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沦陷区金城的气氛很有些怪异。汉西大舞台虽然仍旧汽灯高挑、戏牌高挂,却不见了日军司令池田大佐的踪影。醉生梦死于凤台楼的日伪市府公务人员,突然失去了寻花问柳的兴致。入夜,日租界依然警戒森严,租界外的稽查却收敛了许多。但见军车出动频繁,《金城晚报》上却是半点风声不露,军事新闻仿佛一下子中断了来源。那些身着红红绿绿和服的东洋婆娘也不见光顾一向生意兴隆的东亚浴池。

齐大铭近来情绪反常,无名火骤起三丈,不是嫌侍妾翠花捶腿轻重不当,便是大骂司机车开得不稳,参汤太烫,鸦片烧的火候不对,总之无一处顺心。

齐晓春撩开门帘一脚跨进父亲的起居室,立刻止了步。他看见齐大铭拉了翠花骑在他腿上,一边扯她的衣扣一边狂吻。大约翠花觉得大白天干这事不妥,门也未拴,担心有人撞见,便有些忸怩之态,竟被齐大铭一掌从身上掀下,跌在地上。齐大铭一脚踢去,翠花连滚带爬,正好扑在齐晓春脚下。

齐晓春了声:“爹!”随手将翠花扶起,说道;“你出去吧。”齐晓春将一封烫金请帖递给父亲。

余怒未消的齐大铭看了一眼帖子,两把给撕了,骂道,“操他池田的祖宗!他娘的一年做几回生?!”

齐晓春知道,池田早看中了齐家古玩中的一件镇家之宝,水胆玻璃精雕的大摆件“蟠桃宴”。曾当他面说过,若得此物,也不枉在中国拿生命做赌注这些年。因说道:“爹,日本人怕是待不长了,池田做寿,无非想再捞一把。我们犯不上得罪他,也不必像从前那样巴结。要做点姿态,让金城各界看看,这次就轻慢他一下,一来探探行情,二来也为齐家留条后路。”

齐大铭挠挠秃顶,拍腿道:“好!春儿,捡两幅不入流的字画,你送去,就说我伤风感冒,头疼脑热——随便你去说!反正老子不去了!”

“万一他文戏武唱呢?”

齐大铭狡蜡一笑:“他敢?!现在和他翻脸,我求之不得!”

齐氏虽为金城首富,齐大铭现任金城商会会长兼纺织同业会主席,起家却是仰仗池田的势力。刘氏来不及内迁的数万纱锭,本来已经封存保养,由刘子祥的心腹管事、拜把兄弟余福生留守。齐大铭看中这块肥肉,与池田勾结,强行以“军事需要”征用,刘氏只按10%收取红利。齐氏发家后,多次请池田出面“中介”,收购刘氏的这份产业,池田一次次口头许诺,收受齐大铭的贿赂,却不付诸行动。其实,池田担心激起金城商界公愤,酿成他自身的危机,根本没有成全齐氏野心的打算。时至今日,这桩交易更是——黄了。

齐晓春内心里鄙视他的父亲。齐大铭不择手段,为他创立了经济基础,但他缺乏商人的全面素质,政治上目光短浅,经营管理因循守旧,把賭注下在池田身上,横行乡里,搞得声名狼藉。齐大铭不让位,齐晓春一言一行都受制于他,心中怨恨日深。他不得不背地里行动,以使能在政权交替时,应时顺变。

齐晓春秘密与重庆方面联络,找到了他中学时代的挚友杜文仲,把重庆方面的“工作”交付给了他。但是,与刘氏代理人余福生的接触屡遭冷遇,他在金城四周十余县城的“游说”也收效甚微,十之八九的同业都知道他的底细,婉拒与之合作。他抱怨父亲听不进他的谏劝,而自己的独立行动也开始得太迟了,他寄希望于远在重庆的杜文仲。

这时,齐家小姐齐晓岚走了进来:“哥,有你一封信!送信的人好神秘哟,偏要亲自交给你!”

晓春急切地问:“他在哪里?”

“在客厅,他说他从香港来的。”

晓春欲走,被齐大铭叫住:“阿春,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香港有朋友?”

晓春扯谎道:“哦,前些时在百乐门认识一位客商,说他要去香港,我想起妹妹想添几套时装,那边款式新,做工也好,就托他去买。晓岚,是吧?”

阿岚为哥哥解围:“是这回事。”

“去吧。”齐大铭不再生疑。

兄妹走到院中,晓岚道:“哥,你为什么要骗爹?”

“晓岚,你我都成年了,就不许有一点个人隐私?”

