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蟠抽烟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心里还在想着棉花蛋三嫂。张蟠有三房老婆,三个老婆都没她性感;张蟠在西安省(旧时的陕西省叫西安省)开元寺里玩过好几个有名气的窑姐儿,她们也没有这样的,一看见她,就让人想起王母娘娘在西天瑶池里种的仙桃。他真想,但他不能他是叔辈,他要保持他的尊严。他心里骂张狗娃,这个没皮没脸没德行的赖货,却偏生这么有福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她不愿意,声张起来,他可就名誉扫地了。他有这个贼心,但没这个贼胆。他只能偷着看,享一享眼福。方才,一瞧见棉花蛋三嫂那火辣辣的目光,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儿了。他一边呼噜呼噜抽着水烟,一边思谋着下手的法儿。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低着头又去抽水烟了,心里也有点扫兴。便只哼若“口口”,给小甲喂奶。心想,不理你,你馋得慌;一理你,你又装得像马王爷。哼! 正在想着,突然觉得“大先生”像是在跟谁说话。她抬头一看,周围再没有别人。她这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说话呢。这是她喂小甲以来,她“大先生叔”跟她头一回说话。她忙扭头一看,只见她“大先生叔”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是她自嫁到张家寨子以来,头一回看见张蟠的笑脸,她这才明白这样的大人物原也是会笑的。她又高兴了,忙说:
“叔,你说啥?”
“我说,你的奶水够不够?”
“够!够!”她笑着回答,她觉得她这一笑还是蛮好看的。
“不一定吧!”张蟠笑着说:“你那屋里,吃油像挤眼泪一年见不上个肉喳喳,养只鸡,也舍不得吃蛋。”说着,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三块银圆来,说:“给!叫狗娃制些肉去!奶不好,是喂不好娃的。再说,这也是娃刮你身上的油儿呢!”他走到棉花蛋三嫂跟前来,俯下身子,把银圆托在掌心,递了过去。
那白花花的银圆,看得棉花蛋三嫂眼都花了。从小儿长到这么大,她的手里从来没握过这么大的一笔巨款。棉花蛋三嫂心里明白,这钱绝不是为了给娃添奶的。但谁揣摩她又给过她这么多的钱呢?他要给,就拿上!反正不是白拿他的。他能给,就说明咱值这么多的钱。她也甜甜地笑了,伸手便去抓这三块银圆,她的手刚一伸到张蟠的掌心,便被紧紧地握住了。她笑着,任他去握。
“拿好!小心掉了!”
张蟠说着,眼里像要冒出一团火来。她也盯着他,张蟠觉得她那眼里也冒着一团火。两人都心领神会了。张蟠笑着撒开手,去摸小甲的脸蛋儿,说:
“小甲,吃饱了没?”
他嘴里这样说着,那只摸小甲脸蛋的手,迅速转移到棉花蛋三嫂那丰满的胸部。再一看棉花蛋三嫂,那目光火辣辣地,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张蟠这下全明白了。他怕被人瞧见,忙又坐在那把梨木刻花的太师椅上,呼噜呼噜地抽起水烟来,仿佛方才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副严肃的样子。
待小甲抱走之后,棉花蛋三嫂还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说:“大先生叔,天还有点冷!”
张蟠瞅着她微笑着:“还是有点冷,得穿上棉花蛋蛋。”
棉花蛋三嫂道:“你叔是个有钱的人,能穿挂弯弯的皮袄还看得上棉花蛋蛋?”
张蟠道:“皮袄有啥好?还是棉花蛋蛋暖和,穿上自在,叔我就爱一个棉花蛋蛋。”
棉花蛋三嫂道:“叔上了年岁,是得穿棉些。我姨身子不好。只要用得着,叔只管言声,譬如要拆洗个被子褥子啥的。”
张蟠用手一拍额头:“嗯,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是想换个褥子,你跟我来!”
张蟠说着,一拉棉花蛋三嫂,向厅房中间八仙桌后边的黑漆描金屏风走去。
原来那时有钱的人家,都讲究毗连着盖两院房。东为上是住家的;西为下,是饲养牲畜、放大车、堆柴草的,叫马房,或者园子。住家的这一院,一般要盖五进房。第一进是门房,住看门守户的佣人。第二进是厅房,即客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正月里侍奉祭祀祖先,也在这里。第三进为厢房,是一家之主住宿的地方。第四进为厨房。第五进为楼房是住家眷的地方,俗称绣楼。一说谁家房盖得体面,便说!“人家盖得前厅房后楼房的!”便是这个意思。这房屋的建筑明着是五进,暗里却是一个整体。为了安全,盖这些房时,沿两边的界墙,还有或明或暗的机关,通着夹壁墙,地下室,前前后后,楼上楼下,曲曲折折,都有甬道相连。万一盗贼入室,主人便打开机关,躲入暗处,不知道底细的人,是无法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