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逃荒>第22章

第22章

李氏看着几个手舞足蹈的孩子,也乐得眉开眼笑。她吆喝孩子们说:“好了,好了,别唱了,也别蹦了,快来吃饭,留下点劲儿明天跟着妈妈去地里薅草开荒去。”

女儿花花大喊:“好,明天跟着妈妈下坡开荒种地去喽!”

不一会儿,娘几个吃过了饭,后来没过多长时间便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氏便醒来了,她烧了一锅面水,又蒸了一锅菜团子,接着便唤醒孩子们。一家人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拿上工具下坡去了。

李氏家的这块地是从来没有开垦过的芦苇地,地面铁硬,踩一锨要费很大的劲。地下全是芦苇根、草根,如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挖上一锨土光草根就要拾掇一阵子。就这样,一家人干了一整天也就深翻了有一分地。照此速度,恐怕一个月都难把这块地整理出来,搞不好在上冻之前都可能耽误播种小麦。可那有什么办法?这块地纯属生土地,从没种过庄稼,更没有人深翻过,今天要想种好庄稼必须深翻一遍,最好在毒毒的太阳底下再暴晒一段时间,让生土变成熟土,这样才能种出好庄稼。可如今季节已接近中秋,要等把土晒透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就是在播种前能把地整理出来就很不错了。

就这样李氏与大儿子负责用铁锹翻土,二儿子与小女儿花花负责捡草,一家人没黑没白干了一个多月这才把三亩地深翻了一遍。一家人个个都晒成了黑老包,手也磨破了,脚掌也磨出了血泡。可一家人无论老少没谁叫一声苦,也没哪个人偷懒磨滑。那年月,穷人家有几家有土地的?要是谁家有块地种那真像捡了宝贝一般,干起活来根本不会感觉累,李氏一家就是如此。

天逐渐冷下来,凛冽的北风开始袭来,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痛。大儿子陈清水的手面上已裂开了许多血口子,嘴唇也干裂渗出血来,说话都不敢张大嘴。二儿子与小女儿花花的一双小手也由于长时间扒拉土再加风吹,也仿佛从锅底掏出来一般,又干又黑。李氏看在眼里疼在心尖。可她明白,地还没有整理妥当,还有一个角落及田埂没有整理好,可季节离播种时间已经不远,眼下孩子们再苦也必须把活干完,干利索。李氏明白,要想把地种好不吃苦肯定不行,尤其是生在穷家。吃苦,那是穷人的命。好在所剩活路不多了,咬咬牙今天也要把它干完。季节不等人,最近天越来越冷,一旦上了冻就无法播种了,那只有等到开春了,到那时小麦产量就会大打折扣。自家土地本来就少,如果产量上不去日子就会更糟。不能等到开春,上冻前必须种上小麦。李氏下定了决心。

天完全黑了下来,李氏带着几个孩子还在地里忙活。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叫骡子的名字。李氏抬头一看,田间小路上影影绰绰有人向他们这边走过来。李氏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一看,来人竟然是父亲。

李氏叫了一声:“爸!你老咋来了呢,天都这么晚了?”

李老汉说:“我看你们娘几个一两个月没去我家了,我估计很可能家中有事脱不开身。后来我听人说你家买地了,你们娘几个整天没黑没白地下地锄荒。天逐渐冷起来,大人孩子太受罪。我和你妈有些不放心,所以便过来看看情况。可我来到你家门前一看,事实的确不假,天快黑了你家屋门还上着锁,那肯定还在地里忙活。我打听了一下邻居,他们告诉我你家地的位置,所以我就找过来了。”

李氏说:“爸,你来得正好。这不是最后一天嘛,整块地都快整好了,只剩下一点活渣,我想把它全部整理完,明天就能开耧播种了。我今晚回去就上邻居家借把耩子,趁着你在我家,明天我们就把麦子耩到地里,就不用再麻烦别人帮忙了。”

父亲说:“行,天冷了,就得抓紧播种了,时间晚了小麦年前就不会扩叉,影响产量。快点干吧,干完抓紧回家去,天太晚了。今天我带来了两条大鱼,我们回家就把它们炖了,喝个完工酒。今天吃好喝好,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咱们卯足力气一鼓作气把三亩地播种完,以后就是变了天,我们也不担心什么了。”

