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鬼子们嗥叫着,如同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没有任何人指挥,自发地从山凹中藏身的石头下面跳出来,端着步枪,一边射击,一边向死羊凹周围的枣树林发起了冲锋。随身携带的装备,除了子弹和刺刀外,每个人腰里还系着一个布袋,这是为了到了枣树林中装枣用的。山岗上的枣树林中,红枣挂满枝头,埝阶上也厚厚地铺了一层。此时,他们知道,只有那些像红玛瑙一样的东西,才能救他们的命。
“想不到,这些东西没有毒啊,还挺好吃,又香又甜,又解饥又解渴!只要能抢回几袋子红枣,钻在石堂底下,就是坚持个半年六个月的,那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啊!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即使再撑上几天,援军一定能够来到,到那时,来个里应外合,一定能将八路打个大败,一定要找到八路的兵工厂,把这个工厂捣毁了,八路没有了武器,自然很容易就会被皇军消灭的……”鬼子军官们想着。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纯粹是一厢情愿,隐藏在死羊凹周围的八路军早有准备,他们利用地形优势,不断开枪向露出脑袋的鬼子射击。所以,鬼子的“抢枣行动”一开始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荒井端着望远镜,悄悄地隐匿到一片荆子丛中观察着,看到一个又一个鬼子被八路军击中毙命,气得牙齿咬得“格崩格崩”直响。
观察了好久,他判断出了八路军狙击手的几个主要藏身区域,荒井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他手下的军官也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观察完毕,荒井与军官们碰了一下头儿,然后决定用机枪扫射的办法解决八路军狙击手,并压制八路军的火力,掩护鬼子进入枣树林,并保证抢枣的鬼子安全返回。
战术一经调整,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当鬼子再一次发动抢枣冲锋时,只见一个鬼子头戴钢盔,用步枪举着一个黄色的军衣从石头下面探了出来,埋伏在死羊凹周围的八路军就开始射击起来。鬼子的机枪手瞅准时机,几挺机枪“嗒嗒嗒嗒”地向八路军隐身的地方疯狂扫射了起来。霎时,不断有八路军狙击手被鬼子机枪的密集枪弹击中,不时地发出惨叫声,战士们的鲜血,很快将隐身的荆棘丛染红了。
乘八路军的火力被压制住的这一短暂时机,几名鬼子兵像兔子一样窜入到了枣树林中……
看到自己的作战计划奏效了,自己的士兵顺利进入了枣树林,继续藏在荆子丛中端着望远镜观察的荒井,脸上堆上了得意的笑容。
鬼子进入枣树林后,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埝阶上的红枣铺了厚厚一层,像一个又厚又大的红地毯一样;抬头向树上看去,比核桃还要大的红枣,挂在树上,随着秋风的吹动,哗啦啦地响着,偶尔有一颗掉下来,砸到脑袋上,生疼生疼的。
几个鬼子张大了嘴巴,一时惊得不知所措,过了片刻,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似的,他们爬在这红枣铺成的“地毯”上,张开双手,抓起两把红枣,先将自己的嘴巴塞满;然后又展开双臂,用力地将地上的红枣拢到面前,其实地上满是红枣,不用收拢,直接捧起来向口袋中装就可以了。几个鬼子大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景象,如同最贪婪的人见到了遍地黄金似的,瞪大了眼睛,口齿不清地喃喃着,涎水顺着口角淌了下来。
这几个战斗经验本来非常丰富的鬼子,此时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危险,不但忘记了周围埋伏着大量的八路军战士,而且也忘记了另一种更加近在身边的危险:无处不在的地雷!地雷战是八路军和游击队经常使用的战术,常常将鬼子炸得人仰马翻,鬼子对此是早有领教的,他们来到根据地,最警惕的就是八路军游击队的地雷了。可现在呢,这几个忘乎所以的鬼子由于受到这铺天盖地红枣的震撼,把他们的战友们的教训完全忘到脑后了,只是贪婪地、毫无顾忌地在枣树埝上将红枣收拢到一起,拼命地向口袋中装……
就在荒井大佐端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自鸣得意的当儿,只见枣树林中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硝烟,紧接着听到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荒井的笑容顿时消失,脸上升起了一层阴霾:皇军的士兵踩中八路的地雷了,完了,这次冲锋失败了!
枣树林内,鬼子被炸得血肉横飞,其中一个鬼子的大腿挂到了一棵枣树的树杈上,一个装了半袋子红枣的口袋,也被炸烂,被炸得焦黑的红枣又重新散落在枣树埝上。
不甘心困死在死羊凹内的鬼子紧接着就发动了一次“抢枣冲锋”,鬼子的轻重机枪一齐上阵,子弹将周围山岗上的荆棘丛打得叶子都快掉光了,八路军原来的藏身地点逐渐不再隐秘,很多战士牺牲了,活着的战友不得不转移到山岗上的石头后面,继续对敌人进行射击。
很快,又有几个鬼子组成的抢枣小分队进入枣树林,这次,这个抢枣小分队里增加了两个工兵,负责排雷工作。
果然,这个鬼子小分队进入枣树林后,地雷一直没有响,荒井大佐脸色铁青,神情十分紧张,神经绷得几乎要断了,握着望远镜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与此同时,在一个非常隐秘的荆子丛中,手端望远镜观察的司令员心情也非常紧张:“怎么回事?枣林中埋了很多地雷,怎么这一次一颗都没有踩响呢?”过了一会儿,眼看着鬼子将口袋都要装满了,地雷还是没有响。
“不行,不能只指望地雷了,立即派兵消灭他们!”但是,鬼子的轻重机枪仍在“嗒嗒嗒嗒”地响着,形成一片火力网,玩命地掩护正在枣林中装枣的鬼子兵。
“鬼子究竟有多少子弹,难道他们的子弹就打不完吗?”战士们痛苦地想:“如果我们有充足的弹药,有如此猛烈的火力就好了!”
“但是,不管多么困难,都不能让鬼子将枣子带回去,否则麻烦就大了!组织敢死队,冲进枣树林,消灭正在装枣的那几个鬼子!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们!”司令员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
一旁的三枣木说:“首长,我亲自去吧,我是自小在马头山长大的,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有一个班就可以了,人多了目标大,反而更容易遭到敌人机枪的扫射,造成无谓的牺牲!”
司令员斟酌了一番,说:“那好吧,可千万小心,一定要将这几个鬼子消灭了,一个红枣都不能让他们带回去!”
