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冲进桐树湾时,根小子故意按响喇趴,惊动了村里人。村里人一见根小子驮着个女人进村,马上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传遍了整个桐树湾。
恰巧这天何彪从镇里骑摩托车回来看桃桃,听说根小子驮回个对象来,两人慌慌儿吃了饭,骑摩托车进村去看根小子的对象香香。
根小子那个不太大的光棍院,原来是冷清清的,除一些年轻人去他那里聚齐打扑克玩麻将之外,平时没甚人去光顾,即使他当了村支部书记之后,也不过是村委会一些人常来常往,女人们极少到他的屋里去。拉弟子那几年倒常来常往,她一出事,再也没有女人去了。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这光棍们一样有是非。然而,今天根小子的院里院外都是人,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流水似的往来涌,争先恐后地来看根小子的对象。人们怀着好奇心,来看三十岁的光棍根小子究竟找了个甚样的对象,又听说香香是拉弟子的小姑舅,就更激发了人们的兴趣。一时间,根小子的家里,院里,连院墙外都是人,像根小子马上要结婚典礼一样红火。人们这种好奇心,是由于根小子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忽然找了对象,就不比一般小伙子找对象,再加上当初又是拉弟子亲自牵得线,人们更加好奇,都要过来见识见识。
何彪和桃桃两口子驾车进了根小子院里时,窗台外围满了一群叽哩喳啦的女人,她们爬在窗户外向里猫,屋里已挤满人,她们只得爬窗台上看。
有人见何彪夫妻来了,就上前问:“何镇长也来看看。”
“何镇长甚时回来的?”
“何镇长好哇?”
何彪一一作答,他觉得人们这么客气地对他,感觉有些别扭,人们的问候不象过去那么亲切,总觉得有了些客套,感情上似乎有了一点儿距离。也许是自己当了镇长,让乡亲们产生一种畏惧情绪。过去见面无话不讲的好朋友,今天见面也那么拘谨、客套,连玩笑话也不敢对他讲了。何彪就有些疑虑,以为自己在不自觉中拿出了架子,而让乡亲们近而远之。他努力寻找自己的缺陷,总觉得上任镇长以来他并没有变,和村民的相处仍和当村支书时一个样儿,但他一时找不出原因来。
停好摩托车,三老汉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他乐哈哈地向何彪两口子打如呼。三老叹说:“多会儿从镇里回来的?”
何彪说:“饭前回来,听说根小子领回对象就赶快跑来了,看看他这婚事几时办,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他缺钱,不是和你说好要借钱的吗。他夜晚上还和我叨叨呢!”三老叹说。
“他说过,我给他准备着呢。”何彪说,“对了三叔,我到镇里应事,这鱼场的事桃桃应付不过来时,你多招呼些。”
桃桃赶快说:“这还用你说,三叔每天都去。”
“我知道你应了镇长的职务很忙的,桃桃很辛苦,我还能不帮你去照料。”三老汉说罢,把何彪拉在一旁悄声说,“听说拉弟子在牢里疯了,你知道不?”
何彪吃了惊,忙问:“没呀,我没听说。你是从哪听说的?”
三老叹口气说:“她那寡妇娘和她小弟弟去看她了,去了拉弟子就疯说疯道的。她妈她弟弟连话也没和她说成,就回来了。先头才进村,我刚从她妈那儿出来。”
何彪叹道:“还没判刑她就疯了?”
三老汉说:“女人终归是女人,她受不了那五大套。”
何彪想了想说:“真要疯了,咱们就应该考虑让人去保外就医,好歹也是咱们村的人呀,她那寡妇娘也没有办法。”
“我也这么想,刚才她妈对我哭成一堆。我看她哭得可怜,还正想去找找你商量,看咋想办法让她出来哇。回来后说不定还会好的。”三老汉说。
“一会儿和根小子说一声,让他抽空去趟县里,要可能的话,让村里出面,把她保外就医。病人有病可以保外就医。况且她们的案子已查得水落石出了。”何彪说。
何彪领着桃桃和三老汉一起走进根小子的家里时,根小子正给满地人散烟散糖,他见何彪两日子进来,叫道:“哈呀!,镇长和镇长太太驾到了?我这小屋可是蓬壁生辉了。”
“根小子你甚时学会奉称人的?”何彪边接烟边说。
根小子看到三老汉忙说:“三叔你也来看我的对象?”
“是了哇!看你配上人家娃娃配不上。”王老汉哈哈笑着伸手接过根小子手中的烟。
桃桃抢先走过炕沿边,和香香握握手说:“听何彪说,你叫香香对不?”
“对!你是桃桃姐?我听根小子说起过你。”香香赶忙说。
香香穿着很朴素,但举止挺大方,长得虽然很一般,但性格开朗,面对满屋的陌生人都不拘谨,给人感觉她随便自然,一见就让人喜欢。
何彪他们几个人一进屋,屋里的人见镇长来到村支书家,怕有公事,就一个个自觉地告辞出去了。
何彪说:“大伙儿坐着哇!我是随便来看看,没甚事。”
人们还是知趣地离去了,他们要看的己经看过了,久留也觉没意思。窗外围观的女人们见何彪和桃桃进了根小子家,再围在窗台下看有些不好意思,也一个个出院回家去了。”
“你俩还没吃午饭哇?”桃桃见灶冷锅清,就猜想他们没吃饭。
根小子摊开双手说:“我俩刚进门,就把全村人给招引来,哪来的时间做饭?”
