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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传进了“大先生”张蟠的耳朵。张蟠听了大怒,立时叫来了乡约张结实,领着人提着绳子来到张老瓮的家里,要捆坠坠。正在这时,恰好明明又来姨家探望,一看门前乱乱糟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询问,张蟠一听说这麻达正是这小伙子弄下的,一声吆喝,也五花大绑起来。坠坠和明明被推推搡搡,朝村东的骷皇庙前走去。张老瓮夫妻二人,吓得号啕大哭,跪在地上向张蟠求饶。张蟠冷笑道:

“你要下这不要脸的女儿,还有脸在我面前求情?”说着,朝张老瓮的尻蛋子狠狠踢了两脚。

张乡约在村子中央敲起了勾锣,召集全村人到庙前的老槐树底下开会。这勾锣的“命令”是非听不可的。但更重要的是,人们很担心坠坠,想看看这事情是怎样发展。一个黄花闺女跟她表哥干下了这种事,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庙前的老槐树底下,站满了全村的男男女女。坠坠和明明被并排儿捆绑在老槐树上,低着头在哭,不敢看人。她和他都料想不到,他们的相好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大先生”张蟠站在庙门的台阶上,挽了挽黑缎团花马袖的袖头子,挺起胸膛,一只手朝腰里一卡,一脸的怒气,大声说道:

“万恶淫为首,百行孝当先。这个坠坠,还没行孝,先犯了淫。你已是有了人家的人,理应贞洁为上,固守节操。谁知你竟然跟你表哥,在家里宣淫,肚子里连货都装上了。这还了得!咱们张家寨子,张族的人,忽然出了这么个没有脸面不顾品行的东西,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如不严加惩处,就没有族规,没有王法了。今天就做个样儿,你们看看!”他在人群里用眼一扫:“你们结了婚的,没结婚的,都给我瞅着今后再有这种事儿发生,啊,也得尝尝这个滋味!”说着,叫道:“豹子!豹子来了没?”

张豹子应声走了出来,说:“大先生叔,我在!”张蟠伸手掏出两块银圆,朝张豹子跟前一撇:“给我掌嘴!”

张豹子是个光棍,动不动就出去当了枪客。这一响正弄得没光景,缺钱花。再说,“大先生”的话,他不听也是不行的。他嘴一笑,从地下拾起那两块大洋,便朝大槐树底下走去。

张老瓮老两口一看,吓得慌忙奔到张蟠面前,朝下一跪哭着求情道:

“大先生!你捆了她,绑了她,羞了她,也就够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张蟠铁青着脸,说:“啥? 原谅? 这能原谅吗?自古以来这男人有男人的样儿,女人有女人的样儿,长到一定年龄,男女授受不亲,连个手儿都碰不得,你家女子,竟然跟一个外村人在你屋里睡觉,我问你,你这长辈是咋个当的?我还没往你脸上唾,你还倒有脸来替女子求情?你说说,这事儿,不严严地管一管,能行吗?那咱村里的女人,不就都成了一窝子母狗,谁想上就上去了吗?”

就在这时,张豹子已经左右开弓了,打开了坠坠的嘴巴,坠坠疼得尖声哭叫起来。

坠坠这一哭,张老瓮的老伴受不了了,她忽地坐在地上扯声大哭起来:

“我的坠坠娃呀!你可是造了孽呀! 你咋能撑得起这巴掌呀?你死呀!你不要活受罪呀!我可怜的娃呀!这可咋办呀!”这哭声连同坠坠的哭叫声,汇合在一起,弄得惊天动地一些心肠软的老年妇女们,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张结实一看这情形,忙向张蟠说:“大先生哥,娃知道了,就够了。你还要宽大为怀的。女子迟早都是要出门的,你不能让她在咱张家寨守一辈子!”

张蟠听了没有言语。

张豹子虽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他毕竟打在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尚未出嫁的女人。她把他叫叔,是他的小辈。她是做下了丑事,但她却没有害人。同在一个村里,进门不见出门见的,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他打了几巴掌,一看坠坠的嘴角流出一缕血来,便住了手,不打了,回转身来,瞅着张蟠。

张蟠从庙门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他背着手儿,迈着方步,板着面孔,显得威严而又森然。他走到大槐树底下,问绑在坠坠一旁的明明:

“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吓得闭着眼,不敢回答。

“你知道你犯了啥法吗?”

“……”

“哼!”张蟠皱了皱眉头:“你人儿不大,贼胆倒不小,竟然把这种丑事,做到我张家寨子来了。你是欺我张家无人了吗?我今儿个叫你看看,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他扭过头来:“豹子!把这东西的腿卸了,让他趴着回去!”张老瓮一听说要卸明明的腿,比刚才更慌了。他的老伴一看不打坠坠了,刚停止了哭声,这下她比方才哭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