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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河套平原的西部有条天然河,是黄河南移时留下的一道旧河床,每当黄河水位上涨时这条河槽就会进水,从南向北汹涌澎湃地流向狼山脚下,然后注入乌加河。而黄河水位下降时,这条天然河就无法进水。当地的财主杨风珠雇用了大量民工将河口挖深,引黄河水每年都能进套,让流域的人们受益匪浅。当地人出于对杨家的敬佩就管这条河叫做杨家河。但由于是天然河,听天由命,没有认真治理,黄河泛滥时杨家河流域的人们就会遭殃,大水漫过河堤淹没村庄和庄稼,人们叫苦连天。这样的情景虽然不是年年发生,但也让两岸的人们提心吊胆。到了杨万宵手上时情景越发糟糕,他本人对杨家河失去了信心,加之他怜惜钱财不愿意花钱去治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条废河,河槽淤积大量泥沙,水流受阻。杨家河也就名存实亡,没有了利用价值。

杨家河的杨家发家是从杨万青的爷爷杨凤珠开始的。杨凤珠年轻时从山西河曲逃难到了后套,在旧河槽边落脚,租赁了小财主刘刚的几亩土地过着艰难的日子。刘刚膝下无儿,只有一个闺女。刘刚见杨凤珠很吃苦,人品也好,就把他招为上门女婿。后来刘刚得病去世,刘家的财产堂而皇之地归了杨凤珠。杨风珠苦心经营几十年才使杨家成为当时河套最大的财主。

可到了杨万青手上,杨家的家业并没有继续扩大,而且还有些萎缩,但仍然比郭友全,陈狮和高建强等人富有。杨万青嗜财如命,嗜马匹也如命。为了得到几匹好马,他不惜女儿的幸福,不顾妻子的反对将连枝许给了陈狮。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连枝很有个性,不像她两个姐姐那么软弱,根本不听他的摆布。为此妻子与他争吵不休,让他心情郁闷。连枝的逃婚引发了陈狮上门要人,要得很凶,让他又急又气。应酬追命的陈狮时他多喝了几杯酒,没有想到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杨万青去世,妻子白氏临时掌管家政,并一手操办丈夫的丧事。为了在安葬丈夫前找到连枝,她只得派人到黄脑楼郭府去见王占川,只有这样才可能找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同时她也派出许多报丧的人,通知杨家所有亲戚朋友来参加丈夫的葬礼。河套一些知名财主都是杨家来往甚密的朋友,给郭友全、张玉腾、陈狮和高建强等人都下了请帖。白氏一边安排丈夫的后事,一边在担心着闺女连枝。由于丈夫的狠心,导致女儿从陈府酒宴上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她听说是郭友全的渠头王占川搭救了连枝后,对王占川的行为很赞赏。当她知道王占川可能成为郭友全的女婿时,对他又有了些怨恨。既然自己有了意中人,为甚还要把我女儿藏起来?带着这口怨气,她就派人到郭府找王占川,意在通知闺女赶快回家奔丧。

杨家大院里搭起了高大气派的灵棚,冲天纸迎风飘荡,哭声此起彼伏。大院内外都是忙碌的人们,孝子们出出进进川流不息。白氏在客厅内坐镇指挥,忽然有家人来报,说三小姐回来了。白氏手忙脚乱地跑出来迎接女儿,就见女儿与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双双走进院来。那男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虽然一只左眼瞎了,但气度不凡,眉宇间充满了英气和智慧,跟传说中的王占川非常吻合。

连枝直接走到父亲灵前跪下,一边烧纸一边号啕痛哭。王占川取了一叠纸钱也跪到灵前,给杨掌柜烧了纸后站起来,转身来到白氏面前说:“杨太太,对不起!王占川有罪,救了女儿却害了父亲,请太太处罚我吧。”

白氏望着他说:“你没有错,搭救我闺女我应该说声谢谢。走吧,进屋说话。”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客厅走。王占川跟在后面,进了宽大的客厅。白氏让丫鬟为王占川斟茶,然后和他叙谈起来。白氏言谈中流露出了对王占川的敬佩,并没有流露一丝的怨气。王占川这才心宽了许多。陪伴连枝回杨家河的路上,他一直忐忑不安,担心杨家人会惩罚他,可事情却和他想象的相反,杨家人个个对他彬彬有礼,连白氏都那么温和而亲切地接待他,这让他很感动。