“是!司令员!独立营一连一班的战士,跟我来!”说完转过身,就要向鬼子正在装枣的枣林冲去。
就在这一刻,三枣木看到,死羊凹东北角的山岗上,一彪人马从山顶的荆子丛中钻了出来,这些人的周身都绑满了荆条茅草等东西,若不是他们能够移动,若不是从柴草中露出了脑袋,若不是三枣木对他们都比较熟悉,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群人。
就在这时,只见这些人卧倒在山头,弯头缩脖,并用双手将头抱住,然后就向山下滚去。
三枣木心里一阵激动,“是二哥的人马!关键时刻,他们前来助战了。这是一种亡命徒的战法,只有常年活动在马头山的土匪才擅长使用,在逃避官军围剿时,将身上捆满柴草,从陡峭的山崖滚下去,而官兵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匪逃跑,却无可奈何,想不到,现在二哥他们将这种办法用在进攻鬼子上来了!”
二枣木的部队非常迅速地从山顶滚了下来,鬼子的机枪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是抗日的部队,他们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以为是山里的什么野兽之类的东西从山上窜下来了呢。直到二枣木带领自己的这群兄弟,解开捆绑在身上的柴草,从腰间抽出手枪,准备向正在枣林中装枣的鬼子射击的时候,鬼子的机枪手,以及仍然举着望远镜认真观察的荒井等指挥官,都不知道他们派往枣林抢枣的几个鬼子已经死到临头——他们满怀希望将为他们带回红枣的鬼子兵,很快就将成为二枣木的枪下之鬼了。
此时,正在枣树林内装枣的几个鬼子,更是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逼近,他们一边大吃着,一边将地上的枣收拢来,再捧到口袋里去。他们非常清楚这几袋红枣的重要性,被围困在这个山凹的几百名战友的性命,都指望这几袋红枣了。他们知道,回去后,他们将成为这个大队最大的功臣,荒井大佐会向上级为他们请功的,天皇没准儿也会嘉奖他们,因为他们冒着天大的危险,来枣林抢枣,救了好几百皇军的命啊!
很快,几个人将袋子装满了,然后用口绳将袋口扎紧,又从地上抓起一大把红枣,往嘴里塞了两个,一边吃一边将袋子扛到肩上,准备离开枣树林……
就在几个鬼子将袋子扛到肩上准备离开的一刹那,二枣木心里说:“小鬼子,敢来我们马头山抢红枣!你们来便来了,想走是不可能了,满满的几袋子枣,也给我留下!”然后,他大喊一声““打!”
几个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扑通扑通倒在了地上,两个负了伤的鬼子趴在地上举枪反击;一个侥幸没有负伤的鬼子,惊得在枣树埝阶上四处躲避二枣木等人的射击,慌乱之中踩中了埋在埝阶上的地雷,当即被炸得血肉横飞。
硝烟过后,两个负伤顽抗的鬼子,又举枪向二枣木的人射击起来。二枣木在埝阶上打了一个滚,翻身来到一个枣树前,以枣树的树干作掩护,然后掏出手榴弹,向两个鬼子扔过去,随着一声巨响,鬼子的枪被炸哑了。二枣木带领自己的手下冲到他们跟前,见一个鬼子已经被炸死,一个鬼子被炸断一条腿,然而却并没有死亡,正在呻吟着。
“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统统将脑袋割下来,交给我有用!”二枣木粗野地命令道。
“是!当家的!”几个手下从腰里掏出刀,将鬼子的脑袋割了下来。其中一个被手榴弹炸伤的鬼子,意识还非常清楚,在两个土匪逼近,将刀子逼到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不知道是咒骂还是哀求,一边叫喊着,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妈的死到临头还叫唤,还哭,现在知道伤心了,你杀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别人的命不是命,你的命就是命了?你杀枣核时,就没有想到枣核娘会哭?你哭?哭也要将你的脑袋割下来。”说完,二枣木从腰里拨出刀,猛地砍了下去,一刀就使这个鬼子身首异处了。
在把这几个鬼子的脑袋割下来的过程中,无一例外地都发现,他们的食管处都是红枣,有的只咬成了两半,甚至还有整个的红枣。这种半碎的红枣,大量从鬼子的胃里返上来,从已经断了的食管中溢出来;另外,鬼子的口中也塞满了红枣,有的被咬碎,有囫囵的还整个儿地含在口中。
二枣木看着这种情景,皱了皱眉,骂道:“活该,谁让你们抢俺们山里的红枣呢?谁让你们杀俺们山里的老百姓呢!俺们山里人待人最强了,如果你不是强盗,你们即使是到俺山里逃荒要饭的,俺山里人也会好好待承你们,哪一年山外平原界闹饥荒的时候,俺们马头山里人没有救过逃到山里的人呢,俺山里将一袋子一袋子的红枣送给这些逃荒要饭的,临走时还让他们带回家救家里的人!可你们是强盗,是杀人犯,俺们就不客气了。你们几个还好,算是落了个饱死鬼!……”一边骂着,二枣木一边将这几个鬼子的脑袋装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口袋里。
“当家的,您把鬼子的脑袋割下来,到底有什么用呢?”一个土匪问道。
“哈哈哈哈,既然你们问,老子也就不再隐瞒你们了,咱枣林凹里的枣针,漂亮吧,可惜,她男人被鬼子杀死了,从此守了活寡,你们想她能不恨鬼子吗?可是不久前,雪上加霜的事又发生了,她唯一的儿子枣核也被鬼子打死了!她伤心得差点儿疯了。你们知道,我二枣木早对这个漂亮小寡妇动了心思,你们说她这块肥沃的土地没人侍弄都三四年了,再没人经留还不完全荒了,可是她一直不从,咱又有什么办法?在枣核被鬼子打死后的那天晚上,我在马头山里遇到了她,将她压在身下,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可她反抗得那个激烈,你说我二枣木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却怎么也制服不了她,俗话说的好,好汉操不了打滚的屄,此话还真不假,后来,乘我一个不注意,她竟然一下抓住了我的蛋包子,差点将我的一只蛋给扯下来,我差点连男人都做不成了,你说枣针这女子,性格刚烈不刚烈?
就在我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呻吟的时候,枣针走到我的面前,掐住我的脖子,说想同她睡觉也可以,但要给她带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几个土匪眼巴巴地望着二枣木,急于知道秘密。想不到二枣木在关键时刻却又卖起了关子,说:“你们猜,看你们能不能猜出来!”
“钱?”一个土匪说。
二枣木摇了摇头。
“银子?”另一个土匪问道。
二枣木又摇了摇头。
“金子?”
