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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产队出外勤

六十年代以前滦河水患频发,常常是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老百姓苦不堪言,国家也发出号召,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水利建设工程。到了73年,人民公社成立了兴修水利指挥部,把任务分给大队,然后再分给生产队。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这一天,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飘落,西北风嗖嗖地刮着。这时,挂在大槐树枝杈上的“工字型”大铁钟声当当当地响起来,正在家庆幸可以休息一天的人们,不知道这雨天还能有啥活,忙向生产队集聚而去。

生产队办公室里容纳不下几十号人,大院里有两排牛棚,大家纷纷挤进去躲雨。见大家都到齐了,队长艾宗明大声说:“今天下雨咧,不能下地。给大伙儿召集起来就一件事,今年的出外勤安排下来咧,任务是修筑海挡,时间是两个月,全公社各生产队都有任务,咱队派下的人数是8人,凡是整劳力都要报名。回家商量一下,明天就得报上来,散会!”大家闻声相继散去。出外勤有两大好外,一是带出去一张嘴,能省下两个月的口粮,二是能多挣工分,但这却是一项十分沉重的体力劳动。好在这次是出“小外勤”在县内海边,虽然挣的工分相对要少些,但。总比出“大外勤”到外地修海河,去的时间短些。

第二天报名,那些每年出外勤的主力多数没有报名,但宋银家大林哥和芦根小舅子义头他们八个人都报了。宋银二伯是吃苦耐劳过日子的人,他家两个哥哥大林和二林都继承了他的“衣钵”,干活从不怕累怕苦。一家人经过商量,决定让大林自己出外勤,等有机会再让二林出去。两天后,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大林哥他们坐上老牛车,就向几十里地外的海滩出发。走了多半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外勤点儿的住处是一户人家的西屋,房东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妇,对大家蛮热情。刚放下行李就让大家去看工地。工地离住地有七八里地。大家赶过去一看,工地上早已来了很多领活的人,好一会儿大队的领班才把每两人一副抬筐和挖土方的任务领下来,然后再往各生产队分。因为没有尺,工段只好用扁担丈量,每段6扁担长,坝高要超出地面六米,取土地是坝下的沟渠。吃饭的食堂全公社集中在一起,有几个大灶同时做饭,雾气缭绕中几百人同时开饭,景象尉为壮观。

第一顿饭是高粱米饭加白菜粉条。大林哥刚要盛饭,身旁的义头拉他一把,“先盛半碗!”大林哥不解其意,只好学着他盛了半碗,吃完后,义头拉上他,抄起勺子,又捂上高高的一碗,然后悠闲自得地吃起来,边吃边自豪地说:“我出过一回外勤咧,学着点啊,这就是经验,先盛半碗快吃再盛上一大碗,有了这一大碗垫底儿,饭再不够吃咱也不怕咧!”

凌晨四点,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人们极不情愿地从热被窝里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踩着夜色去上工,按着事先的分工开始干活,大林哥和义头一组。两人调理好筐绳,开始装筐,早已磨得飞快的铁锹,用尽了全力插下去,只到插没了半个锹柄,每人装上五六锹,把筐装到半人高,再吃力地抬起筐上坡,大林哥因为平衡没有掌握好,第一筐没成功,洒到了半坡上。俩人总结经验,上坡时把每一步都踩出浅浅的脚窝,步调一致。经过协调逐渐适应下来,速度也眼瞅着快了起来。顶尖装土的抬筐异常沉重,咬牙上坡时都仿佛能听到骨骼嘎叭叭作响的声音。秋风瑟瑟的深秋,人们穿着背心,一天下来,背心上直往下滴水,当它用体温捂干后,汗渍把背心铸成了一个形体,能在地上立起来。海滩上的饮水盐分大,出的汗在脸上结了晶,用手一摸,掉下一片片的盐片。

终于天黑了,大家顶着满天星斗往回赶,浑身的汗水被冷风一吹,直打寒颤,身子骨如散了架一样,饥肠辘辘地赶到伙房,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回到住处,一头倒到炕上和衣睡去。而到了晚上睡觉,八条汉了一躺下,炕上就没有了空隙,每个人只有侧着身子,才能勉强挤下。没睡多久,有人内急忙去外边小解,回来再睡,往往因哥儿几个抻腿翻身,把睡的地方“均分”,再也挤不进去,只好扯过被子包裹在身上,捱过后半夜。人们从此长了记性,晚饭后,渴死也不喝水,省得频频起夜。

就这样,民工们像陀螺一样机械地转动着,话越来越少,体力消耗过大,进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只有四目相对时,才能相互交流鼓励。这天中午,高粱米饭做生了,吃起来硬如枪砂,大林哥看看身旁的义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吃了。这下坏了,下午肚里翻江倒海十分难受,晚上没吃饭就睡下了,半夜里,钻心的胃疼把他扎醒,然后上吐下泻,第二天早上的饭也吃不下,大伙儿说;“休息半天吧”,大林哥说不中,不能耽误!咬咬牙,束紧腰带就又上路了。半天里,大林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一筐筐几百斤的泥土送上坝顶。晚上吃了几片“食母生”胃里舒服了一些。而肩膀的疼痛却让他久久难以入睡。实在难受,就跑出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自己的肩膀高高的肿了起来,用手一摸钻心地疼痛。

“你看,我的也一样!”义头赶来也掀开肩膀,大林哥一看与他的也没有啥两样。“明天咱俩换肩试试,把左右肩调一下就好了!”

天越来越冷,取土地越挖越深,有的地方已挖出了水,每天能冻上很厚的冰,工程也愈发艰难。而在这种环境的磨练下,他们逐渐的适应了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配合得越来越默契,速度也越来越快,两肩磨起厚厚的茧,到工程过半时,他们已超过了他们的进度,两臂的肌肉鼓了起来,胃口出奇得好,食量也大得惊人。伙房的饭菜很单调,大多是高粱米白菜,偶尔吃一顿面饭,有一次豆饽饽,那种场面令人瞠目结舌,义头伸出长长的胳膊,把豆饽饽从指尖一直横排到胳膊肘,也不舀菜汤喝,直到把最后一个吃下去,一共吃了八个碗口大的豆饽饽,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

全县总长62.25公里的海挡大坝在新年之前完工。终于盼来了工程验收员,他们是工地上的贵族,拿着尺量坝高、坡长、底宽,每到一个工地,身后就会跟着一群人,叫哥的,喊叔的,送水的,递烟的,众星捧月一般。按着他的指令,大坝必须达到四米高程,经过两次修补,终于在中午前通过了验收,民工们如被大赦一般欢呼起来,有的还把帽子抛向天空。最后的午餐是最丰盛的,烙饼粉条饨肉,大家围坐在一起,说着笑着,大吃了起来。一锅饼端上来,倾刻间就被瓜分,到最后,炊事员抹抹脸上的汗水向大家伸出两个指头,“知道吃了多少不?啧啧,每人平均吃咧二斤面的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