连枝在灵前痛哭之后带着肿胀的一双眼睛走进客厅,扑在母亲怀中又一阵呜咽。王占川眼软,见不得女人哭,就悄悄走出客厅。白氏把身边的丫头打发走,然后问女儿你这些日子躲在什么地方,王占川待你如何等等。连枝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并说王占川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答应了要娶郭友全的闺女杏花,所以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这种负责任的男人值得托付。我不会放手的,得不到他我誓不罢休。白氏说妈妈支持你,但你也不要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这两天把他留在府上,等办完你父亲的丧事再说吧。

王占川从厨房门外拿了扁担,挑起水桶就往井上走。杨家大院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自从杨掌柜出事后,大院的人私下都在议论兰小姐与王占川的事,虽然说法不一。但大家认为连枝小姐自己挑选男人并不为错,给陈狮做小的确有些委屈。王占川不畏强暴从陈狮手中救了连枝实在是需要过人的胆识,一般人恐怕是难以做到。就这一点而言,大院的人都比较赞成王占川成为杨家的女婿,尽管因为三小姐的叛逆行为导致了杨掌柜丧失性命。

杨家上下都对王占川很看好,虽然一只眼睛出了问题,但这并不影响他那英武健壮的形象。杨家的管家李柱在大院外截住挑水回来的王占川说,后生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家老爷就因为你出面救走了小姐,所以一口气憋在心中,又喝了那么多酒才一觉没有醒过来。今天你来了杨家人没有为难你,这是因为昨天晚上杨家内部已经发生过一场争论,按照杨家兄弟的意图就要找你索命去,而杨太太坚决反对,她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你知道这是为甚?因为她已经把你当作心目中的女婿。我家三小姐人长得袭人,开朗大方,一贯敢恨敢爱,具有男孩子的性格和勇气,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你要珍惜。

王占川苦笑一下说,我并没有这样考虑,救别人于危难之中是我一贯的秉性。李柱生气地说,你这人不知好歹,你一个渠头有什么了不起?也就是郭友全的长工而已。可我家小姐是甚人?她是金枝玉叶,身家百万呀!你脑子没病哇?怎么不权衡一下,郭家怎么能和杨家相提并论?王占川有些愠怒地说,李管家你错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财富,而不想靠攀龙附凤去争取富贵。我与郭家杏花小姐是日久生情,并非看中她家的钱财。我救你家小姐前并不知道她是杨家的金枝玉叶,所以请你不要歪曲我的真实意图。两人在大院外的谈话不了了之,谁也没有说服谁。李柱最后说,我家小姐的脾气想你也知道了,你要不顺从她的话,恐怕她不会饶了你。王占川挑了水进院,刚把水倒进水瓮里就有人来喊他。他赶快到客厅去见杨太太。

杨太太对他说:“不用你做营生,杨家的长工短汉上千人,你陪连枝说说话哇。她很内疚也很自责,她大是因为她死的,心里很难过,只有你可以开导她。”王占川想说什么时,见连枝从外面进来就欲言又止。杨太太起身出去了,把王占川丢给了闺女。

连枝两眼肿得像桃子似的,原本妩媚的脸庞上挂着忧伤。她主动为王占川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在他手中说:“父亲的去世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我要知道他可能出事就不会用那种强硬的手段违背他的意思了。男人我可以自己随便挑,而父亲只有一个,天下没有人能够代替他。”说着又抹上了眼泪。

王占川被她这席话给震惊了,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心境,这在他结交的女子中从来没有见到的。从中可以看出这女子确实非同一般。他劝说道:“你有这种想法很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连枝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父亲了,从我懂事开始就和父亲顶嘴,只要关系到我的事情总是不让父亲顺心。我是个不孝的闺女,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占川哥,父亲是让我气死的。这种伤痛大概要伴随我的一生。”

王占川劝说道:“你也不要太自责,人死不能复生,大概他老人家就这点阳寿。”连枝说:“占川哥,答应我,等办完父亲的葬礼你再走,可以吗?”

