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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鄂稀欠这阵儿还在青龙镇,她还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龙镇在鄂家湾湾东边八里地的地方,是一个历史相当长的古镇。它之所以叫青龙镇,传说是刘秀十二岁走南阳的时候,曾经路过这里。天黑了,他身上没有铜钱,只好蜷缩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墙角,房屋的主人半夜起床尿尿,忽然觉得门前又红又亮。他觉得很奇怪,心想,一个月都到了尽头,没得月亮,这光是从哪儿来的?便爬到门缝里朝外瞅,发现光是从墙角射出的,便又开开门去看,只见一个少年在那儿席地睡着,光是从他身上放射出来的,仔细一看,他的身上竟缠绕着一条青龙。主人知道这不是个平常的人,便叫醒了他,领到屋里,好好招待了他一顿饭食,安排了他的住宿。开始,他还不敢说明他的真实身份。临走时,见这家主人并无恶意,才悄悄告诉主人,他便是刘秀。主人自然不敢声张,怕官府知道了杀了脑袋。刘秀平定了天下,当了皇帝,派人来迎接他去到京都洛阳,这事儿才张扬开了。因为这个缘故,这镇子便叫做青龙镇。鄂家湾湾,便是青龙镇辖区的一个自然村。

青龙镇是县东南乡一个大镇,自古便很繁华。凡是县城里的一切东西,青龙镇几乎都有。它原来通着驿道,这驿道称做官路,因为是官方开辟的,后来这官路被改成了沙石公路,以后又被改建成水泥面的公路,从宝鸡要去西安,便得从这儿经过。因为交通便利,青龙镇的繁华便永盛不衰。凡是在西安上市的时髦货,青龙镇马上便会有。西安市有什么新的风习,青龙镇立即也仿效起来。它那感应神经,还是相当灵敏的。你说它是东施效颦吧,但它敢效,那勇气是十足的,虽然它的“洋”之中还不免透着相当浓重的土气,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那朴素天真劲儿,还是非常可爱的。譬如西服刚兴起的那阵,有些青年穿起了大红色的(那一年的流行色)西装,下身却是一条农村的大裆裤。有些姑娘穿起了牛仔裤,脚下却是自己手做的圆口布鞋,说话也是半洋不土的。这里人把下念HA,有些人赶文明,也说下,说溜了嘴,便下HA搅在一起,说“你看这天气,要下你就HA嘛,咋的下着下着便不HA了!”让人听来,忍俊不禁。但这儿,对这些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青龙镇虽说繁华,而且很能赶上时代的潮流,但它毕竟是一个乡村的镇子。正如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变来变去仍是一只猴子一样,这青龙镇虽说口里OK,身上牛仔,但依然保持它原有的特色。这一带盛产辣椒,又有传统老醋,青龙镇是以辣和酸闻名在外的。这里的辣椒肉厚、色鲜,挂在檐下像一团火,盛在碟中如一朵花,它油质丰富,辣椒面只要用纸一包,那纸便被辣椒的油质浸成了透明的。正是油质多,它才特别香。那辣椒面儿用油一泼,调在面条里,那鲜亮的颜色,让人一看,便不禁要流涎水,引起强烈的食欲。更特殊的是这辣椒全溶化在饭里,不沉底儿,吃完后碗底没渣。它辣得可以,也香得可以,它吃来愈是辣,便愈是香,不辣不香,香中品辣。过去,也许是这儿的人生活贫困,缺少菜蔬,也许是生活习惯使然,许许多多的家庭,多以辣椒佐餐。不是用辣椒面撒点盐夹馍吃,便是用盐醋合点辣椒蘸馍吃。辣得嘴里不停地唏哈唏哈,还在使劲地吃,仿佛愈是辣,便愈是吃得过瘾。那英雄气魄,连许多善吃辣椒的四川同胞,也瞪大了眼睛,甘拜下风。那醋,是以麦芽做曲,用小米做的。醋做出后,封在一人多高的大老瓮里,放过三年,才启缸来吃,称之为“三伏(即放过三个伏天)陈醋”。不但酸,而且香,你在青龙镇街上行走,到处氤氲的,都是醋香。屋边、墙角,到处蹲着用泥巴封着的醋瓮。一进镇,便人在瓮边走,香从天外来。这辣,这香,便构成了青龙镇与众不同的色彩和味道。进入关中,一过咸阳,人们便称之为西路。西路人饮食的最大特色,便是辣和酸,辣酸的有机的结合。吃饺子,吃包子,吃面条,都用辣子醋水水。有的干脆将汤搞成酸辣的,浇面吃,称之为辣汤面。著名的歧山面便是这样的。据说,构成这一特色的,有其久远的历史原因。辣,是陕西特色。酸,是山西特色。春秋时期,晋文公重耳的姐姐,嫁给了秦穆公。秦的都城在雍,即现在的凤翔一带,她来了,带来了山西的醋,既成了陕西的媳妇,她也得习惯吃辣。这样,辣和酸,便很自然地结合了起来。秦晋之好,名不虚传,这酸辣的美妙滋味,便是秦晋之好留下来的回味无穷的象征。

