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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赴 美 (3)

包腊梅:“咳,哪里要你们收拾,快去睡吧。明天早上五点半,我喊你们。”她把两人推进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本来还要想很多东西,但确实太累了,姜映红、苏秀霞很快进入梦乡,睡得很香甜,连梦都没做。

1976年9月30日早晨7点,香港启德机场,姜映红、苏秀霞坐上了飞往L城的航班。这是两人第一次坐飞机,飞机在跑道上越滑越快,最后一拉机头,飞机脱离地面,升上天空,这一切两人都非常新鲜。当飞机升上一万米高空,开始平稳飞行后,空姐们推着小车,开始发放早餐。早餐一人一份,不需要语言交流,打个手势,用个眼神,空姐就把早餐递到小桌板上,可是接下来发饮料,那是要挑选的,当空姐们问,是要咖啡、饮料或茶时,苏秀霞听不懂,眼神茫然,而姜映红用较熟练英语说,我们要茶。

空姐将两份茶递到两人小桌板上,姜映红啜了一口茶,看着苏秀霞:“秀霞,你不会英语不行啊。”

苏秀霞摇摇头:“哎,我是怕学,不知外国人咕噜咕噜说什么。我亲戚说了,L城华人很多,不会英语照样能生活,好多中国人在L城一辈子了,也不会说英语,不照样生存。”

姜映红:“不见得,你在M国生活,人们主要讲英语。不会英语,绝大部分生活不能融进去,总有很多不方便之处。这样虽然生活在M国,实际上等于生活在中国一个封闭的街道、乡村,我不懂这样来M国有什么意思。”

苏秀霞猛地喝了半杯红茶:“哎,映红,你是怎么学好英语的?”

姜映红:“我这个人天生对语言敏感,初中时英语成绩班上最好,‘文革’时,南京有一些地下的学英语小班,我参加了。那里面是全英语对话,从进去到出来,不准讲一句中文,看上很难受,其实非常锻炼人。学外语就是要逼自己,一个人如果有个翻译在身边,马上就懒惰,马上学外语步子就慢下来。没有了翻译,你自己不会就不能生存,那样会很难受,但实际上正是你外语大幅度进步的时候。”

苏秀霞:“可是我们坐牢六年,你英语不是全忘了吗。”

姜映红:“我怕自己忘,就在心里默默地念,每当你们说话,我就默念这句话英语该怎么说。闭起眼睛,冥思苦想,这样,居然英语没有丢。”

苏秀霞笑了:“怪不得你经常打坐嘴上念念有词,我们都以为你是坐禅念佛呢。”

姜映红正色说:“不过,你到了M国,还是要学好英语,其实大胆地讲,不管发音对不对,但总归在进步。你看英语国家一两岁婴儿都会讲英语,你不能连小婴儿智商也不如吧。”

苏秀霞点点头:“好,我学,一定学。”

经过十四小时的飞行,航班降落L城国际机场。一下飞机,姜映红、苏秀霞很激动,终于踏上M国的土地了。可是她俩走到出口处,却没有看到苏秀霞的亲戚,等了一会,她仍然没有来。“她怎么没来呢?”苏秀霞十分焦急,因为没有这个亲戚,她们在M国的一切都无从谈起,事先把到M国的困难也想了一些,但都没想到这个亲戚会不来!苏秀霞焦急地在机场出口来回转着,正是这种异样表情引起了正在机场巡逻的一队警察的注意,他们走过来,一位白人警察问苏秀霞:“这位先生,请问你来M国做什么?”

各位看官,这些年M国警察对刚下飞机的外国人,都喜欢问这个“你来M国做什么?”问题。回答得好,放你过去,回答得不好,马上扣人!其实根本不存在“好”的标准,就是看是不是如他们的意,而且每隔几年,他们禁忌的答案就会起变化,如果没有事先掌握,一不小心踩到他们禁忌的地雷上,那麻烦就大了。多少年来,因为回答这个问题而引起的悲剧千奇百怪,数不胜数——这些事情姜映红两人哪里知道呢?其实,如果她们在机场不逗留,也没事了,偏偏苏秀霞那个极不守信极不负责任的所谓亲戚没来,就导致她们撞到枪口上了!

几个高大的警察围着苏秀霞,用英语叽里咕噜说什么,苏秀霞一句也听不懂。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阵势,一是紧张,二是听不懂警察说什么就更紧张。苏秀霞急了,就用中国话说:“我们在这儿等亲戚,可是她没有来。你们说什么啊,我不懂。”看到苏秀霞不会英语,她说的话,警察也听不懂,几个警察就向姜映红围过来,那个白人警察依然问:“请问先生,你来M国做什么?”

