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因为郝扣子母子被杀，最终也抖露出柳天生和程花叔嫂两个几十年前所做的旧事。

那天，麻警察发现那枚箭簇，很兴奋，觉得破获盗墓案有戏，没再等喝中午酒，就回县城找到戴天岳核实。戴天岳告诉他，那箭簇确实跟从柳家祖坟里捡到的一样。麻警察如获至宝，赶紧回局里向局长作出汇报。于是，局长指示，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到夜里，再对郝扣子的蔬菜大棚进行突击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来，然后再去抓那个贼婆子，他妈的，一个女人，真是胆大，敢去掘人家的祖坟。一定不是她一个，有帮手。

等到晚上，麻警察和铁所长、小警察一起秘密进入郝扣子蔬菜大棚搜查，没怎么费事，就在大棚最里面的西北角，起出一件铠甲。事情已经非常明朗，就是郝扣子等人做的案。于是，麻警察一个电话打给局长。局长马上调派五六个刑警，开着警车来到碾子庄，准备抓捕罪犯。没有想到的事，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郝扣子母子被杀，犯罪分子逃之夭夭。

“10.12”专案组在现场，也就是郝扣子那三间破房子里并没有发现多少线索，只找到一套男人宽大的衣服、一双43码解放鞋，在郝扣子床头外边的墙缝里找到几个烟头。那衣服和鞋子明显不是郝扣子的儿子崔麦地穿的。调查周围的邻居，都证明崔麦地也不吸烟。这说明，案发之前，郝扣子家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至于这个男人是谁，再也没有线索。因为像郝扣子这样的女人，谁都有可能出入他的家。于是，专案组开始进行摸排，首先排查过去跟郝扣子有染的那些男人。一时间，碾子庄极其周围村庄的许多男人人人自危，害怕公安局一不小心把自己当成为罪犯。然而，经过排查，并没有发现具有重大嫌疑的人。

就在专案组感到非常困惑的时候，因为母亲和弟弟被杀，陷入极度悲伤的崔麦花，在她心情稍微好转之后，想起来一件事和一个人。自己也是以前回来时听弟弟说的。说是柳地军曾经在柳地方结婚前后回来过，住在自己家里，白天不出门，晚上才出去，出去总会弄些好吃的回来。他不让母亲和弟弟对外说，吓唬他们，如果把他说出去，他就杀死他们。据弟弟说，他在家里住过很长时间，一天夜里出去，再没回来。那衣服和鞋子，也适合柳地军那身板和大脚。再说那些烟头，她说她记得，小时候，柳地军住在自己家里，夜晚吸烟，吸完后，常把烟屁股塞进墙缝。崔麦花的这一反映，也得到柳地方的证实，他告诉专案组，自己结婚的时候，柳地军夜里曾在自己门上贴过一张纸条。这让专案组一下子看到破案的曙光，个个非常激动，觉得不要多久，犯罪分子就会到案。但为难的是，柳地军那时候回来过，不等于日前也回来过，案子是不是他做的，很难断定。再则说，即便是他做的，他现在在哪？谁也不知道，找不到他的行踪，就没法破案。但专案组毕竟有了这条线索，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放弃，何况这条线索很有价值。专案组对那些烟头进行查验，发现里面有不少烟头很陈旧，但也有一些很新鲜，就是前不久才吸的。这让专案组很兴奋，如果能够证明柳地军在案发前后回来过，那就可以很有把握地断定，“10.12”血案就是他做的。于是，专案组再次兵分两路，一路再次详细地勘查现场，一路再在周围进行摸排。

勘查现场组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在一个旧搪瓷缸上，发现一枚指纹，而且绝得不是郝扣子母子留下的。第十天傍晚，外围组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摸排到灌河北边的桃园村，据一个村民讲，案发前几天的一天夜里，他家里发生过一起盗窃案，丢了几只鸡。他当时听到鸡叫声，觉得跟往常不同，好像鸡受到了惊吓。于是起来看，刚走到鸡圈边，一个人猛地站起来，一脚把自己踹倒在地，然后背起装鸡的蛇皮袋逃走了。村民很肯定地告诉民警，那个偷鸡人有1米78左右的个头，会武功。那一脚差点儿没把自己踢死，他在地上躺了好久才发出喊声，然后家里人才出来扶他进屋。

指纹是不是柳地军的，一时无法核对。但外围组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很有价值。因为它说明，案发之时，柳地军很有可能回来过。再者，几乎所有碾子庄的人都说，柳地军就有1米78那么高，当过特种兵，会武功。他叔柳天生个子也不矮，但在他手里，跟按个小鸡一样，被他按在地上，打得他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专案组由此决定，从此开始全力追捕柳地军。如果能够搜寻到他，假如指纹能够比对得上，那就可以把疑案办成为铁案。