二枣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一定想要一张豹子皮,想做一件皮衣穿,哪个女人不想穿好衣服呢!”一个土匪自作聪明地说。
二枣木不屑地笑了笑,说:“知道你们也猜不出来,不让你们白费劲了,告诉你们吧,她向我要鬼子的脑袋!我提上一个鬼子的脑袋给她作礼物,她就同我睡一觉……”
“啊?!她居然向你要这样的礼物?!”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想不到吧!就在前几天,我到驻扎在镇上的鬼子营地,乘一个哨兵不防备,将他一刀结果了,然后将脑袋割下来,带到了枣针家,叫开了门。枣针果然说话算数,当晚她就用胭脂河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让我上了她的身子……你们知道枣针的身子有多白?那一晚我舒服啊!简直赛神仙啊!枣针也快乐啊,别看枣针表面上文文静静本本分分的,可当我上了她的身子,她身子剧烈的反应,那才叫个爽呢!若不是枣针家住的地方窎,我还真担心整个枣林凹的人都能听到呢!第二天早晨,我要起身的时候,她却仍然用她的胳膊将我紧紧地箍着,舍不得我从她的身上下来呢……”二枣木边向他的部下吹嘘,一边抬着头,神往地注视着天空,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当家的,那弟兄就守在这里,等着鬼子,他们一定还要进枣树林来抢枣吃,不抢枣吃,他们不得活活饿死啊?他们一来,咱们就把他们结果了,割够三十个鬼子脑袋,当家的你好好在枣针家住上一个月,也体验一下新婚蜜月的感觉……”
“好主意,那咱们就先埋伏在这里,继续等着鬼子!”另一个土匪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攒够三十个脑袋,我去睡枣针一个月,好好过一把瘾!”二枣木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枣树林中枪声响起的时候,荒井大佐举着望远镜的双手一下子软了,望远镜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知道,自己苦心孤诣派出的抢枣小分队又遭到了八路军的打击,紧接着,随着地雷和手榴弹的炸响,枣树林中又升起了两团硝烟——这次抢枣行动又破产了。
接下来,荒井又组织了一次抢枣行动,然而又失败了,至此,荒井只好彻底打消了抢枣的念头,令整个部队缩回到石头下面,苦苦等待援军来解救自己。
荒井大佐带领的这个鬼子大队,在死羊凹里的石头下面又藏了三天,这三天里,荒井每隔一小会儿就通过电台与上司联系,请求援兵。上司给他的回答一直是那么几句话:援兵已经出发,请再固守三天,援军一定会到!
这三天时间里,又来过两拨飞机,每拨两到三架,每次又都投下很多箱食品和水壶,但同前几天一样,食品和水一丁点都没有投到死羊凹,绝大部分都被八路军获得。
三天时间没吃过一口食物,没喝一点水,困在死羊凹的鬼子官兵一个个口干舌燥,心慌气短,有气无力。由于不断地用发报机与上级联系,敌酋荒井大佐更是嘴唇干裂,不断有血丝从裂口出渗出来,到后来,他觉得嗓子干得几乎要冒出烟来,语音喑哑,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没奈何,他手握军刀,在石堂里忽乱地转上几圈,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石堂内的一块石头上,呼哧呼哧地喘气,时而发出几声剧烈的干咳,几乎使他窒息过去。后来,夜幕逐渐又降临到了马头山,笼罩住了这一片死一样的山凹,几乎绝望了的荒井大佐疲惫极了,身子靠在石壁上,不一会儿居然睡着了。
大约半夜时分,正在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荒井觉得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一个劲儿地蹭自己的脸。
“什么东西,难道是马头山里的什么野兽?”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荒井一惊,骤然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这几年一直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那只军犬。荒井紧张的心立即松弛了下来,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军犬的头。
就在这时,军犬抬起头,看了看主人,然后将小小的嘴触到荒井的怀里,上下颌胡乱地动着,同时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自己的爱犬怎么了?难道是有病了?不对啊,这是条从德国进口的狼犬,身体健壮的很,怎么可能突然有病了呢。对了,可能它也饿极了渴极了,来向自己讨吃的呢,然而,整个大队被死死地困在这里三天了,人还一点吃的都没有呢,拿什么给他吃呢。
“如果援军不能及时到达,不用说这条狗,就是整个大队,恐怕都得被活活困死在这里啊!说起这只狗来,还救过自己的命呢,那还是在进入中国的第二年,在一次战役中,自己身负重伤,昏迷在阵地上,是这只军犬找到部队的搜救人员,喑喑不止地喊叫着,咬着他们的衣角,然后把他们带到了自己负伤的地点,终于才使自己获救了。”想到这里,荒井不由一阵伤感,他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裤兜,竭力想找出一点什么吃的来,在以往,他经常在兜里放几块压缩饼干,每当这只军犬摇头摆尾地来到自己面前,荒井就经常从兜里掏出一两块喂它,然而,今天兜里哪里还有什么饼干,如果军中还有食物的话,还用得着让战士们拼着性命到枣树埝上抢枣?还用得着为了食物牺牲这么多人?
荒井摸了半天,终于还是摸出了一丁点压缩饼干的碎屑。荒井捏着这一丁点碎屑,伸出手,打算让狗吃,可略一犹豫,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将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搜索到的仅有的一丁点食物送向自己的嘴巴。可是,由于嗓子太干,这点碎屑刚进入口中,就使荒井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立即将这些碎屑全部喷了出来。
荒井无奈地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军犬,慈祥的目光中包含一丝歉意,他的嘴角嚅动着,好像要同自己这只爱犬说什么话。军犬一边非常吃力地摇着尾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继续向主人讨好、乞求着。由于极度的消瘦,军犬的体型变得更加细长,肚皮搭拉着几乎要垂到地上了,半伴随着呼吸一伸一缩噏动着。它的舌头长长地伸出来,然而却显得非常干燥,看得出,军犬不但很饿,也渴得几乎要坚持不下去了。
荒井的眼睛与军犬的双眼就这样对视着,然而,渐渐地,荒井目光中慈祥的成分渐渐减少,就如同傍晚来临的时刻,太阳缓缓落山了,光明逐渐褪去,暮色逐渐笼罩下来,终于,荒井的目光由慈祥变作了淡漠,再由淡漠变得阴冷和凶狠,最后终于变得异常凶残可怖。他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勤务兵,压低声音,向他发出了一道命令:“如果明天援军还不来,如果飞机还不能为我们空投食物,那就把这只狗杀了,吃它的肉,喝经的血……你安安生生待着吧,非要到大家面前来,你这不是找死吗?大家都饿成这样了,不吃你吃谁……”荒井嘟囔着,嘴里吐里的每一个字,既残忍无比,又充满了歉意。
“哈依!”勤务兵激动地回答道,尽管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了,但他的声音却出奇地大,以致于连在石堂口巡逻的士兵都应声转过头,向里面望去。
勤务兵从身旁的一块石头上提起一把军刀,紧紧地攥着,看着那条军犬,两眼放光,偶尔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竭力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时,军犬似乎听懂了主人荒井大佐对勤务兵下达的命令,或者是感受到了自己身边这两个人的杀气,它的身子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就悄悄地蜷缩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饥渴难耐,浑身无力的荒井大佐又倚着石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于是,军犬便悄没声地站起来,轻轻地迈着步子出了石堂,如一个幽灵一样在死羊凹的山石与荆棘丛中穿行,缓慢地向不远处的枣树埝接近。
第二天朦胧亮的时候,荒井大佐的勤务兵早早醒了过来,抽出明晃晃的军刀,向鬼子官兵们兴奋地喊了几句什么,顿时,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无论是没什么任务的还是在洞口巡逻的,都迅速地向勤务兵聚拢过来了,刚才还在睡觉的也都立即醒了过来,然后猛然站起来,惊问有什么情况。在众人的喧杂的喊声中,大家很快明白过来,荒井大佐同意将他的爱犬杀了,让大家吃狗肉喝狗血充饥解渴,聊以继续支撑,坚持等待援军的到来。一霎时,大家都像疯了一样,一边用舌头舔着干裂地渗出血的嘴唇,一边激动地喊了起来。
早在前天,一些饥渴难耐的军官就开始屡屡提出杀了军犬,充作军粮,让大家维持生命,保持战斗力,但都被荒井大佐严辞拒绝了。大家都知道,这只军犬跟了荒井好几年了,而且曾经救过他的命,荒井对它感情很深,他坚持不让杀,别人便都无可奈何,而现在荒井本人提出要将狗杀了,让大家吃狗肉,喝狗血,岂不令在场的每个人特别激动?