姜映红立即用流利英语回答:“我们是来找亲戚的,可是亲戚没有来。”姜映红纯正的英语令警察们吃了一惊,当然,他们也对姜映红产生了好感。几个警察叽里咕噜地商量了一下,撇开姜映红,用英语对苏秀霞说:“这位先生,我们对你来M国动机产生严重怀疑,为了国家安全,按规定,请你跟我们去相关机构进一步核查!”

说完,几个身材高大的警察过来,猛推拉苏秀霞。这可把苏秀霞吓坏了,她大叫道:“你们干什么的,为什么抓我,放开!我是因为M国好才来的,你们怎么能这样?”看到警察拖拽苏秀霞,苏秀霞发出惨叫,一股血直冲姜映红脑门,她一个箭步冲上去,马上把两个警察冲得东倒西歪!于是这七八个警察马上分成两拨,一拨继续拖拽苏秀霞,一拨死死挡住姜映红。各位看官,姜映红可以扛两百斤上过山跳,她什么力气?姜映红奋力扒开拽住她的两个警察,直往苏秀霞这边冲,警察快支持不住了,他们问那个长相凶恶的白人警察“头”:是不是这个黄种也一起抓?“头”说:“不,这个人英语好,我们不知他的来头,还是把前面这个抓去。”于是,一个高胖黑人警察对姜映红说:“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们看出来你们俩是一伙的,但你英语说得好,我们的‘头’决定放你一码。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如果把你们俩都抓了,那你们自救的机会也没有了,请你放弃抵抗!”

黑人警察这么一说,姜映红略微一愣神,几个警察闪电般把苏秀霞扭拖到候机楼大厅的转弯处,一下不见了。忽然,姜映红想到,她们两人到M国的最宝贵的八千美元放在苏秀霞身上,而她身上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啊!她立即疯狂地向转弯处边跑,一个人也没有,她又冲到大厅,企图去找苏秀霞和那帮警察,可是偌大的候机楼大厅里,哪里还有苏秀霞和警察的影子!姜映红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短短几分钟,最亲密的苏秀霞被抓走了,而她身上一分钱也无,苏秀霞去哪了?她姜映红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像许多身处绝境中人一样,大脑不是空白,而是忽然想到很多东西。姜映红想到徐凯荣,正是需要她陪伴保护徐凯荣的时候,她却莫名其妙跑到M国来了,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上天对她行为的惩罚?她想到苏秀霞,她一个弱女子,语言不通,被警察粗暴拖拽,她会惊恐到什么样子?这些警察会怎么蹂躏她?这可是她最亲最亲的姊妹,讲好到M国同甘苦共患难的呀!她想到在与苏秀霞六年狱友生活中,苏秀霞是怎么保护她,照顾她,可是现在苏秀霞被蛮横无理地抓走了,她却不能救苏,刚才竟然懦弱地放了手。想到这里,姜映红犹如万箭攒心,她真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那些警察打翻,把苏秀霞救过来,可是她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想到这里,姜映红无比地恨那些M国警察!很明显,他们是看着我们黄皮肤、黑头发亚洲人样子,才这么凶的。如果是一个白人呢,他们可能连查都不查。怪不得有人说:“在M国,你会处处感到各种形式的种族歧视,而种族歧视的根本出发点就是白人优越论!”姜映红想到,她小时候在南京参加的多次反美大游行,还有二十几年来各种各样的对美帝国主义的谴责,虽然这种谴责自1971年4月乒乓外交以来逐渐减少,说M国好的思潮在上升,但M国本质上的傲慢和骄横是难以改变的,现在不是感受到了吗?

想到这里,姜映红恨不得转身去售票窗口,买一张飞回香港的机票——你他妈的M国,老子不沾你的边了!可她还有钱吗,最重要的是,她这一走,谁来救苏秀霞呢?姜映红这才知道,虽然她痛恨M国,厌恶M国,但现在还不能走!为了救出苏秀霞,她现在得把这个塞了满脑子的臭气恶气凶气吃进去吞进去,在M国坚持下去,直到救出苏秀霞。然后两个人一秒钟不犹豫,买机票返回香港,香港有罗老伯、包大妈、冯教授,还有可爱的尹小娟,他们是多么可亲可爱的一批人啊!

姜映红就这么遐想着,人都恍惚了。突然一个激灵,她清醒了,是啊,她现在,就是现在,是朋友被抓,身无分文,不知去哪,她该怎么办呢?

