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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继恩不由地又紧张了起来:“是什么人呢?大枣木三枣木逮兔子回来了?但青年男人的脚步不可能这样轻啊!是枣根叔?更不可能,枣根叔呼吸粗重,相隔几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日本鬼子来了?更不可能,现在鬼子正是耀武扬威的时期,他们才不会这样偷偷摸摸来的;难道是狼或野猪?这倒有可能,在山里,狼尤其是野猪,闯入农民家的院子甚至进入屋内的事是时有发生的……”

想到这里,继恩又一次握住了手枪,野兽一旦闯入,就立即开枪将其击毙;如果它不进屋,在院里转一圈儿就离开了,那就算它命大。开了枪,不但将枣根一家人惊起来,而且整个村庄,甚至距离枣木凹不足十里的庄窝镇都会受到惊动,司令员也一定会受到打扰;再说,子弹也金贵得很,能节省就尽量节省。

就在这时,门轻轻地被推开了,随着一阵微凉的风,一个身影飘然而入。继恩屏住呼吸,紧握手中枪,睁着明亮的眼睛,正要将握着枪的手抬起来指向那个身影……突然,他看清楚了,这分明是枣叶。枣叶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门口,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上身罩着一件外套,胸前饱满的双乳将内衣高高地挺起……继恩像发现了不该看的秘密,连忙闭上了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装作睡熟的样子。继恩在暗处,枣叶在明处,枣叶并没有意识到继恩已经发现了她。

“枣叶来做什么?要进屋取什么东西吗?可现在已经深更半夜了啊,什么要紧事儿不能等到明天呢?”继恩心里暗暗地琢磨着。

就在这时,颇有些迟疑的枣叶像下定了决心,悄没声儿地走到继恩床前,将一个床单轻轻地盖到继恩的身上,又默默注视了继恩良久,然后转过身,轻轻地将门关上,就蹑手蹑脚回自己的屋去了。

此时,闭目装睡的继恩并不知道枣叶已经离去,过了一会儿,他一直没有听到枣叶再有什么动静,于是偷偷地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枣叶的身影?连门都已经关上了,屋内仍是黑乎乎的一片。他愣了一下,一挺身坐起来,环顾四周,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而屋外,却似乎比先前明亮了一些,一股股清凉湿润的气息透过门窗的缝隙向屋内浸润而来。

“难道是幻觉?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半夜三更地怎么会进一个青年男子的房间?这样的故事聊斋中才会有!自己真会胡思乱想!可刚才那番经历却那么清晰,完全不是幻觉或梦境啊!再说身上的床单,真真切切地盖在自己身上啊!”继恩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地躺了下来。

庭院里的大锅仍然“咕嘟咕嘟”地响着,似乎比先前更加剧烈了,如继恩因受到惊吓而一惊一乍跳动的心脏,一迭声地响个不停。

又过了好长时间,继恩的心绪终于平稳了,大锅内发出的咕嘟声也好像渐渐迟缓了下来。此时,大约有凌晨一两点钟了吧,山里的野鸟的叫声再难听到了,继恩也终于觉得有些困了。他又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决心入睡,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上马头山考察地形呢,一夜不睡怎么得了。就怪自己喝了那么多枣杠子酒,以至于几乎睡了一个下午,搞得反了夜,否则早就睡着了,省得现在这样胡思乱想了。

终于,继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同枣根叔一家人一同上了马头山,枣根叔邀请自己一起上山祭拜枣神爷爷和护枣娘娘,而自己却心不在焉,只是细心地查看四周的地形,思考如果鬼子的大部队开进了永安县,侵入了庄窝镇,军区司令部撤入马头山后如何才能保证首长的绝对安全……就在这时,继恩觉得自己的耳朵眼儿非常痒,好像有虫子钻进去了;紧接着,他又觉得虫子钻进了鼻孔,似乎有一根茅草在里面搅,也是痒得很,这时,不远处的枣花却不断地发出吃吃的笑声,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好烦人的茅草,怎么老是伸进自己的耳朵眼、鼻孔里呢,继恩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心中不由一阵恼火,于是伸出手掌用力地一拨拉,力图将老是影响自己的茅草弄得远远的。

就在这时,听到枣花“啊!”地叫了一声。继恩也从梦中惊醒了。他定睛一看,坐在床头的果然是枣花,而自己呢,还紧紧地攥着她的胳膊。

继恩又一惊,连忙松开了手,惊问道:“枣花,你怎么进来了?”