“那还不快点做,让香香当饿相?”桃桃开始张闹着替他们做饭。
何彪对香香笑道,“香香你看,男人屋里没个女人确实是缺少点儿温暖。你来了把全村人都给惊动了,这可是他根小子的福气。”
桃桃说:“要不,我回鱼场捞两条鱼拿来给香香炖上,根小子只顾了喜乐,忘了给香香吃饭了。”
何彪听了忙递给桃桃摩托车钥匙说:“你自个儿去捞哇,捞几条红拐子,我们几个顺便喝上几盅。”
桃桃拿了钥匙出门去了。
香香就说:“那我烧火,先滚点儿水。看看,他这单生过得也太窝囊了,暖壶里连热水都没有。”香香边说边提出一只暖壶晃晃,说罢就出外抱柴禾去了。
“这是个过日子女人。”香相出去后,三老汉说。
“一看就实在。”何彪也说。
“就是丑了点儿。”根小子说。
“袭人能做甚?拉弟子倒袭人,全桐树湾数她袭人,可如今落了个甚下场?”王老汉说。
“香香不丑,可以入女人群了。你比人家大七八岁,人家还是个大闺女,满房烧酒气啦,你还想咋?”何彪笑着说。
三老汉问根小子:“多会定婚喝酒?”
根小子说:“还没择日子,香香母女俩让我来定。我想定婚结婚一起办,要不我这家里没个女人,忙活一天回来连口便易饭也吃不上,何况苦水壕鱼场也缺人手。”
“心急火燎的等不上了哇?”何彪说。
根小子就笑。
香香抱柴禾进来说:“笑甚?瓮里没水还不快打水去。”
“看看,人还没娶进家,就指拨上我了,将来还不把我拿成一皮子?”根小子说笑着掀开水瓮看看,从门后提了水桶去院内压水井上压水去了。
院外响起了摩托车声音,桃桃捞了三条红拐子装网兜里挂在车把上。停下车时对根小子说:“有白米没?我们有,走半道才想起来,你要没我就再回去取一趟。”
根小子忙说不用不用,前几天我从镇子上买回一袋子来,是银川大米。”
何彪这时走出院来,到根小子跟前问:“你办喜事需要多少钱?”
根小子挠挠头说:“我算计一下,少说也得七八千,总得给人家买点儿衣服哇,车子、彩电、戒指、家具这些东西不能不买哇,太寒酸了让人家小看。你说是不是?”
何彪说:“我那儿还有一万块钱和一个零存折子,明天你拿去用哇,把家重装修装修,黑窑洞似的,怎么娶媳妇儿?有甚需要的尽管说话。”
“有钱就行啦!我只得秋后还你的钱。”
“咱俩谁和谁?说这做甚。”何彪说完顿了顿又说,“刚才三老汉对我说,拉弟子在看守所里疯了”
“真的?”根小子停住手中活儿问。
“据说她妈她弟弟去看她,已经疯说疯道开了,怕是真的。”
“自个儿把自个儿害了,能怨着谁?当初咱劝她,她鬼迷心窍了,甚也听不进去,如今成个疯婆子了,咱们能咋?”
“我是想,能不能保外就医,给她看看病,犯法归犯法,有病还是得看,靠她那寡妇娘怕没一点儿办法,鬼也是咱桐树湾的。”
“你是说,咱们去保释她出来就医?”根小子问。
“你代表她家里,去和看守所交涉一下,我也和他们联系联系,你看怎么样?”
“按理说,咱不该管她。”根小子说。
“她要没病咱不管可以,如今有了病咱不管也不合适。”
“好哇!一两天我带香香进城买衣服去,顺便去和人家商量商量,争取让她保外就医。”
何彪说:“走时开上介绍信,要不看守所也不接待你,也不会让你把人带走。”
“好!”
桃桃帮香香把鱼炖进锅里后,对根小子说:“我大姨夫这两天病情加重了,我和何彪去看看,一会儿我们再返回来。”
何彪对三老汉说:“三叔等着,一会儿咱几个喝两盅”
三者汉说:“何彪你不大爱喝酒,咋现在这么馋酒?”
“今天情况不一样,根小子引回香香来,不热闹热闹,香香会怨怪咱桐树湾的人情不好。你说对不香香”何彪冲香香笑道。
“镇长人情好,不等于村书记人情好,你们几个要是不来,说不定他忘了给我吃饭呢。”香香说罢自个儿扑哧笑了。
根小子纠正说:“这可是她冤枉我,我在路上就说给她炖大鲤鱼吃,你看她?”
“我领何镇长夫妇二人的情,鱼是人家的,又不是你的?”香香开玩笑说。
“可我要给他们鱼钱的,香香你这可是埋汰我了?”根小子说。
“我是提醒你不要白吃人家的鱼?”香香说。
桃桃说:“好啦!你俩不要斤斤计较那几条鱼了,等秋后你们鱼塘的鲤鱼长大了,我去捞几条尝尝,不就扯平了。”
说罢,何彪和桃桃出来要去趟赵瑞那里去,三老汉也说我也看看望一下老支书,一会儿鱼熟了再来。
赵瑞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腿脚有些浮肿,已经失去了与人对话的能力。何彪和桃桃以及三者汉来看他,他只用迟钝的目光看着他们,嘴唇动动,却发不出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