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着无名指、小指，食指扶着上面一根筷子；要拣菜了，中指时开时合，各种各样的菜就被麻利地拣到嘴边，送进嘴里……这令人想起宋代女诗人朱淑贞咏筷子诗：“两个娘子小身材，捏着腰儿脚便开；若要尝中滋味好，除非伸出舌头来。”姜映红这轻松而优美的动作，把约翰一家人看傻了！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只手把两根筷子指挥得这样潇洒自如，这是世界上最生活化最有用的一门艺术！他们无比羡慕，又不乏自卑感，他们自然而然产生了畏难情绪。现在，姜映红面临着两种选择：是随他们去，让他们滴滴撒撒地把菜送到嘴边胡乱吃了，还是从现在起认认真真教他们，让他们在短暂痛苦以后慢慢掌握拿筷子手势，从此可以像中国人那样用筷子吃饭！

姜映红当然选择后者，她要求他们暂时停止吃菜，仔细看她演示标准动作。她把拿筷子分解了几个阶段，然后一个阶段一个阶段讲解，又一个个手把手教，待他们动作都到位以后，才开始拣菜。当然越是正确动作越在开始学时很难受，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归错误动作，错误动作虽然难看，但也可以把菜送进嘴里。可是只要一发现他们谁这么做，姜老师便严厉制止，吓得他们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按标准动作夹菜。这是很难受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几乎夹不到菜，餐桌旁一片片嘻笑声。但质变就是在量变中悄悄萌生，到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咦，约翰家三个人可以拣菜了，而且这些菜是由中指指挥完成的，是正确的手势！到20分钟后，三个人都可以准确地拣菜并送到嘴里了，半个钟头后，约翰一家人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拣菜，虽然还有点生涩和笨拙，但他们动作之基本正确，已经足以使七成拿筷子不正确的中国人汗颜了。

约翰三人都学会拿筷子了，这顿晚餐也越来越愉快，姜映红也暂时忘却了苏秀霞失踪的烦恼，和一家人有说有笑。现在姜映红虽然还是头发很短，着中国式男装，但也难掩她的清秀美丽。约翰一家人从来没有和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中国女人的一颦一笑，她散发出的东方气息，都使一家人好不迷醉。啊，中国人，东方人，这令约翰一家人多么新鲜啊！

餐桌上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谈到姜映红以后是继续着男装还是恢复女装。杰米：“姜，你着男装是为了安全，可是你现在到了M国，有我保护你，你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了！向你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和热血保护你，像机场那样的土匪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了！”

约翰：“我和杰米都是业余拳击运动员，如果有什么人敢于欺负你，我们一定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如果还有什么险情，那么我们还有这个。”约翰走到墙壁前，把帘子一拉，嚯，墙上挂着两杆步枪！这让姜映红大吃一惊，怎么民间还能有枪？

看到姜映红吃惊表情，杰米笑了：“姜，这是M国，不是中国，M国人可以持枪。我们家枪不算多，有的人家还有冲锋枪、机关枪，足可以打一场小型战争！”

姜映红吐了吐舌头：“这太可怕了！这么说，我走在街上，会被冷枪打中？”

杰米：“不会，绝对不会，我们M国人虽然持有枪，但绝对不会打黑枪，这是我们的民族意识。可能在这方面，你们中国人不理解。”

姜映红：“这么说，你保证我不会被枪打？”

杰米：“我坚决保证！”

姜映红：“那么你呢，杰米，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你不会被枪打中吗？”

杰米朗声大笑：“姜，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约翰：“在这样安全环境下，姜，你不需要男装了，恢复你的女装吧。”

露茜：“对呀，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是女装，一定是光彩照人。你呀，不要掩盖自己的美丽了。”

姜映红想了一下：“其实我对恢复自己的美丽并不感兴趣。确实，从小人人都夸我长得好，我不知道丑有什么烦恼，这样我反而对自己美不美不在意了。说实话，这一段时期着男装，我都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现在你们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我既然是女人，也没必要长期男装，好吧，我就恢复女装吧。”

这话一说，约翰一家人都高兴地鼓起掌来。但接下来问题是，姜映红既然要恢复女装了，那么她的女子衣服在哪里呢？她以前的服装都在宝安县处理了，现在，露茜发福的身材，她的衣服姜映红穿了当然不合身。露茜：“我亲爱的姜，这样办吧，我的内衣你先将就穿着，明天杰米陪你上街，到百货公司给你买几套服装。至于化妆品，我的你先用着，首饰吗，如果你喜欢，杰米给你办。”

