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自己想倒霉，何必拦着？刘副书记回到自己宿舍睡觉。刘副书记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县委组织部一纸调令，把他调到了一个偏远公社。刘副书记这才想起中国有个寓言叫“农夫和蛇”，只是悔之晚矣。

刘志文见高丽丽老半天不说话，问高丽丽在想什么，高丽丽也不隐瞒，说：“我可没有人家那本事。”刘志文明白高丽丽话中所指，说了一句粗话：“母狗不晃荡尾巴，牙狗哪敢上？”高丽丽朝地上“呸”了一口，说：“你还是知识分子，也能说出这样的话？”高丽丽到了还是采纳了刘志文的建议，放弃了民办教师的岗位，到公社当了电话员，只是几年过去了，保送上大学的事情一直没有轮到她。这期间高丽丽和一个铁路工人结了婚，对前途的事情不那么上心了，也就不后悔离开教师岗位。这些日子来，高丽丽总是接到高小菊的电话，让她给接刘志文。高丽丽的好奇心挺强，高小菊和刘志文通话那么勤，到底说些啥？电话交换机有兼听功能，一般情况下是不能用的，只是在第三个人把电话打进来要找正在通话的两人之一时，电话员才能使用兼听键，通知正在通话的人又有电话打进来，接还是不接。高丽丽对刘志文和高小菊的通话内容产生了好奇心之后，就把职业道德抛在脑后了，把俩个人的电话用插头和插座连起来之后，按动兼听键，实际上就把三个人的听筒话筒并连了，高丽丽能很清楚地听到刘志文和高小菊说什么。如果高丽丽不出声音，刘志文和高小菊谁也不会察觉高丽丽在偷听。

也不知高小菊是在什么地方，用的那家单位的电话。开始时，刘志文和高小菊只是说一些高考的事情，后来，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就多了起来。有一天，两个人聊起了文学，聊两人都看过的小说，什么《简爱》、什么《复活》、什么《创业史》……高丽丽听说过《简爱》，听说过《复活》，但没听说过《创业史》，怎么会有这么俗的书名。高丽丽听刘志文和高小菊说什么梁生宝、徐改霞，刘志文还问高小菊怎么看梁生宝和徐改霞的爱情，高小菊说柳青不应该那样安排两个主人公的爱情结局，应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刘志文说，那就是作家的高明之处，就是为了让读者产生共鸣，啥是悲剧？有位作家说得好啊，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高小菊问刘志文：“刘老师，你在家里跟嫂子聊这些吗？”高小菊提的这个问题高丽丽也很感兴趣，屏住呼吸，等着刘志文的回答。只听刘志文叹了一口气，说：“她连小学都没上完，哪懂这些？我跟她说这些，她肯定说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一边凉快去。”接下去，高小菊提的问题更为尖锐：“刘老师，那你幸福吗？”高丽丽的神经有点紧张，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刘志文说：“我的幸福可能在婚姻之外了。”刘志文的这话把高丽丽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可以肯定，刘志文现在已经在精神上出轨了，保不准上了大学后会在肉体上出轨。可怜了宣传部长的亲妹妹！就在这个时候，交换机上的一个插孔上小门脱落，铃声大震，高丽丽看了那插孔上贴着的橡皮膏上写的是“第三大队”，赶忙把插头插进去，问：“请问要哪里？”听筒里传过来的是刘志文老婆的声音：“小高啊，麻烦你给接下志文。”高丽丽说：“是嫂子啊？刘老师正跟别人通话，你一会儿再打过来行吗？”刘志文老婆说：“那我再等会儿，我在大队等着，一会儿他通完话你给我转过来。”刘志文的老婆撂了电话。高丽丽继续兼听刘志文和高小菊的对话。高小菊又向刘志文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刘老师，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嫂子吗？”高丽丽对这个问题同样感兴趣，把耳朵紧贴听筒，生怕漏掉从刘志文嘴中流出的哪怕是一个音符。刘志文不愧是写文章的，说出话来都带着文学：“生活是不承认假如的。”高小菊对刘志文的回答显然不满意，换了一个方法提问：“那我问一个现实的问题，你上了大学，会找情人吗？”这问题就有点意思了。高丽丽既兴奋又紧张，偏偏在这个时候，震铃大响，是刘志文的老婆等不及，又把电话打了进来。高丽丽说：“嫂子，刘老师还在通话，你再等一会儿。”刘志文的老婆这回不愿意等了，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许多：“他在跟谁通话？这么长时间说不完？你告诉他，家里有事，让他马上回家。”高丽丽这回不敢耽搁，说：“嫂子，我给你接过去你直接跟他说吧。”公社大院各办公室的电话都有两个插孔，为的是方便三方通话。高丽丽把第三生产大队的电话插头与刘志文办公室的电话连起来，按了兼听键，这样，刘志文的老婆和刘志文说什么，刘志文和高小菊说什么，高小菊和刘志文说什么，高丽丽都能听得到。刘志文正跟高小菊谈他的恋爱观呢：“看过围城吧？还真是那么回事，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高小菊说：“刘老师，你太悲观了吧，说得我对爱情都没有信心了。”就在这时，高丽丽的耳膜差点被震破，只听一声怒吼：“刘志文，你爹死了，你还跟狐狸精发骚。快回家！”高丽丽听到刘志文放电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透过电话室窗上的玻璃，高丽丽看到，刘志文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出了院子。

