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很多人在撇嘴,杨五爷把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的梆梆梆直响:“屁!狗屁话!杨家岭如果让这人领着,就到了糜子地里去了。”
众所周知,费之源在开发区的工作是:村民把字签了,赔赏金领了,但是开发商垒不成围墙,开发商白天垒好围墙,晚上村民们就给推倒了,有的时候围墙要垒七八次。实在无奈,开发商只有找开发区,由主任魏福全出面给费之源下达任务:你去给把围墙垒了。费之源,还是一样的垒,也是三两天就垒完了,甚至还是叫的相同的泥瓦匠。所不同的是,费之源垒围墙的工钱是市场价的五到六倍,比如说其他人垒个围墙十万,他就是五十万甚至六十万。当然,还有的围墙还叫开发商掏八九十万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开发商为做不好,要不就是开发商不愿意掏五至六倍的垒墙费,要不就是把费之源的“吃㞎睡耍”没管好(什么叫“吃㞎睡耍”呢?吃,就是喝酒吃肉,旧社会把吸大烟,也叫吃大烟。这个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指的是吸大烟;耍,就是耍小姐)。费之源对待这样的“刁蛮”的开发商的办法是:等到围墙交了工,他领了款。这时候围墙成了开发商的责任了,开发商自己派人看守围墙。费之源会趁夜深人静、狗不叫的时候,领着他的那帮打手,装作村民,摸到工地现场把他们刚垒的围墙再推到,然后嫁祸到村民身上,说开发商没有保护好围墙,让一些不法的村民得逞了。没办法,费之源还要假装的很无奈,那就再垒一次吧。再垒,也不是白垒的——所以,价钱就上去了。
这就是开发区对费之源工作评语中说的“思想灵活,有经营头脑”的来源。
最近,开发区还要扩大,征地到了杨家岭村了,总共一平方公里。费之源给副县长、开发区主任的魏福全说:“我要回去当村主任。”于是就成了杨家岭村的第二候选人,他之所以还想要回村当村主任,无非还是嫌在开发区的工作不肥,想再狠狠地吸村民一口。
票投完了,选民们从南边经过投票都坐到北边去了。在北边,选民们的嚷嚷声还是不断,和平时开会一样,有的妇女还抱着孩子,有几摊子的年轻人围在了一起打开了扑克。大家对选举的认识,觉得就是例行公事,大家都在选票上填的一个人,就是杨瑞祥。认为这只不过是走走过场,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也就没有引起特别的重视。
“静一静,现在开始唱票了。”村党支部书记王炳善大声宣布。人们的声音有所收敛。但还是有“嗡嗡”声,和半大小孩的追逐打闹声。王炳善对此置若罔闻,宣布完就走了。“嗡嗡”声照常,打扑克的还在继续。选举会场秩序虽然不怎么样,但是选票是选民们自己画的勾,选票会替他们说话。选民们,神情依旧,泰然处之。
票箱转了过来,原来是背面,现在是正面,唱票人撕开胶带,露出了一个一只手可以塞进去的洞。
检票的三人有分工,一人在黑板上写正字,两人从票箱里往外取票,向选民展示,这一展示,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票是从投票箱里拿出来的,一切都很透明,清楚。——虽然选民们的秩序不是很好,有的人都懒得往台上看一眼,但是唱票的人,还是按程序,一次一次不耐其烦地展示给大家看。
票唱到了一百五十张左右,黑板上杨瑞祥的名字下面已经写下了二十三个正字,费之源只有一个正字,不是候选人的王东平的名字下面,还有一个正字,还多了上面的一横。选票程一边倒之势,杨瑞祥必然当选。
这时候,费之源慢悠悠地从后面的座位上走到检票台边,笑眯眯地给三个唱票的每人发了一支烟,说:“热得很,吸根烟,凉快凉快再捡。”然后给自己的嘴上也叼了一支,擦了一根火柴点着,随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将火柴头一扔,不巧,正好落到了票箱上,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那个红色的票箱就像一个炸药包爆炸了,三个检票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火迅速地燃烧起来了,等他们弄清了状况以后,火焰已经冲到了两米多高,势如破竹,噼噼啪啪非常凶猛。费之源将火点起来了以后,只说了一句话:“好家伙,没料想这火一烧起来,就这么的凶猛。”嘴角漏出了一丝丝地奸笑,眼看着冲天的大火噼噼啪啪的燃烧,他只是幸灾乐祸。
火,根本就无法扑救,附近倒是有一口原来浇地用的水井,但是,有井无工具也是白搭,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开会来也没有带水桶的习惯?
