的坐骑。大家都知道,好的坐骑不会随便离开主人,这匹马脱缰的目的非常明显是报警。目前,波尔及其和光明公社已经全力以赴出动力量前去抢救。旗招生办公室报告我们,这个知青点有六名准备参加高考的考生。面临的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危机了……”

“我命令军区立刻出动空军救援!”身兼军区第一政委的李春和打断了他的话。

自治区军区司令员严中华站起身,说:“同志们,军区已经命令武警部队直升机团,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升空赶赴灾区。但是目前的天气情况直升机无法升空,我建议立即派遣特种部队改用地面装备冒暴风雪出发,力争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直升机团等三小时后,风雪衰减的最佳时间升空。”

严中华心里比谁都急,他的儿子严岩就在这个知青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时间的宝贵。可是他又异常冷静,在这样巨大的暴风雪面前,直升机立刻升空是不可能的。

严中华不动声色的建议让李春和冷静下来。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决定:“同志们,现在休会,请大家按照分配的位置,立刻前往抢险救灾第一线指挥。我和严中华司令员的指挥位置在黑河镇!”

严岩赶着马群还没有到波尔及其草原的时候,暴风雪已经来临,受惊的马群突然转变方向朝着琪琪格拉山口而去。这是草原马群的一种特殊反应,当草原上发生飓风和暴风雪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像羊群那样顺风狂奔,相反而是迎着风奔跑,跑向风的源头寻找安全的地方。马,是草原之子,有着勇士般的斗志,是不甘心随风而去的。

严岩暗自叫苦,麻烦来了,这场暴风雪来得太快了,马群已经受惊要赶回去不可能了。现在必须想办法在马群到达冰川河之前截住,否则冲进了冰川河就麻烦了。他记得安启曼大叔再三叮嘱过他和江涛,秋冬春三季绝不可让马群接近冰川河。这条河的源头在阿图克逊雪山的冰川上,雪水常年冰寒彻骨,就是炎热的夏季,温度也在零下15°以下。马匹误入冰川河十马九亡,人更是不可能生存在冰河里超过两分钟。

严岩策马朝马群前方疾驰,手上长鞭连续甩动,“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声急似一声。同时大声吆喝“喔赫赫呼……喔赫赫呼。”两只通灵的藏獒,箭一般冲向马群的前端,去协助他拦截住顶风奔驰的马群。

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江涛的声音:“严岩,我来了。”

严岩回过头大声回答:“江涛,家里情况怎么样?”

江涛追了上来,大声告诉他:“不太妙,羊群炸栏了。齐舒雅、李晓军和谢红莲去追了。我留下了司徒玉秀看家,她体质太弱,马术也不好,去了反而增加他们负担。”

“你处理的对。今天的暴风雪非同小可,情况很严重。看样子太阳已经受惊了,才会带着马群顶风狂奔。现在连踏雪的马群也被裹挟跟去了。”

严岩一面策马追赶一面和江涛商量对策。

风速越来越大,受惊的马群却丝毫不减速,像决堤的洪水朝着暴风雪方向逆势而上。迎面的暴风雪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却对马没有这种威胁,草原的马有厚厚的眼皮,可以半遮盖住眼球迎风奔跑。人,就没有这种功能了,急速的雪迎面击打着眼睛,疼的火辣辣的,脸上想刀子在刮过去。零下二十几度低温下的风雪,迎面而来的滋味叫人钻心。

“江涛,你赶上去设法控制住踏雪,带它朝西南转过去,琪琪格拉山口西南角,有座巴富强山,可以躲避暴风雪。踏雪比太阳稳重,现在是因为马群被太阳裹挟了。你稳住它,马群就稳定了。快一点去,我继续追赶太阳。”

“不行,严岩,现在离开冰川河太近了。马群速度太快,你追上去很危险。现在应该考虑放弃太阳,我们两个人控制踏雪的马群去巴富强山躲避暴风雪。”江涛劝阻着。

“不!”严岩坚决表示:“我不会放弃太阳的。你快去控制踏雪。这是命令!”

江涛太了解这个并肩在草原上战斗了十年的老同学了。他不再争论,说了一句:“你给我活着。你答应带我们去参加高考!”

说完夹马闯进马群。

严岩的策略很快奏效了。

马群开始分离,一大群马正在江涛控制下半顺风转向西南。大部分马群选择了这种相对省力的方向,只剩下一小部分马群里最强壮的儿马,紧紧追随着整个马群最彪悍的头马太阳,继续迎风冲向暴风雪的源头方向——冰川河。

风力越来越猛烈了,严岩知道已经接近了暴风雪的中心地带,冰川河就在前面。这条冰川河是琪琪格拉壮丽的自然景观,发源于主峰阿图克逊的冰川,常年流淌的是寒冷彻底的冰川雪水,却又是一条不冻河,哪怕是超过零下30°,冰川河也是不会结冰的。

越来越凶猛的暴风雪,已经让大部分儿马精疲力竭速度明显减缓下来,其实这个时候,只要有一匹马调头,这些马匹都会随之调转马头,可太阳却还在发疯一样朝着冰川河狂奔不止,逼着几匹倔强的儿马紧随其后,剩下的马群虽然已经拉开距离,却还是随在后面跑着。

严岩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上去控制住太阳,否则,它一定会带着这十几匹儿马冲进冰河!他想起当初安启曼大叔和队长阿古太的嘱托:严岩,现在把这群生产队最好的儿马交给你了。你要记住它们是生产队最宝贵的财富,是全队最好的二十匹儿马子。这是我们贫下中牧对你和所有知青的信任。

严岩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太阳拦在冰川河!他发狠地抽了胯下的白龙驹一鞭子,大声说:“小白龙,追上你弟弟!”