几个孩子听了外公的话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个个鼓足了干劲,不大一会就把剩下的活干完了,然后收拾工具,一家人欢天喜地回到家里。

为了一天能把三亩地种上,第二天天还没明李氏就把孩子们叫了起来。她烧好了一锅水,每人喝了一碗热汤,然后李氏带上一包黑面馒头,还有昨晚剩余的熟菜,一家人便出发了。

眼下正是深秋时节,北风呼号,树上落叶随风打着旋在脚下飞旋。干枯的芦苇叶也在“飒飒”作响,头顶大雁已开始陆续南飞。天丝也不时随风飞来,落到头顶或挂在脸上痒痒的。几个孩子不时用手摩罗头顶或脸面以便驱赶天丝。

不多时,一家人来到地头,歇都没歇一会儿,李老爷子支好耩子一家人就开始播种。由于土地是刚刚翻过的,也没来得及细细整理,地面高洼不平。再加土块没有合严,一脚踩上去还陷脚。就这样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赶趟,活干得甚是艰难。半天过去,二儿子陈清江的肩膀就磨出了一道血印子。女儿花花才刚满八岁,肩头的肉更嫩,她不敢把拉绳放到肩上,只是倒背着小手向前拽绳,就是这样两只小手还是磨出了几个水泡。孩子们吃尽了苦,可他们个个懂事,没谁叫一声苦,一直坚持到太阳偏西才把几亩地耩完。来到地头所有人都一屁股坐到田埂上开始休息。李氏看着孩子们的肩上、手上的血泡心痛地几乎流下泪来。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李氏这才收拾农具准备回家。此时一家人早已饥肠辘辘,连回家走路的劲头都没有了。李氏想起来布包里还有两个没有吃完的黑馍,她便拿出来掰开每人一半吃起来,然后每人又喝了两口凉开水,等到身上恢复了一些气力,一家人这才起身回家。

时至今日,陈家有了房子,有了地,可以说暂时甩掉了赤贫,可苦海还并没有完全脱离。因为一直以来家中没有半分积蓄,今天只是靠组织上资助的几块银元盖了房,置了几亩地,可这也花干了所有,接下来吃饭还是成了大问题。眼下家中已是米干面净,盆空缸罄,将来如何生活又成了李氏一大心病。

借,是无处借;贷,贷不起,也不敢贷。能放贷的全都是富人,他们那些人只讲利,不讲义。贷,都是高利贷,借一斗还两斗。穷人土地本来就不多,收成又不好,冬天贷了粮,明年收了小麦还账都还不起,日子会越来越苦,不逼到绝路,穷人家谁都不敢去贷。可话说回来,人活一天就要吃饭,活两天就要穿衣,无处借,又不敢贷,怎么过日子?李氏想到了最后一条出路,就是带着孩子继续出门讨饭,只有这样一家人才能活命。

就在李氏为一家人吃饭一筹莫展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人,就是这个人改变了陈家一家人的命运。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李氏娘家兄弟,陈清水的大舅李昌运。

李昌运来大姐家是刚刚从湖西地委开会回来。这次湖西地委召开会议主要议题就是传达上级指示,从部队抽调一部分精干分子到农村去发展革命力量,动员先进人士参加抗日。眼下国家正处在国共合作的有利时期,我们共产党决定要抓住这大好时机发展自己的力量,扩大队伍建设。李昌运就是被抽调的部队干部中的一分子,他这次回家是肩负着重要使命的。那就是回到家乡建立党组织,发展革命力量,加强地方党的队伍建设。同时还要发动妇女成了妇救会,还要在青少年当中建立共青团和儿童团,动员一切可动员的力量一起参加抗日。

李昌运听说大姐回来了决定动员她参加革命。他知道姐夫在河北因参加抗日牺牲了,家里只剩下姐姐及三个孩子相依为命,姐姐一定恨透了日本鬼子,让她参加抗日她肯定同意。再加大姐本就是位有主见有个性的人,让她在泉洼村组建妇救会并担任妇救会长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还有,湖西大队正准备把酱醋加工厂迁到泉洼村,正好大姐与妇救会的姐妹们可以过来帮忙并帮助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