王占川本不想答应,但又不好拒绝,只得点头。他闲不住,总是找营生做,白氏见劝他不住也就听之任之。连枝心疼他,说你何必呢?杨家做营生的人比牛马还多,用得着你插手吗?他说我坐不住,坐下骨头都痒痒,生就了爱受苦的人没办法,说着就拿了扁担又到井上挑水去了,让连枝有些哭笑不得。

连枝的大姐二姐也非常欣赏王占川,用羡慕的口吻对连枝说,你自己挑得男人就是不错,有股子震慑女人的英气。大二小姐的丈夫却不敢与王占川正面接触,在他面前他们有些畏缩。安葬完杨掌柜之后,白氏让管家李柱向王占川正式提出婚事  问题。按照乡俗,丧事刚办完忌讳提及喜事,可白氏害怕王占川急急忙忙娶了郭友全的闽女,就主动提了出来。王占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他有了未婚妻,不能害了连枝。没了办法的李柱只得如实回复白氏。白氏大发雷霆,找来王占川说:“你不娶我闺女为何将她私藏十来天,你让我闺女还咋的再嫁别人?为了退掉陈家的亲事我杨家割肉吐血都忍了,为的就是想让你娶她。现在倒好,你一口就回绝了。好哇!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得还我闺女的清白,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让你藏了那么久,我们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啦!”

王占川说:“我和她是清白的,不信你问她。”

王占川正说之间,连枝哗啦一声推门进来,恼得石熊似的对母亲说:“妈,不要再说了。”然后对王占川大声吼,“瞎占川,你再也不想见到你。滚!快滚!”

王占川被连枝的恼怒惊呆了,第一次见她如此愤怒,两只眼睛像两支燃烧着的火炬,能把人活活烧死。怒吼声仿佛就是一只母狮子在嚎叫。他惊诧之余慢慢站起身来往外挪动着,忽然间,连枝从身后扑上来又打又挠,简直就像发疯似的。他的后背被抓破了,转过身来时,连枝的两只手就毫不留情地抓挠到他的脸上,脸被挖破了.血流了出来。但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任她发泄。白氏在一旁看,不作任何阻拦。连枝打累了,抓挠够了才瘫软在地,捂住脸低声哭了出来。那声音压抑着,从喉咙中往外撕扯,丝丝缕缕……

三个月后四大股渠开挖。王占川既是总设计又是总管,忙得他不知阴晴圆缺顾不上白天黑夜,整天泡在渠壕里指导工程。有时也和民工们一起干。民工们见这个总管和他们一起干活很佩服。挖渠队伍是由两大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当地人,其中有的是郭家或者万盛公和万德元家的长工短汉;另一部分是从晋、陕、鲁、豫四省流亡过来的难民。两部分合起来有几千人。为了生计这些人给工钱就干,干得还很起劲。工程进展就特别顺利。近几个月来,王占川为了方便就住在工地附近,根本顾不上回家。

其实此时他也没有家,所谓的家就是郭家大院。他和长工们住到一条大土炕上,和长工们一起吃。如今在新渠边上租了一间土房,他和黄三等几个小监工在这里吃住。这家房主是一对年轻夫妇,男人叫武文英,女人名叫秀苎,两人成婚已经三年多却一直没有娃娃。武文英的父亲原是个小地商,后来由于抽大烟将家产抽光了,到这对小夫妻手上已经一贫如洗,只剩下一处小院子,也只有东西两间房。为了生活他们就将西房出借给王占川他们住。秀兰主动请求给他们几人做饭挣点工钱,王占川答应了。男人武文英到渠上当民工,只有晚上才回家睡觉。

秀兰会做一手好茶饭,王占川很是满意,只是他一忙起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晌午也不回租住处,一天三顿饭有时只吃一顿。秀兰很热心,总是将饭菜给他热在锅里,甚时回来也是热腾腾的。对此王占川很感激。为了报答这个热心的女人,他路过隆兴长就给她买些小零碎,如发卡和头绳之类的。他本意是好的,没想到被秀兰误解了,以为他喜欢上了她。于是她就主动勾引他。按说王占川早已到了成婚的年龄,有不少人主动给他提亲。连枝就不用说了。他心里只想着杏花,自从上次两人亲热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她。他也想过请人提亲,可又感觉还未到时候。

