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的一番话，让舒雅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您刚才用仪器检查的结果如何呢？”舒雅追问道。

“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秦华说着，还是给舒雅倒了一杯开水。

“舒警官，我是神经科的医生。实不相瞒，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对于很多奇怪的病症，确实无法给出科学合理的论断。焱炎的这种情况，大概就是如此。我判断，这应该是一种由创伤引发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叫应激反应。从本质上来说，应该属于病人的心理暗示。目前没有太好的医疗手段，只能依靠病人逐步自我恢复，也可以请心理医生进行一些相关的辅导。”

“您把这个建议告诉病人家属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也不着急吧。病人毕竟刚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先让他自我调节一段时间，之后可以出院。回到家后，对他的恢复应该更有帮助。到那时再辅以心理治疗，效果可能会更好。”

“谢谢秦大夫。”舒雅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水。

“秦大夫，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秦大夫应该知道焱炎遭遇了什么事情吧？”

“知道的，送他来的那位蓝警官大致说了一下情况，所以我才会判断他现在的状况属于创伤应激反应。”

“那么，秦大夫也知道焱炎出事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吧？”

“知道，好像叫林楚楚，对吧？”

“秦大夫，您是否知道，就在焱炎被送来医院的前后，我们河东警署还送来了一具女尸？”

“女尸？”秦华微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件事和我的科室关系不大，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这具女尸，就是和焱炎在一起的林楚楚。”

秦华闻言，不由得一怔，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什么？焱炎的女朋友林楚楚已经死了？”

“尸体是海军大院巡逻队在大约清晨4点发现的，地点是青溪河东的林子里。他们发现时，人已经死亡。巡逻队在报案的同时，通知了大院保卫科。经保卫科确认，死者是大院花匠林子睿的女儿林楚楚，也是焱炎的同学。我们赶到现场后，将尸体带回去，由法医进行了初步检验。最终确认，林楚楚遭到多人性侵，导致下体严重撕裂、大出血，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还在大雨中浸泡，最终不幸死亡。说实在的，林楚楚的遗体惨不忍睹，亲属认尸时，她的母亲当场昏死过去，现在也在你们医院，林子睿正在陪护。”

舒雅尽量用平静、客观的语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秦华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内心极为愤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有没有抓到那群畜生？”

舒雅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赶到现场时，所有痕迹都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甚至无法判断参与凌辱林楚楚的具体人数，连事发的准确时间也无法确定，只能根据尸体状况推断，被发现时，林楚楚死亡时间不超过2小时。也就是说，如果能早2小时发现，林楚楚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可怜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

舒雅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说实话，自从看到林楚楚的尸体，参与到这起案件中，舒雅的心情就一直沉重不已，心中充满了自责。她觉得自己身为警察，面对这具少女的尸体时，竟如此无能为力。

秦华显然看出，这个年轻的女警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么多，便问道：“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请您尽可能帮助焱炎恢复健康吧，我们真的需要他进一步提供一些线索。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舒雅没有把林楚楚留下的唯一线索——那个血字告诉秦华。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条线索至关重要。按照已知此事的三个人的约定，林楚楚留下血字这一线索，目前仅限于他们三人知晓。蓝芩苏甚至建议，将这件物证单独封存，不再让其他人看到。

舒雅离开秦华的办公室后，决定去见一见林子睿。这是他们警署负责的案件，虽然还没有成立专案组，但她已经参与其中，很可能会成为专案组的一员。接触受害者的亲属，了解受害者生前的情况，显然是目前寻找线索的重要途径。

林子睿的妻子住在另一层楼，舒雅通过秦华拿到了她的病床号。她住在心内科的病房里，突如其来的打击致使这位母亲心脏病发作。若不是当时法医季息符在场，及时对她进行了抢救，恐怕林子睿很可能会同时失去两位至亲。

舒雅走进病房时，林子睿的妻子还未苏醒，林子睿忧心忡忡地抱着头，坐在妻子的病床前。听到门响，林子睿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舒雅。他认识这个女警，是她和同事接手了女儿的案子，也是他们协助将自己的妻子送到了医院。

林子睿站起身，迎着舒雅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警官，您找我有事？”

舒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也低声说道：“我想和您谈谈林楚楚的事。”

“好。”林子睿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们到外面谈吧，好不好？别吵醒她妈妈，我担心她突然醒来，听到我们的谈话。她恐怕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了。”林子睿望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妻子说道。

