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外婆》

金一著

引子

一只毒蝎被绑在玩具火车的轨道上，挥舞毒螯时的傲慢已然不复存在。不远处的火车鸣着

汽笛，轰隆隆转过弯道，以极快的速度驶向蝎子，滚滚车轮无情地将傲慢者轧成数块碎片，

肠子、大腿、脑袋，还有螯子，在一秒钟之内各自搬了家。

“请给予傲慢者以轮裂之厄！”但丁在《神曲》中大声疾呼。

“我精神的指引者，我将追随万魔之王的足迹，沿着黑暗之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裹在浴袍中的人冷冷地盯着一口大铁锅，篝火在汽油桶中上下乱窜，

一点点吞没搁置在上面的烹饪用具。

停止抽搐的蝎子残肢被那人提起来扔进铁锅，沸水瞬间将其吞噬。

“接下来该轮到惩罚谁呢？让我看看。”那人显然感冒未愈，嗓子发出嘶哑的哧哧声。

巨大的书柜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裹着浴袍的人小心翼翼地将顶层的一本红皮书取下，沾

了口水的手指迅速翻开扉页，冰冷的目光停留在一段古老的文字上：

召唤之术，奥义无匹，习练此术者，必先献灵予吾神，得神之眷顾，方成奇妙魔法。然布

阵之前，必得七邪物：其有，Lucifer、Mammon、Asmodeus、Samael、Beelzebub、Leviathan、

Belphegor①之性征，另附七成一之傲慢，七成一之贪婪，七成一之欲念，七成一之仇恨，

七成一之贪食，七成一之妒忌，七成一之懒惰，七成七吾神之魔法，投入半加仑水银，神术

即可成！

黑暗的中世纪术士横行，黑魔法层出不穷，这本名为《The Book of Raziel》②的黑魔法

书更是给人以无限遐想。

“我的黑魔法将在月圆之夜完成！”

深邃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月亮冉冉上升，逐渐变圆，今晚便是月圆之夜。

一只冻僵的蟾蜍被那人扔进铁锅，水中立即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七成一之嫉妒。”

喂了蛇毒的蛞蝓随后加入沸水。

“七成一之懒惰。”

肢解的蜘蛛、油煎的老鼠、喂过老鼠肉的蟑螂，一样接着一样被投进铁锅，清澈的水慢慢

变成绛紫色。

“七成一之仇恨，七成一之贪婪，七成一之暴食。”

穿浴袍的人从笼子里拿出一条被硫磺熏死的毒蛇，缓缓投进漆黑的沸水。

“七成一之淫欲！”

加入水银，闭上眼睛默念红皮书上的咒语，黑魔法将在剩下的时间里变虚幻为真实，变不

可能为可能。

晦涩的咒语在那人口中念得越来越快，铁锅中的水仿佛得到了邪灵的怂恿，汹涌有如地底

炽热的岩浆。

寂静的树林发出瑟瑟声，夜空倏忽间出现一轮圆月。

浴袍中的人睁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神奇的魔法即将诞生，接下来要做的便

是物色人选。”

他的背影被篝火拉成一条长长的阴影，慢慢消失在幽深的走廊。

“哈哈，且看我绚丽的黑暗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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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依次为路西法 、玛门、阿斯蒙蒂斯、萨麦尔、别西卜、利维坦、贝露佩欧鲁，他们分

别代表傲慢、贪婪、色欲、暴怒、饕餮、嫉妒和懒惰，为七种罪名的代表魔鬼。

②中世纪魔法书，借名于圣经外典《The Book of Eon》中的《Sefer Raziel》。

Chapter1 夜深人静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从花都俱乐部里摇摇晃晃地出来，不断翻腾的胃使她开始大口大口地

呕吐，直到连黄黄的胆水都吐光了，她才继续晃悠悠地往前走。

住处离她工作的俱乐部不远，这个时段又没有出租车，所以她干脆步行回家。

深夜的街道异常冷清，女人使劲搓了搓双臂，剧烈的呕吐让她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对面就是通往住处的巷子，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没开路灯。

真不该单独回家！

尽管不是第一次夜行，但莫名的感觉总让她心里毛毛的。

巷子越来越幽深，似乎看不到尽头。

女人开始加快脚步，急促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在巷子里回荡。

已经酒醒的她隐约感到身后有人！

谁呢！她几乎就要喊出来，但理智让她没那么做。她脱掉脚下的高跟鞋，一路小跑起来。

咯咯咯......