“可也是呀!”晓岚突然搂住哥哥:“哥,我有些担心。”

晓春解开她的手,抚抚她的脸,说:“有哥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我总觉得你背着爹在干什么事。”

晓春笑着哄她:“你哥不偷不抢,对女人也没兴趣,有什么事好瞒他?”

晓春料定,信是杜文仲从重庆带来的。

清晨。刘公馆门前停着两辆奥斯汀轿车,一白一黑,都让司机桂生擦得通身锃亮。

赵兴国神采飞扬,眉宇间抑制不住得意之色。余伯龙倒得有些疲惫,蹙眉若有所思。

“龙哥,这几天的报纸看了吗?”

“你干得不错。”

“今天还有几家跑,我的事就快办完了。”兴国的言下之意:剩下的事就看你了。

伯龙笑了笑。按子祥炮制的“秘密拍卖”方案,兴国的任务是买活一些记者,按子祥的圈套发布消息:刘氏企业因订单不足,库压告急,资金周转不灵,银行信贷亦出现麻烦……如此與论一出,便为请君入瓮作了铺垫。至于如何在瓮中捉鳖,则是伯龙的任务。

兴国话峰一转,试探地问:“龙哥,我有一事不明:既然與论认为刘氏拍卖产权是走投无路的下策,周、陈、许几家买主岂不会乘机压价?祥伯的意思是……”

子祥交代得明确,伯龙当然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只说,“兴国,你把你的事办好,其他的过两天就明白了。”

正说着,思静、高燕两位小姐也从公馆走了出来。思静毕竟年轻单纯,那天听父亲讲了刘备白帝城托孤、赵子龙长板坡救主、诸葛亮写出师表的故事,对高燕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当然对这位寄刘氏篱下的“灰姑娘”,也不禁住有白雪公主的优越感。加上高燕极有教养,在刘公馆对上下左右礼数周全,更不会与正宗的小姐争个什么宠,还主动提出教她学弹钢琴,两人相处,也便熟络了许多。思静见伯龙钻进了那辆黑色奥斯汀,高兴地追上来:“龙哥,我坐你的车!”

伯龙说:“说好了桂生送你们上学的嘛。”

思静撤娇:“不,我要你送。”

“听话!我有急事。”

“你天天急事!你说,好久没陪我玩了?”

“好吧,今晚请你看电影。”

“然后去跳舞。”

“好的。”

“就我们两人!”

兴国走拢来笑道:“你们俩怎么啦?”

伯龙掏出钱来给兴国:“劳你买四张电影票,再去‘夜巴黎’订四个座,大家轻松一下。”说罢启动汽车,一踩油门,奔驰而去。

伯龙分明看见思静嘟起了小嘴,不觉有些心烦。他和思静自幼一块儿长大,虽然子祥和伯母不把他当外人,但他太了解这位任性的小姐,他不敢想象同她朝夕廝守一辈子会是什么情景。思静快有十九岁了,她虽然不会再掩饰对自己的感情,可是这几天,另一位小姐的形象,她的声音、步态、忧郁深邃的眼神,常会不期而至地浮现脑海……

伯龙竭力赶开这恼人的思绪,想着即将去拜访的人,他和这人将要扮演的角色……

伯龙驱车至市区,弃车换乘黄包车至连云山下,坐滑竿上山。许逸之的逸云山庄建在半山间,嘉陵江俯首即可眺望。

许逸之与刘子祥、周博文、陈金成并称纺织业四小金刚。许是小地主出身,虽跻身工商界,狡黠多疑、谨慎怕事、悭吝刻薄、锱铢必较的农民本性分毫未改。与他打交道是很难受的,但子祥要“宰”的是周、陈这两个买办,对他则必须收买。

逸云山庄比之刘公馆,风格气派老土多了,家私陈设亦不伦不类。

宾主坐定,许逸之关切地叹道:“子祥兄偌大产业,竟要拱手出让,难以令人置信啊!”

伯龙道:“商界历来风云莫测,如今这时局下面,发迹与破产只在顷刻间。逸老伯知道的,高军长一走,刘氏如釜底抽薪。愚侄此番造访,实不相瞒,是来向老伯寻求合作的。”

“哎呀呀!贤侄见笑了!我这点儿薄产,哪能和子祥的实力相提并论。不过,我倒想听听子祥兄的想法。”

伯龙说:“事到如今,也不兜圈子了。三种方式,请您老考虑:刘氏愿与许氏缔结蜀吴之盟,以与周陈抗衡,刘氏以固定资产参股,老伯以流动资金参股。”

“什么条件?”

“资金整数一百万银元,不可多,也不可少。”

逸之笑道:“贤侄这是存心吓死老朽!莫说一百万,半数我也拿不出来,惭愧惭愧!”

