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四面乱刮的风变成了正西风,风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在西风的吹送下,顺大清河而下的小船如一只离弦的箭,向东方飞驶而去,当晚就到了胜芳镇;第二天中午时分,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天津杨柳青。
这是一个遍布杨柳的非常美丽的北方小镇,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在中国北方,若想寻觅如此干净的一个小镇,是非常不容易的,尽管已经进入初冬,镇上的柳树仍然展示着细软的腰肢和媚人的姿态,如果是在春夏之间,这里当是何等的美景!
根据约定,取药地点在镇西北角的天主教堂内。读大学期间,继泽几乎每年暑假都要从北平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观赏这一带的风景。虽是一名理科生,但他也喜欢考察这里的民间文化,这里的年画,泥人,都是他非常喜欢的。燕京大学是一所美国人主办的教会学校,作为燕京大学的学生,继泽同这所教堂的很多神职人员多有来往。继泽英语学得非常好,用英语同教堂里的人交流起来非常方便,有时候,神职人员深入乡间布道,他还会义务替他们作翻译。
老姜头将船停靠到岸边下好底锚后,继泽与枣花就下了船,向教堂的方向走去;按照事先的计划,继泽与枣花扮作夫妻,去教堂作祷告。
“枣花,带上些红枣,让人家尝一尝嘛,人家支援咱们药品,咱们怎能不表示点心意呢?”老姜头对枣花说。
“对,看我急的,怎么就忘了呢!”说着,枣花返回到小船边。
老姜头从船上拖下一布袋红枣,交给枣花,说:“你看看,这袋红枣怎么样?”
枣花弯下腰,将手伸进布袋里面,抓起一把,一看就知道,这是太行山里最高等级的红枣了,一个个比核桃都大,一把只能抓起四五个,十几个红枣就差不多一斤重;红枣颜色鲜艳,果肉饱满,一个个简直像人参果一样。
枣花不由地说:“姜老伯,咱永安老乡就是对人实在啊!我爹也是这样,最好的枣,从来不自己吃,除了敬拜马头山里的枣神外,就是送给外地的亲友或者招待客人。您这一袋子枣啊,如果放在端午节前,到新乐的集上,一定能换回两袋子小麦。”说完,枣花将红枣背起来,跟在继泽后面向教堂走去。
教堂的大门并无人看守,继泽径直向里走去,到了后院,拐向一侧的楼梯,上了二楼,来到神父的房间。
神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枣花这是第一次见到西方人,不由吓了一跳。然而,神父显得特别亲热,一见到继泽就非常夸张地迎了上来,双手抱住了他,看得出,二人非常熟悉。拥抱过后,两个人用英语说起话来,说着说着,美国神父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说完话,神父带继泽和枣花走进里面的一个套间,从一个大柜子里取出一个箱子,然后打开了,指着里面的东西让继泽看。
枣花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药瓶,都是崭新崭新的。瓶子里装的是些什么药,枣花从未见过,瓶子上的说明都是英文,枣花根本不认识,但她一眼就能断定,这一定是美国刚研制出来的新药,效果一定特别好,也一定特别珍贵,枣花打心里对这个外国人特别感激,对于他那古怪的相貌,也不觉得特别害怕了。
继泽详细地清点了药瓶数量,然后在神父指点下在一张纸上写下收据。神父将收据收起来,放到保险柜里,然后将药箱子合上,双手提起来,郑重地交给继泽。继泽非常严肃地接过箱子,然后向神父深深地鞠了一躬。
神父又从腰里取出钥匙,打开柜子旁边的一个保险柜,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箱子,也是非常郑重地交给继泽。
这是一个发报机,枣花曾经跟着姐姐到过八路军的司令部,见过类似的设备,只不过这一台更加灵巧轻便,更加精致。
把东西都交给继泽后,神父又严肃地用英语同他说了一句什么。继泽点了点头,然后,他将装着电报机的的箱子交给枣花,自己提起药箱子,同枣花说:“情况紧急,咱们赶紧走吧,这里也有些不安全了!”说完,又向神父道了声谢,继泽就要带着枣花离开了。
“稍等一等,把红枣交给人家啊!”枣花对继泽说。
“哦……对,急着走呢,把这事儿忘记了!……”继泽提起枣花背来的多半袋子红枣,交给神父,同时用英语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抓起一把,递给神父。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不知该怎样感谢您,这是太行山里的一种特产,名叫红枣,很好吃的,给您留下尝一尝吧。”枣花说。