但这几年来,青龙镇已不满足于传统的辣和酸了。它在谋求新的东西。它陆续办成了几家工厂。其中有一家制鞋厂,是镇上办的,只要每人交一千元抵押金,便可以进厂当工人。鄂稀欠便是缠她爸鄂心仁给厂里交了一千元,才进了这厂子的。

鄂稀欠高中毕业以后,一心扑着想上大学。尽管鄂心仁不愿让她上,心里,女子终究是人家的人,何必自己掏钱费力,给别人种摇钱树。但三个孩子之中,偏生两个儿子鄂忠鄂礼都不争气,一提起念书,都像上刀山,而且都是有根有据地说,他们可不愿意当“臭老九”,弄个“知识越多越反动”。洪正鸣他爸洪成城,不就是个活受的例子么?再说,学校都让贫下中农管理着,这说明没文化的人,要比有文化的人尊贵得多。鄂心仁说不过儿子,只好唉声叹气地随了他们,暗自晦气自家坟地里没得这份脉气。这稀欠却跟他三个(包括普云生在内)哥哥不同。她特别聪慧,对学习很有兴致,加之看见“老三届”中许多人都考上大学走了,天南海北(天津、南京、上海、北京)的都有,便也下了决心,要振翅飞,扶摇直上,谁知命运不济,高中毕业的那年,她只差二分,没有走成,她不甘心,硬是要补习。她闷着头儿学了一年,差了四分,又没考取。她的心很勇,觉得只差这么一点点,考不上实在冤枉。(她还很年轻,不懂得一张薄薄的纸,却可以隔成两个世界。)她又补习了,谁知第三次高考,她距录取线差了六分,她气得两只眼儿哭得像个胡桃,有啥法儿?

一不上学,没了捉拿,生活便比白开水还没味儿。家里的活儿用不着她,里有娘跟嫂子,外有爸跟哥,从小儿,她便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油瓶子倒了不扶,也没人怪她的不是。但她却不愿意闲呆着,一有空闲,做这做那的,不过这是由她的心儿,做多做少做坏做好也没人问。因为她心儿灵手儿也巧,居然做什么像什么,成了个村里有名的巧女子。如今,家里虽说并非没有活儿干,而是她没有心思干。呆在屋里,没有意思,便到青龙镇去转。

从镇的南头走到北头,看见什么,她都觉得没有意思。走到一个卖书的地摊儿上,她被那花花绿绿的颜色给迷住了,便蹲了下去,拿起一本观看。那似乎是一种十六开的杂志,却没有名称。封面上印了许多大标题,什么《出路在何方?》、《美妙的少女之春》、《性爱之探密》,等等。掀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的侧面像,长长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和隆起的乳房,她不禁眼热心跳起来,忙闭上眼睛,放下那本书,站了起来。刚一转身,跟一个打扮得花里胡梢的姑娘,打了个照面,那姑娘惊喜地叫了声:

“稀欠!”

