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血案发生的那个早上渭北县副县长、公安局长黎铧心情本来就很不平静。去年年底他接到过市委组织部的一个通知，说是安排市审计局对他进行离任审计，他当时还心中窃喜，看来他在基层工作快熬出头了。想想也应该，他都在基层工作十五个年头了，年龄也已过半百，不知不觉间在华南市已经成为了任职时间最长的县公安局长。审计工作严谨而烦锁，四个工作人员忙碌了近两个月才在春节前拿出了审计工作报告。黎铧想自己不贪不占不独断专行，讲规矩守纪律，警务保障室的财务人员也本本分分兢兢业业，票据管理也中规中矩，所以他对这次审计也没有太在意。谁知不审不知道审后吓一跳，真还审出了问题，而且不是一个还有八个问题。看到这些问题黎铧立时懵了，惊出了一身冷汗，又是做自我批评又是训财务人员还一个劲的请教审计人员该怎样整改。审计人员见他真的不懂财务且反应过度，反而反过来安慰他一条一条解释给他听，他这才弄清楚有些问题是帐务问题，有些是管理问题，有些是体制问题，但是站在审计的角度说还是有点违纪违规，他还是要负领导责任。反正只要他当一天局长公安局的所有工作他都得负主要领导责任，他接受审计人员的建议和衷告，加强财务监督管理和财务人员的培训，对于存在问题他马上安排整改。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昨天却接到县纪委一名副书记的电话通知，市纪委五室两名主任带员住进了渭北宾馆，公安局财务人员带帐务票据从明天早晨起协助市纪委查帐，核查审计报告所列举的问题。黎铧心说这还没完没了了，尽管心里无冷病，但还是不愿吃西瓜，还是感觉有点头大。他象往常一样六点钟准时醒来，和平日不一样的是强迫自己冷静，赖在床上看手机，自从半年前在妻女的指导和亲手下载培训下上网玩微博和微信，早晚看手机就成了他强迫自己冷静的法器。严格的说早晚分工不同，晚上主要是看，看点赞和评论转发的人有多少。别说还行，微博里竟然有了二三百名粉丝，经常互相点赞的微友也有四五十名呢。早上主要是写，写自己的心情和转发“盆友”和“亲”们的美文和图片。公元二千零一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的这个清晨，黎副县长黎局长正打算六点半准时起床，洗漱后去河堤路转转，回来吃过早点开始一天紧张的工作，当然，今天的工作重点就是配合纪委查帐了。可就在六点半整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是指挥中心主任秦剑打来的，秦剑在电话里报告说六点零四分有群众报案说在本县相公镇前埠村一组发现一妇女被杀，五分钟前又报案说四人被杀。黎铧的心一紧三下五除二着好警服，一边整理一边发着指令：

“通知龙泉派出所、刑警队出警，告诉报案人保护好现场，尽快弄清情况，我们马上岀发去现场。”

五月的渭北高原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清新怡人又活力四射，苹果梨和桃子都已经挂果，性急的杏已经逐渐脱去青涩羞答答的露出了黄中透红的脸。早已扬花的麦穗贪婪地吸食着日月风电之精华，肆意茁壮着满腹颗粒。油菜籽也依恋着细碎金黄的的花在蜜蜂的嗡嗡声中成长。省道两旁碗口粗的国槐绿树成荫，树间隔的花怒放在刚刚喷薄而出的朝阳下，就如同乡间少女初会情郎，说不出的娇羞妩媚和热情奔放。渭北县副县长、公安局长黎铧却在这个充满活力和诱惑的五月的早晨迎来了人生中又一个巨大的挑战，在行进中的二十多分钟里先是龙泉派出所所长王一宏报告他们已经到达现场，初步看来被害的是六个人。紧接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铁英报告除六人遇害外现场还有一个伤者，他已经安排封锁了现场，控制了伤者，并安排先期到达的民警开始了走访调查。