然而,就在大家纷纷撸起袖子,操起军刀准备杀狗时,这才发现那只军犬早已经了无踪影。大家这才意识到,自后半夜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到这条军犬。一群人找遍了整个石堂,又出了石堂,在周围的草丛、石头之间搜索了好半天,仍然一无所获。
几经搜寻仍然无果,荒井不由勃然大怒,大骂道:“连狗的良心也大大的坏了……良心大大的坏了……”荒井一边哀叹着,一边颓然地坐到了石堂的地上,神色沮丧,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石壁。
就在这时,站在石堂口的一个鬼子兵冲里面大喊了一声。大家一惊,循声向石堂口望去,只见那只军犬出现在了那里,它全身都被露水或者是汗水濡得湿漉漉的,背上被溻湿的绒毛一绺绺的平沾在身上,甚至不断有水珠从它的身上滴落下来,掉到身下的沙土中。就在这时,太阳从马头山东面的山峦里露出了头,温暖的阳光柔柔地向石堂口射了过来,像金色的丝线一样笼罩在这只失踪了半夜的军犬身上。
勤务兵不由一阵兴奋,猛地从地上捡起了锋利的刀子,石堂内所有的鬼子官兵,也都兴奋地眼里不由泛起了红光。
“杀了它,吃狗肉,喝狗血,这样就能再撑几天,一定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这样咱们就获救了……”大家声音杂乱地嚎叫道,然后舔一舔嘴唇,喉结急剧上下移动着,偶尔竭力咽一口唾沫。
就在这时,军犬从石堂口向里面缓缓地走了进来,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它的肚子很大,肚皮几乎蹭到了地上,好像怀孕了一般。
看到这一情况,石堂内所有的人都感到有些吃惊:“怪不得半夜没见到它一个影呢,感情是到外出猎取食物去了。”
然而,在这片小小的山凹,即使每一棵酸枣,每一棵荆子,每一株茅草都被双方的子弹打断了,到处弥漫着硝烟,到处弹痕累累,别说山里的野兔,即使一个老鼠,一个苍蝇,甚至一个蚊子都没有了,哪里能找到什么吃的?
可是军犬的肚子那么大,不是突然吃饱子又是什么原因——这是一只公狗,断然不会怀孕的,即使是怀孕,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肚子变得那么大啊,就在昨天前半夜,大家都还看到,军犬的肚子还瘦得像一把刀一样呢。
这时,军犬缓缓地走到主人荒井大佐面前,一边非常欢快地摇晃着尾巴,一边将嘴触到荒井的怀里,然后从嘴里吐出一些东西来。
荒井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些红枣,军犬竭力将吃到嘴里的红枣都吐了出来,足有两三斤重,而且每一个都没有咬碎,每一个都是又脆又红的大枣子,既能解饿又能解饥。
看到军犬吐到自己怀里的这么多枣子,荒井突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尽管又饥又渴,他仍然没顾得上吃枣,而是伸出胳膊,抱住军犬的脑袋,失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语言含糊不清,没有人听得懂他都诉说了些什么。
荒井哭完后,擦了擦眼泪,看到勤务兵手里握着锋利的刀子,仍然冲军犬虎视眈眈,便冲他大喊了几句什么,吓得这个勤务兵赶紧将刀扔到地上,躬下连,恭顺地冲荒井大佐连连发出“哈依,哈依”的声音。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无论白天与黑夜,军犬每天都数次潜入死羊凹周围的枣树林里,给鬼子们叼回一些红枣,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尽管杯水车薪,但总聊胜于无。荒井规定了严格的纪律,红枣被叼回来后,仍是平均分配,每人一天能分上三两个,靠着这三两个枣,果腹解渴自然都谈不上,鬼子们依然在饥渴的煎熬下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但却使他们活了下来,尽管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几乎丧失殆尽,但无一因饥渴而死。
埋伏在死羊凹周围的八路军很快就发现了这只可疑的狗,富有战斗经验的指战员立即断定这不是本地村民养的狗,也不是山里的野狗,而是鬼子的军犬。但这只狗出来干什么?它屡次从荒井指挥部所在的石堂进入枣树林,然后又从枣树林回到石堂里去,一天要跑上好多个来回,难道它是为鬼子下一步的行动侦察进攻的路线?可是又不像。
隐藏在一片荆棘丛里的司令员以及几个参谋,也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
老枣根和儿子大枣木以及村里的几个民兵,也在非常狐疑地看着这条不断出入枣树林的狗,思考着它究竟在干什么。
“这是从哪里来的狗呢,从来没有见过,咱山里可没有这样的狗!”魏枣根说。
旁边的一位八路军干部说:“枣根大叔,您好眼力,这的确不是咱们山里的狗,这是鬼子的军犬,据我们的经验,这条军犬是从德国进口的,血统纯正,你看它的身上,乌黑乌黑的,一根儿杂毛都没有!”