白龙驹迎风举起双蹄一声嘶鸣疾驰上去。

严岩的坐骑小白龙和太阳一母同胞,是严岩接生的一对双胞胎。有意思的是小白龙像妈妈一身银白,没有一根其他毛色;太阳像父亲一身金黄,也没有一根杂毛。生下不久,严岩就发现哥哥性格温顺也像了母亲,可是脚力非常好,既快又稳,是马群中速度最快的。弟弟脾气暴躁性烈如火,争胜好斗,却极有影响力,天生的头马坯子。果然不到两岁就打败了自己的父亲,成为新的马群领袖。

严岩平日对坐骑极为爱惜,从来不用鞭子抽打。今天的一鞭子下去,白龙驹深知厉害,发疯一样驮着严岩接近了已经到了冰川河岸边的太阳。

严岩大喝一声:“那日(蒙古语:太阳)!”

太阳闻声止步,直立而起,两只后蹄站在河岸,两只前蹄悬空在冰川河上,发出一声嘶鸣。严岩纵身而起,从白龙驹上飞跃到太阳的背上,双手抱紧了它的脖子,又喝道:“停!”

白龙驹跟着一声鸣叫,止步于冰川河岸。身后的儿马们纷纷止步。太阳却因为重心的改变已经将前蹄落下来,正好落进冰川河,惯性带着它载着严岩冲进冰川河水。

严岩拼尽最后的力气高喊:“小白龙带他们回去!”

他掉进了彻骨寒冰的冰川河,一瞬间已经失去神智。太阳扭转头,张开嘴衔住了严岩的皮袍子,他的皮帽子顺着冰川河流去。太阳拖着严岩朝着河岸游来……

安启曼大叔赶到了知青点,跑在前面的牧羊犬,围着一堆白皑皑的小雪包狂吠,安启曼大叔跳下马车,解开了青棕马的缰绳。青棕马走到雪堆旁闻着低声嘶鸣,安启曼命令几只牧羊犬:“刨!”

很快,露出了豹子的鼻子和头,接着在雪坑里看见一张脸。安启曼用手在司徒玉秀鼻子下面试了试,对一起来的基干民兵说:“快一点,还有救。”几个人一起将司徒玉秀刨出来。

安启曼亲自抱起司徒玉秀跳上马车,另一个民兵抱着已经冻僵的豹子。

“快,直接去公社卫生院。”

那个民兵抚摸着怀里的豹子说:“这欧很要不是豹子用身体护住,早就冻僵了。豹子救了她一命。”

马车冒着暴风雪驶向黑河镇。

同时,阿古太已经会同公社的民兵在镇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三个知青和一大群羊。三匹马趴在雪地上,中间是三个昏迷的年轻人。花斑马彪子的马肚子下面,横躺着齐舒雅,她的皮袍子里,钻出三只小羊羔的头,在“咩咩”地叫。她的头靠在谢红莲怀里,谢红莲斜靠着枣红马。李晓军的手拉着枣红马的尾巴,躺在雪地上,身旁是卧着替他挡雪的黑马。

阿古太流着泪,一面将谢红莲搂紧,一面说:“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你们快一点,马上送孩子们去医院!”

江涛成功地把大部分马群带到了巴富强山,找了个风雪小一点的山坡让马群安静下来,然后让两只藏獒守住马群,自己调头去支援严岩。等他接近冰川河的时候,暴风雪渐渐停了,河岸的情景却叫江涛呆了。

小白龙带着十几匹儿马站在岸上,马群的背上积满了皑皑白雪。冰川河边的滩涂上太阳半跪在冰雪上,它的嘴衔着严岩的皮袍子,严岩裸着头安详地睡在冰雪上,已经与太阳一起结成了奇异的冰雕。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太阳和严岩的身上没有积雪。江涛悲愤难当举起手中的冲锋枪朝天发射“哒哒哒……”

他对着冰雕大喊:“严岩,你给我活过来!你答应过,一定会带我们去参加高考的。”

疯狂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雪停了,太阳高高悬挂在琪琪格拉山上,天还是那样的瓦蓝瓦蓝,白云像棉絮一样装扮着骏马般琪琪格拉山的马脖子。山下一片白雪皑皑的银色世界,是那样的美丽而宁静。冰川河依旧咆哮着、翻滚着冰雪水朝下奔流不息。

岸边停着几架直升机,还站在一群人,他们的中间是严岩与骏马太阳凝结而成的冰雕。江涛牵着白龙驹,斜挂着冲锋枪,旁边是几个武警战士用担架抬着的齐舒雅、谢红莲、李晓军,还有司徒玉秀。严中华,李春和的身后是魏刚、阿古太、安启曼大叔。

严中华为儿子摘下军帽,缓缓举起右手:“好儿子,你用生命完成了自己人生最出色的答卷!”

武警战士们在鸣枪致敬。

江涛举起右手紧握成拳,说:“严岩,你放心吧,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去参加高考!”

高考的日子到了。波尔及其旗的五个考场外面彩旗飞舞,人们安静地在街道两侧,看着年轻的学子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向人生的考场。

旗一中考场的外面却没有一面彩旗,只有黑纱与挽联。围观的入群人人神情肃穆,满含泪花。走来一支特殊的队伍,江涛手捧一顶狐狸皮帽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身后是每两名考生分别搀扶的齐舒雅、谢红莲、李晓军、司徒玉秀。在身后是另外两名考生举着的大红条幅,条幅上写着白色的大字“严岩在我们中间”。条幅的后面是黑河镇的其余三十名考生,他们四十七名考生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白绒花,庄严肃穆走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