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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

回答道。

“杀什么人?杀鬼子有八路军呢,你一个十几岁的妮子能杀得了鬼子吗?再说,现在鬼子不是还没来吗?咱这里路这么远,山这么深,鬼子不见得能不能找到咱们这里呢?你磨刀有什么用?!”枣叶一边小心地询问,一边吓地紧往后退了两步,勉强使自己站稳了身体,向坐在老枣树下的爹望去,目光里含着求援的神情。

枣根老汉铁青着脸,一直一言未发,右手却猛地将含在嘴里的烟锅抓在手里,啪啪啪”地往左手握着的枣木杠子上磕烟灰。

听到爹磕烟锅的声音,枣花转过头,看了看爹铁青的脸,站起身来。突然,枣花的眼泪“扑流扑流”地落了下来,她强忍着不哭出声,一边用衣袖抹着眼睛,跑出院子,沿着山路向山下跑去,枣花的背影因极度的委屈与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转眼之间,中秋节到了。这天早晨,枣花一大早就起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头发也很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一夜未睡。父亲与哥哥进山割谷子去了,枣叶到胭脂河洗衣服去了,枣花瞅准了这个时间,拿着那把明晃晃的砍柴刀,走到杨继恩身边,非常严肃地说:“继恩哥,我魏枣花活了快十八岁了,从来还没有求过人,今天呢,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继恩说。

“今天上午,你到马头山阎王鼻子下面的枣树埝上等着我,我会在正午之前到那里找你……你还记得吧,咱们在那里间过谷子苗,锄过草。”枣花说。

“到那里做什么呢?那块儿地的谷子不是前两天刚刚收割了吗?拾红枣不是还要过一段时间吗?”继恩不解地问道。

“你别管,只须去就行了……”枣花说。

“可是……”继恩有些迟疑。

“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在那里等着你……过了正午你还是不到,我就用这把刀把我自己杀死,你就准备为我收尸吧!”枣花低沉地说。

“枣花,你别……千万别,我去,我早早去哪儿等着你。”继恩央求一般地赶紧说。

“那好,记住,阎王鼻子下面那个长满枣树的埝阶上!另外,你还要记住,这事儿你不要同任何人讲起,你若说了,我恨你一辈子!”枣花又叮嘱道。

吃过早饭,枣花就不见了,问谁谁都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于是枣根与枣叶就带着供享枣神爷的供品,向马头山爬去。

早饭以前,继恩已经将村里的事做了安排,镇上通知要开一个会,本来自己打算亲自参加,只好临时改让大枣木与枣针去了,自己好空出时间应枣花的约会。继恩知道枣花的性格,她爽朗热情,敢作敢当,说到做到,自己如果不去,一定会惹出天大的乱子来,到时候,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自己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吃过早饭,继恩就出了院子,迈开大步向山上赶去。

继恩走了一个多小时,爬到了半山腰,然后,他向东拐向一条更加狭窄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又向上爬了二十多分钟,逐渐走近了阎王鼻子。

马头山有十八个山峁,,每个山峁都还有一个山崖,而阎王鼻子是这十八个山崖中最为险峻的一个,也是马头山顶峰下面的山崖

崖如其名,阎王鼻子远看真像一个巨大的鼻子突出在悬崖峭壁之上。“鼻子”是一块儿长条状的白中带杂色的石头,石头上端较细较尖,向下逐渐增粗增大,越来越肥厚,与一个巨大的鼻子很相似。“鼻子”所附着处的悬崖,则全是奇形怪状的黑色的岩石,犬牙交错,阴森可怖,真的像阎王一样令人可怕。“鼻子”周围生长着很多叫不上名称的各种灌木,这就是阎王的胡须与毛发了,其中有一棵巨大的酸枣树,从鼻子下面的岩石缝里突兀地长出来,令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此处被称为阎王鼻子,真是名副其实,看一看就把人惊得毛发倒竖。

阎王鼻子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埝阶,这是马头山一带枣树长得最好的埝阶之一。埝阶上的枣树很多,树龄大多也很老,大都是几百年的老枣树;树冠很大,枝繁叶茂,将整个埝阶都覆盖住了。即将成熟的红枣,有的如红色的玛瑙一样挂在枝头,有的已经落到了地上,在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同落在地上的枣叶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厚实的红黄相间的地毯。

继恩知道,阎王鼻子一带,是人迹罕至之地,因为枣根老汉酷爱枣树,而这里的枣树又长得出奇的好,所以此地尽管很偏远,阎王鼻子也很令人恐惧,他还是将这里的埝阶收拾了起来。马头山里的枣树埝都是先人们一滴血一滴汗的垒起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丢弃了呢?来枣林凹下乡这几个月时间,继恩曾经随着枣根一家人来这里帮着间过谷子,锄过草,前几天还来这里将谷子收割了,所以,继恩对这里并不太陌生。