“第二,向逸老伯告贷。”

“多少?什么息?”逸之嗜好放高利,顿时来了兴趣。

“二十万银元。高于银行同期利率三成。”

“十万。七成!”

“十五万,五成。”

“五成还有商量余地没有?”

“没有。”

“那我可以考虑放5万。”

伯龙冷笑道:“五万之数,刘氏扫扫地皮也湊得起,何劳老伯费神!”

“恕我失言,瘦死骆驼比马大嘛,算我没说。”

“第三,请老伯参加刘氏拍卖竞价。”

“你看你看,你又取笑我了不是?我哪有这么大的财力,即或有,野心也不够啊!”

“且慢推辞。这儿有份协议,请过目。”

许逸之看着看着,由疑而惊,惊而喜,一拍大腿,嚷道:“好,我参加竞价!哈哈哈,你虚晃了两枪,杀手铜在这里嘛!”

就在刘许结盟的同时,周博文与陈金成也在秘密会晤,达成了协议。不过,这是子祥意料之中事。

刘氏企业4万8千纱锭、800台布机的秘密拍卖,一周后在纺织同业商会后楼会议厅举行。

商会主席、公证员、书记员、拍卖行董事长,在前台就座。席间,参与竞价的周氏、陈氏、许氏正襟危坐,等待开价。

卖方代理余伯龙姗姗来迟。他刚走上过廊,主持拍卖的执槌人、商会副主席迎上来:“伯龙,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接着,他身后闪出一位青年绅士。

“介绍一下,这位是重庆某大公司代理王先生,是我的朋友。这位是刘氏代理余先生。王先生受公司委托,也想参加竞价,想请伯龙兄通融一下。”

伯龙边与王某握手边说:“王先生当然知道,今天是秘密拍卖。能请教王先生代表哪家公司吗?”

王某矜持地说:“很抱歉,无可奉告。不过,敝人代理的公司在重庆很有实力的。多一个竞争者,对刘氏有利无弊嘛。”

副主席不硬不软地说:“伯龙兄给我一个面子。”

伯龙不敢得罪今天的执槌人,想了想,说:“好吧。”

三人步人会议厅,雪茄烟味已弥漫开来。

执槌人就位。公证员宣布规程。接着开价。执槌人道:

“刘氏拍卖的财产清单已交给各位,财产交割时间是本年七月底。现在开价——二百二十万银元!”

许逸之抢先报价:“二百二十五万!”

伯龙欣赏许逸之诱敌深入的策略,这个价符合他的财力和个性,不致让人起疑心。

周博文轻蔑地一笑,嚷道:“二百五十万!”

他显然想一棍子打死许逸之。

许逸之果然犹豫了。

陈金城于是加了个谨慎的数目:“二百五十五万!”

执槌人重复了两次,王先生开口了:“二百八十万!”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令周、陈恨得牙痒,许逸之也想不到会有个冒失的毛头替他帮忙。但他突然紧张起来,因为按照他与伯龙的协议,他只是充当一名抬价者,托儿,三百万以上成交,他可以得一成分账,喊得高,他分账多,但又不能把价喊死,喊死了等于流拍,前功尽弃,因为他根本买不起。照协议所说,他在法律上不代表自己,而仅仅是刘氏集团的化名“高燕”的代理人。所以,他今天实质上是参加一场豪賭。

这时,陈金城却沉不住气了:“三百万元!”

许逸之揩了揩满脑门的油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即或不再开口,已可以坐收三十万了。

三百万又重复了两次。许逸之賭兴陡起,粗声叫道:“三百二十万。”

众人都惊呆了,余伯龙的心悬起在嗓子眼。

周博文已有些失望,但离他预想的价码还有距离,好胜心切,一口气报了:“三百四十万!”

许逸之实在没有勇气赌下去了,决定退出。

陈金城祈祷着,赶快下槌。

王先生仍然十分矜持,等“三百四十万”报完第二遍,他才缓缓说道:“三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正是周陈商定好不能突破的上限。现在最犯难的是他们两人,到手的肉想吃,可是再往上竞价,多报的部分便要出价人独自承担。会场一时僵持住了。

执槌人故意拖延时间,一遍一遍重复:“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已经是第二遍了!我再问一次——”

周博文毕竟财大气粗,咬咬牙:“三百五十二万!”

没等他落音,王先生预感到两方对手已成强弩之末,便站了起来:“三百六十万!”

执槌人经验丰富,知道没戏了,不再白卖力气,连报三通,无人招架,一记钝重的木槌给胜利者祝贺,也给失败者报丧。

周、陈悻悻然退场,许逸之也装出一副不胜遗憾的模样离去。伯龙与王先生当场签字,办理公证。两人握手道别时,伯龙很想这位神秘的王先生摘下墨镜,能一睹其尊容。王先生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后会有期!”