“听说鬼子的军犬很厉害的,如果不用枪的话,几个战士都斗不过一个军犬,是真的吗?”一个民兵问道。
“嗯!不过也不用怕它,它已经快成丧家之犬的……”司令员笑着说。顿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那咱们一枪打死它算了……德国军犬再厉害,还能躲得过枪子?”一个战士说。
“等一等,看一看鬼子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他们让这只军犬屡次出入枣树林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探测咱们埋雷的地点,好为他们再一次冲进枣树林抢枣做准备?……”司令员蹙着眉,自言自语般地说。
“不对,这条狗是在为藏身在死羊凹石堂下面的鬼子叼枣呢?”老枣根非常肯定地说。
大家把目光一齐转向了老枣根,有的相信,有的怀疑,有的半信半疑。
“看着我干什么?这还用说?狗是特别通人性的动物,给主人叼东西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可怀疑的?赶紧开枪,把它打死,否则它把枣叼回去,让鬼子吃了,鬼子就有力气同咱们干了。”老枣根说。
“即使真是这么回事,一条狗嘴里又能叼了多少枣?对于死羊凹里七八百号鬼子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啊,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也得全部活活饥渴而死。”八路军一个参谋说。
“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又甜又脆的枣子既有营养又富含水分,又解饥又解渴,一个人每天有两个枣就能活命,尽管也是勉强维持生命,但万一他们支撑到援军到来了,可就麻烦了,到那时,将鬼子这个大队全部围歼在这里的计划可能就遇到麻烦了……所以,必须将鬼子这只军犬立即干掉!”三枣木说。
老枣根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儿子的意见。
“狙击手,作好准备!”三枣木向身边的战士下达了命令。
然而,这只军犬历经百战,非常机警,狙击手拉枪栓的声音立即引起了它的警惕,从此它很少露头,只是极力寻找能隐身的地方前进,比如石头下面,荆棘或茅草丛里,狙击手一时无法寻找到目标。这只军犬非常矫健敏捷,在山凹的乱石与荆棘之间腾挪跳跃,奔走如飞,即使偶尔现一下身,也是稍纵即逝,所以,尽管开了好几枪,也没能伤到这只军犬一丝一毫。
有些性急的战士从隐身的荆棘丛或者石头后面冲了出来,想扑下去近距离地将这只军犬击毙,刚跑到半山凹里,即遭到鬼子机枪的疯狂扫射,造成了好几个人的伤亡,其他战士无奈,只好又退了回来。
每天靠着这只军犬叼回来的几个红枣,鬼子们地苦苦地支撑着,望眼欲穿地等待着援军的来到。
这样又坚持了三天,军犬在又一次潜入枣树埝叼枣时,在回来的路上,距离石堂已经不太远了,不小心一条腿被山里人下的套抽住了。这些套不知是什么时候下好的,也不知是谁下的,是用来抽狼或兔子的,可能下好后,猎人忘记自个儿下的这些套了,便丢弃在了山凹里,想不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无心插柳地将鬼子这只狡猾异常的军犬套住了。
套是用钢丝做成的,既结实又巧妙,野兽被抽住后,不动弹还好,越挣扎抽得越紧,而且无论野兽的牙如何锋利,都不可能将钢丝咬断,所以,尽管鬼子的这条军犬很狡猾,但费尽力气,它都无法从套子里挣脱出来,而且越来越紧,眼看将它那条腿抽得肿得老高,再这样下去,这条腿就废了。
其实这条军犬还是比较幸运的,如果被抽住的是脖子,那么挣扎不了多久,就会因窒息而死。
万般无奈之际,军犬狠下一条心,将自己被钢丝套住的那条腿咬断,这才挣脱了出来,然后它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主人所在的石堂里,一路上留下斑斑血迹。
荒井与众鬼子看到军犬身子一踮一踮地回来了,知道它的腿一定是受了什么伤,再一看,一条后腿已经从中间断了,白生生的骨头和殷红色的肉因沾上很多沙土变化血肉模糊,不由大吃一惊,荒井心疼得不由又落下泪来。大喊一声:“军医在哪里,赶紧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被八路军的枪打断的?可是刚才并没有听到枪声啊,是被山里其他动物咬伤的?可是为什么单单咬掉半条腿呢,再说,这片山凹现在是皇军与八路之间激烈交战的区域,什么野兽还敢在这里出没?”荒井百思不得其解,便低下头来一边观察爱犬的伤口,一边问军医。
“不是枪弹伤,好像是被什么野兽咬伤的……半截腿被完全咬掉了。”军医一边为军犬处理伤口一边回答荒井的问话。
“是被什么野兽咬伤的?”荒井问道。
军医摇了摇头,看来,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时,军犬将头凑到荒井面前,又从嘴里吐里了一些红枣。
荒井将这些红枣接到手里,发现这次的红枣被沾上了很多血。荒井再仔细一看,爱犬的嘴上也有很多血迹,还粘着一些动物的毛,这些毛与自己爱犬腿上的毛一模一样。
荒井忽然明白过来了,自己的爱犬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它为了脱身,被迫将自己的腿咬断了。想到这里,荒井不由热泪盈眶,豆大的泪珠辟哩啪啦地落到了地上,紧接着,旁边的军医也激动地哭了起来,然后,石堂内所有的鬼子都号啕大哭了起来。
鬼子们每人又分了一个红枣,继续苦苦地支撑着。
“这可怎么办?狗已经断了一条腿,不可能继续进入枣树埝去为大家往回叼枣了,如果援军不能及时到来,看来大家只能在这里活活饥渴而死了。”鬼子们想。
又过了一天,除了荒井大佐以外,其他的几个军官低声核计了一下,决定还是劝大佐将军犬杀了,吃肉喝血,这样大家还能再支撑两三天,如果援军在三天内能来到马头山,大家就获救了,这是唯一的希望。反正这条狗已经断了一条腿,不可能再到枣树埝里为大家叼枣吃了,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大家一会儿瞅一瞅卧在地上的军犬,眼里射出幽幽的绿光,如半夜茔地里发出的忽明忽暗的鬼火。
勤务兵又将锋利的军刀从地上捡了起来,一会儿看一看寒光闪闪的刀刃,一会儿看一看卧在不远处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的军犬。
可是,每个人都畏惧荒井大佐,如果不得到他的首肯,没人敢轻易下手。大佐同这条狗的感情很深,因为这条狗丢掉了一条腿,哭得最伤心的就是他。所以大家不敢轻举妄动,看一看卧在地上的军犬,又看一看荒井,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同意杀狗的神色,那样的话,大家就可以一齐动手,将狗杀死,然后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了。
