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夕阳敛尽最后一抹佘辉,浓郁的暮色正在弥漫,一轮圆月从乌拉山顶上升了起来,银色的光辉洒满了大地。
“我和你去!”兰兰低声说。她早跟在大虎身后。
“你也去?”
“咋,不想领我?”兰兰激将着大虎。
“想去也行,可别让你姐担心呀!”
“哎!对啦,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告诉她一声。”兰兰说罢抬腿要走。大虎赶忙拉住她。
“你姐要吃要喝咋办?”
“今天我姐夫在家,他可以做。”兰兰掉头往王八换家跑,边跑边回头说:“千万等我啊!”
月光下,乌加河泛着银白的光亮,缓缓地流淌着。夜静悄悄的,河水回湾处传来“扑通”一声响,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趁着月光窥视一下外面的世界,随即又扎入了河水中。
大虎抓着网抬着轻轻的步子向回弯处摸去,兰兰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大虎瞅准地段,背对河面抖开网,双手悠动着,猛一使劲儿,身子随着转向河面,一张网飞出手去,成圆形落入河水,缓缓下沉。一根细细的拉绳抓在他手里。稍顷,他觉得手中拉绳有颤动感,便慢慢往回收网。
兰兰站在大虎一旁,半弯着腰,双手托在两膝上稀奇地瞅着徐徐拖上岸的网。网还只拉出一半,听得网中劈哩啪啦,鱼尾在甩打。待网上岸,便见两条三四斤重的红拐子在网中奔突,金黄色的尾巴打着地拍拍响。
“啊!好大的鲤鱼呀!”兰兰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不要吼叫!”大虎止住了兰兰。
“咋?”兰兰不解地瞪着大虎。
“把鱼吓跑啦!”
“这么玄?”
“狼追你,你咋办?”
“跑呀!”
“你以为鱼们比你傻?”
“噢,它们能听见?”
“那当然。”
兰兰吐吐舌头,不再一惊一乍了。她默默地帮大虎往箩头里拣鱼。总共撒了十网,便拉住十条红拐子,大的四五斤,小的也有二斤多。
“够了,多了吃不完会坏的。”大虎说。
“挺好耍的。”兰兰兴致正浓。
“明天再拉,回晚了让你姐说。”
两人拾着-箩头鱼和-张网往回走,刚走几步就见月光下有条人影一窜,钻草林没影儿了。
“见鬼了,哪来个人?”大虎不解地说。
“你没认出来?”兰兰看大虎。
“没有。”
“算啦,别管他。”兰兰悄声说。
“昨回事?”大虎追问。
“我看着象我姐夫。”
“王八换,他?”
“是他,肯定。”。
“他甚意思?咋鬼鬼祟祟的?”大虎象坠入十里云雾似的。
兰兰扑哧笑了,仍低声说:“他那个小心眼儿,你还猜不透?”
“咋?他猜疑咱俩……”大虎没敢说出口。
兰兰朝大虎点点头说:“我先头回去时,他就用疑惑的眼睛看我,好象我有甚么秘密似的,这个人真是够呛。”
“他跟踪我俩,嗨,都是你多事,偏要来。”
“昨啦?你怕了?”
“我怕甚?”
“那你怨我?”
“我怕他没事找事,”
“在我的事上他敢?我对他从来就不客气,他轻易不敢惹我。”兰兰说完自个先笺起来。随即弯腰放下箩头说:“换换手哇,胳膊酸。”
两人换了位置,倒替了手舁着鱼又向前走。
兰兰饶有兴趣地说:“怨不得口里人出口外总想往后套跑,咱这地方就是好。”
“那还用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水锅里’。不知道哪个年代给后套编下这么段顺口溜。”
“狍子少,我还没见过。”兰兰觉得生在河套没见过狍子有些遗憾。
“你们黄河岸边没,我们乌加河畔可有。”
“哪有?我咋没看到?”
“想看一看?”
“嗯,听我大说,狍子和鹿差不多,可鹿我也没见呀。”
“后套没鹿,包头有。包头后面的山里有,明天我带你去看狍子,咋地的?”
“好啊!你说话算话?”