然而，追捕柳地军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从那年他被撵离碾子庄后，除了郝扣子母子，碾子庄再没有人见过他，柳地方也只是见过他写的字，并没有见过他本人。他母亲程花，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柳地从，他两个妹妹柳地纹、柳地翠，都没有再见过他。当然，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寻访所有在外地的碾子庄人，都摇头表示没见过。公安局还专门派人到北京，找到柳天生，询问柳地军找没找过他，他知不知道柳地军的下落。柳天生仍然很生气地告诉民警，那个小王八蛋不会找自己，即使找自己，自己也不会理他，他个小王八蛋就是个野种。民警知道柳地军打过他这个叔，很理解柳天生的心情。临走的时候，让柳天生留点心，如果发现柳地军的踪影，一定要及时跟公安局电话联系，并给他留下联系电话。

就在民警找到柳天生的第二天，程花打电话找到柳天生，问他见没见过儿子柳地军。柳天生一听嫂子是问侄儿的事，马上就很生气。他让嫂子别再管她儿子的事，认为柳地军天生就是个野种，除了丢柳家人的脸，他干不出好事来。程花一听这话，也很生气，就质问柳天生，他柳地军是不是野种，难道他柳天生不知道？柳天生表示，自己凭什么知道！程花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哀求的语气，让柳天生一定要留心，如果发现儿子，一定让他快点跑，跑远点，越远越好，最好能跑到外国去。柳天生表示自己才不管他柳地军的事呢。没想到，这话让程花很恼怒，她告诉柳天生，儿子没事拉倒，如果有事，自己跟他没完！

程花陷入痛苦和惶恐之中。要说她不怨恨儿子，那也不对，毕竟因为柳地军鬼混，不仅丢掉自家人的脸，还害得丈夫行了无常，让自己失去丈夫。这个孽障，他真是个野种啊！可这其中，她又怨恨柳天生、郝扣子、甚至包括九叔等等相关的人。柳地军他是个野种，可你柳天生不能说他是野种啊，你能啥事不知道？自己咋也不相信。郝扣子这个王八女人，早就该杀，早杀掉她，人间早会少个妖精，就会有不少人免得被她祸害。可千万不能是自己的儿子杀的，如果是自己的儿子杀的，自己的儿子再去给她抵命，那真是太不值得。自己的儿子是啥人，是军人哪，因为杀死一个早就该杀的人，把命丢掉，不是太不值得嘛。不管咋说，儿子再不怎么样，也是他程花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对他无情，包括柳天生，但她程花不能。一想到儿子将会因为郝扣子，而被公安局逮捕并枪毙，她程花就会惶恐不安，就会心如刀绞。她知道，如果儿子真杀了郝扣子母子，那是犯法，该被枪毙。自古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自己心里，却希望不是儿子杀的，即便是儿子杀的，只要儿子能跑掉，还是尽量跑掉，而且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让警察找到，让他们在这世上空忙活一场。

为此，在一个夜晚，程花找到九叔，让九叔给自己算个命。九叔看着低头的程花，表示自己知道程花的心事。她找自己，不是来给自己算命的，而是来给他儿子算命的。程花听到九叔的话，非常惶恐地看着九叔。九叔让她不要心存侥幸，要知道，逃这个字，一个走字加一个兆头的兆，兆是啥，是身影，是行踪。所以，任何一个逃犯，最终都会被抓！

一百一十四

九叔还告诉程花，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程花听过他的话很恼火，她咬牙切齿地认为，九叔就是希望自己断子绝孙。要真是那样，他九和尚也不得好死。九叔笑笑没接话。

不管程花多么希望儿子能够逃脱法网，但到了冬天，程花还是彻底绝望，因为他听到一个绝对确实的消息，儿子已经被公安局抓住。于是，她程花马上打电话给柳天生，让他给侄女柳安娜说说，让她想办法救救她哥柳地军。程花还威胁柳天生，如果他不救自己的儿子，自己就把他干的好事全给抖露出来，让他柳天生没脸活在这世上。