这是什么声音？无比惊恐的她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该死的巷子怎么还没有到头！她觉得脚下一凉，一阵钻心的痛随即传来。一定是被石头或

玻璃划破了。

鲜血从脚下不断渗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让她哭了出来，呜咽声和身后的怪声混在一起，

听起来更加骇人。

那东西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她。

女人之所以认为他是“东西”，是因为他在黑暗中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人。

他是不是人？女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就要崩溃。

颈后冰冷的气息透过领口，缓缓包饶过来，那东西就要追上了。

女人突然灵机一动，将手中的高跟鞋使劲地往远处的玻璃窗扔去。这下果然起了作用，没

过多久，楼上的灯亮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探出脑袋，愤怒地咒骂起来：“死娘啦！谁

呀？！”

身后的异动很快消失了，女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劲地称谢。

男人嘴角含笑，转身的时候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婊子。”

女人忘了愤怒，如获大赦地往出租房跑去，前面总算有了灯光，而且门卫老刘还没睡。

老刘看着她，关切地问：“怎么啦，脚被玻璃划破了？好多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人惊慌失措地指着身后：“那......那......有鬼！”也不回答老刘的问话，就急匆匆上楼了。

老刘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会，摇了摇头去睡了。这些靠出卖青春营生的女孩子，在他看来比

自己一个孤寡老人还可怜。

女人一口气爬上四楼，进门后靠在墙上一个劲地发抖，她从没像今晚这样害怕过，尽管以

前也被人尾随过几次，但都是些小流氓，自己撒一下泼，那些小子就会知趣地走掉。可今天

紧跟自己的分明不是人！

太可怕了！她连忙给男友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快过来！”

“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带着哭腔？”

“今晚有人跟踪我，你快过来，我怕！”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已经在家了。”

“哎，虚惊一场，我这有事要处理，半小时后回来，记得洗好澡等我哦。”

女人挂了电话，瘫倒在沙发上，睡意慢慢袭来。

睡梦中，感觉似乎有人在敲门，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打算去开门。

今天太累了，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倘若男友一直对自己这么贴心，再过几年等

两人存够了钱，就可以回老家完婚了。

她拖着已经包好的脚走到门口。

“谁呀，是晓峰吗？”

门后没有回应。从猫眼里往外看也没有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打算去洗个澡。

敲门声又响了，女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晓峰吗？别开玩笑了。”

猫眼外依然没有人。

女人感到从所未有的恐惧，汗毛一阵阵地倒立。

敲门声又来了，这次她没出声，而是悄悄地将眼睛凑近猫眼。

那是什么？小男孩还是穿着背带裤的男人？深夜怎么会有陌生人在门外？

猫眼总是在无形中将门外的一切缩小！

对面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没人出来，门外的“小孩”自己进去了。女人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眼睛离开猫眼的一刹那，“小男孩”漆黑的脸突然出现在猫眼前，吓得她尖叫了一声，

摔倒在地。

“怎么了？”门后响起关切的声音。

是晓峰回来了！女人仿佛见到了救世主，慌忙起身打开门，扑到男友怀里。

“你的脚怎么了？看来流了很多血，疼吗？今晚到底怎么了，这么狼狈？”

“有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跟踪我，刚才对门的小孩子又吓了我一跳。”

“对门......对门的一家子不是上个月出车祸死光了吗？”

“我想起来了，你快别说啦，今天真的很邪门。”

“别胡思乱想，都快一点了，咱们赶紧洗个澡睡觉吧。”

两人相视一笑，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响起一阵嬉笑声，女人闭着眼睛，男友的抚摸终于让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咯咯咯......

“怪声又来了！”女人像受惊的小鸟，紧紧搂着男友。

“别自己吓自己，哪来的声音，门都关着呢。”

男人依旧轻柔地抚摸着女友柔软的身体，此刻的安宁他无比享受。

女人倾听了一会，再次闭上眼睛。自从自己当上了陪酒女郎，和男友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

少，男友虽然是社会上混的人，但对自己体贴入微，也真是难为了他。

两人在浴缸里静静地躺着，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叫，就像小孩在啼哭。

正当他们要双双入睡时，浴室的灯突然灭了。

“真见鬼，一定是保险丝烧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看看。”

女人心里有些害怕，“要么咱们一起去？”

“乖乖的在这里，我马上回来。”男人包上浴巾出去了。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女人在浴缸里坐了好一会儿，见男友没回来，不禁害怕起来。

“晓峰，你在吗？”

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快说话啊，怪吓人的。”

依然没人回答，但客厅里响起了拖鞋声，女人长舒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浴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轻快地跨进浴缸，开始抚摸女人的身体。

“是不是保险丝坏了，你怎么不开灯啊？”

一只手轻轻掩住了她的嘴。

女人微闭着眼睛，感到男友的头正在缓缓下沉，柔软的头发刺得小腹一阵麻痒。

“快别闹了，就不怕呛水啊？”她用手捧着男友的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黑暗中她颤抖着将男友的头捧到眼前，在看清楚这仅仅是一颗人头而已，她发出了一声撕

裂心肺的惨叫。

咯咯咯......

