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田小英立马做了安排,她指着马进:“你去叫医生,你”,她又指了一下仍在懵懂的王兰儿:“这样”,她双手伸展,在袁翀的双脚双手上面做了抚摸的样子,示意王兰儿照着做。

田小英坐在了床边,侧着身子,双手为袁翀理了理头发,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袁翀的左右脸,把他的头放正,嘴唇慢慢慢慢的凑了上去。

贴着了,田小英伸出舌尖,把袁翀的嘴唇全湿润了一遍,然后就不停的摩挲起来。

袁翀没有拒绝,静静地感受着田小英的吻,对这种止疼方法很享用。

王兰儿一边用心的为袁翀抚摸着手和脚,一边偷着去瞧田小英的表演。田小英那入心的样子,让她心生妒忌,不由得白了一眼田小英。

她想阻止,但是为了袁翀的病情,她还是忍了,在这个房间里吵架,是最不明智的。

来打止痛针的值班医生,看到了这一幕,点点头,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马进站着,显得很尴尬,对着王兰儿和田小英说:“我刚才询问了值班医生,他说止痛针打多了也不好,让你们坚持配合治疗,三四天过后,疼痛就不会那么厉害了。从明天早上开始,精心计划他的饮食,保证他有充足的营养,伤就会好得很快”。

当第二剂止痛针药效失去的时候,袁翀依旧疼痛的难以抑制,王兰儿马上抢在田小英的前面,坐在了袁翀的身边。

王兰儿的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被田小英从后面稳稳的拽了回去。

“你干什么?为什么三番两次这样”?王兰儿抗议。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田小英把她拉到门边,轻声细语:“首先,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你已嫁作人妇,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这样做有悖伦理道德,难道这一点你不清楚吗”?

"你,”王兰儿马上愠怒:“我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这是事实啊!如果你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袁翀能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打工吗”?

“这是两码事,任何人也不能阻挡我对袁翀的爱,我要照顾他,我要弥补以前的过失。再说,他今天这个样子,你的责任最大”。

“请你记住,现在这个环境,不是你弥补过失的地点,你继续做你份内之事,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知道吗”?田小英说完就走向了袁翀。

王兰儿流泪了,从泪花当中,他看到了田小英模糊的背影,那个背影一动不动。她没有再听见袁翀的疼痛声,她不由得恼怒:“田小英,你欺负我,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大城市里的人吗”!

第二天下午,由于进餐了两顿饮食,田小英与王兰儿再去抚摸疼痛不远处的位置时,却被袁翀拒绝了。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谢谢你们这两天的陪伴,现在的疼痛我能忍受的住”。

袁翀的口气是坚决的,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边,目视着他。

“你们出去吧,我有话要给马进说”。

田小英与王兰儿走出去后,马进坐在了他的旁边,非常真城的说:“我们是朋友”。

袁翀点点头:“你肯定有很多疑问要问我,包括王兰儿和田小英,还有,我怎么会造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马进点点头表示认可,袁翀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的睁开,慢慢的向马进倾诉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时代。又是怎么认识王兰儿与田小英的,又是怎样疼爱自己的奶奶的:

“我的家在永城的一个小镇,小镇叫轩辕镇,镇西头有一座两间黑瓦白墙的房子,那就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七岁那年,父亲因一桩命案被判无期。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雪。爸爸悲痛欲绝,他一步三回头,泪水布满了脸颊。

几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大地苍茫,阴森森的夜色就像狰面獠牙的魔鬼,张开它深不可测的大嘴,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吃绝。我等啊等,等啊等,呜呜,怎么也,呜呜,等不到妈妈回来给我做饭吃。我站在门槛边,扶着门框朝着无尽的黑夜,用尽全力的大喊:'妈妈,妈妈,妈妈'。风仍刮着,雨仍下着,我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幻想,满脑子都是回声:‘妈妈,妈妈,妈妈'。

呜呜,我在门槛边等了妈妈一夜,无情的雨如暴徒的信使,无情地打湿了我的衣服。望着通向远方的小路,视线中没有我的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呜呜,呜呜,妈妈,妈妈,你快回来吧!我千万次在心中呼唤着妈妈的名字,可是,可是我,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妈妈再也没有出现。

我病了,高烧,睡在床上,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我的整个身体在太空中遨游,复来复去,选择着我的归宿点,好像一个脆弱的生命,马上就可以找到他最初的栖息地。

从哪里来,就应该到哪里去。

三天后,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一张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老脸,正对着我微笑。

'我妈呢?郝大奶奶‘?我使劲的摇晃着老人的胳膊,不敢松手。

郝大奶奶安慰我,哄我睡觉,就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我看到了郝大奶奶的眼睛中不断涌出了泪水,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在每天的期盼中,我期盼着妈妈回来,回到我的身边给我做饭,给我买新衣。每天每天的夜里,我都要喊着妈妈的名字入睡,期盼妈妈给我爱,给我关怀。

想不到的是,我的父母他们一直没有回来看我,一直没有在我的眼帘中出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见不到我的父母,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他们的爱护?