“看你戴一幅眼镜,斯斯文文的,想不到你却有这么大的力气,看,将人家的胳膊都快攥折了,你摸摸,都快要肿了。”枣花嗔怪道。

继恩的身体向后缩了一下,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呗,难道我是飞进来的不成?我又不是鸟儿?又不是神仙!”枣花回答道。

继恩一时语塞,略想一想,问道;“半夜三更的进入我的房间干什么?”

“什么?你的房间?简直是笑话!凭什么是你的房间,这间房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花了多少钱?房契呢?这宅子在我爹他爷爷的时候就是我家的了,那时候这宅子就姓魏了,什么时候改姓杨了呢。”枣花尽管话音不高,但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杨继恩涨红了脸,一时无言以对。

停顿了几秒钟,继恩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主要是你一个姑娘家不该半夜进入男人的屋。”

“你这是封建!你还见天价要革命!我半夜里进你的房间里怎么啦?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还革命呢,还有文化呢……哎,我问你,你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手上的力气那么大呢?”枣花问道。

“力气不大怎么打鬼子呢,怎么革命呢?像林黛玉一样革命还有希望吗?抗日能取得胜利吗?”继恩回答道。

“那你在胭脂河边怎么连一桶水都打不上来呢,桶也差点让水冲跑了,让河边的女人那一顿笑!”枣花问。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力气也没处儿使,不用劲还罢,一用劲水桶就脱离担杖勾了,可能是干不惯的缘故吧!咱又不像你们山里人自小就干这个……”继恩说。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崇拜你吗?”枣花突然问道。

“不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崇拜的。”继恩谦虚地说。

“就是因为你不会干农村的活儿,就是因为农村的事儿你什么都不懂!越不会干,越不懂,你越分不清韭菜与麦苗,越把谷子当莠草,把莠草当谷子,我就越崇拜!你如果将山里人干的活都做得地地道道的,穿衣打扮也同山里人一样,那你同山里人还有什么区别?山里的活我都会干,山里的穿衣打扮我见多了,我还崇拜你干嘛?”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还不被饿死?”继恩说。

“不用你分什么五谷,只要你愿意,你只管教你的书,当你的军官,干你的革命,我干活来养你。对了,光顾同你拌嘴,忘记正事了,你不是说我为什么半夜三更进入你的房间吗?给你送粽子呀!快,端住碗,我替你把粽子叶解开,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枣花一边说,一边从盛着四五个粽子的大海碗里拿起一个剥起来。

“枣神还没吃,我怎么可以先吃呢?不是等天明了,祭祀过枣神后人才可以吃么?”继恩问道。

“你个大知识分子怎么也那么迷信呢,你们还口口声声反对封建迷信呢!哪有什么枣神爷啊?哪有什么护枣娘娘啊?谁见过啊?这还不都是老人编出来哄大人,大人编出来哄小孩的事吗?再说,枣神就是真吃人的供享,吃的也是气,而不是实物。你什么时候见过供在神像面前的东西被神仙拿起来放到嘴里吃了?既然他们吃的是气,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粽子的香气早就飘到马头山山顶了,枣神爷他老人家早就解过馋了,也就不在乎咱们现在吃这几个了。”枣花说。

“我知道,可你这样做,让你爹知道了还不把你打死!你爹可迷信得很呢!”继恩担心地说。

“干嘛让爹知道呢!听,他正打着鼾呢!粽子是我包的,他又不知道到底包了多少。那么大的锅,那么多的粽子,从里面捞出两个偷偷吃了,他怎么会看得出来……不是什么事儿都要让他知道的!……”枣花脸倏地红了。

“那你姐姐未必就不知道!粽子是你们两个一起包、一起煮的,她又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姑娘,想瞒天过海,无异于掩耳盗铃。”继恩说。

“知道就知道,我才不怕呢,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枣花咬牙切齿地说。

“她不会告诉你爹?”继恩担心地问道。

“那倒不会!我们姐妹有什么秘密都不会同爹说,再说她刚才半夜跑去干什么了,别当我不知道!我装作睡着了,她就跑出去了。等她装作神不知鬼不觉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去后,正要上床,我突然问她干什么去了,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吱唔说是给锅加柴去了,可我刚才看过灶膛,根本就没有加过柴,她哄鬼啊,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老老实实的!……”枣花说。

“说,她刚才是不是到你这儿来了,说实话!”枣花突然问道,犀利的目光盯着继恩。

“没有,她……我没见到她……她没来……我真的没见着。”继恩在枣花的威逼下吱吱唔唔着。

枣花冷笑道:“哼!没有?没有你紧张什么?大知识分子,大教员,大指导员,平时说话一套儿一套儿的,怎么现在突然说话打起坎儿来了?说实话!不说的话我告诉爹,告诉你们司令部的领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枣花威胁道。

