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枣花香>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今年的这个中秋之夜,对遭受丧子之痛的枣针来说,实在是太难度过了。三年多以前,丈夫被鬼子杀害后,枣针就遭受了一次沉重打击,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生活还算有盼头,儿子总会长大,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然后再抱孙子,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可是今天,已经十二岁的儿子也突然离去了,这个家还有什么希望?这个家还能叫家吗?

尽管早就听说战火已逼近马头山地区,前几天枣针还是到镇上为枣核买了一包月饼和两个苹果;昨天,她还从马头山里摘回来一个嫩北瓜,准备将北瓜礤成丝,做成馅子,再剁一块腌猪肉,为枣核包一顿饺子吃,母子两人好好过一个中秋节。可是,遭天杀的鬼子,偏偏在这一天发动了对马头山的进攻,自己忙着给在山口打鬼子的民兵做饭,还没有顾上剁馅子,紧接着,天塌下来的事就发生了,枣核没了!那买来的月饼、苹果还有什么用?从山上摘回来的准备包饺子的北瓜还有什么用?包下了饺子谁吃?看到这些东西只能让人伤心欲绝,肝胆俱裂。

枣叶安慰了枣针一番,就离开了,因为在与鬼子交战的过程中,有几位游击队员负伤了,其中有两个还伤得不轻,已经被送到阎王鼻子下面的军区医院里了,作为医院的护士长,她必须回去看一看伤员的情况,她嘱咐村里其他两个妇女照料枣针,就匆匆离开,与丈夫继恩一起,回山上去了。

枣叶走了不久,枣针便劝陪伴自己的两个妇女回家去,因为今天是中秋之夜,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不能因为陪自己,而让人家连节日都过不好,除了春节,这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了。

两个妇女犹豫了一番,说:“那我们就先回去看一看,安置一下,吃过饭,就再过来陪你,你想吃什么,我们为你带过一些来……”

躺在炕上的枣针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你们回家吧,一家老小还等着你们回去过节呢,我没事,什么都不想吃,你们不用过来了。”

“那你先好好躺着休息吧,千万不能想不开!”说完,两个妇女就离开了。

月亮升起来了,金黄的月盘显得很大很大,一幅笑容满面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人间这惨痛的苦难而受到任何影响。月亮越升越高,如银的月光将枣针家的小院洒得满满的。然而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声音,胭脂河对面大山里夜鸟的叫声悠远地传来,更为这个孤零零的小院增添了无限寂寥的气氛。

枣针不知在炕上躺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好像睡了一会儿,神情也已经变得有些恍惚,她望了望院子里的月光,忽然想到枣核还没有回来,继而又忆起,枣核好像被村里人装到一个木匣子里抬向马头山了。

“不行,我得去找枣核,他们把枣核弄到哪里去了?好像说是要把他弄到马头山里埋起来,这怎么行?好生的孩子为什么埋到山里呢,不行,我得去救我的孩子!”枣针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下了炕,出了门,踏上了通往马头山的小路。

枣针进了山,一边寻找一边喊:“枣核——枣核——”

茫茫的月光照在马头山上,照在无边无际的枣树林里,在中秋的满月下,一切都是那么清清楚楚,然而,却没有发现枣核的身影。枣针漫山地寻找着,在枣树林中乱撞,被圪针划伤了身体都浑然不觉,她焦急地呼喊着,步履越来越零乱,双腿不住地颤抖着。

“枣核,你去哪了?他们把你埋到哪里去了?我可怜的孩子,夜越来越深了,如果不能赶紧找到你,你装在一个木匣子里被埋到地下,一会儿还不憋死;娘救你来了,可你答应一声啊,娘知道你在哪儿,才能救你啊,枣核——枣核——”

正在漫山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的枣针,忽然不知被脚下的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头磕在了一个树桩子上,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就迷迷糊糊地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枣针似乎有了意识,好像被马头山的枣神爷爷救了起来,又好像是护枣娘娘在呵护着自己。忽然,她又觉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身上,几乎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揉搓着,感觉又难受又舒服。她用尽全身力气,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推开,同时心中一惊,居然苏醒过来了。

枣针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眼前一个健壮的男人,正又一次试图将自己压在身下。这个男人喃喃地说着:“枣针嫂子,我好喜欢你,真的,我二枣木尽管也曾杀人越货,但对你的感情可没有掺半点儿假,枣针嫂子,你就从了我吧,我二枣木一定对你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两个一起在马头山里快活……”男人像个醉汉一样语无伦次地说着。

枣针这才认出,这个男人原来是二枣木,受惊的心不由倏地放了下来,于是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山上当土匪吗?听说你也参加抗日了,却很少见你下过山,今天怎么?你……你想干什么?”

