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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3)

从一个瓮里挖了两瓢白面,然后就活起来。

面很快活好了,枣花将面盆搁在一边让面先饧着,一边盯着杨继恩同他说了一会儿话。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她将竖立在屋角的一个厚厚的面案绰起来,放到了炕上,再从一个升里抓起一把玉米面,撒到案板上,然后将快要饧好的面团从盆里扯出来,扔到案板上擀起来。

开始,枣花还只是不紧不慢地擀,不久,就越擀越快,擀面杖像一个飞速旋转的车輥,卷着层数起来越多的面片,来来回回地在案板上滚动。

继恩发现,枣花擀得不但速度快,而且用力很大,好像将上身所有的体重都压到了擀面杖上,然后再从擀面杖上传递到层数越来越多的面上。过了不长时间,枣花额头、脖颈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随着擀面时双手快速地一收一推,枣花胸前那一对已经充分发育起来的乳房也非常有节奏的起伏跳跃着,像两个跃跃欲试的野兔,向往着外面的天地,到那无边无际绿草如茵的原野去驰骋,去撒活儿。她的乳房又将胸部的衣服高高地挺起,白嫩的乳沟,更勾起人的无限的遐想,乳沟下面仙桃一样的双乳,一定秀色可餐,美不胜收,令人垂涎欲滴。这是一对超过了枣花实际年龄的早熟的乳房。在此之前,继恩一直拿她当小妹妹,但今天,他才知道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了。他试图将目光从枣花乳峰上移开,可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回来,他的脸涨红了,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他没话找话地说:

“擀个面条,居然比到河里打水还要费力气,至于吗?”继恩说。

“擀面条嘛,关键就在这个‘擀’字上,只有用足了力气地擀,反复地擀,做出的面条才够筋道,才有足够的韧性,煮出来的面条才有味道,吃起来才像面条,否则同面片儿汤还有什么区别?……”枣花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是一个民间美食家。

终于擀得差不多了,枣花双手提起擀面杖,一前一后摆弄着,将已经擀得很薄的一层层卷在擀面杖上的面叠放在案板上,几乎有十来层。最后,枣花左手按着叠好的面,右手抄起菜刀,开始切起面来。案板上登时响起一叠声的“咯噔咯噔咯噔”的声音,好像一阵持续而又低沉的马蹄声,很快,这种声音戛然而止——面条已经切好了。

枣花又抓了一大把玉米面,匀匀地撒到切好的面条上,然后,两手轻轻地一抓,再向空中一提,奇迹出现了,雪白的,千丝万缕般的面条被枣花耍魔术一般从案板上扯了起来,在空中跳跃摇摆着,像无数穿着白色衣裙的纤纤少女随风飘舞。

这时,枣叶已经从院子里的菜畦里摘回了太行山区盛产的五月鲜豆角,又掐了一把黄花菜,然后从屋角黑色的肉瓮里抠出一块腌肉,做成腌肉豆角汤,等面条煮出来后浇了吃。

做完了这道热汤,枣叶又从屋角的一个缸里舀出多半瓢自己家里用酸枣泡成的醋,用一个高粱穗扎成的新炊帚将这半瓢枣醋滤到一个大碗里,通过炊帚的过滤,醋的表面漂浮着的显得有些不太干净的青绿色泡沫与杂质,完全被过滤了出去,醋顿时变得清清亮亮干干净净的了,透出淡黄的颜色,飘散出酸溜溜的气味,酸味不像买来的醋那么浓,但自有一种清新淡雅的格调。

接着,枣叶又从屋梁上的一个箩筐里,取出一小把春天切成丝后晒干的香椿叶,然后回到灶台,将一个小小的圆底锅洗干净,倒进一些花生油,等油被锅下的火烧得隐隐约约泛起了青烟时,枣叶将香椿叶撒进锅内。香椿叶迅速在锅内翻卷,发出剧烈的“咝咝”声,香椿叶的颜色也由绿变成焦黄,最后成了暗黑色,枣叶才急速地用笊篱将它们捞出来,控尽了油,倒进醋碗里。此时,被炸得焦黄暗黑的香椿所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香气,早已飘到院外,估计半个枣林凹都能闻到了。

