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张蟠拉着棉花蛋三嫂,走到屏风跟前,用手在明柱上一按,那屏风便开了一扇。二人一进去,横着一条暗道,仅容一人通过。他们一进去,那扇屏风又合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张蟠拉着棉花蛋三嫂,踏着台阶,一级一级朝下走去。到了底下,路平了,也宽敞了,棉花蛋三嫂紧紧挨着张蟠,说:“叔,你是要我到哪里去呢?”

张蟠伸手搂住她的腰儿,说:“到哪里去?到好地方去!”走了不长一截儿,觉得更宽敞起来,张蟠划着了一根洋火,点亮了一支很粗的红蜡烛。里边顿时亮了起来。棉花蛋三嫂一看,蜡烛是在半墙上的蜡座里。蜡烛的对面,便是一张床,上面铺着绣花床单,床单上铺着个又厚又软的花褥子床头有一个叠得四方四正的锦缎被子。棉花蛋三嫂不但从未享用过这些东西,连见这些东西都是有数儿的。棉花蛋三嫂也斜着眼儿,问:

“叔,你领我到这儿弄啥?怪吓人的!”

张蟠道:“怕啥?你不是到这儿弄褥子吗?”

棉花蛋三嫂用手一摸道:“这儿不是有褥子吗?”

张蟠笑道:“那是啥?叔要的就是你这褥子!”

棉花蛋三嫂用指头在他额上一戳:“好叔呢,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张蟠笑道:“屁!哪儿有啥正经人?连孔圣人都养儿子呢!”说着,就把棉花蛋三嫂抱在怀里……

事毕了,棉花蛋三嫂还紧紧地抱着张蟠,问:“叔!你是抱着我姨自在,还是抱着我自在?”

张蟠一边摸她一边说:“你比她强多了。”

棉花蛋三嫂问:“那我比一根葱咋样?”

张蟠笑道:“你咋能比人家一根葱? 人家是十里八里都难见的美人胚子。”

棉花蛋三嫂道:“她那么好,你咋不跟她睡觉?”

张蟠道:“我咋不想?我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啥时候我把她跟你一样,也能搂到怀里,压到身子底下,也不枉到这世上来了一遭。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唉,可惜咱没这份福气。”

棉花蛋三嫂道:“你叔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全村谁不服你?你要跟她睡一睡,还办不到吗?”

张蟠道:“你倒说得轻巧,吃了一根灯草。这世上有好多东西,是钱买不来势夺不来的。那一根葱是什么人家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家的媳妇?你就随随便便能睡?”

棉花蛋三嫂道:“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抱住睡觉的,她一根葱不管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女儿,她总归是个女人。”

张蟠道:“女人跟女人也不一样。有的女人只掏几个钱就解裤带,有的女人你摸一下都不能。这一根葱原是张家骅的媳妇,你摸不上,如今成了节烈妇人,你就更摸不上了。”

棉花蛋三嫂道:“我就不信,她就那么难摸。”

张蟠道:“她可不像你,说声来,就让我这么搂着。”

棉花蛋三嫂道:“嘿嘿!我看她也跟我一样……”

张蟠笑道:“你这是乌鸦比凤凰,你能跟她一样吗?”

棉花蛋三嫂道:“我是凤凰比乌鸦呢!”她跟张蟠这么一睡,就放肆得多了:“你把她说得这么好,就像她穿着王母娘娘的裙子,谁都不敢揭一下。要真是这样,她的肚子是谁给弄大了?”

张蟠乍一听,简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说啥?你说啥?”

棉花蛋三嫂嘻嘻笑道:“我说,那是谁把她的肚子弄大了?”

张蟠放开她,忽地坐了起来,说:“啊?你说她的肚子大了?”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惊讶的样儿,不由得意地笑了:“那你说说,她是个寡妇,怎么肚子就大了?”

张蟠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这是真的?”

棉花蛋三嫂道:“咋个不真?”

“你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

“你咋能知道?”

“村里炸了营,耳朵都灌满了,我咋能不知道?”

“啊?真是这样?”

棉花蛋三嫂咯咯笑了两声:“瞧你吃惊的样儿!”

张蟠牙一咬,骂道:“娘的!我张家寨子,竟然出了这种丑事!”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眼也红了,脸也黑了,立时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还搂着她欢眉笑眼的“大先生叔”,脸竟变得这么快,刹那间,竟像是个可怕的活无常。

作为张家寨子不是族长的族长,不是村长的村长,张蟠一向把维持全村的风化,是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的。如今一听说小寡妇一根葱的肚子居然大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像忽然间挪了位置。棉花蛋三嫂走了以后,他背着手儿,迈着步儿,在厅房里方砖铺成的地面上,走了过来,又走了过去,一股气,从脚根直到大脑,在折腾着他。张蟠让这件事折腾得这样烦躁,并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