她一看,几乎不认得了,这姑娘烫了个拉丝头,闪亮的头发披在肩上,弯弯的眉毛,画得又细又长,伸入了鬓角,深深的双眼皮儿,异常的清晰分明,耳朵下面,吊着双金黄的耳坠,耳坠上不知镶着什么,蓝莹地闪着光亮,那嘴唇,涂得红红的,像是刚刚吃过了油泼辣子。她愣住了,听声音,看长相,她分明是村里的普丹丹,再一看,却又不像。普丹丹跟她一般大,都是属兔子的,一块儿耍过,一块儿上学。只是普丹丹家里太穷,念完初中便不念了。普丹丹没穿过耳朵眼儿,怎么能戴耳环普丹丹眼睛小,是个单眼皮儿,怎么突然之间成了双眼皮儿,眼睛也像比过去大了她正在发愣,那姑娘笑了,说

“咋?不认识了?”

“丹丹!”她这才叫了一声。

“我还当你这高中毕业生,真真的眼睛高了呢!”丹丹笑着说。

稀欠轻轻在丹丹的肩上拍打了一下,说:“看你,挖苦人么?”

“你到镇上弄啥来了?”丹丹问。

“唉!”稀欠道∶“没事儿,胡转呢!你刚从西安回来?”

三年多了,普丹丹就不在家里,长年累月地在西安住着。她说,她在西安卖辣椒,卖辣椒面儿,也卖辣椒角儿。她说,咱们这儿的辣椒,不但在国内是有名儿的,在国外也是有名儿的,在西安,很向阳。人们见她常不常把成麻袋的辣子角儿,扛上公共汽车,弄到西安去。村里人相信这是真的。但人们对她的贩卖辣椒,却有着种种议论。有人说她泼辣,能干,敢闯;有人替她担心,说这么大的姑娘常年在外,还不保险呢!眼看着她家的日子逐渐松块起来,忌妒心很强的人说,她怕不是在西安卖辣子呢,而是卖那个呢,钱就那么好赚?但谁说让谁说去,她依然在忙她的。也许是确实赚了钱,她不但满足了家里的花销,还供着两个兄弟上学,她的衣着装饰,也逐渐起了变化,俨然成了城市里的大时髦了。这,更引起了许多的议论和忌妒。

“刚下车!”普丹丹说∶“怎么? 你还有事儿吗?”

“没得意思。”稀欠说:“转着也是烦人。”

“那咱一块儿回吧。”丹丹说。

“走就走!”稀欠说。

俩人厮挨着,走出了青龙镇。稀欠一看丹丹提着两个塑料袋,挺沉的,便伸手拉住一个说:

“我替你提一个吧!”

丹丹也没客气,让给了她,又从袋里抓出一把酒心巧克力说“吃吧!”

“这算是工钱?”稀欠笑着说。她接过来,剥开一个,就扔进口里,她还从来没吃过这酒心巧克力呢。忙问“这是啥吃货?咋还有股啥怪味儿?像酒?”

“酒心糖!”丹丹说∶“如今西安市,好吃的怪玩艺多着呢! 你听说过吃鳖吃长虫?”

“爷呀!”稀欠惊叫道∶“那玩艺也能吃?”

“香着呢!”丹丹笑着说∶“你这大知识份子,咋也成了土包子?”

稀欠叹口气道:“我是大知识份子如今高中毕业生,多得像驴群,能用鞭子吆,不值钱了。”

“那,你现在干啥?”

“闲得没事干,整天胡球转,吃了早晨饭,又想辣子调干面。”

丹丹道:“可惜了儿的你都不想干个啥营生?”

“你看我能干啥?”稀欠问。

“遍地都是宝,看你找不找。”丹丹说:“只要你抹下脸,朝袖筒里一装,啥不是人干的?”

“跟你去卖辣子面?”