“按照你的安排开展工作，一定要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对黎铧来说使用铁英就像用自己的右手一样自如，他也绝对相信铁英会比他的右手还有力得用。他来渭北县任职的时候铁英还是刑警大队长，这个并不高大的刑警队长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没有白杨般的挺拔，也没有松柏般的雄伟，并未被黎铧看好，记得四年前提拔铁英当副局长的时候黎铧还曾惊出过一身冷汗，那时候县委书记李克俭刚从县长升任为书记，出于对政法系统的偏爱和信任，李克俭决定第一次研究提拔干部从政法系统开始。除过对干部任用程序上提出明确要求外还强调民主推荐时要现场唱票，让参与推荐的人现场知道谁得票最高。组织现场推荐工作的组织部副部长提醒黎铧说这预示着这次推荐将在任命中起决定性的作用。“你弄好，弄不好不光丢你的人，也会丢了领导和组织的人，更会为你今后的工作带来被动。”那哥们推心置腹的说。其实黎铧所面临的形势远比那哥们说的严峻，这主要是因为铁英带着大案队队长赵刚正在福建石狮追逃，赵刚年轻，但颇有铁英之风，正是他黎铧心目中最合适的下一任刑警队长人选。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铁英和赵刚已经打回电话，问他们是继续追逃还是赶回来参加投票。尽管黎铧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说继续追逃，但他心还是发虚。警察的晋升之路本来就窄，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层警察到退休时也只能享受个正科待遇，遇到提拔机会竞争就非常激烈，铁、赵二人不在现场，能得到多数投票吗？不让二人回来，这不是把宝全压在他黎铧一个人身上了吗？因此那天的推荐会前，他破例给参加推荐的一百二十名民警多交待了一句话：不要忘了在外面辛勤工作的同志。谢天谢地谢领导谢战友！当场唱票铁英得票一百一十七，赵刚得票九十三。那天回到办公室黎铧面对墙壁上的渭北县治安管理防控图暗暗发誓绝不辜负渭北县民警对自己的支持和信任，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除暴安良、廉洁奉公、高效执法，维护渭北县社会长治久安！铁英还真行，他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心细如发双目如电对同志战友如春风化雨于丑恶罪犯则雷霆之怒，带着赵刚等一帮铁血刑警，在黎铧任局长的这七年里连续侦破了古井沉尸、血溅舞台、初夕爆炸等有影响的大要案件，使五十六起命案成功告破，硬是完成了命案必破的目标任务，也给自己嬴得了渭北神探的美名。

下车后，黎铧随着铁英在技术中队长刘新战的引导下从外围查看了中心现场。这是一个距前埠村集中居住区有一华里左右，仅有三户人家的零散居住地。三户人家座北朝南，睦邻相伴，一条乡间小路从省道蜿蜒至门前。房前屋后全是果树和农田，树以苹果和梨为主，间以桃杏和柿子。田野里则是大片的油菜花和早苞谷，油菜花有半人多高，苞谷林虽然还是嫩苗但也形成了青纱帐，也近半人高。在这怒放和孕育的五月，虽然桃红李白渐残，但青山绿水环绕、鸟语花香相伴，这个小村虽然距省道也就不足半里，可也是实实在在的世外桃源。中心现场在最里边一家，这是一家养鸡专业户，拥有两个院子，小路以北的院子住人，以南对门的院子养鸡，户主冯广乾和妻子郭素秋遇害在鸡舍一侧的苞谷地里，他的父母遭难于北房炕上，儿子则惨死于东偏房的脚地。邻居婶婶倒在门当户对的街面上。更进一步的勘察那就得等专业技术人员了，黎铧注意到在冯广乾家紧邻西边还锁着一扇小门，看来是个废弃的庄子，他正想仔细看看，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电话是市公安局局长刘长河打来的，就在刚才来前埠村的路上，黎铧简要的给刘长河局长汇报了案情。

“你尽快弄清弄准案情，市局路也宽副局长带着刑侦、技术、网安等几个支队的同志来共同开展工作。我随后就到。你能说清楚情况，直接给市政法委尹书记汇报以下。”

“好吧”

黎铧答应着但心里有点嘀咕，他想这么大的事你不汇报我汇报合适吗？再说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我们书记县长和政法委书记汇报呢。就是给你汇报前我还得给路也宽副局长汇报，这种程序上的错误会给领导心理上添疙瘩，我黎铧那敢犯这样的错误。他站在田野的塄坎上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给书记县长和县市政法委书记做了汇报。县上的领导都被这突入其来的血案惊呆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尹永红毕竟当过县市公安局长，他当即在电话里指示了三点：1、加大工作力度快速破案2、做好善后工作3、告诉县委政法委书记做好矛盾纠纷排查化解工作。

打完电话，黎铧便在铁英的引导下在邻居家的偏房里见到了伤者陈文光。坐在屋内沙发上的陈文光看起来有四五十岁，深灰色长裤和土白色衬衫上满是血迹，但不时揉搓的手脸上却相对干净，沉静的脸和自然的手竟然看不出他对纷杂的外部世界的反应和内心的活动。

“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黎铧平静地问道。

没有回答。

“问你呢，昨个黑咧出啥事咧”铁英用当地方言重复问。

伤者抬头看了黎铧和铁英一眼，又低头用双手搓着脸，嘴里说：“半夜来个人把广乾打了，也把我打了。”

“打了你啥地方？”

“这里”伤者用掌背指点着自己的右后背，显得很痛苦。

“你还见啥来？”

“我昏过去了，不知道么”

再问就是四个字：不知道么。

出得房门，黎铧突然提高声音焦躁地对铁英说：“担架来了没有？赶快把没死的那一个送医院，怎么这么慢呢！”

铁英一怔，旋即忙回答到：“来了，来了。我已安排医院全力抢救。”

“告诉院长，必须救活”黎铧一边说一边走出院门。“你留下技术中队封锁现场，安排刑警队和派出所的其他警力由内向外辐射调查走访，弄清死者家庭基本情况和社会关系，隔离控制此人，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触。”

“明白”

铁英答应着转身离去。

黎铧对着原野长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指挥中心主任秦剑说：“通知八点钟在这里召开局长办公会。你将初步情况正式报县委县政府两办和市局指挥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