然而这还没有完,枣叶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小的油瓶,拔出瓶塞子,用筷子蘸了一些香油,将筷子伸进盛着醋的碗里,搅动了两下,使沾到筷子上的香油完全溶进醋里面。然后,枣叶将筷子从碗里抽出来,张口轻轻地吮了一下,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香油的瓶口,就将香油的瓶子塞上,放回到了原处。此时,枣醋的香味,因为香油的参与,早已经浓得无以复加了。最后,枣叶又将几根鲜嫩的葱叶切成细丝,撒进醋碗里,至时,枣醋真是色香味俱全了。

负责烧火的枣针嫂子,看到姐妹俩这一番忙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一看枣花,又看一看枣叶;看一看枣叶,又看一看枣花,反复地审视了她们好一会儿,满脸疑惑地问道:“我说枣叶枣花,这是有什么重要亲戚要来吗?是娘舅要登门来还是姑奶奶要回娘家?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都拿出来了,枣林凹的姑娘,就数你们两个会做饭了,今天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

“我弟弟参加八路军了,难得回来一趟,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也得给他做一顿好饭吃啊!俗话说,团圆的饺子送行的面,给他擀顿面条吃,吃饱了好打鬼子……”枣叶低着头,一边忙活一边回答。

“我还以为是新女婿要上门来呢?……”说着,枣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句话说得枣叶枣花脸都“刷”地红了,姐妹两个偷偷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就继续忙自己手中的活去了,连一向泼辣的枣花都羞赧地低下头,没敢反唇相讥。

就在这时,大枣木三枣木也从山里回来了,枣叶赶紧将面条下到了已经沸腾的锅里。

枣花从院中的井里打上来满满一桶水,提回到了屋檐下,然后向一个木盆里倒了多半盆。

站在灶台旁的枣叶立即用笊篱捞面条,然后倒进盆子里。刚刚煮熟的面条,使木盆里的水的水温很快升高,于是,枣叶用瓢将盆内的水舀出去,把剩下的半桶水全都倒进木盆里。

过了两次井水,此时的面条已经非常凉了,继恩知道,这就是太行山地区的出水面,在大夏天闷热异常的中午,能吃上一次出水面,那绝对是一顿无上的美味。

就在这时,枣花已经从木盆里盛好满满一大碗面条,浇上已经调好的枣醋,一双筷子也已经插进碗里,端给继恩,说:“这就是咱们山里的出水面,第一碗必须吃凉汤浇的,不管是多热的天,吃完咱马头山里的这样一碗面,没有不浑身凉爽通体畅快的,比洗一个冷水澡,比到胭脂河里扎个猛子还管用呢。赶紧吃吧!吃完这碗凉汤的,再吃浇了热汤的。”说完,将碗一把塞到继恩的怀里。

继恩不得不立即接住,否则,碗就抵到自己胸膛来了,海海满满的一碗面,眼看就要溢出来了,点了香油的枣醋已经顺着碗角淌了出来,滴到了自己的衣襟上了。

面条太诱人了,知书搭理的继恩这次顾不得客气,将碗放到屋檐下的一张饭桌上就吃了起来。柔韧清凉的面条,刚吃到口中,好似有一股清流,浸透了人的五脏六腑,令人通体舒服,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清爽极了,服舒极了。尤其是点了香油的枣醋,清凉爽口,酸中带一股淡淡的甜味,同时伴有香油与香椿散出的浓浓的香味,穿透人的五脏六腑关节经络四肢百骸五官九窍,几乎使人飘飘欲仙。

一阵狼吞虎咽,一大碗面条吃完了,继恩感觉自己现在所处的不再是农历五月炎炎烈日之下的正午,而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的早晨,感觉如沐春风,心旷神怡;又如初恋的少年与自己日夜思慕的女孩相依相偎着漫步在林荫花丛之中……吃一碗农家的出水面条,居然吃出了初恋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可自己的初恋情人是谁呢?是在擀面条时丰满的双乳有节奏地颤动的枣花?还是文文静静含情脉脉一直在暗暗地关注着自己的枣叶?”