“抢我的生意?”丹笑了:“还没领进门,就砸师傅的合面盆!”

“你是行家了,就请你当师傅吧。”稀欠认真地说。

“我是啥行家哟!”丹丹道:“其实,啥不是人干的?城里,卖个冰棍儿,一天都赚上十块钱呢!”

“真的?”稀欠惊讶地叫着。对于她来说,一天赚这么多的钱,是个相当巨大的数字。

“可不是!”丹丹说,“不过,那可相当辛苦,推个车车儿,大太阳底下,可要转一天,喊一天,晒一天呢你嫩皮细肉的,受得了么!”

“只要能赚钱!”稀欠道∶“真要一天能赚十块八块的,比大学毕业生还强呢!”

“这话你算说对了!”丹丹说∶“我看透了,这世上一切都是假的,唯有钱是真的!你信不信?”

“可说呢!”稀欠道。

“前些年,我屋里穷,有时候连盐吃都没有,到邻家借盐,人家翻着白眼儿说,一斤盐才几个钱,还舍得借!如今呢?狗日的没人看笑话了,却背地里说我在西安卖×拉野汉。娘的×!卖×拉野汉又咋的?你们谁拉住了?谁看见了?就算这样,又咋着!”丹丹说着,气愤地直咬牙儿。

“那是些盼人穷说的!”稀欠道“只嫌自己碗里稀,老怕人家饭儿稠!”

“稀也罢,稠也罢,稀了没人给,稠了没人要,要也要不去。我看来,这过日子,谁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我小那时,说是要靠社,要爱社,结果呢,弄得人老是吃不饱,也饿不死。你多喂一只鸡,还要挨批斗。如今,没社了,没得靠了,可大家倒好了起来。咋好的?没化肥,谁给你一斤?要浇地,先得交水费。没法儿,我只好胡折腾,先是往西安贩鸡蛋,一篮子几十斤,把人没挣死,还老怕打烂了。后来一看能卖辣子面儿,我就改了主意。大街,卖饭的越来越多,哪家不要好辣子?虽说砸面子辛苦一点儿,可总比收鸡蛋卖鸡蛋儿轻一些儿。你看么,这么颠着跑着买着卖着,钱便来了,你窝在屋里,谁给你一分一文?”

稀矢一想道“对着呢。”

“这几年,钱红火了起来。你老上学,还不晓得现在的世事。”丹丹说着伸了伸胳膊,挺了挺胸膛:“你看我现在这副化妆,这身打扮,咋个样?”

稀欠笑道:“美着呢!你刚才一叫我,我还认不得你了,心想,这是哪一家的公主呢?还是哪一路的神仙?”

丹丹鼓着嘴儿“噗”了一声,也笑了:“你也学会了用这种文明话儿挖苦人咧!你不知道,前些年贫下中农吃得香,穿得越烂越光荣。如今呢,你稍稍土一点,便被人瞧不起,这穿着打扮,看起来是个样儿,可作用大有不同。货卖一张皮,人凭衣裳马凭鞍。你打扮得越美,人才越敬你。”

“怪不得你穿得这么洋气!”稀欠道∶“那重眼皮儿,也是新长出来的?”

丹丹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如今好些医院都会做这重眼皮儿,只花二十来块钱,便行了。”她又指了指耳朵:“你看这耳朵眼儿,激光打的,噌地一下,顾不得眨 个眼儿,便成了!”

稀欠听得眼都大了“啊唷!这么多新鲜!我娘看人家娃戴耳环,也想给我打个眼儿,用花椒颗在我耳坠上揉了半天,待要用针穿了,我嫌疼,吓跑了。”

丹丹道:“用激光可不疼不痒的,你想穿,跟我到西安去。穿了耳朵眼儿,再给你的眼皮也动个手术。”

稀欠道:“我本来就有双眼皮儿。”

丹丹道:“那便给你做个三眼皮儿!”

稀欠用手在丹丹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咯咯笑道:“我又不是给眼做裙子!”

