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荒魂>第10章

第10章

小湖是乌加河南移留下的,当地人称它“小海子”,海里有鱼,但从没人去捞。没人愿意费那个事。“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地方是没有靠打鱼为生的,打出鱼来没人买。人们想吃鱼时,任何找一条水渠,特别是放水浇完地后,二三斤重的红拐子随处可见,偶尔也有十斤八斤重的。二斤以下的鱼,人们用箩头担出地里上粪。鱼随处可见,用不着费劲儿,象大虎到乌加河里抓鱼是较费事的了。这儿湖水风光秀丽,是附近飞禽走兽最喜欢出没的地方。狍子大都在半前晌,来湖边喝水。有的在芨芨林深处栖身,有的在狼山岩洞里居息。猎人们常常利用狍子喝水这个机会捕杀它们,捕杀的人多了,狍子的数量逐渐少起来,有的干脆逃是山,再不下来了。大虎放马没事时,常蹲在湖边看狍予喝水。去年秋天,他谎说打狼,借金巴防土匪的猎枪,还在湖边打死过一只雄性狍子。金巴知道后把狍子要了回去,只给大虎割了一条腿,其佘金巴一家解野馋了。牧民吃肉为主食,可狍子是“野味儿”,肉特香,与一般牲畜的肉不一般。

太阳渐渐移至半空,火辣辣的阳光晒得人发烫。狍子还没出现,大虎有些不耐烦。兰兰却一动不动地蹲着,一会儿瞅瞅湖对面,一会儿扭头瞟一眼大虎,但不敢出声。大虎被她瞟得不好意思,便有些局促不安。正这时,湖对面的芨芨林传米轻微的响声,林梢晃动着。大虎示意兰兰注意。兰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潮对过。稍顷,一对儿狍子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机警地窥视着。一雄一雌?那雄的还长着三角形的角,栗红色的毛,在阳光一卜熠熠闪光。一米左右的身长,和山羊大小差不多。它们从草丛中慢慢走向湖边,边走边警觉地注视着左右,以防不测。狍子下到湖边像羊似的那么吮吸,短短的尾巴摇晃着,挺可爱。

“啊,真好看!”兰兰脱口说道,声音却很低很低。

耍拉拉,一片冲撞草林的响声,孢子飞一般冲入草林,眨眼没了踪影,白天鹅也受了惊,抖动着翅膀斜刺蓝天。

“让你惊跑了哇?”大虎嗔怪兰兰。

“怪,我的声音那么小,它们咋听到的?”

“让猎人打怕了,像惊弓之乌,稍听到点儿响动,便拼命奔跑,跑起来比鹿还快!”

“我开眼见了。哎,大虎哥,它们俩是一对儿吧?”兰兰明知故闻,两眼不离六虎的表情。大虎壮着胆子和她对视,说:“在草原上,你任意看到的飞禽走兽,它们都是成双成对的。”

“是吗,那为甚?”

“我很难给你说清,也许就象人一样,必须找个伴儿成家,一起生活。”

“象咱俩?”

“兰兰。”大虎深情地注视着兰兰已经略微红润了的脸蛋。

兰兰正欲扑进大虎的怀中时,忽听身后扑拉拉地响,俩人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对儿野鸡嘎嘎地叫着飞起去,落到了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了。

“回哇,这下你该过瘾了。”大虎说罢拨开草丛往回走。兰兰嘴角挂着一丝嗔怨,紧紧随在大虎的身后。她为失去刚才一个契机而有点后悔。

他们寻找着马群,边走边说着话。大虎讲述他上次咋介打死狍子,讲得很细致,兰兰听得痴。

正行间,大虎突然站下了。神情惶然。他听到前边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牧羊鞭甩动的响声,响声熟悉而悦耳,在草丛上悠荡,传出好远好远。

“听到甚了你?”兰兰不解地追问。

“有群羊。”大虎言不达意。

“草滩上牛羊遍地,有甚稀罕?”

