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老大接过老土匪递过来的酒瓶子对着嘴喝了一大口说:“老掌柜的,你我都是明白人,这一次不是我黄老大给你找事,是你一步踏错,惹下的塌天大祸。老弟我对你们石门山是什么态度,你想必和我一样心里清楚,从我老爹的手里到我的手里,从来没有想过要灭了你们石门山,要不,咱俩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气势了。咋能说出啥人质不人质的话来?”

老土匪拿去酒瓶子也像黄老大一样倒对着口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说:“局长大人,我的老弟,是你老哥我话没有说合适,为了山上的几十口子人,你就是眼目视下叫我跑,我都不会跑的。不给山上的人找到活路,我敢走吗?”

黄老大说:“我知道你不会误会的,等会儿县长回来了,我先去试试风头紧不紧,咱俩再合计怎么办好。你在这里也不太安全,我看还是去在我家那里等吧。怎么样?”

老土匪说:“到了你手里,我悉听尊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了我的家族的安全,我丢了性命也没有啥可惜的!退一步说,即使万一过不去这个坎,我们石门山也不会把帐都记到你黄大爷头上的。”

黄老大有些黯然神伤说:“不要太难过了,我想结局十有八九不会是咱兄弟收拾不了的滩场。县长要的是名声、是政声,不是杀人。咱全力成就他的心愿,他还会有不愿意的吗?在他的任内地盘,兴师动众大动刀戈,流血死人,对他没有啥好处。”

老土匪说:“全凭局长大人成全了,丢卒保车的道理我懂。”

黄老大说:“就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放在商会会长他外甥的圈子里不出来就了结了。跟我走吧,我在家里给你安排吃喝的地方去。”一个人前面快步走了。老土匪稍等了一等,远远跟着去了黄老大家。

黄老大回家,把老土匪安顿住在家里的客房里,就去警察局让人去叫郭举人和商会会长两个人立即来警察局,不一会,郭举人和商会会长就都来了,在他们一起去南门外等县长大人的路上,黄老大再三叮咛两个人说:“县长不愿意给土匪暴露身份,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都是按照赎回会长外甥安排的,县长被拉肥羊的事情,就先在咱三个人知道的范围里压死,绝对不许声张!一切等县尊回来再合计吧。”郭举人和商会会长都以为然。

跟着修鞋匠去南山背后的路上,保住的心里有些如释重负地轻松。他想:“几个老爷都没有生气发火的,给我吃了一顿好饭菜,洋先生就要好好放回来了,我们三个很快就没事了。以后打死我也不想去当土匪了!”修鞋匠不说一句话,黑夜的山路走得飞快,保住紧赶慢赶还是被拉下了一大截路。保住上了山顶的时候,修鞋匠已经下到了南坡那边傍晚小头目审问肥羊的平台上。

正是每天天快亮以前最黑暗的时候,虽然眼睛已经适应了夜色,脚下的路隐隐约约可以大体看得见,可是不怎么清楚。抬头看下去,深沟里黑呜呜静悄悄的,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修鞋匠在平台的边缘双手遮成喇叭形状,向着漆黑难测的沟底方向发出了刺耳凄厉的黄腰(黄鼠狼)的“哇——哇!”叫声。不远处的沟渠里传出了问话声:“是五爷吗?”修鞋匠在石门山上的班辈是和老掌柜的同一辈,所以小土匪叫他五爷。

听到小土匪喊叫“五爷”那个小头目马上从藏身的烂土窑里钻出来,叫着:“五大(五叔父),你老人家怎么这时候跑到这里来了?”小头目知道修鞋匠这个眼线轻易是不会动用的。急忙迎着已经往土匪们蜷着的小沟渠走来的修鞋匠跑去。

修鞋匠呵斥保住离远了,才焦急地小声给小土匪头目说:“大事不好了!咱这个肥羊拉出大祸来啦!老掌柜都下山进了县城了,叫你赶紧把人放了。”

小头目说:“不就是个商会会长的外甥嘛,郭举人的孙女被咱拉了肥羊,不照样乖乖给把钱粮送到山上来了?有钱人再爱钱,还不都是命第一钱第二?顾钱不顾命的少。”

修鞋匠打断说:“你知道这口肥羊是谁吗?咱都被这三个瞎碎怂呼隆了,他们给咱把县长老爷拉来了!”