丹丹也喜得咯咯笑了:“穿裙子有啥不好?又漂亮,又凉快。”

稀欠道:“可村里人说,城里女人穿裙子,不穿裤衩,风一吹,把什么都露出来了,不把人羞死!”

丹丹忍住笑道:“胡说呢!她们自己不敢穿,便用这话糟蹋人!”

稀欠道:“说是一个老汉在城里卖桃儿,一个女的称了桃,没法儿拿,便撩起裙子让老汉往上放,老汉闭起眼睛说,我可啥也没看见,别朝我要门票钱!”

俩人咯咯咯地很是笑了一阵子。

笑过了,丹丹说:“稀欠,如今,人都想着法儿弄钱呢!你可不能闲着,你比我文化高,学得又比我好,一定比我有本事,不像我光会受笨苦。你不能耽误了自己,你爸是书记,门路多,本事比我爸大,你得早点下决心,不然,找个男人再不能行,这一辈子,可就白过了。”

丹丹的这气派,这言辞,给了鄂稀欠以极大的刺激。她的那颗无奈的心,不安静了起来。丹丹在上学时,成绩老是在压尾的地方,连个高中也未上成。如今光是在西安卖个辣子面儿,便弄得这种神气,那化妆穿着,竟像当了局长或经理(这在稀欠的眼里,便是不小的官儿了)似的。她不相信,以她的聪明和才能,就超不过丹丹。

可是,自己能干什么呢?想来想去,她一片茫然。“为什么不跟丹丹到西安去看一看呢?”她想。

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她娘碗碗花。

碗碗花吓了一跳:“啥?你说啥?跟丹丹到西安?她那娼的样儿,你敢比?”

稀欠不高兴了:“你咋能这样说人家?”

碗碗花道:“一村人谁不知道,她在西安凭跟人睡觉挣钱呢!”

“你也跟着瞎说!人家是在卖辣子面!”

“卖辣子面?卖辣子面能挣几个钱?丹丹她妈给人说,她家准备盖房呀,不盖大房,要盖两层洋楼,你听听,口气多大?气多粗?哪里来的这多的钱?你看丹丹那打扮,描眉画眼的,还不是为了招惹男人?人说,谁跟她睡觉,一回十块……”

稀欠急得捂着脸:“你也跟着人家胡编排人!”

“有这事也好,没这事也好,反正她不是正经货!你可不能跟她胡粘!”

“不粘便不粘!”稀欠道∶“那你说我弄啥?”

碗碗花叹口气说:“女儿家一辈子,便是找个好归宿,娘生点心,给你找个好归宿。你说,要工人呢,还是要干部?”

稀欠睁着眼道:“这事不用你管!我不指望男人吃饭!”

碗碗花道:“好好好!你算个有志气的!那你看,你能飞,还是能跑?”

稀欠道:“那你给我爸说,我哥都当了工人,我也要当工人!”

碗碗花道:“那你也跟你爸说嘛,光缠我!”

稀欠道:“反正我不能闲着!我也得自己挣钱!”

晚上,碗碗花把稀欠的事,告诉了鄂心仁,鄂心仁道:“哼哼! 当工人? 容易的! 如今城里娃想当个工人,都比登天还难还轮得上她?”

“那你就跑跑嘛?”

“跑跑?寻谁去?谁让她命不好,生得不是时候?”

“那能由她?”碗碗花说。

“那你叫我咋办?”鄂心仁道:“她又没考上学,不然,她早飞到高枝儿上去了。”

“那你也不能让她这么闲着,得有个事儿,占住她的心,她朝我嚷着,要跟丹丹到西安卖辣子呢!”

“她敢?跟那卖×货?看我不砸断她的拐骨?”鄂心仁黑着脸说。

过了几天,镇上采用群众集资的办法,要办个服装厂,只要交一千元的抵押金,便可以到厂里当工人。稀欠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又缠她娘碗碗花。碗碗花又说给了鄂心仁。鄂心仁只好凑了一千元,把她安排进了这服装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