浴缸那头的黑影在放声大笑。

Chapter2 落魄户

“王队，这是你要的资料。”警员苏小语匆匆推开刑警队队长王启的宿舍门。

宿舍的地上放着一张席子，上面呈“大”字型躺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值得注意的是，

男人只穿了一条内裤。

“啊！”苏小语大叫一声，羞得急忙用手遮住双眼。

地上的男人缓缓坐起，双手对应置于小腹，随后轻吐一口气，操着东北口音笑呵呵地说：

“有什么好害臊的，没见过你哥、你爸爸夏天纳凉穿裤衩吗？这一声喊，吓得俺差点犯毛病。”

苏小语彻底无语，这个五十上下的队长平时和蔼可亲，办案也是雷厉风行，可一些生活习

惯却让人不敢恭维。比如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总要“啊呜啊哇”地大喊那么一两分钟，这倒

也罢，让经常睡宿舍的苏小语不用买闹钟，省下了一小笔零用钱；但诸如吃自助餐的时候挖

鼻屎、开会的时候骂娘、上班无聊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唱东北山歌，等等等等，简直让人崩溃！

王启已经穿好衣服，笑眯眯地看着苏小语，问：“小娃娃，何事？”

这正是王启让人亲近的地方，逗得苏小语在一旁掩嘴偷笑。

“笑啥？俺刚才在练功，这功法叫‘内视观奇花’①，能治神经衰弱和高血压，疗效挺不

错，女娃娃还可美容。”王启认真地说。

苏小语模仿他的语气笑道：“俺没高血压，也没这闲心美容，俺是来送材料的。”

王启喝了一口茶，以手加额，“你瞧我，把正事都给忘了。糊涂喽，烈士暮年，烈士暮年。”

苏小语只是苦笑，她知道队长这两天比谁都累，“午夜凶杀案”在宜宣市搅得满城风雨，

小报记者更是到处流毒，宣称宜宣城即将迎来史上最黑暗的时刻。这话虽然危言耸听，但

激起的波澜却不小，这不，市领导下达死命令，王启和他的刑警队如果在一个月之内破不了

案，就得每人打五十大板，而且打脸。因此警员们彻夜奋战，队长王启也熬出了神经衰弱和

高血压。

苏小语看着队长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心疼道：“老样子，还是我给您念。”

王启点了点头，示意她念下去。

“女死者名叫莎莎，26岁，职业是三陪女；她男朋友郭晓峰，今年27岁，无业人员。两

人都已确认户籍。”

“无业是指什么？社会混混，还是待业？这一点必须搞清楚。”

苏小语吐了吐舌头。

王启叹了一口气，示意继续。

“尸检报告上注明，女死者丢失的器官是子宫，这点很可疑，目前我们还不了解凶手的意

图。”

“说说那男的。”

“男性被害者的头部是被利器一瞬之间砍下的，而且......而且从死者家中带出来的‘猪肉炒

笋干’，被证实是死者丢失的右侧半边脸。”苏小语感到胃里一阵抽搐，无法继续说下去。

王启微微一愕，点头鼓励这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小警员，他清楚干刑警这一行必须练就一

身豹子胆。

“法医无法确认死者脸上的齿痕是哪种生物留下的。”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咯噔了一下。王启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了两步又重新坐回去。苏小语

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一时语滞。隔了良久，宿舍内依然一片沉寂。

王启从苏小语手中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干这一行几十

年，什么离奇的案子没见过，像这样的杀人砍头案以往不是没有，但将人肉做成菜，吃掉一

部分，还从容地喝啤酒，只怕这辈子也就仅仅这一次。还有报告上所说的无法确认的齿痕，

这简直太诡异了，让他这个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北大汉子，也不禁有些心虚。

接到报案是两天前的事，那天正好王启值班，凌晨两点左右，一个老汉哆哆嗦嗦了半

天，才说清太平巷死人了。王启带领手下火速赶到现场，当时的情景让人至今记忆犹新......

整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