“但是真的没干什么事!好像只是见到她个人影到了门口,后来,后来好像进了门,我便赶紧闭上了眼睛,但我们谁都没干什么!”在枣花的威逼下,继恩几乎把什么都招了出来!但他还是耍了一个小聪明,没有将枣叶为自己盖床单的事说出来。

枣花听了,又冷笑道:“你们没干什么事?你们还想干什么事儿?知道你们没干成‘事儿’,否则事儿可就闹大了,让我爹知道了,他还不用他那根枣木杠子将你吃饭的家伙开了瓢!”

继恩刚吃完了一个粽子,听枣花这样说,惊得额头渗出了冷汗。枣花又将刚刚剥开的一个粽子向他手里塞。继恩却不想再吃,说道:“我吃饱了,不想吃了,也没心思吃了!”本来香甜异常的粽子,继恩好像并没有品出什么味道来。

“咦?没心思吃了?怕了?怕我爹打碎你的脑壳?原来就这点胆儿啊?还革命呢,还反帝反封建呢,还打日本鬼子呢?你有枪怕啥啊?别怕,逗你玩呢!你看不出来吗?我爹喜欢你都还喜欢不过来呢,怎么会打你呢。但是,前提是你要对我好,不能欺负我们姐妹,不能骗我们,你说实话,你到底……”枣花一边说一边将粽子塞进继恩的手中。

继恩拿着一个粽子,一时间木然地一言不发,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吃啊!?”枣花催促道,乌黑的眼珠直盯着继恩的眼睛。

“那你也吃一个啊。”继恩说。

“你别管我,我不吃,看着你吃,我就觉得比我自己吃了还幸福……”枣花俯下身子,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继恩,期盼他吃下自己亲手包下亲手煮好又亲手将粽叶剥下的粽子。

继恩终于慢慢地吃起了粽子,吃完后,他看到大海碗里还有两个,说:“已经吃了两个了,绝对是不能再吃了,这粽子个儿真大!好实在的粽子!”

“粽子好不好?”

继恩点点头。

“香不香?”

继恩又点了点头。

“甜不甜?”

继恩深深地点了点头。

“比枣花蜜还甜吗?”

继恩看了枣花一眼,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枣花突然站了起来,抱住继恩的头,猛地亲了起来。她那一对结实饱满的乳房正好压在继恩的胸膛上,使他觉得有些窒息,也能感觉到枣花的心脏像小鹿一样咚咚直跳。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两只手却摸到了她的乳房上,赶紧触电一样地松开了。

亲完以后,枣花又将脑袋伏到继恩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继恩的身体,下了床,将粽叶收拾一番,走了出去,再将门关好。

来到院里,她将粽叶扔进灶膛,将碗洗干净了,像猫一样迈着轻轻的步子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继恩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后半夜都做了一些什么梦,具体情节已经记不太清了,梦都非常零乱,好像一直都是枣叶枣花姐妹两个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似是而非的两个人,来回地变幻,一会儿是枣叶,一会是枣花,一会又变成了枣叶,一会儿又变成了枣花……

继恩翻身起床,发现身旁躺着三枣木,他何时回来的,继恩压根儿就没有觉察到。现在三枣木仍然在呼呼大睡,看来,他与大枣木一定刚回来不久,今天是不可能上马头山祭拜枣神了。

继恩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从床上下来,出了门,发现屋檐下挂着好几只野兔,不由感叹兄弟两个一夜的功夫没白费,战果辉煌啊!

“如果一晚上能打几个鬼子,那就更好了,等着吧,小鬼子,只要你敢进马头山里来,我就让你们连鬼魂都回不了东洋!”继恩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暗暗发誓道。就在这时,继恩听到枣叶枣花两姐妹小声地拌起了嘴。

“好像少了两个粽子,难道是谁偷了不成?!”枣叶问。

“整个枣木凹村,整个马头山,家家户户都要包上一大锅,谁还稀罕你这两个粽子?你的粽子里面包着金元宝不成?”

“那一定是被哪只偷嘴的夜猫子叼走献给它的相好的去了……”枣叶恶毒地说。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污人清白……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枣花面红耳赤地说。

“哟!妹妹脸红啦?你这是咋啦?我又没说是你偷了送给你的相好的去了,咱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你何必这么自觉虚呢!”

对,我就是脸红了,因为我的确做了亏心事,我怎么能不脸红呢?我半夜偷偷摸摸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