神父接过继泽递过来的红枣,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Oh,my God!太好了,永安的红枣,在整个天津卫,人们最喜欢的红枣就是永安产的,谢谢你们!我要把这些红枣带回美国,让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尝一尝……”一边说,他一边抱住枣花,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枣花摸一摸被这个老外亲过的脸蛋,气得杏眼圆睁,若不是他支援八路军这么多珍贵药品,她真得扇这个老外一个耳光。
看到枣花生气了,继泽赶紧解释:“这是外国的礼节,表示对你特别感激,就像中国人之间的鞠躬差不多,你千万不要怪怨……咱们赶紧走吧,还要赶时间呢。”说完,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拉住枣花的胳膊,出了神父的房间,向楼下走去。
下了楼,二人回头向楼上望去,神父正站在门口,一边在胸口划着十字,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他是在做什么呢,比比划划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枣花问。
“不同国家,风俗习惯不同,他这是在求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呢,就像在马头山,有什么事儿人们都要求枣神爷保佑一样。”继泽回答道。
枣花随着继泽拐过一个弯儿,向前院走去,枣花眼尖,看到老姜头一闪身,从教堂的大门口出去了。
“这个姜大伯,不好好在船上守着,跑到教堂干什么来了,船里还有大半舱的红枣呢,这里的人们将红枣当宝贝,被人偷了怎么办?也许,他是对我们两个年轻人不放心,才追到教堂来看一看吧,老人们不是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吗?再说,上船以前,姐夫不是也一再交代他,让他照顾好继泽吗?他是个有着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办事儿果然认真可靠!……”想到这里,枣花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觉得姜大伯这么好,真像自己的爹一样……
两人回到船上,老姜头居然正在船上睡觉,继泽喊了一声,他才猛地醒了过来似地,抱歉地说:“居然睡着了,果然是老了,随时就会犯困……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吧?药品呢,取回来了吧?”
“取回了来,这不是!这是国际上最新研制出来的磺胺类消炎药!有磺胺噻唑、也有磺胺甲基密啶,效果特别好,伤口感染了的伤员,只要吃上这么一片,或将药研成面撒到伤口上,很快就会好的。这回好了,咱们军区医院的伤员,再也不会因伤口感染死那么多人了……这是国际上支援的最先进的电报机,有了这机器,军区司令部与上级和各部队的联系将会更加畅通,利用它来调兵遣将,效率高着呢!”继泽的脸上乐开了花。
老姜头接过药品箱和装有电报机的小皮箱,将船舱中间的红枣拨拉开,露出舱底,像变戏法一样抽出舱底的两块木板,然后将两个箱子放了进去,再将木板插回原处,最后将红枣又拨拉回原来的位置上铺好了。这样,从外表上看,根本想不到船舱下面藏着东西,一切做得都是那样天衣无缝,不露一点蛛丝马迹。枣花与继泽在一旁看着,不由对老姜头暗暗钦佩,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工作做做得这么周密!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后,老姜头说:“继泽,你守着船,我和枣花到镇上的年画店里用红枣换些年画带回去,舱内这么多红枣不处理掉,返程过卡子时,会引起敌人怀疑的,再说划起船来也太累。”说完,老姜头与枣花各背起一袋枣,离开船,向镇内的年画店走去。
继泽嘱咐道:“大伯,枣花,一定要快去快回,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刚才神父说了,国际形势变化很大,日本和美国很有可能要开战,教堂这座孤岛现在也越来越不安全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
“知道了,你好好在船里待着,把东西看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不能带回些东西,岂不白白大老远地来这一趟?!”老姜头说。
二人走到半路,老姜头压低声音问枣花:“刚才在教堂里,继泽与神父都说了些什么?”
“谁知道说了些什么,都是些外国话,我半句都听不懂!”
“哦!红枣交给他们了吧?”
