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说到这里,袁翀很无助,眼眶中不时地滚出泪珠。

这个女人不是旁人,是我的妈妈,我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妈妈,妈妈”。

“你,你说什么啊”?那个女人本能地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我。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看我”?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使劲的抱着她的腿,左右摇晃:“妈妈,妈妈”。

我永远无法忘记,永远永远的记着那一幕,她怔了一下后,再面对我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滚,我不认识你,哪来的孩子”?

我清楚地看见,她是看到一位大肚子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才马上毫不拖延立马恰当得体的说的,再后来从屋里又走出两位穿着整洁的小孩,他们的年龄肯定比我小多了。

我看了那女人很久,只感到光线在慢慢的变淡变暗变得看不见,我好像置身于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光明。她浓厚的脂粉脸,越来越模糊,直至看不见。

我痛苦,我挣扎,我困惑,我想不通,这世上有不要自己孩子的母亲吗?

当我从现实之中清醒的时候,发现我的班主任李老师,正用他宽阔的胸怀搂着我,安慰着我,我什么也没说,搂着李老师的脖子'嘤嘤'的哭了。

从那时起,妈妈的形象支离破碎,在我记忆的最深处,荡然无存了。

当我半月之后捧着县语文竞赛第一名的奖杯时,我没有被荣誉冲昏头脑,我没有想的太多,占据我整个身心的是郝大奶奶的形象,我想着她的脸,想着她为我夜晚缝补衣裳的画面。

当我把奖品放在郝大奶奶的床头时,老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放下手中的活计,一下子搂住我,轻轻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只感觉到一滴滴热泪正有条不紊的滴在我的脸上,湿润着我的心房,温暖着我的心灵,好像这个世界一刹那间开始凝固。

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回到家里,等待消息。有一天我正在清扫房屋,郝大奶奶喊我去装车,说卖了这车破烂,我上大学的钱就不用愁了。上大学,我细细体会着这三个字,细细地掂量着,上大学,我可以吗?我能上吗?怎么上呢?看着郝大奶奶已经全白的头发,我反复的思考着,整夜都没有睡着。

一个月后,当我接到沈阳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我没有看内容,毅然把它撕碎,填进了灶口。我告诉我自己,不要索取的太多,能拥有那么多的知识,已是幸运,该是自己独立付出的时候了,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换取郝大奶奶的晚年幸福。

那天夜里,我哭的很伤心,泪水浸湿了衣服。

为了赚钱,我跑到工地祈求老板收我为小工,推车,提灰斗,打混泥土,我什么都干,一天下来也能挣十几块钱。

我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为郝大奶奶减轻负担,而郝大奶奶在焦急之中等待着音讯。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她在一天天的叹息。

一天,我刚收工,在场头看到李老师的身影,回到家里郝大奶奶严厉的批评了我,让我准备去上大学。我二话没说,'扑嗵'跪地,把心中的话语全说了出来。最后,我搂着她的双腿,使劲的摇着:“奶奶,你不要逼我,我说不念就不念了,在家里我边干活边自学,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老人的晴眶中溢出了泪水,她扔了拐杖,叹了一口气,摇晃着身子到里屋去了。

我人为的断绝了读书就学的机会,永远的告别了学生生涯。

空闲时间,我阅读了很多社会科学知识,了解了意识形态领域与现实社会的结构关系,本质以及它的生存发展规律。同时也掌握了很多会计知识,在工地上,我虚心向老工们学习,又学会了电焊。这段时间是我最充实的生活见证。我自信我掌握了让郝大奶奶过上幸福生活的途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类历史以来形成的最普遍的规律,也是社会现象。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郝大奶奶也在一天天的焦虑。虽然我也偶尔碰到过婚嫁礼仪之事,但对这样的事我不敢多想,结婚必备的条件,我一样也没有,怎敢有这样的奢望呢?

郝大奴奶也舒心过几天,那几天东街的常婆常来与她唠嗑,她们有说有笑,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

有一天,天空很暗淡,一切事物都显得萧条,庄重,失去了它们往日的色度与光泽。我洗完澡回来,挑了两桶水,清洗了猪圈,心想,下雨也不怕了。可是走进屋去却令我全身紧张,郝大奶奶她正用围裙拭着泪水。

“奶奶,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我慌里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奶奶对不住你啊!奶奶没有能力为你娶妻,为你盖像样的房子,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奶奶心里不好受啊”!