“你脑子里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两个姑娘哪个说要嫁你了?别做梦了!……继恩暗暗地骂自己。

“不过,今天在胭脂河畔,洗粽叶的妇女起哄时,枣花与她们对骂,好像对自己有意思啊!可枣叶呢,比枣花大三岁的枣叶,这三年来,只要相见,就总是用含情脉脉的眼睛望着自己,女孩子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啊……二十岁的大姑娘,在村里早该嫁人了,可听说,几年来,枣根大叔托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她都看不上,一来二去就这样拖了下来,再这样下去,姑娘的终身可就被耽误了……

……

“有客人来,怎么能不喝酒呢?去,枣叶,到窖里提一壶枣杠子酒上来。”忽然有人说道。

继恩抬头一看,原来是枣根叔,便赶忙站起来问道:“刚才要开饭了,却找不到你了,枣叶说面条泡在水里时间长了就腻了,所以让我先吃……您赶紧坐下来吃吧。”

“我去胭脂河边寻了些羊羊肚,这东西稀罕,让枣叶炒了给你做下酒菜。”枣根说。

“这么热的天也喝枣酒?怎么受得了?喝啤酒还差不多。”继恩说。

“什么是啤酒?”枣根问道。

“外国发明的一种酒,源自欧洲,他们称之为‘beer’,译成汉语叫啤酒,夏天喝起来很舒服,当年读大学时,每到夏天,同学们一有机会就一起到饭店喝啤酒,最常喝的是哈尔滨牌子的,口感好的很,是最早传到咱中国的啤酒……”继恩回答道。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反正,无论春夏秋冬,我只喝自家烧的枣杠子,三伏天也不例外,除了枣杠子,就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咱也不待见!继恩,你既然来了我家,就得喝我烧的酒,要不你就别来!”枣根说。

“枣叶,三枣木,你们也不劝劝老爷子,这么热的天,喝度数这么高的枣杠子酒,怎么受得了?”

“劝?我爹一辈子就是这样,冬天一顿能喝一斤,除了早饭外,午饭、晚饭都是照喝不误;夏天少一点儿,也能喝个半斤八两的。而且别看我爹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人来疯,家里来了客人,不管人家爱不爱喝酒,也不管是什么季节,只要是个男人,必得缠着人家陪他喝两杯才肯罢休,对于我爹,别的可以劝,若想不让他喝酒,那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给,酒杯已经给你们拿来了!”说着,枣花将一个酒杯一个酒碗放到了饭桌上。

继恩知道,那个半大的黑釉瓷碗是枣根老汉专用的喝酒用具,不满一碗,也足能盛半斤;自己的这个白色底子绘有青色图案的酒杯,也至少能盛一两酒。继恩明白枣花是担心自己喝多了受不了,所以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小一些的酒器。想到这里,继恩不由感激地看了枣花一眼,感叹这真是一个有心的姑娘。

“这大热的天,喝什么枣杠子酒呢!可是,枣根的几个子女,就连脾气最倔的枣花都不敢阻止老爹,别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硬撑着喝一些了!”继恩心中掂量着。

此时,枣叶已经从酒窖里将酒葫芦提了出来,分别给两个人斟上了。继恩只好无奈地端起了酒杯。

……

吃饱喝足,三枣木带老师回到自己的屋,让他躺到自己的床上休息。

由于喝了一些酒,已经晕晕乎乎了;饭也吃得太饱了,再说今天一大早就起床,早已经又困又累,所以身体一着炕,没过一两分钟,继恩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