“枣针嫂子,这半夜三更的,你到山里干什么来了,你刚才摔倒在地,昏过去了,恰好我路过,才将你救起来的。”

经二枣木这样一问,枣针才突然回忆起来,自己上山是来寻找儿子的,枣核被村里的几个人装进一个木匣子,然后抬进山里,他们说是要将儿子埋在山里……回忆到这里,枣针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枣核因为到鬼子军营里抢手枪,被鬼子打死了,村里木匠为他钉了一个简单的小棺材,然后他就被村里人抬到山里埋葬了。当时,自己因为伤心欲绝,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根本无力起身,不知道枣核被埋到哪里去了,再后来,在中秋月光之下,自己就进山来寻找自己的儿子了……

这时,二枣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欲,又一次扑上来,将枣针压在身下,按住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一边亲吻她的脸,撕扯她的衣服。

“枣针,我好爱你,我自小就喜欢你,后来你嫁了人,我在枣林凹待着没什么盼头了,这才进了山,落了草。枣针,我喜欢你,今天你就成全了我吧,我一定待你好,你跟着共产党抗日,有什么落头……”二枣木压在枣针身上,一边亲吻她,一边梦呓般地喊叫着。

枣针反抗着,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敌得过一个干惯了杀人越货勾当的土匪头子?她挣扎了一会儿,力气渐渐弱了下来,她想喊救命,可是,在这深更半夜的马头山,有谁能救自己呢?就在这时,二枣木一把抓住枣针的上衣,“哧”地一声,就将她的衣襟扯了下来,然后像个疯狂的豹子一样,纵身一跃,又一次猛扑上来……

枣针觉得自己就像在遭受一只野兽的撕咬,她心里说:“完了,今天是非得被这个土匪糟蹋了不可了,自己守寡三年多以来,一直本本分分的,村里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说三道四过,可是,今天……三年多以前,自己的丈夫被鬼子害死了,今天,就在这中秋节,唯一的儿子枣核又被日本人打死,现在,自己又面临被这个土匪强暴,自己上辈子做过什么葬良心的事了,让自己这辈子遭受这么多苦难……”

这时,二枣木已经将自个儿与枣针的裤子都扯了下来,眼看就要挺枪跃马了……忽然,枣针乘二枣木不备,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两股之间的蛋包子,再也不肯放手,直揪得二枣木感到钻心地疼痛,那杆长枪也立即萎软了下来。二枣木弓着腰伏在枣针身上,带着哭腔哀求道:“姑奶奶,我二枣木一辈子从没有求过人,这次,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这时,枣针大喝一声,说:“二枣木,你若是个男人,你打鬼子去啊,鬼子就要打进马头山来了,今天,枣核为了抢鬼子的一支手枪,被鬼子乱枪打死了……我与鬼子的仇不共戴天,你若杀几个鬼子让我看,我的身子就是你的,也不用你这样强迫,我一定用胭脂河的水,将我的身子冼得干干净净地献给你,我一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可你现在强暴我,算什么事,让你爹知道了,能饶得了你?……”

经枣针这么一揪,二枣木的理智完全恢复了过来,枣针的话,他也都听清楚了,当他听到枣核被鬼子乱枪打死后,猛地一惊,这时枣针的手也松一些了,他猛地从枣针的身上弹跳起来,并将已经半脱下的裤子提了起来,惊问道:“什么?枣核被鬼子乱枪打死了?为了夺一支手枪?唉!孩子才十岁多吧,可恨的鬼子,我日你八辈祖宗——枣针,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我与鬼子的仇不共戴天!若不是为了等着有一天能报仇,今天我也就不活了,丈夫、孩子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二枣木,你若能杀鬼子,就是替我报仇的恩人,也是我心中最崇敬的英雄,我一无所有,唯有用自己的身子回报你,敬奉你。你放心,我枣针什么时候言而无信过?你提着一个鬼子的人头来见我,我一定用胭脂河的水将自己的身子洗得干干净净,将身子献给你,我甚至愿意与你一同喝胭脂红,嫁给你!可是,你今天这样强迫我,却会让我非常看不起,你即使得到了我的身体,又有什么意思?让你爹知道了,让乡亲知道了,你在马头山还怎么做人?”枣针说。

“如果我杀了鬼子,你陪我睡觉,那你就不怕乡亲说闲话了?”

“你杀了鬼子,就是英雄,人人敬重,我用自己的身体伺候杀鬼子的英雄,谁会说闲话?谁敢说闲话?即使说闲话,我也不怕,我用我的身体犒劳自己最大的恩人,我理直气壮,我怕什么!!!”