“县长!”小头目惊叫出声了。他们都知道绑了县长非同小可,闹得省上知道了,非派大兵剿灭不可。石门山再险要能挡得住正规军的大炮吗?

修鞋匠说:“还有更可怕的哩,这个县长就是省里正规军的师长。就是驻防石门山南头那边通关中道去的耀洲的那个团长的顶头上司。”

“啊!”小头目也被吓得骨瘫到地下了。恐惧地问:“老掌柜怎么安排的?”

修鞋匠说:“赶紧客客气气把县长老爷放了!剩下的听天由命了。老掌柜正在县里等着县长回去的结果呢。”

小头目不敢拖延,转身要跑回去放人。修鞋匠拉住叮咛:“不要在县长面前说破,就还当是会长的外甥放了他,给说是他舅舅派人把钱送到了。”

小头目问:“把这几个烂娃咋处置?带回去吗?”

修鞋匠说:“不管了,县长和黄老大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带他们回山里,不是引火烧身吗?”

小头目回了藏身的破洞,小心地给还当着肥羊的县长说:“你的有钱舅舅赎你了,你没有事儿了,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穷极了才上山为匪的,你们有钱人不知道我们过日子的难场。”他说着解开了栓着县长的细麻绳,又说:“你折财免灾了,回去还是有钱的少爷,我们还要天天猴子一样爬山溜渠钻梢子(荆棘)哩。”讨好地帮助县长活动着麻木了的手臂,并搀扶着在汤(细)土地上走了一圈,看县长手脚都很正常了,才继续搀扶着县长向上山的路上走了一截才又说:“您走好,不要绊着了。”

六月的天气虽然不冷,可一夜的的大蚊子咬得从小锦衣玉食的师长公子县长大人觉得和去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差不多。

修鞋匠早就闪躲在了暗处,保住还痴痴在路中间立着,栓贵和狗驴怯生生不知道该做什么,和其他一样不知道咋回事的小土匪们都跟在小头目后面走。

小头目放开了小心搀扶着县长的手,继续向着县长献殷勤。县长不言不语,加快了步子上山去了。

栓贵小心翼翼地问小头目:“我们去哪里呀?”

小头目回身一脚踢来,栓贵跌到在地。小头目骂:“你你娘的,拉的啥肥羊?你把你先人(祖先)们都要拉到阎王店里去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滚得远远的,我八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不再理睬保住他们三个人,带着他的小喽啰钻进下沟底去的夜幕里去了。

栓贵在狗驴和保住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子,说:“咱敢回去吗?”保住说:“咱回,都是土匪逼着咱干的。今个晚上,几个老爷对我都没有打一手骂一句,还客客气气给我好吃好喝。黄老爷说了,咱回去就没有事了。”

狗驴说:“真的?!我要回家里去,再不出来跑了!”

栓贵说:“不回去去哪里?人家土匪根本就不要咱们了。”

闹出了拉肥羊闹剧的三弟兄终于没都有轰轰烈烈地当上土匪,一个个灰溜溜走上了回县城去的路,他们都自己知道没有脸面再去赶恩人洋先生老爷去了,就远远跟在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县长后面走着。

黄老大郭举人和商会会长一起出了南城门,天微微亮了,远远就看见被土匪扣押了一夜的县长大人步子慌张急匆地一幅狼狈不堪走山路的状态。县长走到了南山的半坡,黄老大三个人看见县长已经看见他们几个了,赶紧都表现着争先恐后往县长身边跑。

黄老大行伍半生,体力明显胜过一个商人和一个老翁,最先在县长就快要下到坡底下的时候迎住了县长,赶上前一把搀住县长说:“卑职无能,让县尊大人受惊了,实在罪该万死!”

县长接过黄老大递过去的文明棍说:“不全是你的责任,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声张吧?”

黄老大说:“你就请放心,就我和郭举人还有你这个挂名舅舅商会会长知道。对土匪,我都安排了,一会儿就都抓回城里来了,那时候任凭县长大人发落。”

这时候,商会会长才和郭举人气喘吁吁跑到跟前,都抢着向县长问安。县长挥了挥手说:“不用多说了,都回县里再说吧。”

这时候,天大亮了,石门山顶上,红彤彤的大太阳升起来了。忽然,南山背后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声,这几个县里的大人物都知道是黄老大的人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