刘志文的老爹身体一直不好，哮喘，一到冬天就犯。这些天一直躺在炕上。老爹还不到六十岁，怎么这么不经折腾？刘志文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骑车速度回到家，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跑进了老爹住的屋子，老爹好好地在炕上躺着呢，一点事没有。刘志文问老爹感觉怎么样，老爹说吃了几副药，好多了。刘志文心里有气，出了老爹的屋子，到了他和老婆住的屋子：“你嫌我老爹碍事，咒他早死啊？”老婆说：“我要不说你爹死了，你能这么快回来吗？让狐狸精迷住了，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刘志文说：“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谁是狐狸精？谁让狐狸精迷住了？”老婆说：“行了，我没闲心跟你扯这歪五歪六的。我哥刚才来过了，说考大学的分数下来了，问你考上没有。”

刘志文闻听，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公社工作，消息灵通，怎么就不知道分数下来了呢？可大舅子是县委宣传部长，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肯定假不了。刘志文顾不上跟老婆再说什么，扭回头，出门，来到墙根，把自行车推出院子，一撇脚，上了车，飞似地回到公社。刚进院子，就见书记、宣传委员，妇女主任、公安助理等人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见刘志文进了院子，大伙凑了上来，书记问：“志文，老人怎么样了，我们正想上你家去呢！”书记的话把刘志文弄懵了，反问书记：“到我家？啥事？”书记说：“小高说，你爹过世了，需要啥帮忙的不？”公安助理安慰刘志文：“人死不能复活，节哀顺便。别太伤心了。”刘志文心里有气却发不出来，说：“没事，一场虚惊，这会儿好了。”众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真是福大命大。”书记朝大伙挥挥手：“那大伙散了吧，该忙啥忙啥去。”书记又面向刘志文：“小刘，你就别上班了，准你两天假，回家专门照顾老爷子。”刘志文回公社大院，本来是想给在县文教局工作的朋友打电话，证实一下老婆说的情况，书记这一让他回家照看老爹，反倒没有了回办公室的理由。对书记说：“那谢谢了。”

刘志文出了公社大院，没有回家，直接骑车去了县城，在文教局大院，找到了他的一位朋友，朋友告诉他，凡是成绩上了初选线的人，都已经通知到县医院体检了，没有得到通知的人，就是成绩没上线。

刘志文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到村口，突然想到了高小菊，也不知她得没得到体检通知？刘志文没回自己的家，先来到了第一生产大队会计室，往第二大队打电话，想让大队会计用大喇叭喊高小菊来接电话，巧的是，高小菊正好在大队。王志文问高小菊得到没得到体检通知。高小菊有点蒙，说啥体检通知？王志文就把他文教局朋友的话转给高小菊：“上了初选线的明天去县医院体检，没通知体检的就是成绩没上线。”高小菊问王志文：“那你得到体检通知了吗？”

“看来，咱们公社得到体检通知的就孔绍峰。”王志文说。

电话那头的高小菊有点蒙。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