“这不难!”他们说话间回到家,大虎把鱼一分为二让兰兰带一半回去,可兰兰不带,两人推让。
王云月说:“大虎,你送一趟过去多好。”
大虎一听也是。自个儿亲自送过去了,莲莲万分感激。兰兰却用眼剜她姐夫,她姐夫王八换不以为然,闷头抽烟装聋作哑。
次日清晨,兰兰去求二圪旦老婆帮她照料半天姐姐,她决定跟大虎进芨芨林看狍子去。“姐,我只去半天,你不会骂我疯跑哇?”兰兰临行前对莲莲说。
莲莲笑道:“疯跑就疯跑,骂你能顶用?你的魂早让大虎勾跑啦!”
兰兰探过身子,在姐姐耳边说:“算你说中了。”
“你要稳重些,大虎大是个倔脾气人,看不惯女娃跳达,你要看上大虎,就得学温柔些,说话举止注意分寸。他大要是看不顺眼,大虎急疯丁也没用。他和桂花的事,主要是他大不同意。”
兰兰皱着眉问:“我姐夫不是说桂花大人不愿意,你咋这么说?究竟咋回事?”
“你姐夫他知道个屁,去吧!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兰兰听了姐姐的话,心里纳闷,乱猜疑,对桂花与大虎的事不免产生几分疑虑。
太阳还没出山,乌加河的水面上水霉濛濛,像一条升腾的巨龙。北边是巍峨的狼山,像条巨蟒卧在那儿,兰幽幽黑黝嬲的。大虎带兰兰有意从桂花家门过。他用稍带怨愤抑或仇视的目光盯着司不浪家,企盼桂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外,好让她亲眼瞧瞧我王大虎不是没人寻的主儿,兰兰不比你差。但大虎失望了,也许那会儿桂花还没起,钻被窝里做甚好梦呢!她父母也不见,院中除了那根孤零零的拴马桩外,甚么也看不到。他的愤懑没能得到渲泻,自然就流露在脸上。他一想起桂花心里就难受,似乎有人用头发丝栓住他的心,还一拽一拽的,勒得心疼。那天在草滩与桂花亲热的情景回漾在他脑海中,转瞬问那种强烈的怨愤渐渐退潮,一种温情又涌上心头。他有些迷糊,认为是场梦,她根本不可能离他而去,他们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分手。刻骨镂心的互相倾慕,深深的爱,就如此容易地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吗?大虎从心眼里有些不服气,从心底恨上了桂花的父母,认为他们不配做桂花的父母,不近人情。同时他也恨桂花无能,软弱,没主见。
算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虎这么边想边走过了桂花家,孤零零的一间破士房便丢在身后。大虎心里窝着火,脸上目然表露无疑。
“大虎哥,你有心事?”兰兰同大虎撵着马群往芨芨林边走边说。
大虎不置可否。
“你想她啦?”
“想准?”大虎一怔,扭头盯着兰兰。
“桂花哇,还会有谁?”
“你咋知道我在想她?”大虎愠怒。
“看你丢了魂似的,准在想她。”
“哼!想她?想她做甚?”大虎朝兰兰大声嚷叫。
“那咋闷闷不乐?”兰兰不依不饶。
“恨她恨她,我恨她一辈子!”
兰兰笑道:“大虎哥,这又何必呢?是姻缘费些事也会成的,不是姻缘气死人也没办法。看来你对她感情好深的。”
大虎瞪了兰兰一眼,却不知咋说才对。
太阳从乌拉山那边露出了圆脸。笑容绽开,暖烘烘的阳光普洒着大地。乌加河畔芨芨林中,显得格外寂静。把马群撵进芨芨林后,大虎带兰兰向草林深处摸去。习习晨风,吹拂着芨芨林翻滚着绿包的海浪。大虎他们所到之处,惊飞了野鸡吓跑了兔子。约摸走出好几里路,拨开一片稠密的芨芨丛,面前闪出一个约十几亩大的小湖。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湖面上几只白天鹅悠闲自得地游动,像碧兰天空中飘悠着的几朵雪白的云团,煞是诱人。湖的边缘浅水处长满深绿色的芦苇和蒲草。
周围寂静无声,兰兰望着湖面发呆;准确地说是看到美丽的白天鹅而惊奇万分。她喜不自禁地冲大虎正欲说甚,大虎甩手掩嘴,示意她千万别出声,他俩悄悄地蹲在草丛中,静静地透过草叶缝隙窥视着湖面和湖的四周,期待着狍子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