郝大奶奶每天搂着我睡觉,生怕我冻着,照顾着我的衣食起居。每当逢场的时候,她都要买回两个鸡蛋给我吃,生怕我的身体不好。

郝大奶奶是位寡妇,大人们都称她郝七婶。听说她十五岁过门,就当了郝家的媳妇。四年后,丈夫死于战场,她一直没有再嫁。

呜呜,我忘不了郝大奶奶对我的关心和疼爱,呜呜,我曾立志让她老人家过上幸福的晚年。呜呜,呜呜,我这个样子,怎样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啊!郝大奶奶,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牲,畜牲,畜牲,呜呜呜。

郝大奶奶只有半亩薄田,维持生活都很困难。每天早晨吃过饭,她就领着我到乡下,偶尔也在街上收购破烂,一天下来也能挣三块两块的。中午该吃饭了,她舍不得吃,花几角钱在乡村小店给我买两个饼,顺便借点白开水给我充饥。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又一道回家。有一次,雨下的特大,收购的东西没有办法运回去,我也走不动,郝大奶奶把收来的东西寄存在一家农舍后,背了我二十几里路。到家后,她满身湿透,而我的全身重重的,披在我身上的郝大奶奶的外衣,可以拧出水来。天已经黑了,郝大奶奶生怕我饿着,顾不上换衣服,就擦着了一根火柴,开始做饭。向外吐着火舌的灶口映红了郝大奶奶的脸庞,她有条不紊的填着柴禾,火光照亮了她额上的缕缕白发,我发现经过这次雨淋,郝大奶奶老了很多。

马进强如忍住泪水,不让它往下掉,静静的听着袁翀的倾诉。

我在每日的渴望中想见到妈妈,每当起床,吃饭,背起书包上学,周围的事物没有给我过清晰的感觉。同学们见了我都喊‘野孩子,野孩子'。听到这种叫喊,我便会感到莫名的恐惧。我用一种害怕而快速躲避的眼神望着他们,有时他们故意撩我,打我,我只是任由他们折腾,从不还手。

期盼的感觉消失,我把这种在人群之中不如人的现实都归罪于弃我而去的生身母亲,渐渐的淡忘了我的妈妈。我巳记不起她能带给我什么样的快乐与赐予。与郝大奶奶相依为命,她常常教导我不要与人争,凡事都要忍耐,只要不是关乎人命的事,千万不要和人计较。

我细细感受着郝大奶奶的宠爱,牢牢地记着她的教导,刻苦学习,不为郝大奶奶增添任何思想与行为负担,这是我的生活目标。我幼稚地为自己定下了理想,一定要让她享受超于别人千倍万倍的幸福,幸福。

那天早晨,郝大奶奶起的特早,烧火做饭,又为我拿出了新衣。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郝大奶奶今天这样高兴过,干什么都是顺心顺手。我以全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选送到县城一小进行语文竞赛。

送我的路上,郝大奶奶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是擦着我的手从没有放开。透过车窗,我看到郝大奶奶正用力地向我挥手,我没说什么,脸贴着玻璃,望着郝大奶奶那满头的白发,望着她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望着她老态龙钟瘦削的身材……

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现实让我再次受人性的打击,在事实面前,我无力抗拒,无力摆脱生命中这突如其来的场面。

上午考试完毕,班主任领着我离开了宽敞明亮的县一小,在那不远的一家小吃部吃饭。

李老师点了两碗馄饨,这时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闯入我的视线,她正悠闲自得洋洋得意满脸春风喷香吐谷有条不紊咨意自表不顾别人的感受与评价吟着小曲皮鞋跟在有节奏的点着地板她正发出悦耳与高雅的声乐陶冶她最高尚最圣洁最美好最不一般的情操在包她最不一般的饺子。

我愣住了,马上站了起来。

袁翀可能讲的累了,暂时停顿。马进猜想,袁翀看到的这个女人是谁呢?难道是她的生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