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心里很矛盾,她很佩服林森的见地,也很赞同他的主张,可她不能那样做。她不但要对田玉生隐瞒过去,既使是请来的林森也不能告诉,这种隐私不是随便对人谈的,即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能完全说,除了那次让她目睹之外。当然,别人从别处了解到的,她也没有办法,她不会亲口道出这些对自己不利的事的。
梅云过去与林森只是一般认识,在亲戚们的红白喜事上见一面简单谈两句,事过就忘在脑后了,但自从她读过林森那两篇可以称作小说的作品之后,对林森肃然起敬,刮目相看了。
梅云上学时,也常常读一些国外名著,对文学非常喜好,但由于她缺乏生活基础,也缺乏文学功底,所以总也写不出个像样儿的东西来,从与廉青山发生那场感情纠葛后,她几乎再没提笔涉足文学,只是偶尔读读书罢了。她祟拜表姐夫林森,所以才主动向母亲提出,建议林森来写篇文章,恐吓田玉生。母亲刘菊花听了正中下怀,便满口答应。梅云其实也知道这骂人的文章是不可能发的,只不过拿到学校坏一下田玉生的名声,但这还不是梅云的初衷。她的主要意思是想借机会与林森相处一下,从他身上学点什么。诸如文学创作的技巧呀,文学创作最基本的常识之类的。
梅云是个多情女子,林森虽说相貌平平,但他很稳健、很深沉,有知识有见地,在文学上又有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于是,不知为什么,她默默地喜欢上了林森,虽然他是她表姐夫。
当然,梅云并不敢向林森吐露什么,她怕林森反而小看自己。她和他在一起,其实不大愿意谈自己与田玉生的事,因为她也明白,从田玉生了解到她的过去之后,态度就大变了,田玉生不会容忍她的过去,这就意味着两人得彻底分手,可她心里不平衡,他毕竟占有了自己。她认为,一个男人占有一个女人之后,就应当负责到底,不能说抛弃就抛弃,不管这个女人过去如何。但田玉生不这么想,他把女人的贞洁看得很重。这样,梅云就有口难辩,只好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可闹退婚一事让母亲知道后,便大发雷霆,她是个不好惹也是个惹不起的女人,她发誓要把田玉生搞得臭不可闻,除非田玉生改变主意。对此,梅云也只得听之任之,闹到甚程度甚结果,她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林森的出现,给了梅云一线新的希望。林森不但有主见,语言也很流利,头脑反应又快。梅云决心说服林森,拉他入伙与自己及母亲一道对付田玉生。梅云虽然很爱田玉生,但田玉生提出了退婚之后,梅云的这种爱就变成了恨,田玉生能回心转意就再好不过了,否则,梅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从廉青山之后,她就开始痛恨男人,甚至有点报复男人的欲望,田玉生睡了她,却说一声不干就要甩手走人,她是不会让的。
林森对梅云这种做法有点不大赞同,他想说服梅云放弃与田玉生纠缠不休。可梅云听不进去,于是他的文章还得写。
林森趴到写字台上却一个字写不出来,脑子里空白一片。
林森抛下钢笔,习惯性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每当他思考时,都是这样,像一个战前的将军,踱步成了一大习惯。梅云从闺房中看到林森在客厅里踱步,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便从闺房中走出,走到写字台旁对林森说:”咋啦,是不是我给你出了个难题?”
林森站住,抬头望着梅云。梅云脸色绯红,比平时更加妩媚,她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林森,那大眼睛里流光溢彩。
两人都呆住了,半天谁也不说话,就那么互相看着。”
好美的女人呀l”林森从心里感叹道。
“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梅云心里嘀咕道。
林森似乎感到有点失态,他继而一笑,在地上又踱起步来。
梅云说:“姐夫,我实在是感到委屈,让你写文章也是想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并不是想占点什么便宜,或者要达到什么目的。其实我我……”梅云眼里又含上了泪水。
“梅云,你不要太伤感,我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你不管,这样吧,梅云,我给你个主意,但这个主意并不高明,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上这么想的。”
“说说看。”梅云说。”
“你想让田玉生回心转意,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威胁。”林森说。
“怎么威胁?”