大虎认真度量一下,那种急欲报复的心情占据了他。他狠狠心,带着兰兰朝牧羊鞭响起的地方走去。

拨开一片茂密的芨芨林,面前豁然开朗,绿茵茵的寸草滩展现在眼前,寸草滩约十亩大小,四周被芨芨林围拢着,象一洼绿水湖。

举目望去,寸草滩上雪白的羊们如颗颗玉石镶嵌在绿色草盘上,把草原点缀得更加美丽,还富有诗情画意。一位扎花头巾的牧羊女佇立在一片花丛中,手中的羊鞭舞着,啪啪的脆响便传开去。那鞭头下去不放空,残酷地削落着苦菜花,一削一片,花瓣碎粉般飘飞着。

大虎见此情景心头一阵震颤,从她的举动他可以察觉,她正在咬牙切齿地恨他。他踌躇着不敢上前。他记得,过去她想见他时,总是用清脆的羊鞭呼唤他。他便循着鞭声找她,配合默契,十年如一日。触景生情,他不禁黯然神伤,呆立在草滩边缘茫然不知所措。

兰兰聪敏,脑海里一闪,“桂花?”这牧羊女是桂花,她从大虎的神色中断定。

兰兰从面前这两人要死要活的样子中认定,他俩感情极深。兰兰虽说性情泼辣,嘴像刀子,可她心地善良。目睹眼前的一切,她却动了恻隐之心。她也不期望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下见到桂花,更不想刺伤她。然而躲已来不及了,桂花近似痴呆的眼神早已瞄住了大虎和她。

大虎似根拴马桩立在芨芨林中一动不动。

他俩对视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谁也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

兰兰思忖片刻,朝桂花大大方地走过去,微笑地问:“姐,你好?”

“你……”桂花端详她一会儿,欲言又止。

“桂花姐,我叫兰兰。”兰兰主动打破僵持的局面说:“桂花长得好袭人呀,过去只是听说,今天见了让我吃惊,怪不得大虎失魂落魄。”

桂花身子微微一颤,稳定一下情绪对兰兰说:“噢,兰兰求你,我想和大虎说几句话,行吗?”她可怜巴巴地乞求着她,仿佛大虎已经属于兰兰似的。

兰兰不由地回身望大虎。

大虎听得真切,当兰兰用目光征求他时,他一扭身钻进芨芨林,林中传来一阵列冲撞声,林面漾起波浪向远处去了。

兰兰呼喊着:“大虎——”便尾随追去。桂花立在原地两行泪水挂在腮上。

大虎听到桂花要与他说话时,心里敲上了鼓,一个男的窘迫莫过于此。两个闺女象东西两个岸,他象河中的船,东岸在呼他靠岸,西岸在召他过来。他在河中彷徨,无可适从。

大虎受伤的心灵在灼痛,焚烤着他每根悸动着的神经,男人的尊严激起他积郁在胸中的恶气,他不想在这种场合下与桂花说甚么,特别是当着兰兰的面。能让桂花亲眼目睹,有个漂亮的闺女在他的身边,就足够她受的了。留给他的路,只有回避,或说逃遁。他一头撞入芨芨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绊倒了再爬起来,向前猛跑。终于,他累倒在草林中,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兰兰循着声音追随大虎,大虎倒下歇息时,她没了方向,只好寻着被践踏过的芨芨林找他。她总算找见了他。她安慰他,和他说了许久,他一句话也不回答,兰兰佯装生气噘着嘴不理他。

“兰兰,你回哇,鱼还没炖,要坏的。”

“交代二圪旦婶了。”兰兰嘟囔道。

“你该见的都见了,快回去哇!”

“你撵我?”

“就算是吧!”大虎吐了一口气。

“你去见她?”

“少提她。”大虎话很炝人。

“为甚撵我?”

“我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好吧,既然你撵我,留下也疑会惹你生气!”兰兰说着有些动情,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住家走,准确地说是往二圪旦湾走。

大虎心里很矛盾,说不清哪来的火气,更不知为甚冲着兰兰发泄。待兰兰走出好远一段后,他觉得内疚,爬起来一趟子追上去。

“兰兰,别生我的气。”

兰兰尽顾往前走,好像没听到似的。

“我见了她心里发毛,对不起,你包涵点儿。”大虎真诚地向兰兰认错。

兰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里噙着两滴泪光,那泪却顽强,始终不跌下来。兰兰强装笑脸说:“大虎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们近十年的交情,不容易啊!我先回去啦,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哇。”

兰兰说罢走了,苗条细柳般的身姿在草丛间飘动,富有弹性的脚步自如轻盈,象只蝴蝶掠过绿色的草丛,向远处飘去。

“噢!她是个善解,人意的闺女。”大虎自言自语地说,望着那柔美的身段,陷入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