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夺眶而出,奶奶到底欠了我什么,要我受到这样的恩赐,我为什么不能开辟一条途径,自力更生,让奶奶真正的不要再我操心,让她真正的过上幸福的晚年呢。

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我在街东头成立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所租用的房子是有钱人家原先住的平房,不过在质地上比较,房子是用砖头楼板构建的。

我为奶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让她专收戏剧节目看。崭新的现代化煤气灶放在堂屋的东墙边,饿了,随时都可以打火做饭,既方便又快又省时省力。看到这一切,我的心踏实多了,好像生活从这时起,已经定格,已经步入正常的轨道。

奶奶看我整日忙里忙外,在她的基础上有了创新,心里非常高兴。

闲暇之余,我没有忘记,坚持看书,我坚持认为只有学习知识才能充实自己,促进自己的人格完美,完善个体的社会属性。

那一天黄昏,泛白的天下起了雨,我把收购的破烂用油毡纸盖好后进屋脱去外衣,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副熟悉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还没容我清醒,她已毫不讲究的扑进了我的怀里。

“这么突然?她是谁”?马进问道。

这个人就是王兰儿,她和我是同乡,从中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除了在校食堂吃顿面条,我中午从来都不吃,早上花四毛钱喝两碗稀饭。我和肉是无缘的,王兰儿在我到食堂的时候,常站在食堂门口拎着盒饭向我微笑,她已替我领好了盒饭。沾她的光,一个星期也能吃上荤菜一次。这样一直保持了很多年,不是她没有能力让我吃上两次,只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再一次享受着另一个女人对我的恩赐。衣服脏了,放在床的那一头,想起去洗的时候,衣服已经晒干,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原处。听同学们讲,在你上自习课的时候,有一位女孩一个星期总要来两次,收拾你的床被,走时并把脏衣服拿走。

我无法拒绝她对我的照顾,只有默默的感受着这份充满关爱的温暖。在一起时,我们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是偶尔几句,点到为止,互相看看表情后便结束。六年的时间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我们走过二十几里崎岖的山路,共同感受过黑夜的恐怖。在公园里,我们共同写生,各自为对方画速写,望着她为我画的身材得体,脸型匀称,只是牙齿外露,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了艺术与生活那诙谐的乐趣。除了学习时间,休息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和我在一起,打羽毛球,乒乓球,弹钢琴。我知道她的用意,是因为她知道我的身世,故而有意为我排除不必要的世俗杂念。有了她的纯情与关爱,让我对生活充满信心。从她的身上,我汲取了很多营养。特别是会考前夕,我突然晕倒在自习室里。她得知消息后,在校医疗室陪了我两天两夜。我们共同探讨课本以外生疏的领域,并交流学习经验。

面对她,我始终有一个想法,她是我第二位生命中对我成长起导向作用的女人,我只有好好的保护她,让她不受任何人的欺负,谁要敢欺负她,我就与谁拼命。

呜呜,呜呜,呜呜呜,苍天啊,我,我……

也许是触到了痛处,袁翀又抑制不住的痛哭。

会考前一天,她托人捎了一封信,指令进入考场之前拆开。我按她指定的时间拆开了,是一份贺卡,上面写着:祝你好运,心想事成。把信装入信封的时候,我又发现了40元钱。我感觉我的脑袋发胀差点泪水又流出眼眶,我不过是一位穿着朴素,没有父母疼爱的野孩子,为何要得到她那细心百倍的照顾呢?我望着那恹黄的天空,眼神变得僵直,我为什么要得到她们无私的照顾啊,老天,哇,呜呜,呜呜呜。

王兰儿的爸爸是轩辕镇中心学校的校长,妈妈也是特级教师,家里住房宽敞,经济富足。她是家里的统治者与公主。由于生活在艺术的殿堂里,造就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同学们都说她是校花,因为她很美。

会考回来,在街上,我们谈了许久,如果不是店里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还不知天已经黑了。

谁知那次离别,眨眼已是四年以后。听人说她考上了华东大学艺术系,这期间我们没有书信来往。虽然我惦记着她的生活状况,但是由于生活迫使的原因,我只有默默忍受着这份惦记,为她的前途祈祷,希望她过得好,过得愉快,过得幸福。

马进眨着眼睛,疑惑的说:“高考的时候,你们的关系还走的很近,突然的四年没有音讯,这是不符合逻辑的,这里面肯定存在不为人知的秘密”。

马进猜测的秘密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