荒井阴着脸,时而将眼睛闭上,时而睁开,警惕地向石堂外面望一望,一时之间,大家都无法从他脸上推测出他的意思。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刻,似乎睡着了的军犬缓缓地站了起来,吱吱叫着来到荒井面前,将脸向主人腿上蹭了蹭,然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一踮一踮地走了出去。
荒井仍然表无表情,漠然地看着自己的爱犬艰难地走了出去,似乎想喊住它,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勤务兵紧紧地攥着锋利的军刀,旁边的几个军官试着想追出去,然而看到荒井冷着脸坐在哪里,犹豫了一番,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军犬出了石堂,便像前两天一样,就立即向不远处的枣树林走去。
然而这一次它已经大不如前,腿上的伤让它疼痛难耐,每走一步,为了维持平衡,那条已经半截的腿必须接触一次地面,没走几步,血液就从腿的断面流出来,并渗透了缠着伤口的绷带,很快,它所经过的地面,就又一次留下了斑斑血迹。更加严重的问题是,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身形矫健奔走如飞了,以前,它能够有效地利用一路上的石头、荆棘、茅草等作掩护,很难被周围的八路军发现,即使发现,也难以击中它。可这次不同了,腿上的伤,对一只野兽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它已经完全不能像以前那样隐蔽地前进了。然而这时,它似乎无所畏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速度也放慢了下来,索性大摇大摆地向枣树林走去。
一时之间,包围在死羊凹各个山头上的八路军与游击队员好像忘记了开枪,只是呆呆地看着它,直到它安然无恙地进入了枣树林。
“各位狙击手,准备战斗,这条军犬一会儿就出来了,与以前一样,它又是为鬼子叼枣而来,现在它已经负了伤,断了一条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避咱们的射杀了,一会儿,大家一定要将它消灭在返回的路上,绝不能再上一个红枣落入鬼子的口中了。”三枣木嘱咐道。
过了好一会儿,军犬在枣树埝上吃饱了,撑得肚子几乎贴到了地上,然后嘴里又叼满了红枣,这才走上了返回石堂的路。潜伏在四处山头上的八路军与民兵看到军犬从枣树林里露出了头,然后缓慢地向回走去。
军犬的肚子撑得几乎搭拉到了地上,不时蹭着地上的荆棘或茅草,一看就知道又是吃饱了红枣;另外,它的嘴大张着,里面满是红枣,显然这又是叼回去救鬼子们的命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八路军狙击班的孙班长不由又钦佩又恼怒地自言自语道:“尽管只是一条军犬,但它也称得上一个战士,一个真正的战士……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绝不能让它再活着回去……这只可怕的军犬……全体狙击手,作好准备……”
狙击班中最年轻的战士小童,隐蔽在阵地最前沿,他才二十出头,可也经历过无数的枪林弹雨,有过多次出生入死的战斗经验,可是,看到眼前的这只军犬,他的眼圈儿还是有些红了,尽管这是鬼子的军犬,是八路军的死敌,但无论有多么困难,它对自己的主人和部队忠心耿耿,矢志不渝,这一点却不能不让每一个真正的战士由衷地钦敬。小童的心不由被深深触动了,在中国当前抗战的现实中,有多少中国人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当了可耻的汉奸,在敌后战场上,与八路军作战的部队,有相当一部分是伪军啊,甚至在很多战役中,伪军的数量要远远多于鬼子,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汉奸和伪军,中国的抗战哪里会进行得如此艰难。大家经常用“狗”这个词儿骂这些断了脊梁骨的中国人,可实际上是在侮辱“狗”这个词儿,这样的中国人,哪里如一条狗啊!……
就在浮想联翩之际,小童听到班长压低声音向自己命令道:“小童,开枪,干掉这只可恶的日本军犬!”
小童的思绪正在满世界漫游,听到班长的命令,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抠动了步枪的扳机,可能是因为心不在焉,手没有持紧枪,随着枪猛的后坐力,枪身歪了一下,子弹打偏了,啪地一声打到了军犬身边的一块青板石上,石头被击起一阵石屑,飞溅成一阵白色的漂亮的花朵,然而军犬却安然无恙。
班长不由大怒,厉声骂道:“小童,今天你是怎么回事,尽管岁数不大,你可是咱八路军出了名的神枪手,今天怎么失手了呢,如果军犬安全返回,又给鬼子带去了救命的红枣,我一枪崩了你!”
这时,狙击班的战士们纷纷拉动枪栓,准备开枪射击。
刚才小童那一枪,虽然没有打死军犬,但却使它吃惊不小,紧接着八路军战士们拉枪栓的声音,更使这位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军犬意识到目前面临的巨大危险,它下意识地想躲避,想像通常那样在死羊凹的山石与荆棘丛中跳跃躲闪,然而,它已经断了一条腿,肚子又撑得满满的,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另外,它也顾不得像平时那样,利用自己超常的嗅觉,分辨哪里埋着地雷并有效地躲避。它只能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四处乱撞。
这时,在班长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小童又打了一枪,这次虽然打到了它的身上,但只擦了它一道皮,子弹飞过之处,烧灼了它的一些皮毛,并打穿了它的一个耳朵。
于是,军犬更加惊慌失措地乱走了起来,狙击班班长冲小童大骂了一声,然后拉动枪栓,准备亲手将这只军犬击毙。就在他瞄准军犬,准备开枪之际,忽然,军犬身下的沙石轰然而起,军犬也被托到了空中,顿时硝烟弥漫,军犬血肉横飞,紧接着,无论是死羊凹四周山头上的八路军还是躲藏在石堂内的鬼子,都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这一刹那荒井呆了,好像脑袋上挨了一闷棍,可又不知道这棍子是从哪个方向打来了,随后便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这两天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知道,他的爱犬踩中了地雷,霎时间已经上了西天,以后再也不能跟着自己鞍前马后地南征北战了。
硝烟渐渐散尽,地雷爆炸过后的现场一片狼藉,军犬被炸得四分五裂,地上随处可见它破碎的尸骸,半张狗皮挂在附近的一棵酸枣树上,不断有殷红的血液向地上滴落下来。
荒井大队被困在死羊凹整整七天了。
这天晚上,荒井在又一次向上级联系后,骤然暴怒了起来,将这一部仅有的与外界联系的电台一脚踹飞,然后挣扎着拨出了军刀,高高地举着,在石堂里转着圈,好像要寻找什么目标砍下去发泄怒火似的。周围的鬼子以为自己的长官气疯了,都纷纷躲开他,生怕被他砍到。
在石堂内转了几圈以后,荒井猛地将刀砍向一块突起的石头,然后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似的,将刀“当啷”一声扔了,颓然地坐在地上,像一头快要病死的牛一样,奄奄一息地喘着粗气。