首先,她又饿又渴,先得喝点水,她跑到机场水龙头处。这个M国和欧洲国家一样,不喝开水喝冷水,姜映红把嘴凑近水龙头,咕嘟咕嘟喝了一气凉水。是不是这么喝闹肚子,先不管它了,先解决口渴问题。好了,现在口不渴了,但肚子饥饿感上来,姜映红没有一分钱,她可以凭她比较好的英语,跟人讨要一点现成吃的,或者要一点钱去买东西。但姜映红是个硬性子,即使饿死,她也不会向别人乞求钱或者物,作为中国人,不能这么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候机楼大厅里有没有华人。到了外国,华人是帮助华人的,她如果遇到一个华人,就把自己和苏秀霞的遭遇跟他或她讲,希望得到他或她的帮助。可是姜映红眼睛在候机楼里搜索来搜索去,就是看不到一个华人或近似亚洲人面孔的人。这也不奇怪,华人虽然在L城集聚很多,但不一定候机楼里每一刻都有华人,更何况现在已是快半夜了,本身人数就很少,这会儿哪里有华人呢?

又一轮绝望向姜映红袭来,她身体摇晃了几下,拼命站住了。她想,唯一办法只有到市区去找华人了,那里大街上肯定有华人。看准一个面目和善样子亲切的,她走过去打招呼,希望能给予帮助,他或她会出手相帮的。于是,姜映红走到候机楼外面,这里有通往市区的大巴,票价是十美元,可姜映红无法买。但她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蹭一趟啊,但如果规定很死,没有票必须下车怎么办?姜映红可不愿意在一车人叱骂声中,她灰溜溜地下车,最后屁股后头还跟来一句:“哼,你们中国人就是爱白坐车!”为了避免这个,姜映红望了一眼大巴车,咽下一口水,走开了。咳,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可真正体会到了。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她姜映红就在这个最典型的情境中。

现在该咋办,是回到候机楼找个座位歇一歇,等天亮再说,可姜映红恨死了这个候机楼,她一秒钟也不想待!走,向市区走!姜映红没有一丝犹豫,冲进了黑沉沉的天空,沿着公路向市区方向走。据说,L城国际机场到市区是30公里,她用中等速度走到天亮可以到了,然后,她向第一个看到的华人求救!

姜映红走啊,走啊,四周是那么寂静,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肚子可是越来越饿,她多么想路边树上有野果子,她会一下扒拉好几个,吃下肚。有野果子垫垫饥,也好啊。可是树上哪里有野果子呢,姜映红只有把口水咽下肚,再往前走。哎呀,她实在走不动了,她瘫软在路边沿,嘴里念叨着:“秀霞,我来救你,救你……”昏过去了。

黎明的晨曦照耀在M国第二大城市,加利福尼亚州重镇L城。在机场通往市区的公路上,30岁的M国小伙子吉米愉快地开着车,他刚刚给机场送去了新鲜蔬菜,现在返家。他边开车边想,昨晚晚饭时,妈妈露茜又催婚了:“杰米,你都30岁了,怎么媳妇还没个影子啊,你看隔壁的保罗,比你小二岁,儿子都一岁多了,可你还天天快乐得像大男孩,你不会要打光棍吧。”

杰米把鱼子酱抹到面包上:“妈妈,都说中国父母会催婚,我们M国人不催婚,可是你老是催婚,你还是M国人吗?”

罗莉娅:“我可不管中国人怎么样,M国人怎么样,谁该不该催婚。我只是想,我和你爸爸都老了,我们多想膝下有个小宝宝撒欢。走到街上,看见人家老头老太骄傲地推着婴儿车,我们和你爸爸脸都没处搁。告诉你,买什么婴儿车,我和你爸爸都到超市看了好几次了,可是婴儿车有了,睡在里面的婴儿呢?”

露茜说完抹眼泪了。爸爸约翰掏出小手绢给妻子揩眼泪:“杰米,你看看,你妈妈为你的事,都急成这样了。妈妈是多么善良的老人,她只是盼望有个小宝贝哄一哄,杰米,你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愿望呢?”

杰米皱皱眉头:“爸爸,我知道你们的愿望,我也不是独身主义者。但现在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一个白人姑娘我也看不上,她们都有一种叫人不舒服的优越感。我和她们在一起,都没有将来是我妻子的感觉,所以,没办法。” 杰米耸耸肩,摊摊手。

约翰:“杰米,你说白人女人不好,可是你妈妈不是白人女人吗,你看她这一辈子家里家外多贤惠,她为我们父子做出了多大牺牲。”

杰米:“爸爸,妈妈是上一辈女人了,您不知道现在的白人姑娘有多大变化,她们一个个就像中国皇宫里的太后,不知自己有多尊贵,要我们像奴仆一样跪在她们的脚下。”

露茜:“什么,杰米,难道你要娶一个中国女人?”杰米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妈妈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妈妈,难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吗?在L城,白人娶中国女子的已经有十几对了,他们过得都不错。中国女人温婉有礼,总是觉得奉献还不够,这样的女人我喜欢。”

露茜噗嗤一声笑了:“我的杰米,我和你爸爸并不反对你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