看见票箱着火,不知情的村民们“轰”的一下都起来了,打牌的人把牌一撂,站了起来;妇女们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会场上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不见了,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席台上。罪恶的大火,烧去了票箱,烧去了民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票箱连同选票箱里的选票就化为了灰烬,等火灭了以后,三屉桌上的红布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好在桌子上的麦克风安然无恙。
费之源,狗日的真是狗胆包天!为了当村长,命都不要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票箱被烧了、票还没有捡完,怎么办?
“重选,重选。”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声音很齐、也很大的在叫嚣。这些人都是费之源的帮凶。好像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立即就想出了主意:重选。
“为什么要重选?重选算数吗?重选了,还会不会有烧票箱的事发生?”有人质疑。
沉默。
沉默了五秒钟,有个不同意重选的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哦?是杨格乾。杨格乾,三十三岁,是杨瑞祥的出了五福的兄弟。他说:“我出一个主意。既然票箱已被烧,我们不妨推算一下选举结果:现在已捡了一百五十多张,瑞祥哥就得一百一十五张,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以此类推下去,假如票箱不被火烧的话,按照这个比例将票箱的票捡完,杨瑞祥就可以得票六百张以上,大大超过半数,所以,我说,这个选举已经有了结果,当选人就是杨瑞祥。”杨格乾用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还坚持了原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得罪费之源。但是,轻轻地否决了费之源。
“这个说法还是比较科学的。”
“就按这个办法办。”紧接着选民们都纷纷地赞成杨格乾的这个说法。大家都想息事宁人,把选举继续进行下去,还不想刺激到费之源。
这时候杨瑞祥从台上看见了两辆桑塔纳两千,停在了会场西边,村民的身后。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车上下来,有男有女,大部分人都带着墨镜,这一竿子人下车以后,并没有向前走,只是站在车前,有的手上拿着扇子躲在哪个三角潭岸上的柳树下面扇着凉,有的嘴上叼着烟,很是悠闲自得,静观事态的发展。还有两个漂亮姑娘戴着蛤蟆镜,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头伸向了窗外。可能是车里有空调,凉快!
这帮人杨瑞祥一个都不认识,他当了十六年村干部,镇上的所有干部他都认识,县里的干部、其他乡镇的干部他也认识一些,这一竿子人肯定不是干部。另外他从这一竿子人的穿戴打扮上已经看出这些都不是正经人,是一群流氓。肯定是费之源的帮凶,不理他。他要坚持下去,直到胜利。你费之源叫再多的人,也妄想当上村主任。他不能辜负了村民们对他的信任。
“不行。凭什么要按这个说法?你咋知道票箱里的票就是那样比例的?票是投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算票,就是胡说。要是胡说算数的话?那么我说,票箱里的都是投给我大哥费之源的,我大哥费之源的票数肯定领先,我大哥费之源应该当选为村主任。你说费之源不能当,杨瑞祥就能当吗?你们是同宗同族,是宗族主义。你杨格乾是杨瑞祥的宗族弟弟,当然替杨瑞祥说话了。你能胡说我也能胡说,因为票箱已没了,一切都成了未知数。”说话的人叫杨晓树。杨晓树把他也是姓杨给忘了,竟然把费之源叫大哥,卖姓投恶,还摆出了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