翻译官看到荒井扔掉了军刀,赶紧跑到他跟前,用日语问了几句话。荒井开始好像没听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般地回答了一句话。
听到荒井的话,翻译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什么!援兵来不了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突围?还突他妈什么围?饿得站都快要站不起来了,还突围!……我们死定了,死定了,命丧马头山了……”
“你……你的想投八路?不!要突围,皇军是战无不胜的,一定要突围!明天一大早,全军冲出去,突围!突围!冲向那里!你的,中国人,还有枣竿,带路的干活!”荒井突然又拾起军刀,将刀举起来,刀尖指着不远处的枣树林。
当天夜里,荒井的命令通过传令兵送遍了整个大队,整个夜晚,鬼子养精蓄锐,等待着明天的行动。鬼子兵饥肠辘辘,口渴难耐,根本睡不着觉,一个个大睁着眼睛。此时,死羊凹四周,包围着日军的八路军各部队,却是另一番情景,战士们饿了就从树上摘红枣吃,红枣又香又甜,又解饿又解渴。吃饱喝足,战士们会欢快地唱一首歌儿,或者嘻嘻哈哈地说笑一会儿笑话。躲在山凹里的鬼子,对八路军的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相距咫尺,生活真是天壤之别,他们只能用舌头舔一舔自己干裂得已经渗出血的嘴唇,竭力咽一口唾沫,焦急地等待着天明。
每一个鬼子兵都获悉援军不能到达的消息,大家知道,只有拼死一搏,才有生还的希望。“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自幼饱受武士道精神熏陶的鬼子,一个个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与其躲在这里饿死渴死,哪如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他们扔掉不必要的辎重,将子弹上膛,步枪上了刺刀,静静地等待天明的到来。
根据昨天晚上荒井 大佐的命令,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第一绺阳光照到马头山山顶的时候,鬼子们不约而同地从石头下面钻了出来,一个个头晕目眩,摇摇晃晃,有气无力。有的相互搀扶着,有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鬼子们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羸弱不堪,像一群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魂一般;他们走得很艰难,很慢,一边走着,口中一边念念有词:早……早……早……
尽管如此,鬼子们一个个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或者肩上扛着机关枪,毫无畏惧地向前走着。出了掩身的山石,未经长官的命令,鬼子们就四散开来,显然,他们采取了四面开花的战术,目标就是死羊凹四周的枣树林,他们知道,进了枣树林,就能吃到红枣,能吃到红枣,就能活命,吃饱后,没准儿能杀出一条血路呢,即使不能突围,也可以你死我活地拼一场,总比藏在石头下窝窝囊囊地饿死渴死强一万倍。
看着这群如同乞丐一样的鬼子兵,看着他们神情漠然地样子,守卫在四面山头上的八路军一时居然忘记了开枪。
站在山岗的一丛酸枣树后面向下观察的司令员和老枣根,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支从石头掩体下面走出来的鬼子队伍。看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真像是一支逃荒要饭的队伍。六十多岁的老枣根,在他的人生经历中,见过好多逃荒的队伍来到马头山。每逢连年大旱的年头,不光是本县,更多来自平原地区的逃荒者,或者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个个骨瘦如柴、步履蹒跚地从山外向马头山踽踽而来。因为接连大旱年头,庄稼都旱死了,打不下多少粮食;可每当这样的年头,却是山里的红枣丰收的时候,老百姓们都知道,只有枣树不怕旱,相反,越旱越精神,越旱开花越多,结果越多,越旱越丰收。记得有一年奇旱,平原界的庄稼旱得死绝了,一年下来颗粒无收,但马头山里的枣树结得快要将树枝压断了,很多树枝被压得沉沉地趴到了地上,那果子大得像核桃一样,落到地上的果子,有一尺多厚。那年平原地区的灾民,逃荒者成百上千,男女老少,几乎是排成了队,连滚带爬地向山里走来,他们的眼神,淡漠绝望中又充满了对马头山的希冀,因为他们听说马头山的红枣丰收了,吃一颗红枣就能救人一条命!
看到这么多人像蝗虫一样向马头山涌来,一些村民在山门前建立了栅栏,又砍了很多酸枣树圪针堆放在那里,防止这些逃荒的人进山,他们说,咱山里人不怕人吃,可是,这次灾荒不比往常,这么多人进山,会把咱马头山里的红枣吃光的,到时候咱们拿什么磨枣面,拿什么烧枣酒呢!
那时,枣根才十多岁,人虽还小,但那时的情景却在自己的脑海中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永远不可磨灭。那时,爹三十几岁,正是好时候,因为开着烧锅,在村里威信高,爹向全村人说了,咱马头山的人不欺负外乡人,咱永安人待人强,这是流传了多少年的话了,那是一条条命啊!既然他们来到了马头山,咱就不能眼看这么多人活活饿死;饿死一个人,咱马头山人心里就会自责一辈子,会永世不得安宁。
在枣根爹的劝说下,枣林凹的村民们撤除了山口的屏障,放这些遭受苦难的人进了山。
那一年,马头山里人用自己山里的红枣,到底救了多少人,没有人说得出具体数据,才十多岁的枣根更是搞不清楚,只记得灾民们像蝗虫一样,布满了马头山的沟沟壑壑,他们像野山羊一样,在马头山里觅食,吃饱了以后,还将衣兜装满;装满了衣兜,又张开随身带着的要饭口袋,拼命地装啊装……
看到逃荒的人群一个个扛着装满红枣的袋子下了山,村民们再也受不了了,对枣根爹说,根据咱山里的风俗和祖上的规矩,外地人到咱树底下吃多少,咱都不能不让吃,但咱山里也有个规矩,吃多少都可以,但不能带走,尤其不能拿袋子装,是不是?如果这样,咱山里的红枣再多,也禁不住装啊!
这时,枣根爹又说话了,他说,谁没有老婆孩子,谁没有老爹老娘,这些灾民家里一定还有人等着他们带回粮食救命呢。救命比救火都要紧呢!咱们要是逼着他们将这些红枣放下,那他们家里的人非饿死不可,咱们忍心吗?不如……不如咱们好人做到底,让他们带走吧。
结果,淳朴善良的马头山人,听从了枣根爹的话,让这些灾民扛着红枣离开了。
枣根记得,在这个特别丰收的年头,因为枣被山外人吃光了,自家的烧锅冬天没点火,这对于魏家烧锅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
受爹的影响,枣根长大当家后,也和爹一样,凡是遇上大灾的年头,山外人逃荒到了马头山,一律都来者不拒,不让来到马头山里的逃荒者饿死一个人,他将爹的那句名言记在了心里:救命比救火都急!
