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就这样迷瞪一会儿,醒一会儿,直到东方泛白她才放下心来开始闭眼睡觉。不大会儿村里公鸡开始啼叫三遍,李氏打了个激灵又迅速醒来,她叫醒孩子们,然后迅速收起破棉被接着推车赶路。
一家人走得很快,天到中午已经离开曲阜十几里路了。孩子们肚中开始“咕咕”叫。这半天走路太急,一家人又渴又饿。李氏看到孩子们疲惫的样子,心想,不能再走了,必须停下来吃点东西,喝点水,缓一缓劲儿。前面二三十里路就是邹县地界了,已经走到家门口了,也用不着太赶急了。
李氏领着孩子们在路旁的一块石板上坐下来。她面朝西南方,迎着温热的南风,心潮难平。她想,三年了,直到今天才又重返故土。走时五口人,回来只两双,顶梁柱为国捐躯,客死他乡,见了亲人将如何交代?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酷辣咸一起涌上心头。再看看身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李氏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她为了不让孩子们看到自己伤心,便站起身来向田边走去,假装去看地里的庄稼。可这一看又多了一份心事,田地里的小麦细如猴毛,已开始打苞,那麦苞也就有小拇指顶大小,一亩地最多也就一百来斤的产量。这应该算是好的,这里地势高,不受水淹。可自己家乡呢?十年九涝,那里地势低,西靠微山湖,是有名的十二连洼的最后一洼,汛期一到一片汪洋,庄稼颗粒无收。如果哪年汛期来得晚些小麦还能有个收成,秋季能有收成是想也别想,只有种得起水稻的几家大户还能收点粮食,其他人家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今年咋样李氏一概不知,她觉得走了这几年也许会有起色,情况有所好转,回到家也许能吃上口饭。唉,穷人就是苦呀,命太贱,老天爷也不眷顾。
李氏正在胡思乱想,女儿花花跑过来叫了一声妈妈,李氏这才回过神来。她抱起小女儿走到独轮车旁,把女儿放到车子的一边,然后推起小车领着两个儿子向前面村庄走去-------
两天后,李氏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娘家。老父老母看到“失踪”多年的女儿突然回来了,又惊又喜。再仔细看看女儿的狼狈相和几个衣衫褴褛的外孙外孙女,两位老人又是一阵心酸,然后抱住女儿和几个可怜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一家人哭了好一会儿,哭足了,哭够了,哭舒服了这才停止了悲声开始说话。
两位老人擦干了眼泪,开始打听女儿这几年的落脚地儿及生活情况。
老爹问女儿:“闺女,你这几年去哪里啦?怎么也不与我们打声招呼就走了?更没有捎信回家报个平安。你知道我与你母亲这几年怎么过的吗?我们时常念叨你,念叨你们一家人。一想到你们一家,我俩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有时因为想你们常常梦中哭醒!”
李氏流着泪说:“爸妈,对不起。我们去黄河北逃荒去了,走前没打算告诉你们二老,怕你们阻拦我们走。我们知道,你们一家的日子也是艰难,也常常是吃了上顿缺了下顿,怎好再连累你们二老?这次我们走得很远,又逢战乱,也根本不方便捎信给你们。再加我们感觉日子过得还可以,所以也觉得没有必要捎信再让你们二老操心。”
母亲问:“你们去了河北什么地方?”
“河北吴村。”李氏回答,“我们到那里遇到了一位心善的财主,这几年给他家看林地,白白种着几亩薄地,日子过得还不算难,没挨饿,没挨冻。骡子兄弟俩还在他家读了两年多的私塾,认识了不少字,连信都会写。”
母亲接着问:“你们娘几个回来了,孩子他爹呢?他怎么没回来?”
李氏听到母亲询问丈夫的事,刚刚擦干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李氏听到母亲问丈夫的事,刚刚擦干的眼泪又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我们一家走到河北第二年他便参加了抗日武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他一走,我们娘几个失去了依靠,孤儿寡母又身处异乡,生活走向艰难,尽管有张家照顾,也总觉得不是长法,所以决定尽早回老家过日子。妈,你知道吗?我们这次回家走了一个多月,历经千辛万苦。还好,黄河北那段路是组织上派人护送我们的,一直到黄河渡口。护送我们的人把我们娘几个安排上了渡船才返回河北。过河后的路他们不再护送,因为过了河就到了山东地界,离家不远了,估计我们娘几个能自个走回家,所以没再继续送我们。可过河到家这段路,我们娘几个却受了不少难为。来到曲阜城想进城看看,可在城门口就遇上了日本鬼子,城不但没进去,反而为了躲开曲阜城还走了不少冤枉路。这一路我们娘几个缺吃少喝,一路靠讨饭或是吃野菜才艰难回到家里。”李氏说完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几个孩子看到母亲哭了也都跟着伤心流泪。李父李母听完女儿的叙述也陪着流了一会儿眼泪。过了一会儿,李老汉劝女儿说:“别哭了,已经回到家啦,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就要挺直腰板过日子了。孩子们都还小,需要母亲的照顾,你要做到心中有数,把孩子们养大成人,这是你的最大责任。好了,都别再哭了,吃饭吧,你们这一路吃了不少苦,今天到家了,好好歇一歇吧。快进屋,有话吃完饭再说。”
李氏及孩子们都停止了哭声,李母端来了一盆清水,一家人这才认真洗了一番手脸,然后陆续走进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