“那好!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枣木一边说着,一边将枣针被自己扯破的衣服放回到她身上,然后又脱下自己的一件外套,为她遮掩住身体,说:“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吧,山上的露水重,你们女人身体弱,受不了露水的伤害,秋天的露水很伤人的;山上有狼,还有野猪、豹子,你一个女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说完,不由分说,背起枣针,就向山下走去。

中秋之夜,庄窝镇日军荒井大佐的指挥部前,几盏汽灯高高地吊在几根竖起来的木杆上,院子正中还燃烧着一堆火,使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一大群没有逃进马头山的百姓,被几个端着明晃晃刺刀的鬼子逼到这里。戴着白手套的荒井大佐站在院子正面的一个高台上,脸上堆满笑容,装作非常和气的样子,开始向群众讲话了:“乡亲们,大家不要怕,皇军来到永安,是为了解救大家,建设王道乐土,实现大东亚共荣;只要你们做良民,不当八路,不给共产党卖命,皇军都会善待你们。”说着,荒进大佐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个鬼子,抬着两个箱子,走到人群面前。百姓们不知道鬼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望着箱子,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鬼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抓出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开始向众人分发。这时,只听有一个人小声说:“是糖果,还有饼干!哦,好像还有月饼呢,这可是好吃的东西,又甜又香,听说,鬼子也要过中秋节,也要吃月饼呢……”

这时,荒井大佐又开口讲话了:“现在是中秋节的夜晚,阖家团圆的时刻,皇军知道中秋节对中国人特别重要——我们日本也有很多人过这个节日,所以,皇军特意用这些东西招待大家……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我特别思念家乡的亲人,可是,为了中日亲善,为了大东亚共荣,我还是离开父母,抛妻别子来到中国,与大家一起共度这个美好的中秋之夜……”这个鬼子军官开始大发感慨。

“鬼子一定下了毒,偷偷告诉孩子们,千万不能吃!”有几个村民悄悄地说。

每家的大人赶紧小声嘱咐自家的孩子,不要吃鬼子给的糖果,吃了就死了。

这时,荒井大佐笑着说:“大家吃啊,吃!这是大日本产的高级食品,糖果、饼干、点心的干活,又香又甜的……”一边说,他一边从高台上走下来,抓起一把,向人群走去,然后手一扬,就把糖果洒向了人群。

中国百姓一惊,纷纷躲避落到身边的糖果,像躲瘟疫一样。

看到百姓们不吃,荒井大佐又从箱子里抓了一把,走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面前,满脸堆上慈祥的笑容,说:“小孩,吃糖果,小孩都喜欢的,拿住!”

小男孩瘦得皮包骨头,脑袋显得出奇地大,他看了看鬼子手里的糖果,又看了看鬼子军官,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该接下还是拒绝。看到孩子有些心动,孩子的母亲立即将孩子抱住,将孩子的头扭在自己的怀里。

荒井大佐又走到另一个孩子面前,遭到了同样的冷遇。鬼子军官不死心,又拿起几个月饼,走到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女孩面前。女孩的奶奶立即把女孩拽过来,把孩子藏到自己的身后。

看到自己的满腔好心接连碰壁,荒井不由恼羞成怒,大喊一声:“八嘎!”脸色骤然由刚才的和蔼可亲变得凶神恶煞,吓得百姓们身体颤抖了起来,一个个抱住头,不敢看这个鬼子军官的脸。

这时,鬼子的翻译官紧跑几步,来到鬼子军官面前,深鞠一躬,然后将嘴附在鬼子军官的耳朵上,一只手遮掩着,悄悄地说着,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翻译官不知向鬼子军官嘀咕了些什么,引得荒井一阵哈哈大笑,一边笑,他一边将手里的糖果分一些给翻译官,一边放几个到自己的嘴里,两人大口吃了起来。吃完后,他向守在箱子旁边的几个鬼子嘟噜了一句什么,那几个鬼子也从箱子里取出一些糖果,也塞到嘴里吃了起来,一边吃也一边笑着,好像有什么可笑的事让他们忍俊不禁似的。

他们吃完后,又一起拿出箱子里的糖果点心,向人群走来,然后一股脑儿里向人们扔去。

人群顿时一阵骚乱。

“鬼子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百姓们很是疑惑,“对了,鬼子一定是想让老百姓说出八路军的秘密,现在给大家一些好吃的,套套近乎,太行山里有句俗话:先给你个枣核儿甜,然后再让你吃大亏!可不能上了鬼子的当,鬼子的东西,绝对不能吃!”有几个老人悄悄嘀咕道。

但是,有的人却从地上捡起糖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有的孩子,大人拉都拉不住,从地上抓起糖果来就吃。看到有人开了头儿,原来担心吃亏的百姓,也开始捡起来吃了起来。

“吃,先吃饱肚子再说,饿死了,把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人心里说。

“吃,吃了鬼子的东西,也不把八路军的秘密告诉他们,气死他们!鬼子问,就说不知道!”有人在心里暗暗地说。

“管它呢,先吃饱了再说,吃饱了再死,总比落一个饿死鬼强!”有的人想道。

看到老百姓将糖果吃光了,荒井大佐哈哈大笑着,向翻译官说了一句什么。于是,翻译官站到院子里的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向大家说:“乡亲们,看到了吧,皇军对咱们百姓多么好,跟着八路军和共产党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吗?我也是中国人,我就跟着皇军干了,大家看我混得多么好。皇军来到中国,是为大家建设王道乐土而来,皇军要实现大东亚共荣……只要皇军能够稳定地占据中国,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天天都能吃上这么好的糖果,但是,要想让皇军占据中国,就要打败八路军,消灭共产党……请大家告诉皇军,今天白天,在马头山的山口,八路军用的是何种武器,杀死了那么多皇军的优秀军人。”翻译官手里握着一支枣木箭,脸上堆满笑容,问大家。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刚给了点枣核甜,就让百姓们说出共产党和八路军的秘密了!”乡亲们心里想道。