……
在鬼子队伍走出掩身的石头,向枣树林走来的最初几分钟时间里,老枣根的思绪如闪电般地回顾了几十年来所看到的外乡人逃荒进山的画面。眼前的这群鬼子,与当年灾民进山时的情景是多么相似,同是面黄肌瘦摇摇晃晃衣衫褴褛,同样的淡漠哀求的眼神,同是拄着拐杖行动迟缓步履维艰,同是背着口袋,准备用来装粮食或者是红枣;同是望着不远处的红枣,露出通红的眼睛……此时,老枣根甚至从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怜悯之心,老枣根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渐渐地,他觉得这不是到中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鬼子,而是遭了天灾逃荒到马头山的受苦受难的外乡人。于是,他喃喃地说着:“来吧,到了咱马头山,就跟回到家里一样,这大旱的年头,你们平原界一定遭了大灾。来吧,咱山里没别的,谷子旱得苗都没有长起来,山药旱得叶子都枯萎了,只有咱的枣树不怕旱,越旱越能结,越旱越丰收,你们看,咱马头山的沟沟壑壑,哪里不是枣?埝阶上这么厚一层,树上也是海海满满的;快到枣林来吧,赶紧吃个够,再这样饿下去,你们就没命了,救命比救火都急啊!吃饱后,再把带来的袋子都装满了带回家,救你们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村里也有个别自私的人,也不乏二杆子愣头青之类的后生,比如我的二儿子二枣木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后生有时会为难这些外地来的逃荒要饭的可怜人。但是,有我老枣根在,你们不用怕,在枣林凹,在整个马头山,再杆子的后生,也不敢同我老枣根犟嘴,谁要是欺负你们,尤其是打你们之中大姑娘小媳妇的坏主意的,我老枣根一枣木杠子砸下去,看不打断他的狗腿……”
老枣根一时忘记自己是在与日军对峙的阵地上,他觉得自己似乎站在通往枣林凹村的山口,像以往的灾荒年头一样,站在这里迎接逃荒的灾民进村,枣根一时完全忘记了自己面临的危险,他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从酸枣树丛中探出身,然后向外走去,他要下山,去把这些逃难的外乡人领到村里来,领回家,领到马头山的枣树林里……
“枣根大哥,您这是去哪?小心!……”待旁边的司令员反应过来,枣根已经走出酸枣树丛,向山下走去,这里,距离鬼子的队伍不过一二百米。
鬼子突然看到一个老汉,口中絮絮叨叨地,提着一个木棒向山下走来,一个头目喊了一声,旁边的一个鬼子兵举起了枪,向老枣根瞄准……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司令员旁边的警卫员一跃而起,从酸枣林中跳了出来,再一个箭步扑上去,将老枣根压倒在自己身下。可是,几乎同时,鬼子的步枪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警卫员,鲜血立即从这位年轻战士的前胸冒了出来,淌到老枣根身上,流到地上。
鬼子这一声枪响,好像将八路军惊醒了,埋伏在四周山头上的八路军战士扣动了把扳机,一时众枪齐发,向鬼子喷射出愤怒的火舌;几乎同时,鬼子的机关枪也“嗒嗒嗒嗒”地响了起来,掩护鬼子的大部队向枣树林冲去。
枣根挣扎着想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八路军战士,发现手上全是血,这位战士已经牺牲了,这时,他完全清醒过来了:这位战士是为救自己而死,是自己把这个年轻战士害死了!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司令员!枣根懊悔极了!他痛苦得浑身颤抖着,一时都站不起来了,他趴在地上,再向山凹里看去,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正在向枣林里冲锋的鬼子队伍,与往年到马头山逃荒的百姓哪里有半点相像?鬼子一个个目露凶光,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恐怖的狞笑;步枪上的刺刀明晃晃的,枪口黑洞洞的。不!这不是受灾逃难的百姓,他们是毒蛇,是狼群,是强盗,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咱山里人最凶恶的敌人,他们不是来求咱山里人怜悯他们的,他们是来毁灭咱马头山的,就像毒蛇一样,你要可怜它们,待它们缓过劲儿来,一定会狠狠地反咬你一口……
“大枣木!二枣木!三枣木!开枪啊,打他个狗日的,杀死这些豺狼,给牺牲的战士报仇啊!”老枣根大喊道。
八路军一阵射击,又用手榴弹一阵轰炸,鬼子非死即伤,成片成片地倒下。但是,在机枪强大火力的掩护下,鬼子采用四面开花的打法,最终还是有不少人冲进了枣树林中。
正在山头观察战斗的司令员,果断地发布命令:“八路军各部队以及所有民兵游击队,全部冲下山去,进入枣树林,与敌人拼刺刀,将鬼子全部消灭!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不要对鬼子存在畏惧心理!司号员,吹冲锋号!”
嘹亮的冲锋号在马头山响了起来。
战士们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一样,冲进枣树林,他们在马头山埋伏了十几天了,早就等着这一天了,马头山今年大旱,尽管没有多少粮食可以吃,但是,这十几天里,他们吃红枣,喝山泉水,他们被马头山的红枣养得脸色红润,两眼放光,浑身矫健有力,奔走如飞。
八路军一边向山下冲,一边唱起了慷慨激昂的歌曲,这首歌曲就是那首传唱已久的《在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
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纵情歌唱。
看吧,
千山万壑,铜壁铁墙,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
我们在太行山上,
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又壮,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把他在哪里灭亡,
……
高亢的歌声,更加激发了中国军民的信心与勇气,他们士气高昂,英勇无畏,如猛虎下山一样扑向敌群。
而进入枣林中的鬼子呢,情况却完全相反,他们一进入枣树林,身体就立即瘫软了下来,很多人干脆将武器扔到一旁,跪倒在枣树埝上,伸出双手,抓起地上的枣子就向嘴里塞,来不及咀嚼,就向肚里咽去,有的吃得太急,被枣核卡住,双手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喘气,有的被活活憋死在枣树林中。
眨眼之间,八路军冲到了枣树林中,正在吃枣的鬼子,很多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八路军一刀结果了。剩下的鬼子,赶紧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拉开架势,准备与八路军拼个你死不活。本来,拼刺刀是鬼子最擅长的,拼起刺刀来英勇无畏,八路军在战场上经常吃他们的这种亏。然而,此时的鬼子已经完全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鬼子已经饿了好几天了,早已头晕目眩,心跳气短,勉强拉开架式站在那里已是很不容易,哪里还有还手的能力?往日凶蛮强悍的鬼子,现在变得完全不堪一击。相反,吃饱了红枣的八路军浑身都是力气,他们用刺刀轻轻一拨,就将鬼子手中的长枪击落在地。鬼子眼睁睁地看着八路军将自己的武器打落在地,却无可奈何,他们的身子摇摇晃晃着,想弯下腰捡起枪继续挣扎。乘此机会,八路军战士一刺刀就捅进了鬼子的胸膛。鬼子悲哀地惨叫一声,看了看对面的八路军战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死了。其他的鬼子,乖乖地做了俘虏。
不消半个时辰,战斗就取得了完全胜利。这次战斗,取得了八路军抗战以来单次战役俘敌最多的纪录,因为鬼子的反抗能力实在太弱了,冲到枣树林,很多就瘫软了。有的已经完全不管不顾,唯一目标就是将自己的肚子添饱,这样一来,岂不束手就擒?
战斗结束后,在庆功会上,司令员拉着老枣根的手,对全体八路军指战员说:“大家知道这次战役取得胜利的最大功臣是谁吗?是我们八路军的指战员吗?不是!最大的功臣是我们的枣根叔!”
“不!司令员,最大的功臣不是我,我可不敢贪天之功,最大的功臣是咱们马头山里的红枣啊!”老枣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