整个阎王鼻子下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在悬崖上石洞里居住的秃鹫,偶尔发出几声恐怖的怪叫;一阵秋风刮过,黄色的枣叶伴随着红艳艳的红枣落到地上,不断发出“哗啦啦”、“噼哩啪啦”的声音。

继恩伸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手枪,走到埝阶上一块石头边,向四周环视一番,然后坐下来,靠在石头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石头在灿烂的秋阳照耀下,积蓄了充足的热量,继恩靠在那里,觉得脊背发烫,觉得又难受又非常舒服;屁股下面,差不多半尺来厚的枣叶与红枣铺成的地毯,也是温温热热的。继恩抬头看了看从枣树的枝叶缝隙中照射下来的阳光,顿感心旷神怡,不由闭上了眼睛。可能由于爬了半天山路,身体累了,不一会儿,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继恩只觉得脸与头皮被火辣辣的阳光照得生疼生疼的,一阵风吹过,又感觉一阵莫名的清爽,这在这时,他突然醒了过来。

继恩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出神地朝阎王鼻子的方向张望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头上,用一根簪子穿起来。

继恩到枣林凹时间已久,早就听过马头山一带关于护枣娘娘的传说,据说,护枣娘娘同枣神爷一样,也是枣树的守护神,她日日夜夜悉心地守护着马头山十八个山峁所有的枣树,守护着枣芽枣叶不被虫子啃吃,守护着枣子不被蝗虫吃掉,不被刺猬偷去,不被山里的洪水冲去,也避免被连绵的秋雨烂掉。马头山的大枣为什么不管在什么年景都能丰收,原因之一是护枣娘娘的看护。

护枣娘娘有个女儿,叫护枣仙姑,非常受父母宠爱,她每天吃饱喝足了,无所事事,就在马头山的十八个山峁转悠,正午的时候出来的更加频繁。同她的父母一样,她保护枣树与红枣,也挺尽心,但是护枣仙姑也是有缺点的,最主要的就是很淘气,也太多情,喜欢追求、骚扰山里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缺点,谁没有七情六欲,神仙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哪个女子不喜欢帅小伙!

护枣仙姑每天留意山里干活的后生有没有长得帅气俊秀的,言谈举止是否有修养,如果能有些文化当然就更好了。每当护枣仙姑发现有这样的小伙子孤身一人在枣树林里干活时,她就会幻化成一个身穿枣红色衣裙的美丽姑娘,引诱这个男子,使他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的怀抱。接着,这一神一人的男女就会在枣树林里交合,尽情欢乐后护枣仙姑才放男子回家。与护枣仙姑交合后,小伙子轻则出现腰膝酸软神情倦怠以至劳动力丧失等情况,重则精神恍惚乃至神经错乱,甚至会导致七窍流血而亡。

护枣仙姑其实心地很善良,并不是有意为恶,只是因为性情所至,不得已出现伤害人的结果。事后她也非常懊悔,觉得非常对不起人家,所以总会尽其所能地对被她伤过的人家给予一定的回报与补偿,每到秋天,这家的枣树会得到远远异于常年的丰收。枣子挂满枣枝,像蒜辫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到秋天的时候,红枣将树枝压得弯着腰,垂到地上,有的枣枝甚至被压折。每当这时候,马头山的人都会说:“看,护枣仙姑坏了这家人的孩子,心中忏悔,送来了这么多枣补偿人家!”

护枣仙姑是仙不是鬼,喜阳不喜阴,所以她从来不在夜间活动,主要是在正中午的时候才出来。护枣仙姑虽说是神仙,其实胆子却很小,不敢进村骚扰,因为她怕见到女人,对怀孕的青年妇女更是怕得要死,只敢在枣树林里出没,寻觅干活忘记了时间到了中午还没有收工回家的年轻可人的小伙儿。所以,马头山里有这样一个风俗,在正午时分,年轻帅气的后生,一般不敢独自在深山里的枣树林里干活,生怕遇到了护枣仙姑。家里的老人们,也都会特别嘱咐自己的孩子,在深山的枣树林里干活时,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必须在临近晌午前返回。但是,马头山山高谷深,距村里往往比较远,进山干活时往往需要带上干粮和水,中午在地里吃饭。但一般也不用发愁,只要有两个成年人在一起,护枣仙姑就不敢下手,所以帅后生只要有老爹或者哥哥陪着,一般也就能做到安然无恙;如果小伙子结婚了,或者有对象,由自家媳妇、未婚妻或姐妹母亲陪着,护枣仙姑更是只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