“吃了你的糖果,也绝不说出八路军的秘密——其实这哪里是什么秘密,这只是枣林凹游击队用土办法造出来的武器,想不到鬼子这么傻,真把人笑死,鬼子可真蠢啊,谁说鬼子不好惹?谁说鬼子厉害?咱们马头山里土造的枣木箭,就将他们打得晕头转向,丢盔弃甲。一个马头山都打不下来,还放什么大话,说占据什么整个中国!快滚回你们东洋去吧,别在马头山丢人现眼了。”百姓们心中笑道。

无论鬼子翻译官如何说,也无论鬼子军官亲自上场如何威胁利诱,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可是,这一群百姓,白白将鬼子的两箱子糖果吃了,鬼子也无法从他们口中撬出一句话来。

终于,荒井大佐失去了耐性,他从腰里拨出军刀,将明晃晃的刀刃逼住一个老头儿,大喝一声,“老东西,说,这种箭是用什么东西造的,怎么会如此厉害?”

老头儿看也不看鬼子军官,说:“呸!我们中国能人多的是,神秘武器也有的是,你们休想打进马头山!至于这种箭是什么造的,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有办法,钻进我的脑袋里寻找秘密吧!”说着,老人的脖子一挺,一幅任杀任剐的样子。

鬼子军官恼羞成怒,将军刀高高举起,大喊一声:“八嘎!”然后猛地向老人身上砍去。

鬼子一刀砍在老人的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老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挣扎着不愿倒下去,口中大骂道:“小鬼子,我日你祖宗,老子死了,变成鬼,也饶不了你个狗日的!”说完,将一口痰吐到了荒井的脸上。

鬼子大怒,掏出手绢,将脸上的痰抹去,然后又举起军刀,一刀砍向老人的脖子。老人的脑袋登时从脖子上滚落到地,头一边在地上滚,还发出了一连串的叫骂声:“小鬼子,我……”后来,骂声停止了,然而头颅的牙齿还发出一阵撞击声,连口中的舌头都被咬断了,老人的嘴都被鲜血染红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同时发出阵阵呕吐声。男人身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瘦弱后生,忙去扶他,一边焦急地喊叫着。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啦,快起来……”这是中年妇女的声音。

“爹,您怎么啦,您醒醒,快起来啊!”小伙子面色苍白。

荒井大佐看了看骚动的人群,沉思了片刻,一挥手,几个鬼子兵“嚓嚓嚓”地提着枪跑过来,将这可怜的一家三口揪出了人群,带到了荒井大佐面前。

荒井大佐掏出自己洁白的手绢,将军刀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插回刀鞘,脸上倏地又恢复了笑容,对这一家三口说:“你们,一看就是良民的干活,是本地人吗?将八路的秘密说出来,皇军大大有赏。”

中年妇女战战兢兢地回答:“太君,我们是本地人,就住马头山里面;你们,你们不会杀我家老头子吧?……”

“皇军良民的不杀,说出共产党和八路军的秘密,皇军还要大大地嘉奖。”荒井大佐说。

“我们一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怎么会知道共产党和八路军的秘密呢?太君您问别人吧,我们不通共,更不通八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太太说。

“那么这里面谁通共,谁是八路军,你的,老实地说出来!”

“天哪!我不知道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每天只会在家里围着锅台转,怎么知道谁通共,谁是八路军啊!”老太太带着哭腔儿说。

“那你们是马头山哪个村的?马头山里的人都躲到山里去了,你们为什么没有进山?说,不说就将你家老头子死啦死啦的!”荒井继续逼问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不瞒太君,我们是枣林凹的……”老太太说。

“哟西!”还没等老太太说完,鬼子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枣林凹的八路,大大的厉害,枣林凹的人,都躲到山里去了,你们为什么没有上山,是不是为了刺探皇军的情报,为八路军通风报信?”荒井继续追问。

“我们都是良民,我们只想安分守己地种田过日子,农闲时节他爹做点小买卖。我们谁都不敢惹,既不跟着八路军跑,也不跟着黄皮子干,谁来了,我们都照章纳税,做顺民,我们谁都不反对,只要你们让我们好好活着种田就成……”老太太说。

“好,你们的确良民的干活……既然是枣林凹的,那你知道这种武器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如此厉害,大日本几十名精英今天就死在这种武器之下。”荒井拿着一支枣木箭问老太太。

看到荒井大佐手中的枣木箭,老太太惊得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撒谎,怎么会不知道,如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还有你的男人和儿子统统死了死了的……”说着,鬼子军官又拨出了军刀。

“我真是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能知道这些呢,你问别人吧。”老太太说。

鬼子翻译官转向老汉,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什么箭?为什么如此厉害,这箭是枣林凹里的八路军游击队使用的,你这个老汉不可能不知道!”