二叔王功也曾经对他说不要急,耐心一点就会水到渠成。王占川心中也有疑惑,郭友全已经知道他和杏花很要好,但郭友全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王占川清楚郭友全的心思,他不想过早地把闺女嫁出去,甚至猜疑他娶了杏花后要另立炉灶,影响郭家的发达。或许郭友全原本就瞧不起他,不会把闺女给他。总之王占川心里乱七八糟地猜想。近来他也和杏花悄悄会面,由于大院里人多眼杂,他们往往在野外相见,亲热也就必不可少。从杨家河连枝家回来之后的这些天,他没有见到过杏花。他也顾不上回大院去看她。

按杏花的性格,他猜想她会主动找到渠上来的,可好些天了却不见她的影子。也许她担心渠上人多嘴杂,怕召人说闲话。或者她还在为他与连枝之间的事生气。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和杏花说得很详细。杏花仍然不相信他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反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杏花,信不信由她去吧。

王占川这天后晌感觉肚子里空落落的,一想自己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又在工地跑了多半天,身子软得没了力气,只好骑马赶回驻地吃饭。这是一处小院,两间低矮的土房,院前四周方方正地围着院墙。院墙是用哈帽儿儿围起来的,有一人多高六七尺宽。院墙是用来防贼和防野兽的。

王占川初来后套就听说这里风俗谚语说:“后大套,三件好,哈冒儿碴墙墙不倒,嫖头进门狗不咬,闺女养汉娘不恼。”

王占川听说过也目睹过这种事,他不是去效仿别人。他对后套风俗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后套是个养穷人的地方,水草丰美,穷人在此是饿不死的。晋陕两地逃难的人纷纷往这里拥,“走西口”来的主要是男人们。

冬去春来,极少有带家眷的,一来是由于不想让家眷跟着受苦受累,二来也是由于清政府严禁旅蒙者将家眷带入牧区长期居住。因此成千上万的雁行者独身来到后套给老财们做营生,后套就出现男多女人少,男女严重失衡的状况。

年轻的后生们长期在外,多数都无法控制自己。他们常常利用劳作的闲暇时去寻找当地的女人。后套历来人烟稀少,村与村之间相距太远。村子也不大,多则三五户少则一两户,而且还是东一家西一家很分散,彼此失去监视的眼睛,也无所谓议论了。一家人一盘土炕,根本谈不上男女有别,白天一般都是女人在家,男人在外做事。做买卖货郎们登堂入室,使些小恩小惠就将女人给俘获了。

女人们与自己男人之外的男人做起事来也就爽快多了。久而久之这里的性风俗就变得像家常便饭那样简单了。之外后套的土匪多,女人们不敢反抗逆来顺受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女人们与丈夫之外的男人有染也不觉得丢人。做丈夫的知道了也见怪不怪,不当回事了。后套本是蒙古人的牧场,蒙古青年的自由恋情也感染了周围的男男女女。

王占川已经二十岁的后生了,他听得多见得也多,为四大股渠测量渠道,一个人骑马在荒滩中观察时,常常能看到年轻男女牧民在草林中行事,被人发现也不躲避。后套有三套之说:即“红套”,“黄套”和“黑套”。“红套”指的就是女人。“黄套”指的是土地。“黑套”指的是大烟。形象地把后套的情形勾画了出来。来这里的男人们说不定就落到哪个“套”中不能自拔。王占川是个精明人,三“套”他一项也不介入。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聪明。

一个男人要想成大器就得走正道,要把人格人品放到首位,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有了这条做人的原则就足够了,所以他在郭家大院时特别小心谨慎,待人接物无不以礼相待。即使他与杏花有些出格的行为也是遵循了自然规律,彼此相亲相爱是水到渠成之事,相互谁也不强求谁,谁也不想利用谁,感情是纯真的。但是要与杏花之外的女人做那种事他从骨子里抵制。他曾经清楚地记得连枝希望他能与她亲热,而他没有越轨,这才导致他后来很轻易地就从杨家脱身。