伯龙心中忐忑不安,不敢隐購买主身份不明的事实,向子祥如实秉报。子祥觉得卖价已超出预期数目,自己反正要远离重庆的,无论买主是谁,都不至于对自己构成威胁。既然预付金一百万已经到手,买主反悔也无所谓,这笔款子支付设备还乡已绰绰有余。因对伯龙道:“贤侄干得漂亮极了,我很满意。别的就不用顾虑了。”

伯龙如释重负,

被商务塞满的心一旦腾空,感情需要便乘虚而入,占据了他的心海。

那天晚上与思静、高燕和兴国去看电影,片子过于严肃,没有男女之事的佐料,挨他坐的思静竟靠在他肩头睡了,后来又素性倒在他怀里。明知她是佯睡,却也无奈,以前也常有此情景,她特别嗜睡、能睡,此时却让他难受,因为不知怎地,他生怕被高燕看见,产生误会。后来去跳舞,思静几乎要霸着他,他不得不边舞边与她谈话,以避免她醉入音乐与他“贴面”。但总算有兴国苦苦邀她,这才使伯龙有机会和高燕伴舞。他和高燕头一次离得这么近,能大胆看她,能和她单独说说话。每当曲终,他都抱怨乐曲太短,而当舞伴交换,兴国拥着高燕步入舞池,他便感到浑身妒火煎熬。他和高燕的谈话,他回味了无数遍——

高燕的手纤弱,凉冰冰的。伯龙的手禁不住打颤。他抓紧她,把她拥向自己,神思有些恍惚。

高燕关切地问:“龙哥,你没事吧?”

“啊,没事,我只是……”他只是太兴奋,但他说不出口。

“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最近几乎每天熬夜的。我们可以去坐一会儿,不必为了陪我跳。”

“啊,不,不,我真的没事!”

“那好吧,我们可以跳得随便些,不必那么绅士,反正也不是给人家示范表演。”

“好的!”伯龙果然浑身松弛下来。他没看错,这姑娘敏感细心,善解人意。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尽量多和她说话。“你怎么知道我熬夜?”

他生怕问得唐突,高燕却不在意:“我看见你屋子里有灯光。”

“这么说,你也在熬夜?”

“我难以人睡。”

“令尊有信来吗?”

“没有。”高燕突然抬起那双忧郁的大眼睛,充满信任和期待地说:“龙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然,请讲!”

“无论家父有什么消息,你都不瞒我?”

她眼里闪着泪光。伯龙把她揽近自己,感觉她也顺从依偎过来。是的,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很孤单,她也需要爱,需要温暖。

伯龙的脸轻轻贴在她的秀发上说:“告诉我高燕,你今后作何打算?”

“国破家亡,民不聊生,一个女孩子又能有什么作为,有什么前途。我学音乐,无非是个人寄托,将来有一份属于我自己的清白生活。”

“你有天赋,应当继续深造。”

高燕轻轻离开他,淡然一笑:“这由得我吗?”

“我愿意帮助你。令尊的财产是留给你的,祥伯已托我去办,我一定尽量让它卖个好价,你可以出国深造。”伯龙不无自卑地笑道:“你看,我一忘形,就又谈买卖了。我是个商人,你不会以为俗气吧?”

高燕为他的坦诚所感动,深情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清与浊,雅与俗,不在乎职业,都是因人而异的。”

她也暗自庆幸,她没看错人。不过,思静在追他。而自己与眼前这位刘氏实力派青年的缘分,是很有限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啦?我在听你说哩。”

“啊,没什么。”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语双关地说:

“要说的,我都说了。”

可惜,当时伯龙没反应过来。

伯龙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伯龙很想知道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可惜,舞场上乐队已演奏完《维也纳气质》最后一个音符。

……伯龙怎么也睡不着,爬起来,找出日记,日记上空无一字。他激情地记录着迄今为止,他与她唯一的一次长谈,也是他有生以来,最珍爱最美好的一次谈话。

金城。

齐晓春收到杜文仲的加急电报:

小姐所需衣物,我已买下。预付金已交,余款请在七月底付清。

晓岚兴奋极了:“哥,他怎么没说什么时候寄给我?”

晓春说:“余款还没付清嘛。”

“怎么,为我花钱你不高兴?”

“哪儿话!为了我可爱的小妹妹,倾家荡产的风险我都敢冒!”

“哥,你说香港的衣裳好看吗?”

“岂止好看?高贵,时髦,大大的超值。”

“哥,你真好!”晓岚踮起脚,亲了亲晓春脸颊。

“小妹,你得为我保密,不让爹知道。”

“当然。”

晓春心想:现在,该把田产全部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