露茜的话有点露骨，这简直把她当作儿媳妇打扮了，姜映红对她后半截话没有表态，杰米狠狠瞪了妈妈一眼，觉得她太性急了。露茜马上改口：“嗷，你们中国女人都很朴素，不化妆的，那么就先给你办两身衣服吧。”

愉快的中式晚餐吃完了，露茜安排姜映红洗澡，她把自己的内衣放在浴室里。20世纪70年代，还没有普及淋蓬头站式洗澡，家家户户都是大浴缸。露茜很细心，把水放满了，才叫姜映红进去。姜映红躺在一缸温热的水里，放松身体，哎呀，她感到从来没有的舒适。自出狱她到苏北淮清县探望徐凯荣以来，一个事接一个事，她一直不可能也没有条件好好洗一个澡。在香港码头扛包时，甚至她们穿粪池的那臭味一直都隐隐约约在身上，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好好洗净自己了。

姜映红在浴缸里站起来，往身上抹肥皂，她把全身均匀地涂满。待全身洗完后，她又放了干净水把身体再过一遍，然后擦干身体，换上露茜的内衣、内裤。嚯，都很肥大，但那么干净，穿在身上，滑润舒服。

露茜一直等在浴室外。待姜映红洗完，穿上内衣裤，然后把她引到一间卧室，里面一间宽大的床上，被褥已经铺好了。细心的露茜还把姜映红的外衣放在房间里，然后柔声说：“亲爱的姜，你一定很累很累了，快睡吧。明天早晨，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醒来了，你自己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说完，露茜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姜映红躺在松软的被褥里，干净的被褥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的思维还要转动，但物理上的舒适已经让她想不了那么多，她一下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幼年的她躺在外婆的怀里，外婆哼着民谣，她睡着了……

等到姜映红醒来，刺眼的阳光已经射进房间，她一骨碌翻身起来。房间里就有卫生间，姜映红洗漱干净，穿好衣服出来，走到餐厅，露茜和杰米还在等她共进早餐呢。露茜还为她煎了两个鸡蛋，煮了白米稀饭，这又让姜映红喜出望外。她大口喝着稀饭，就着面包蘸鱼子酱，吃得好香。露茜看着姜映红身上有些脏和布满汗渍的中国男式解放装：“孩子，这衣服是你穿的最后半天了。吃了饭，让杰米开车，你们到市中心大百货公司去买衣服。”姜映红没有反对，默许了。

秋天的阳光熙和，杰米开车，姜映红坐副驾驶座，车子开往L城市中心。这是姜映红第一次看到L城市容，车窗外，并没有看到很多高楼大厦，而是几座高楼间夹着低矮的房屋，有的地方就是空旷的公路，姜映红很奇怪：“杰米，你们L城并不像大城市，到很像城乡接合部。”

杰米：“你说对了，我们L城是一座特殊的大城市，它是由众多的卫星城镇组成的，它并没有一个特别广大的城市区，是一个点状城市。所以呀，在L城，没有车，不会开车，那是寸步难行。”

“那么，L城和加利福尼亚是什么关系呢？它和旧金山又是什么关系呢？”

“L城是M国第二大城市，它和旧金山一样，是加利福尼亚的重镇，但这两个城市都不是加利福尼亚首府，加州首府在萨克门多。”

“你觉得加利福尼亚有什么特点吗？”

“说起我们加州，特点很多呀。但最自豪的是它具有地中海气候，气候温润，雨水不多，阳光充足，非常适宜人居住。所以，虽然M国政治、经济中心在东海岸，但地处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人并不愿意到纽约、华盛顿生活。”

两人这么说着话，车子已经到了一座很大的百货公司，从外表看，房子很普通。杰米看到姜映红疑惑的神情，笑着说：“我们M国很多百货公司、大型超市，都是火柴盒子一样的普通房子。可是进去了，却是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杰米领着姜映红走进百货公司，上了传送梯，到了三楼，这里是女子服装部。营业员们看见两个男人来挑选衣服有点诧异，杰米解释说，这位华人女士因工作需要着男装，现在来挑选几套女装。营业员们这才定睛看出姜映红是女人，马上热情地为她挑衣服，一边挑，营业员们一边夸奖姜映红漂亮，是他们见过的最美丽的中国女人。