秀兰几次用言语挑逗他。他心里当时很不舒服但没有发作。对方喜欢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她看错了人。尽管如此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待秀兰和她的丈夫武文英,这就是他的为人之道。

王占川打马回到住处时,秀兰似乎知道他要回来,站在哈帽儿院墙外笑吟吟地迎接着他。他还没下马她就将马笼头抓住,对他说:“你这人咋就不懂得心疼自己?一天不吃饭你身体能熬得住?”边说边要替王占川到拴马桩上拴马。

王占川手里还攥着马缰绳,说:“我自己拴。”

“快去吃饭,我替你拴。”秀兰拽住缰绳不放手。

王占川只得松手,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不好,也说不清。他就掸掸身上的尘土进院了。土炕上放一张小桌子,样式很古老,据说是武文英父亲手上传下来的,家里虽说一贫如洗,可这张桌子却与众不同。郭友全家也有一张饭桌,但那是让木匠新做的,用油漆油过的那种,挺鲜亮。秀兰早将饭菜放到了炕桌上,香喷喷的猪肉烩菜。王占川一下惊呆了,他并没有给钱让她买肉,猪肉从何而来?正当他疑惑不解时,秀兰进门了。

“快吃,饭都冷了!”秀兰用那双秀目瞅着他。

“哪来的肉?”王占川脱口问道。

“噢!我让汪路晓给咱捎来几斤,现杀的。”秀兰闪烁其辞地说。

“汪路晓?就隆兴长那个杀猪杀羊的屠夫?”

“对,就是他,我用糜子换的。”秀兰回答,却不敢看王占川的眼睛。

王占川听了心里像堵上一把猪毛,很不是滋味。他来到这里租曩借武文英家的房子时就听说过关于秀兰和汪路晓的风流韵事。按说这等事一般人们不太注意,议论也少。而秀兰和汪路晓的故事很特别。姓汪的至少四十岁了,而秀兰还不到二十岁。她父亲都没有汪路晓年纪大。汪路晓到她家如回自家一般随便。据人们背地里议论说汪路晓与秀兰在锅头前睡觉,武文英就独自睡到后炕。锅头前两人行床的叫唤声扰得他睡不着。这故事自然给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话题。王占川等人租住过来还没有见到汪路晓来过,也许他来的时候他们都在渠上忙,等他们回来人家已经溜了,反正没有看到过。

王占川一下没了食欲,坐在土炕边抽起了烟,也不与秀兰搭茬。秀兰催他几次他都没有动筷子吃饭。

“咋了?你吃醋了?”秀兰一本正经地问道。王占川脑袋往起一怔:“我吃醋?我吃谁的醋?”

秀兰笑了,说:“一说汪路晓你的脸色就变了,我还看不出来?

占川,我知道你是个人物,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也清楚你这个人的人品很好,勾引你我感觉羞愧。多少次你都不从我意,从你身上我懂得了甚是坐怀不乱。我虽说没有得到你,可你的人品叫人佩服。我虽说是个女人,但对好男人我很敬重。今天给你说实话吧,自从你租借我家的房子以后我就不让汪路晓来,怕你知道了笑话,看不起我。更主要的是我想和你相好,一个女人能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好上一回也是值得的。我早就听说郭友全手下有个叫王占川的后生很不简单。女人们背地里也在谈论你。我也是女人就难免动心思,想方设法想得到你。我没有想到在你面前碰了钉子,这是女人最没面子的事。所以我今天让汪路晓送来几斤猪肉,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猪肉烩酸菜。这也是你无意中说起杏花给你送猪肉烩酸菜的事让我听进了脑子,要不我咋会知道你好吃这一口。做这顿饭给你吃,是想借此机会向你流露一下我的心思,也让你了解一下我。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关于我和汪路晓的故事你肯定听说了,只是不好意思对我讲,现在我全盘端给你听。我是山西府谷人,两岁时父母带我来到后大套。父母给武文英家当长工。我父亲因为读过两天私塾识得几个字,就给武文英家当了账房先生。后来武家因为抽大烟破落了,而我父母亲也相继去世。父亲临死前让我给武文英做了童养媳妇,那年我才八岁。武家把我抚养成人,这点恩情我永远不会忘,发誓一辈子对武文英好。”