“俺叫枣面子……大家都叫俺黄米面糕……因为俺性子软,其实俺的大号叫魏得富,但这个名字没有多少人叫……”老汉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枣面子?什么意思?”荒井将脸转向翻译官。

“可能是马头山里出红枣多吧,这里人起名时总愿起一个与枣有关的……”翻译官看来也不是很理解,猜测着说。

荒井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这可能与我们大日本相似,我们日本人起名字,爱用‘稻’、‘井’、‘田’、‘龟’之类的字,我们家族上出了好几位研究中国文化的学者,本人对中国文化也是素有研究,如果是别的日本人,可理解不了……”荒井有些自以为是的说。

看到荒井脸上高兴了,枣面子继续说道:“太君,俺是老老实实的良民,这三里五乡的,都叫俺黄米面糕,谁不知道俺软?谁不知道俺胆小怕事?……俺谁都不惹,太君,您饶过俺吧……”

“少废话,说,这箭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造的?为何如此厉害?”荒井忽又变了脸色,把手中的枣木箭伸到枣面子眼前,问道。

老汉看了看箭,惊得浑身打战,连连说:“太君,我不知道,我不敢……我们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我们谁都惹不起,谁来了我们就听谁呢,我真的不敢……”

“不要怕,说吧,有皇军给你撑腰呢!八路军不能把你怎么样。”翻译官鼓励道。

然而枣面子仍然不敢说。

“不说是吧?不说的话,刚才那个老头就是你的下场!太君一刀下去,让你脑袋搬家!”翻译官威胁道。

老汉“扑通”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一样颤抖着,一边向鬼子军官磕头,一边求告道:“太君,俺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老百姓,树叶儿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您别杀俺,俺一辈子只知道种地,做小生意,俺安分守已,谁也不惹不害,国军来了俺听国军的,八路军来了听八路的;皇军来了俺听皇军的……”

“听皇军的就对了,国军与共军都不能听,听的话都是死啦死啦的,好,既然你说听皇军的,那你说,这种箭是一种什么武器?”翻译官问。

“……俺……俺可什么都不知道,俺可不敢说,俺不说,你们杀俺;俺说了,八路军的锄奸队照样会要我们全家的命!唉,俺们小老百姓怎么就这么难啊!老天爷啊!……皇军啊,太君啊,饶了俺们一家吧,俺们不想死啊!……”枣面子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哀求着。

“到底说不说?不说,立即将你砍死!”荒井终于失去耐心,怒吼一声,拨出了军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向下砍去……

荒井的军刀还没有砍到枣面子的脖子上,枣面子头一歪,就被吓得瘫在了地上,他周围的人,包围荒井大佐、翻译官、鬼子兵们,都闻到了枣面子裤裆里散出的尿臊味和稀屎的臭味。荒井被熏得赶紧掏出手绢,将鼻子掩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厌恶地命令鬼子兵将枣面子拖回老百姓的人群。

百姓们闻到枣面子裤裆里散发出来的屎尿的臭味,一个个掉过头,用衣袖掩住鼻子。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直叹气,有一个红脸膛高嗓门的汉子,冲枣面子啐了一口,大骂道,“你他妈的一个软蛋,真把把马头山人的脸丢尽了,咱山里喝枣杠子长大的男人,个个胆子都比豹子壮,可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软蛋怂包?你就那么怕死?脑袋掉了不就碗大的一个疤!你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时,荒井将脸转向枣面子的独生儿子枣竿儿,嘴角一努,旁边的几个鬼子一涌而上,凶恶地扑上来,将枣竿儿捆绑到院内的一个枣树上。枣面子老婆见状,跪着爬到荒井大佐面前,乞求道:“饶过我的儿子吧,我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儿,还指望他接续香火呢……要死我去死,只要不杀我儿子就成,他和他爹一样,也是个无能无耐、胆小怕事的人,你们想要怎么样,冲我老婆子来,我老婆子活够了,不想再活了,只要你们饶过我的儿子……”枣面子的老婆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向鬼子乞求着。

“想活命很容易,只要说出这种武器的秘密!”翻译官说。

“天哪!这可让人怎么活啊!不说,皇军要杀我们,说了,八路也要杀我们,我们怎么做都不行啊,老天爷啊!……”老太太双手拍打着,呼天抢地。

在鬼子刺刀的威逼下,枣竿尽管也吓得瑟瑟发抖,但仍然紧咬牙关,强撑着不向鬼子透露一个字。

“不说是不是,那好,我们不怕撬不开你的口,你看着,一会儿你就说了!”荒井的笑容令枣竿毛骨悚然。

翻译官一挥手,两个鬼子,一个拿着一些钢针,一个拿着一把铁铲,来到了枣竿儿面前。

翻译官狞笑着,说:“怎么样,小后生,想试一试哪个?算了,不让你尝钢针穿指的滋味了,对付你这样瘦瘦弱弱的后生,用不着这么麻烦,烙你一铁铲你就什么都说了。”说完,向鬼子说了一句什么,鬼子立即将铁铲伸进旁边的火堆中。