营业员们一下拿来了多套服装，她们都说，姜映红身材好，面容好，这里所有最漂亮服装都适合姜映红穿，仿佛是为她私人定制的。但姜映红不想让自己穿得很炫眼，她退掉了所有艳丽的衣服，最后只买了一件灰色一件天蓝色上装，一条牛仔裤，一条黑色西裤。杰米苦着脸，认为这些衣服太“老气”，是中国人着装“蓝灰黑”三原色的翻版。后来，经过杰米的反复斗争，姜映红勉强同意买了一件黑白底夹红花的无袖连身裙。接着，杰米又为姜映红买了双女士黑皮鞋，一双健身鞋，三套内衣裤，两件文胸。他又不顾姜映红再三推让，给她买了一个白色珍珠项链，一个女士坤包。最后，杰米又带着姜映红到裁缝铺，给她量了做衣服尺寸。“衣服都买了，干吗还要量尺寸？”姜映红问杰米，杰米笑而不答。

杰米、姜映红拎着大包小包上了小车，杰米开回家时，已经是中午12点了。在吃饭前，露茜、杰米坚决要求姜映红脱了男装，换上女装。姜映红拗不过他们，只好脱下她穿了多日，伴随她度过许多惊心动魄事件的蓝色解放装，和那暗条纹的男士长裤子，还有伴随无数中国人度过“文革”岁月的解放鞋。换上灰色女上装，黑色西裤，套上精巧的黑皮鞋。嘿，虽然这套衣服已经朴素到底了，但露茜、杰米面前马上出现一位亭亭玉立、窈窕有致的青春玉女。两人看呆了，尤其是杰米的胸膛里像有一只小鹿在跳。男人看到眼前有一位绝色美女，而且这个美女基本上已经属于自己，那种幸福的头发晕的感觉，是胜过人类任何幸福感觉的。他声音颤抖地念叨着：“姜，你太美了，太美了！”

脱下来的男装，露茜准备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姜映红想了一下不同意。她提出，把它洗干净，叠好，保存起来。露茜同意了，她把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准备饭后洗。

吃了中饭后，姜映红回到房间午睡。她脱裤子时，一个趔趄，头撞到床铁杠子上，一阵疼痛后，姜映红仿佛突然头脑清醒了，她一下想起了苏秀霞。哎呀，苏秀霞生死不明，我却在这儿换服装，吃美餐，睡软床，我该死呀！在朋友没有拯救之前，我能这么享福吗？我对得起苏秀霞，对得起自己良心吗？姜映红敲打着脑袋，狠狠谴责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坐在床边，思索着下一步怎么寻找苏秀霞。

很明显，无论是杰米一家，还是彭斯警长，要他们下一步继续寻找苏秀霞，他们都没有积极性，也没有什么潜力可挖了。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去找苏秀霞呢？突然，犹如电光石火，姜映红想起，香港的冯新章教授曾经给她一封信，写给M国南加州州大学李华明教授的，并嘱咐，在最困难时去找李华明教授——这封信就放在解放装口袋里，而解放装马上就要在洗衣机里搅拌了！

糟！姜映红大叫一声，拉开门，冲到盥洗间，露茜已经按下开动键，洗衣机已经嗡嗡地转动，马上就要大动了！姜映红一个箭步冲到洗衣机跟前，按下停止键，然后在露茜无比惊讶的眼神中，打开洗衣机盖子，从一堆衣服里找到那件解放装，从几个口袋里快速摸索，在右侧内口袋里找到了那封信。她迅速打开信，翻开信纸，还好，汗水潮湿了几个字，但整封信完整清晰。姜映红把信放在胸口，默念着：“万幸，万幸啊！”

这下姜映红不午睡了，她马上要求杰米陪她去南加州大学。现在的杰米对姜映红当然有求必应，但听说是去南加州大学找李华明教授，杰米认为，还是应该用电话先问问南加州大学有没有李华明这位教授。电话打到南加州大学公共政策学院办公室，就这么巧，李华明正好在办公室。他接了电话，杰米告诉他，有个中国来的姑娘找他，随即把电话交给了姜映红。姜映红十分高兴地接过电话，她在话筒里直接用中国话说：“您好。”对方也说：“您好。”嚯，才一天半没有说中国话，姜映红有一种说母语的饥渴感，现在，终于可以说中国话了，她感到非常爽快。她在电话里简单告知冯新章有一封信给他，她想面见李华明。李华明答应了，约下午3点半在他办公室见。

姜映红、杰米稍微休息了一下，杰米就开车前往南加州大学。南加州大学就在L城市中心，车子很快就到了。

各位看官，这L城有好几所M国有名的大学，如加州理工学院、加州大学L城分校、南加州大学、佩珀代因大学等。加州理工学院是世界著名私立研究型大学，在世界科技界久负盛名，加州理工学校规模很小，全校学生总数仅2000人左右，但历史上却走出了36位诺贝尔奖得主，是世界上诺贝尔奖获奖密度最高的学府。加州大学L城分校，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系统中第三古老的分校，近年来在M国公立大学排名中高居第二名，仅次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