“你拿着控告信,要把控告信一式若干份,其中一份亲手交给田玉生,就说我已经和你定了婚,是你的人啦,你要不回心转意,我就到校方控告你,并把控告信交给校方一份。这样肯定起作月。他毕竟是个学生,他怕自己的学业和前途受到影响。”
“能管用吗?”梅云问。
“能,保证能,这关系到一个学生的道德品质问题,咱让他不寒而栗,使他坐卧不安。”
“好吧,我听你的。”梅云说。
林森说:”不过,这实在不是什么上策,田玉生为了挽回自己的名誉,可以搪塞你,说咱们仍保持未婚夫妻的关系,维持到他毕业分配后,他也许马上变卦,到那时不是一样苦了你吗。”
“你料到了这一步,为甚还要我去做。”梅云嗔怪道。
林森说:“这不是姨姨和你的本意吗?姨姨说过,要么逼他回心转意,要么让他臭不可闻,可你还是想要田玉生回心转意的,这一点我已看得很明白,但也心里矛盾,你也怕田玉生将来又反悔,对吗,梅云。”
“对对,你可真是个活神仙呀,把我的心事都给看破了。”梅云由衷地感叹道。
“搞文的人嘛,看问题总要比别人高出一筹,看,给你吹开牛了。”林森先笑了起来。
梅云笑道:”这不是吹,这是你的真才实学。”
“你过奖了。”林森说。
“不,一点也不过奖。”梅云很诚实地说,“姐夫,其实我很崇拜你,像你这样一个农村娃,能够靠自学成才发表小说,实属难能可贵,我真佩服你呀。”
“嗨,发两篇小说有啥了不起,名不见经传,梅云呀,老实告诉你,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而且不当平庸的作家,要当一个有成就的作家。唉……不过,这是我的理想,或者说是梦想而已,你看,我如今从农村闯进了县城,为了全家人的糊口问题,不得不每天开个四轮拖拉机到处奔命挣钱,文学的梦”呀,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梅云赶快说:“姐夫,你不要气馁,你有这么好的文学修养,功底又好,生活底子也很厚实,我看你迟早会成功的。”
“但愿如此。”林森长叹一口气。
“你发表过的那两篇小说,我认真地反复地读过,几乎要背下来啦,你的文笔流畅,思想深沉,将来肯定会成为作家。”梅云边说边给林森续了茶水,并把茶杯端起,双手递到林森手上,说:”姐夫,喝口水吧,我这事让你为难了。”
“看你,说哪去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袖手旁观吗?”林森接过茶时,手无意中碰到了梅云的手指,梅云故意不放手,让林森抓着她的手。林森手像烫了一下赶快离手,与此同时,梅云的手也松了一下,“啪啦!”茶杯从两人之间滑脱,掉在了地上粉碎了,水溅了两人一裤腿,鞋上也有了水。梅云有些过意不去,便亲自找来块干布要给林森擦鞋和裤腿,林森不好意思,赶快拿过来自己弯腰去擦。
林森脸色有点红润,他不敢正眼去看梅云,特别是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梅云却大胆地望着林森,心中掠过一丝说不明道不白的滋味儿,她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许久,两人才坐回沙发,互相交谈起来。
林森说:“俗话说,红颜薄命,拿你梅云这身材,这容貌,按道理应当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天公不作美呀。不过,梅丢呀,你不要伤心,天底下好男人有的是,田玉生这样上档次的男人也不是找不到,不要为此事伤心,人嘛,有名人说过,苦难是人生的一大财富,梅云你经历了这场不幸的婚姻,应长见识的,对你的一生是有益处的。”
梅云说:“你这是在安慰我,我已经二十七岁啦,不是一个妙龄女郎,看着就要奔三十啦,三十而立,一般指的是人的事业,而我却至今无家无业,这实在有些悲哀呀!”
“梅云,这个意识就错了,西方一些先进国家,人家都提倡独身主义,一辈子不找对象,不结婚,可人家的事业不是一样搞得红红火火吗。”
“可这是中国,古老的传统观念还束缚着我们。在咱们周围,一个二十五岁不结婚的姑娘,就被人家认为是老姑娘了,我二十七岁快奔三十啦,人家咋看我呢,认为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流言蜚语一大堆,让你不好做人,这不能和外国比。”梅云很有感触地说。
林森说:“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我们是九十年代的年轻人,我们要走自己的路,冲破旧的传统观念。嗨,我尽讲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梅云,我总觉得人要活出个样儿,不是靠别人评价你,要自己认可自己,自己认定的路子就不顾一切地走下去,别管他人在说什么,评论什么,我就是我,我行我素,我活着不是指望别人说我好,而是看咱活着对社会对人类有没有意义。比如说我吧,我在农村当队长时,一心为了集体,玩命地干,可别人不理解,认为我有野心,有目的,想往上爬。别人这么认为倒罢了,大队支部书记也这么认为,他怕我夺了他的权位,排斥我,我看不起这种小人,好,你怕我,我就离开你,离你运远的,这样我就撂挑子不干队长了。我就一边当农民一边写我的小说,这你也听说过,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被出版社给枪毙了,足足花了我三年的心血,几乎让我一蹶不振,可如今我还是我,这种精神不倒,我想我的事业迟早会成功的。这就是说,人活着要有个信念,不要管别人说我们什么,只要自己活得充实,对社会对人类有益处就行,你说呢。”
“有道理,有见地。”梅云说。
两人就婚姻问题又开始长时间的探讨,梅云每隔几分钟就给林森续茶,那小茶壶就放在她面前,间或拿烟亲手递给林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