不一会儿,铁铲就烧红了,鬼子狞笑着,将通红的铁铲伸到枣竿儿眼前,一股难奈的灼热炙得枣竿的脸生疼生疼的。枣竿儿如同看到了毒蛇,吓得立即闭上了眼睛,脸扭曲着,表情极为恐怖,两行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

看到枣竿恐惧的样子,手握铁铲的鬼子哈哈大笑,忽然,猛地一伸手,将铁铲放到了枣竿儿的肩膀上。枣竿儿的肉立即发出一阵剧烈的“滋滋”声,一股黑烟,混合着一股焦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枣竿儿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哭爹喊娘的叫声,让人觉得惨绝人寰,很快,枣竿疼得昏了过去。

直到铁铲的热量基本散尽,鬼子才将铁铲从枣竿的肩部挪开,此时,枣竿被铁铲烙过的部位,皮肉已经完全被烧焦,连肉下面的骨头都裸露出来了。

枣竿的娘,跪着爬到儿子的脚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费了半天劲,还是倒在了地上。老太太不忍心看儿子被铁铲烙后的伤口,只是用手抱住儿子的双脚,号啕大哭着:“竿儿,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就心疼死你的娘了啊!遭雷劈的鬼子,这么害俺可怜的孩子啊!……孩子,你可让你娘怎么活啊!……”

这时,一个伪军,提着一桶凉水,向枣竿的头上泼去,浑身湿透的枣竿立即就又醒了过来。

已经放在火堆中的铁铲很快又被烧红了,鬼子把铁铲提起来……枣竿的娘见状,疯了似的扑上去,抱住鬼子的双脚,一边大哭一边乞求道:“爷爷啊,行行好吧,发发慈悲吧,不要再烙俺的孩子了,俺枣竿疼得受不了啊!俺可怜的孩子啊,你们心疼心疼俺的孩子吧……你个死枣面子,孩子本来想跟着游击队,在马头山打游击,杀鬼子,可你偏不允许,怕你这个独根苗被鬼子杀死了,非要让他跟着你,还说什么不管什么兵来了都不杀顺民,结果呢,才让孩子弄到了这般田地,如果孩子藏在马头山,也不会受到这种酷刑……皇军爷爷们啊,你们发发慈悲吧,饶了俺的孩子吧……”

然而鬼子根本不会发什么慈悲,举着通红的铁铲就向枣竿儿的眼前伸了过去……

老太太这下再也受不了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和勇气,“倏“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儿子的面前,将儿子挡在自己的身后,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儿子免受鬼子的伤害。

鬼子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老太太衣领,试图将他推开。枣竿的娘伸出一只手,也抓住也鬼子的胳膊,另一只手试图去抢他手中的铁铲,两个人就这样推搡了起来。五十来岁的老妇自然抵不过训练有素年轻力壮的鬼子兵,鬼子有力的大手抓着老太太胸前的衣襟,将这可怜的妇人按到了地上,然后鬼子想直起身体,继续举着铁铲烙枣竿。这时,鬼子“哇——”地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枣核娘在情急之下,用力咬住了鬼子的一只手。

鬼子兵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自己的手从枣竿娘的口中挣脱,鬼子兵哇哇大叫着,再看自己被咬伤的手,一块肉已经被老太太咬了下来,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来,顺着手腕,淌到了地上。

这时,旁边的一个鬼子,举起枪托,向老太太的头上砸去。枣竿娘顿时躺在了地上,昏死过去了……

鬼子兵又拿起通红的铁铲,重新举到枣竿面前。枣竿吓得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了起来。

翻译官凑上来,对枣竿儿说:“后生,说吧,说了你就不用再受这皮肉之苦了,人的血肉之躯,如何能禁得烧红的铁铲烙!皇军并不是非要这样对待你,只是想让你把你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你一说出来,皇军的军医立即就给你治疗伤口,还给你白米大肉吃。伤好后,你如果想当良民,那就回家种你的地,只要照章给皇军纳粮缴税,你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你如果想加入皇协军,我立即给你发军装,配上枪,你看,他们,还有我,都是中国人,皇军待我们不也挺好吗?”翻译官指着身边的几个伪军说。

枣竿看一看翻译官,又看一看眼前通红的铁铲,铁铲正发出忽隐忽现的火苗。枣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流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说,我说,你们不要再烧我了,我受不了了,你们也不要再打我娘我爹了……”

听到枣竿这么说,一直在旁边观看的荒井大佐拿着一支枣木箭,走到枣竿儿面前,问道:“那你告诉我们,这是什么秘密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

枣竿松了一口气,说:“这是箭啊!”