王占川不由自主地把铜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心想你做的那些事能对得住武文英?秀兰抬头望一眼王占川继续说:“有些事外人并不知道,我十五岁和武文英圆房。武文英比我大两岁,今年他已经二十一了,比你还大一岁。我们成家已经三年了,可武文英根本就没和我睡过觉。名誉是夫妻,可从来没有过房事。你说说,我是个女人,是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当然没有那种事人也饿不死冻不死照样可以活。人生在世男女之事是需要,可也不是没有它就活不了。所以三年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武文英分手。他家对我有恩,我不能卖那个良心。武文英心也不错,他知道自己是个废人就常劝我另外嫁人,我没有听他。可我没有想到他把汪路晓带到家来了。汪路晓这个人我不说你也清楚,是个嫖油子,见了女人腿就软,走不动路。一来二去他就把我缠上了,俗话说“好女怕三缠”。但我仍然不从他。有一次,他和武文英喝酒。汪路晓酒量大,武文英没酒量。武文英让汪路晓灌成一堆烂泥。我收拾完酒摊场已经半夜了。武文英和汪路晓睡在后坑,我一个人囫囹身子睡到前炕,怕的就是汪路晓侵犯我。怕处就有鬼,汪路晓见我丈夫醉得不省人事,悄悄爬过来剥我的衣裳。我又踢又咬,死也不从。但他力气大,和我撕扯过程中终于揪掉了我的衣裳。一场苦战后,我终于累得没有了力气。他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强行将我奸污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从此以后就成了姓汪的姘头。在汪路晓强暴我之前,武文英和我商量过,他说你要么就离开我重新嫁人,要么就背地里找个称心的男人悄悄过,我反正也不该管。起初我说甚也不同意,后来他说你要为咱们后半辈子想一想,起码要给咱生个一男半女,将来也好防老。也许是武文英这番话起了作用,至少应该有个娃娃也不枉来世上做一回女人。可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可能是汪路晓太老了,一直也没能让我怀上。不过占川,我勾引你的想法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个娃真心地喜欢你。嗨!我这人连廉耻都没了,乱七八糟说了你笑话啦!”秀兰说罢伸手轻轻抹了把眼泪。

王占川心震颤了一下,堵在胸口的那团猪毛突然被人抽去似的感觉轻松了许多。他也不用秀兰劝说就主动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秀兰见了上前夺下,然后端到锅灶前重新烧火热,并回头说:“都快冻冰了咋吃?吃进去你舒服我可不舒服。”

秀兰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王占川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对她有了新的看法,说话也有了笑容。他同情秀兰,更可怜她的男人武文英。

后来,王占川劝武文英找个郎中看看。武文英摇头,说曾经没少看过也没治好,何况也没那么多富余钱。王占川听了就把身上的碎银送给了他,让他看病并维持生计。武文英误以为王占川和自己的妻子有了男女关系,不然咋就这么慷慨大方呢?回去一问秀兰却遭了一通痛斥。王占川从生活上关照着武文英一家。那次他和秀兰两人说开后彼此感情拉近了一步,成了知心朋友。周围的人们传出他两人非同一般的趣事,王占川听了没在意,他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真理。

王占川在秀兰家一住就是半年。半年后四大股渠修成了。四大股渠全长三十余里,从黄河边到板头圪堵,度其高低,深浅得宜,宽狭合适,水流畅通,灌溉自如,不但已垦土地浇水方便,就是未垦之地也可引挖支渠灌溉便利,可谓耕者皆获其利。尤其是万盛公,万德元和郭友全三人大量垦殖,获利甚丰。郭友全尤为可观。

由于王占川在疏浚鞭子渠和重修四大股渠时,给工程出智出力,显示出了他超人的才干,郭友全非常折服,就干脆聘他长期当了渠头。王占川冬闲时仍然为郭家管家务。郭家唯独不提杏花与王占川的亲事。王占川曾经让二叔王功和郭友全提过一次亲,郭友全说他俩的事不着急,杏花还小再等等。事情又被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