柳地军被抓，还得归功于高虹。柳地产把高虹招到身边，想让高虹感谢自己，有机会的时候，从高虹那里偷点腥。可没想到，高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来后没半年，几次宣传策划，都很让柳地方、柳地山满意。一年之后，柳地方正式把宣联部分割开来，让柳地产仍然担任宣传部部长，正式任命高虹为联络部部长。这联络部，主管着公司对外联络与接待等等一应事物，高虹做得如鱼得水。有一次，柳安娜和景秀明回来，见到高虹那种应付裕如的情景，都感到惊诧。她们没想到，原来不怎么爱说爱笑的高虹，现在竟然言笑晏晏，春风满面，接人待物，言语举止得体，应对各类人等，游刃有余。联络部接触面之广，地位之重要，都是宣传部不能比的。这让柳地产很生气，一是觉得两位哥哥不重用自己，二是两位哥哥不理解自己的心思。有一次，他跟柳地山抱怨，引起柳地山的警惕。柳地山警告他，高虹是个有夫之妇，要出事也不能跟柳家人出事。如果他柳地产再打高虹的主意，自己就让他滚蛋。

作为联络部部长，高虹三天两头出差，入冬之后，高虹又一次去中原市出差。他刚走出火车站，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她跟在那人身后，跟过一两条街之后，他才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古辕县公安局一直追捕在逃的柳地军。她马上警惕起来，一直跟着柳地军，跟到惠济区，看着柳地军走进一个院子。这时，她才回转身，打电话给柳地方。当天夜里，柳地军在那个院子里落网。

落网之后的柳地军，并没有像警方想象得那么顽固。押回古辕的第二天，便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过，他表示，柳家、石家的祖坟都是自己挖的。起初，自己只是挖挖试试，心想老坟里面应该有点东西，比如铜钱呀啥的。但没想到，挖开一座之后，里面的家什还真多，于是，自己索性就将四座老坟都挖开。挖过之后，自己将那些东西包上四五个包，埋在郝扣子的蔬菜大棚里，偷偷摸摸地，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地往外卖。还有一些没卖出去。那天下午，郝扣子突然从街上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嚷，她听丁二说，警方已经掌握盗墓的线索，让自己去投案。自己不愿意投案，想走，她拽着自己又不让走。表示如果自己走掉，那她郝扣子就会有嘴说不清。她那孩子也帮着他妈拦自己。这样拉拉扯扯很让自己心烦，于是一横心，表示不再走，明天跟她一起投案去。这样，郝扣子母子就放心地睡去。到得后半夜，自己就想，如果夜里跑掉，明天她郝扣子一报案，警方还会追捕自己。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自己对她也已厌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们母子解决掉算球。于是，趁他们睡熟时便动了手。审讯人员问他现场情况。他的讲述跟警方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时候，警方认定他就是凶手，问他凶器丢在哪里。柳地军告诉警方，给自己带出来扔在灌河里。

审讯人员觉得柳地军话里有话，就装出不经意地问他，什么事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哇？于是，柳地军倒毫不隐瞒，向警方简要讲述了这些年来他的生活。

他说，自从那年自己被碾子庄人撵走后，觉得回去很难立足，便在外面流浪。开始自己还叮嘱自己，一定要正正当当地做人。但肚子这家伙不争气，开始它咕咕叫，后来饿得直发晕。自己伸手要饭，总会受到别人的冷嘲热讽，说自己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咋不好学，专学好吃懒做！慢慢地，为了肚子，自己就有些管不住自己，开始偷，先偷田里的，红薯、花生等等吃食。有时候扒得多，也装一袋子背到集市上卖。后来发展到摸进人家厨房偷饭偷馍，偷鸡偷羊。越偷越胆大，后来就开始白天黑夜进入人家，翻箱倒柜。这样一路偷着，一路向西，一直偷到新疆。在新疆库叶县，他认识上一个寡妇，没有小孩。于是，便和那寡妇好上，过上两年安稳日子。没想到，有一天晚上，自己喝酒喝高了，得意忘形，现出自己的原形。那寡妇不再容自己，非要撵他走不可。他好求歹求，寡妇就是不听，表示如果他不走，她就报案。于是，自己一恼火，觉得真是王八无义婊子无情，把那女人撕得一丝不挂，强奸之后，又给掐死，在床下埋好尸体后，自己连夜逃走了。

他说，自己又往东逃，逃到洛阳。在洛阳，自己认识上两个人，两个盗墓贼。于是，自己就跟他们学盗墓。开始还好，盗点小东西，捣鼓成钱，三一三是一分。自己就把他们当成真心朋友，决定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好好学点本领，走遍天涯海角，盗遍天涯海角。自己那时候觉得，盗墓这活儿好，活人的东西有人看着，死人的东西谁管它呀，没风险。于是决定干他妈一辈子。谁想到，这活儿也有风险，而且首先是来自于活人的风险。一次，他们仨一起盗一个古墓，那兄弟俩可能看出来，觉得里面东西多，便私下里嘀咕，想让自己下到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