“我知道是箭,我问的是这箭是由什么东西做成的,为什么如此厉害,又不是钢铁做的,威力却这么大。”荒井问道。

“太君是外来的,自然不知道这种箭的厉害了……”枣竿忍着伤口的剧痛,缓慢地说。

“快快地说!”

“因为这种箭是枣木做成的,你说厉害不厉害!”枣竿说。

“为什么枣木制作的箭就会这么厉害?”荒井一刻不停地追问道。

“枣木是什么?枣木是马头山里最硬的木头啊,削尖的箭头锋利无比,一箭能射死一头牛,就是山上的老虎豹子,这种箭都能使它一箭毙命;还有,这种箭份量重,射出去不飘,非常容易命中目标,所以杀伤力巨大啊!别说你们皇军,就是大清朝刚入关时期多尔衮率领的铁甲兵,都受不了这种箭呢,!”枣竿说。

“大清的军队算什么,曾经被我们大日本皇军打得望风而逃,我们大日本皇军是天下无敌的!”荒井大佐狂妄地说。

枣竿低下头,一时不再说话。

荒井低头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来,将一只手伸到枣竿的下巴,将他的头托起来,目光凶恶地问道:“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对付这么厉害的枣木箭呢?”

“这种枣木箭,没有什么东西能对付得了!”枣竿回答。

“胡说!再不说实话,继续用铁铲烙你,将你的身体全烧烂,将你活活烙死……”翻译官的手一挥,手上缠着白色绷带的鬼子,又从火堆里取出烧得通红的铁铲。

看到这一情景,枣竿儿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大喊道:“太君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枣竿的凄厉哭喊声,令听者悲伤欲绝。

荒井用手制止住鬼子兵,对翻译官说道:“能看出来,这个中国人没有说谎,咱们就是烧死他也没用了。”

“那怎么办?大日本皇军天下无敌,难道就被阻止在这小小的马头山口了?”翻译官问。

“唉!”荒井叹了口气,将手中那支枣木箭扔到旁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中。

忽然,荒井看着火堆,瞪大了眼睛,稍过一会儿,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旁边的鬼子兵和翻译官,看一看荒井,然而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如此发笑。

荒井看了看大家,用手指着火堆,让大家看。

大家还是不明就里,看着火堆,不知里面有什么可笑的。这时,荒井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大家才注意到,刚才被荒井扔到火堆里的那支枣木箭,立即被引燃,随着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很快化为灰烬了。

荒井看着火堆,脸上慢慢地浮起阴险的笑容,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了。

八月十六晚上,半夜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枣针,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的心一阵慌乱,“这么晚了,是谁呢?该不该去开门呢?”

自从枣核爹死了以后,半夜三更时分,自家院里就经常有动静。

这些动静各式各样,有的是几声咳嗽,有的学猫叫,有的人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过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离开。有几次,枣针确信有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窗户前,站了好长时间,透过窗户纸,枣针甚至能够看到窗户外边的一个黑影。

枣针为了防止意外,每天晚上都把门闩插好了,门后头还放着一根擀面杖,好在,一直都是有惊无险。村里人谁不知道自己做人正派?平时面对男人的挑逗,枣针从来都是正色相对,让对方趁早断了念头;本家叔叔枣根也早就放出话了,谁要是敢把枣针怎么样了,他绝对不会轻饶他,所以,村里的光棍闲汉二流子尽管也有几个,他们也早对枣针产生了歪心思,却从来没敢真正做过什么。

但这次却不同了,外面的男人居然敲起门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枣针定了定神,谁半夜三更地这样敲门呢?难道是鬼子打进村了?但是,没有听到枪声啊!正在疑惑当儿,敲门声停止了。枣针的心忐忑地跳着,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这两天,由于枣核死了,自己伤心过度,也许是产生了幻觉吧。

就在枣针静下心来,准备重新入睡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促,能感觉得出来,敲门人心里很焦急,好像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似的。

“谁啊!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枣针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绪,大声说道。以前,她也曾遇到过以借什么东西为借口半夜来敲门的,自己都是以这样的话拒绝对方的。

“是我,枣针,开门!”对方说。

“是二枣木!”对方一说话,枣针立即就听出是谁了,她的心立即“咚咚咚”地乱跳了起来。

“夜这么深了,你来有什么事吗?”枣针故作镇定地问道。

“给你送一样东西,让你看一看!”

“什么东西?”枣针一惊,猛地坐了起来,高声问道。

“你想见的东西!”

“天明了不行吗?”

“急着让你看呢!”

“那……你先说一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急着让我看呢?”

“你向我要的见面礼,今天晚上我给你带来了!”