“好。”舒雅说着便退了出去。

林子睿在出门关门之前，又看了一眼妻子。

舒雅指着走廊外的栏杆说：“我们就在那儿谈几句。”

林子睿默默走过去，两人面对面站着。

林子睿自言自语道：“楚楚很乖的，很听话，平时很少晚上在外面逗留。她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呢？”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舒雅递过去一块手帕：“林叔叔，请您节哀顺变。”

林子睿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林叔叔，我叫舒雅，是天河河东警署的警员，现在负责这起案子。”舒雅尽量用平稳的语速说道。

“您刚才说，平时林楚楚很少晚上出门。那昨天晚上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是焱炎来了。他们在家里坐了很久，焱炎还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焱炎要走的时候，楚楚去送他。”

“是焱炎和林楚楚一起出去的？那当时是几点呢？”

“大概8点吧。其实每次焱炎来家里，走的时候，我们都不让楚楚送的。反正住得也不远，焱炎又是男孩子，最后还不是焱炎再把楚楚送回来？”

“可昨天是怎么回事呢？”

“昨天不一样，焱炎今天就要去飞行员学校报到了。楚楚可能是舍不得吧，她跟我们说，要送焱炎出去走走。我们想着孩子要面临分别，就没阻拦。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对了。”林子睿似乎才想起，“焱炎，焱炎有没有事？”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显然，林子睿对焱炎很熟悉，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他流露出的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亲情。

舒雅心中一动，眉梢微挑：“林叔叔很关心他。”

“焱炎是个好孩子，他是楚楚的男朋友。要是楚楚不出事，过几年焱炎说不定就成我们家女婿了。”

舒雅没想到，焱炎竟然算是林楚楚的未婚夫。看来，这对年轻人的恋爱显然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只是让舒雅不解的是，焱炎的父母都是重要官员，尤其是焱炎的父亲焱冷炎，是大军区的参谋长，还兼任海军参谋长，拥有中将军衔。而林子睿只是大院的花匠，两个家庭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舒雅想不明白，焱家怎么会认可这桩婚事呢？难道不知情？显然不可能。两家都在一个大院里，既然林子睿对两个孩子的关系是这种态度，想必也清楚焱家的态度。如果焱冷炎和墨梅知道儿子与林楚楚的恋情，不可能没有任何表示。现在看来，焱家也认可了这层关系。

舒雅知道自己无法回避关于焱炎的话题，便直接告诉林子睿：“焱炎受了伤，目前在这家医院的五楼。”

“焱炎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我得去看看他。”林子睿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医生说没有外伤，但他下不了床。可能是创伤性应激反应，养几天应该会好转。他妈妈在陪着他，我也奉命对他进行看护。”

舒雅决定实话实说，她相信真诚相待更容易赢得信任。要找到这起案件的蛛丝马迹，这两家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那就好。”林子睿这才放下心来。

“焱炎他们到底是怎么遇到那群坏人的呢？”

林子睿的问题又回到了事发的经过。

“我们已经询问过焱炎事发时的情况，他在遭遇袭击的第一时间就被对方击倒打晕了，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刚刚在医院才苏醒过来，能提供的线索很少。他只说自己和林楚楚一直坐在河边，因为要分别了，楚楚有些不舍，在他再三劝说后，他们穿过林子往回走，突然就冲出来几个人，还戴着面罩。焱炎当时就被击倒了，只能凭感觉知道至少有三到四个人。”

“太奇怪了，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楚楚和焱炎在林子里呢？还戴着面罩？大晚上的还戴面罩，是怕被人认出来吗？”

林子睿下意识地提出的这三个问题，让舒雅猛然醒悟。对啊，这么重要的线索，自己和另外两个警察怎么都没想到呢？

青溪河的林子紧邻海军大院，几乎不可能有流窜犯跑到那里作案，去那种地方犯事简直就是找死。那片区域属于海军大院的警戒范围，有巡逻队日夜巡查，林楚楚就是被巡逻队发现的。显然，这伙人很可能知道焱炎和林楚楚在林子里，而且很可能是熟人，至少有可能认识他们，所以才会戴上面罩。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林叔叔，您说的这一点太关键了。这伙人很可能认识楚楚，或者认识焱炎。”舒雅的眼睛亮了起来。

“焱炎和楚楚都是学生，而且是好学生，他们不可能认识外面的什么人，认识的不是同学，就是学校的教职员工。”

林子睿的话，又一次为舒雅提供了重要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