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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柳树营的首富郑宏这些天都在亢奋之中。追了十来年的心爱姑娘李云霞终于被他的诚心感动，答应跟他去镇政府登记结婚，婚期就定在国庆节的第二天。那日子是他和李云霞商量好了的。饭店订的是县城里最上档次的皇家大酒店。虽够不上五星级，但能在那里举办婚礼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就是要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让李云霞和她的家人对他刮目相看。

结婚照已经提前照好了，县城最高档的照相馆，婚纱不是租的，是特意到市里买的，他陪着李云霞转了好几个卖婚纱的店，李云霞亲自选定的。李云霞问他，这套婚纱怎么样？就是有点贵，还只能穿一次！郑宏说只要你喜欢，再贵咱也买，一辈子穿这一回，值！那天，可能是那家婚纱店开张以来做成的最大一笔买卖。

请柬也已经发出去了。请的都是燕南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县直机关里的局长、乡政府的书记、乡长，发了财的老板，中学、小学的校长，派出所的所长……被请的人都给郑宏面子，说不管多忙，到时候一定光临。这也难怪，这些年郑宏今非昔比了，不光是燕南县的纳税大户，还被市里评为有突出贡献的青年企业家，当选为市政协委员，三十岁出头就当上了市政协委员，在燕南县绝无仅有。

眼下，就是跟李云霞去把老百姓所说的“做爱许可证”领了。其实，郑宏对那小红本本的权威性不那么尊重，那本本不是爱情的证明书，更不是做爱的许可证，可李云霞在乎那本本，也难怪，即便不是李云霞，而是别的女人跟他结婚，也得先跟他把那红本本先弄到手。坊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化。不说在柳树营，就算在燕南县，他郑宏也算有钱人了，想跟他结婚的女人，能不担心他变坏？有了那小红本本，即便他有一天真的变坏，喜新厌旧，旧人也可以凭借那小红本本分得他的一部分财产。一辈子衣食无忧。女人，怎会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李云霞倒是没那么世俗，领取结婚证书，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李云霞说用不着这么急吧？我要不要嫁给你还没有考虑好呢，领了结婚证书，再也没法回头了。郑宏说你还想回头啊？这辈子我就把我跟你绑一块了。咱俩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正是郑宏的这番话让李云霞答应了跟他去登记。

这天是公元1986年的4月28日，离两人结婚的日子中间隔着三天。

前一天，郑宏特意到理发店理了发，到县城新建的洗浴中心泡了个澡，回到柳树营自家的二层小楼，找出前几天为结婚准备的服装，穿在身上，对着大衣柜前的穿衣镜照了照，郑宏很惊讶，从没有发现自己如此帅气。比电影上的唐国强也差不了哪去！

郑宏是在上午九点到了李云霞家。自己开车来的，没用司机。他觉得，只有自己开车，为李云霞服务，才显得李云霞的高贵。他这样做是兽医个故事的启发：在莫斯科的大街上，警察拦住了一个闯红灯的司机。行礼，司机摇开车窗，警察看到，坐在驾驶室位置上的竟然是叶利钦，后排坐着一个年轻人。警察心说，那年轻人是多大的官？司机竟然是总统！赶紧敬礼，让车通过。其实，那天，是叶利钦想过开车的瘾，跟司机换了角色。郑宏想把这个故事讲给李云霞听。

郑宏把车停在了院外，推开李家的院门走了进来。李云霞的老娘孙朝慧从堂屋出来，朝郑宏身后看，问：“郑宏，云霞呢？”

郑宏一愣神，问：“云霞没在家吗？”

孙朝慧说：“吃过早饭就出去了，穿了新衣服，你们不是商量好了今天去乡里登记吗？她没去找你？”

郑宏来不及。跟孙朝慧说什么，转回身，钻进小车，调转车头，往自己的二层小楼方向开，到了家门口，看到大门紧闭，想了想，自己离开家时是用钥匙把门反锁的，李云霞没有小楼的钥匙，根本进不去院子。李云霞没来这里。难道是去了老爹老娘住的地方？郑宏跟爹娘不在一起住。爹娘住不惯楼房，住在平平房里方便，接地气。郑宏也不勉强老人。爹娘的平房与郑宏的二层小楼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公里，一踩油门就到了，推开院门，老娘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郑宏叫了一声妈，问云霞来没来？老娘说，没来，人家到这里来干啥，你又不在这里住。

郑宏纳闷，李云霞没在家李等他，又没来找他，去了哪里呢？

郑宏只好开车又来到了李云霞娘家。李云霞不在家。李云霞老娘说，云霞会不会去厂里找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宏只想到了家，没想到厂。说不定，李云霞真的是去厂了找他了。

郑宏的国华炼钢厂在柳树营一村东。

小车进入厂区，杂乱，废旧的钢铁堆满了院子，黑烟从烟囱里冒出来，象乌云的尾巴拐了个弯，被风吹偏向东，电线杆子上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採。”电线杆子旁两个整理废旧钢铁的工人应着邓丽君，唱：“路边的野花你随便採，不採白不採！”

郑宏冲那两个工人吼了一声：“好好干活！什么不採白不採！”进了办公室，秘书走了过来，问郑宏：“老板，你不是去跟李姐办手续了吗？这么快旧办完了？”

郑宏问秘书：“你看见你李姐没有？”

秘书说：“没有啊，我一早就来了，一直在办公室，没见李姐。”

郑宏的头“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