枣针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于是不再询问,匆匆穿上衣服,下了炕,趿拉上鞋去拉门闩。

枣针刚把门闩拉开,二枣木猛地一推,抬脚走进了屋内。

借着明亮的月光,枣针看到二枣木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已经被殷红的血迹污得一片模糊,不时还有血液从包里滴落下来。

枣针一惊。

二枣木举着布包,说:“你们女人胆子小,如果怕的话,就别看了,这是一个鬼子的人头,我二枣木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骗你的!”

“二兄弟,说哪里话!俺还信不过你吗?不过,我要把它放在你哥的灵位前祭奠一下,然后咱们才可以……”枣针的脸“刷”地红了。

枣针摸到火石,打着火,将油灯点着了,再将自己丈夫灵位前的两支蜡烛引着,然后从二枣木手中接过布包,将鬼子的人头放到灵位前的一个供桌上。

“他爹,你看我用什么祭奠你来了,这是小鬼子的人头啊!你为了我和枣核有白面吃,用驴驮着咱山里的红枣,到平原界换麦子,结果被鬼子给害了,从那一天起,我就下决心为你报仇;后来,就在前两天,咱们的儿子枣核,也被鬼子害了。你说,我枣针该是多么恨鬼子啊!我心里发下毒誓,一定要杀鬼子,为你和咱们儿子报仇,可是,我一妇道人家,又有多大能耐?前天夜里在马头山遇到了二兄弟……现在,他提着鬼子的人头来了,我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是不是?咱说话得算数吧,对不对?他爹,你……你不会嗔着吧……”枣针一边说,一边拿起案上的张几烧张,在蜡烛上引燃了。

烧纸很快烧完了,纸灰轻轻地升了起来,在屋顶悠悠地飘荡着。

“二兄弟,你看,纸灰飘起来了,枣核他爹同意我的请求了,你杀鬼子,替他们父子两个报仇,他感激得很呢!二兄弟,来,你也给枣核他爹上炷香吧,哪个男人情愿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好呢,但他居然同意了!……”枣针说。

二枣木从枣针手里接过香,凑到蜡烛上引着了,在空中晃了晃,然后双手擎着,向枣核爹的灵位鞠了三个躬,将香插到香炉里。

拜完丈夫的亡灵,枣针把身体转向二枣木,说:“二兄弟,你脱了鞋,先上炕吧,静静地等着我,我到外边洗一洗身子,一会儿就进来陪你。”

“不用了,嫂子,我实在等不及了,嫂子,自打懂得男女之事起,我二枣木就爱慕嫂子,我等了十几年,到今天终于能够与嫂子成就好事,怎么还等你去洗什么澡呢?嫂子,快点,我想早一点骑在你丰满的身上,日了你……”二枣木已经迫不及待了。

枣针用手指轻轻地放在二枣木的嘴上,说:“这是咱马头山里的习俗,你难道忘记了吗?马头山里的女人,新婚之夜必须用胭脂河里的水沐浴,夫妻同饮胭脂红酒;如果再婚,沐浴就更重要了,这表示洗去了与前夫的关系,开始新的生活。我身上带着旧的痕迹,对你来说是不敬,对我来说也放不开……”说着,枣针轻轻地挪开二枣木抓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枣针拎起一个木盆,放到院子里的一个石头上,然后从旁边的缸里舀满了水,脱掉衣服,认认真真地洗了起来。

二枣木站在屋里等着,坐立不安,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撩着水洗澡的声音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等不及了,走到门口,掀起门帘的一个角,偷偷地向外看。

半夜三更,整个马头山安静地如同沉睡到了世界创始之前,一点灯火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空中的月亮,射出柔和的光线,投到这个小院里。脱得赤条条的枣针,在银色的月光的沐浴下,如同一条美人鱼一样,圣洁、纯净,美好,她扭动着身子,不断地撩起水来,酒向自己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早已欲火中烧的二枣木再也按捺不住,他迅速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将门帘一扯,就冲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着:“小娘门,倒真会折磨人儿,你这是要洗到天明啊!……”说着,他冲过去,抱起枣针就回到了屋里。

回到屋,二枣木一手抱着枣针,一手将门闩上,再猛地把枣针扔到了炕上,然后,他猛地窜上去,骑在了枣针已经洗得光滑如玉的身体上。

枣针倒是出奇地冷静,她伸出手,将手掌压在二枣木的口上,说:“二兄弟,急什么,慢慢来,今夜我是你的,我说过,我会将你伺候得好好的,你慢慢地享用我吧。”说完,枣针伸出手臂,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二枣木紧紧地抱住了。

“枣针,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今天,我终于能得到你了,枣针,你爱我吗?”二枣木如痴如醉地喃喃着。

“二兄弟,是不是真爱你,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你是杀鬼子的英雄好汉,我就让你睡;你若是一个稀松软蛋,我就鄙视你;你若是穿上黄皮子当汉奸,我就恨你。不管爱与不爱,只要你提着鬼子的一个人头来找我,我就陪你一晚上;你带两颗来,我陪你两夜;你带多少个鬼子人头来,我就陪你多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