马头山里十八个山峁,哪个村都不乏长相鄙陋凶恶而又性情粗蛮的汉子,这样的汉子或者讨不到老婆,多年打光棍,想女人都快想疯了;或者有老婆但心思不轨,有时就会妄想打护枣仙姑的主意,于是故意独身一人到山里干活,妄想护枣仙姑出现,占些便宜,但是,在火辣辣的如同着了火的枣树林里等上一个又一个中午,却连护枣仙姑的半个影子都见不着,最终都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于是,马头山的人都明白了,仙姑也和人间的女人相似,都喜欢长相英俊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的小伙儿,丑陋粗憨的谁都不会待见。

继恩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地发毛,尽管他受党教育多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这马头山深处的枣树密林中,他还是不由地有些害怕。难道真的有护枣仙姑,护枣仙姑真的会在正午时分出现在枣林深处,寻找孤身一人的英俊小伙骚扰?以前自己总不信,可眼前这一红衣女子是怎么回事?看来是真的了,如果是凭空编造的话,乡亲们怎么会将这传说讲得有鼻子有眼?继恩知道自己长得不差,而且大学毕业,怎么说也算是有才有貌的小伙子了,看来,护枣仙姑这次是找定自己了……这时,阎王鼻子方向又传来一声野鸟瘆人的怪叫,继恩身体一激灵,又习惯性地伸手到腰间去摸枪。然而腰间空空如也,枪去哪了?枪在人在,这是部队铁的纪律,枪比命都重要啊,丢了枪可不是小事,回去怎么向组织交代?弄不好会被枪毙的,继恩不由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就在继恩急地满头冷汗地琢磨枪丢哪儿了的时候,面前的红衣女子的一只手举到头顶,挠了挠头。继恩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枪在这女子手中。他惊得差点跌到地上,护枣仙姑果然厉害,自己的枪都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手中。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在这里是等枣花的,看时辰应该快到正午了,枣花说过,正午之前她一定会来!对,只要枣花来了,护枣仙姑就会被吓跑的。枣花是谁啊,谁不知道枣花泼辣大胆,天不怕地不怕,枣花在枣林凹,在马头山的十八个山峁,除了她爹魏枣根,怕过谁呢?对,枣花来了,自己立即就会化险为夷。

想到这里,继恩不由大喊了一声:“枣花——”

听到继恩的喊声,正在向周围的山上观望的红衣女子转过了头。继恩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大叫:“枣花,你是枣花,你原来是枣花啊!……”

继恩看到,枣花应该是洗过了澡,头发、脸、鼻子、耳朵、脖颈都洗得干干净净,白中透出红润,双唇也涂上了一层浓淡适中的胭脂;微微露出的乳沟,诱惑着人,使人渴望一探究竟;最出奇的是她的头发,从未见过她将头发盘起过,在平时,她通常都是将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或者披散到脑后,显得随意而又充满青春活力。现在,枣花却将头发盘起了,真没想到,将头发盘起的枣花更加漂亮了,而且显得颇有些庄重与成熟。本来,继恩虽然很喜欢枣花,但却总觉得她有一股孩子气,像个野小子,在这一点上总不如她的姐姐枣叶。但是,现在,继恩再也不能说枣花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了,站在他面前的枣花,分明像……像个新娘子……涂了胭脂的红唇更是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枣花直直地盯着继恩,没有言声,两只手熟练地摆弄着继恩的那把手枪,她一会把子弹从枪里卸出来,一会儿又装进去,然后又重新卸出来。最后,她把手中的枪和子弹随手扔在了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继恩面前,说:“继恩哥,你猜我为什么约你到这里来吗?”

继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吧,告诉你,我想杀了你!或者杀了我自己,或者杀了我姐姐,总之,咱们三个人必须死一个!……”枣花一字一顿地说。

继恩并没有害怕,也没有特别感到吃惊,他只是静静地等着枣花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要死一个,这不用我说,首先我想杀死姐姐,就是她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就是因为她,才造成了我目前的痛苦,可是,那是我亲姐姐啊,我还没记事儿时娘就死了,是姐姐把我带大的,姐姐是和娘一样亲的人啊,所以,我如何下得了手;其次是杀掉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可是,你是我最爱的人,杀掉你,姐姐会恨我一辈子,我也无法活下去;最后就是杀掉我自己了,但这样做的结果是,一家人,爹,姐姐,哥哥,包括你,都会痛苦一辈子,所以,我谁都不能杀,连自杀都不能。可我又不甘心这样失去你,我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