“当然交给人家了……只是,那个外国人,坏得很……看到咱的红枣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似地跳起来了,抱住人家就啃……”枣花说着,脸红了。
“洋鬼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东洋鬼子还是西洋鬼子!东洋鬼子五短身材,罗圈儿腿,小眼儿眯缝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人说东洋人是咱中国人传过去的种,纯粹是放屁!咱中国人怎么会长成那个脏样?西洋鬼子就更难看了,绿眼睛,黄头发,遍身长毛,跟阎王殿里的鬼有什么区别,听说过八国联军的故事吗?听说过义和团吗?我在这一带跑船,这样的故事听得可多了,义和团是什么鬼子都杀,还将鬼子的教堂都烧了,那才叫痛快呢……我就知道洋鬼子们都没安好心,以支援几瓶药作幌子,就想欺负咱永安县最好的姑娘,就揩油沾便宜!现在重要任务在身,否则,看我不进去将他个狗日的揪出来扔到海河里喂了王八。”老姜头指着教堂,声音不大,然而每骂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
“姜大伯,您别生气了,继泽说,抱住人就亲,那是他们外国人的风俗,以此来表达对对方的感激之情。”
“屁话,有这么表达的吗?在大街上抱住一个姑娘就亲?还不被人当街打死!……”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家画店前,于是不再争论,进了店,开始用红枣换人家的年画。
在老姜头与画店老板交易的过程中,店内一个中等个子,打扮非常干净的三十来岁的男子,一直在关注着他们;二人做完交易,将年画背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个男子说话了:“能打扰一下吗?”男子说话很客气。
老姜头和枣花转回身,吃惊地看着这位男子,“怎么了?”枣花问道。
“请问,你们是从永安来的吧!”
二人心里都不由一沉,“难道碰上日本特工了?被看出破绽了?”老姜头镇定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不卑不亢地说:“我们是从永安来的,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听说永安的大枣好得很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能亲自到永安看一看,在那里写一段时间生,画几张风景画,那可就太荣幸了……”
两个人的心总算跌到了肚里,敢情是遇到了一个画家啊,于是老姜头说:“欢迎你到我们永安,到了那里,红枣让你吃个够,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小鬼子到处杀人放火的,很不安全啊……”
男子低下头,沉思了一下,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来的,乘船还是坐马车?”
“我们乘船来的!”枣花说。
“我想乘你们的船一起去……可惜……叔叔不让我去……怕我去了……唉!如果以后有机会,去了永安,我一定去看你们!”男子定定地看着枣花秀美的脸庞说。
枣花脸一红,说:“那,我们走了!”说完,转过身,与老姜头一同向河边的小船走去。
男子失望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枣花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大约十几个日本兵,好像是在哪儿喝了酒,背着三八大盖步枪,摇晃着身体,醉醺醺地向他们迎面走来。老姜头与枣花不由大惊失色,于是加快步子向小船走去。
这时,这伙日本兵喊着:“花姑娘的干活,花姑娘的干活……”哈哈大笑着向枣花跑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老姜头跨上一步,连忙将枣花挡在后面。
为首的一个日本兵,看到一个老头子碍了他们的好事,上去就打了老姜头一个耳光,“八嘎!”地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几个鬼子冲上来,对老人又一阵拳打脚踢。
“姜大伯——”枣花挺身而出,将老姜头护在了自己身后。
几个日本兵涎笑着,抓住枣花,把她向一处芦苇丛中拖去,一边拖,一边撕扯她的衣服。
老姜头又要上前保护枣花,被一个日本兵一枪托打在身上,登时就栽倒在地上,很长时间都挣扎不起来。
这伙日本兵按捺不住自己的欲火,索性不再拉枣花进芦苇丛了,直接把她按倒在河边的沙滩上,准备就在这里强奸她。几个人一齐动手,将她的裤子脱了下来,为首的一个鬼子猛地扑到了枣花的身上……
“八嘎!”
如同晴天霹雳般的一声大喊,刚才在画店的那名男子冲了过来,将压在枣花身上的鬼子抓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照脸就“啪啪”地扇起了耳光。
这群鬼子看到这位男子,一个个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恭恭敬敬地站着,向他弯下腰,“哈依!”一声,谁都不敢再动弹。就连那个正在挨打的鬼子,每被打一巴掌,就冲这位男子一低头,恭顺地“哈依”一声,越挨打越恭顺。
“滚!”打完后,男子一挥手,这群鬼子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男子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枣花身上,说;“刚才这群士兵冒犯你了,实在对不起,在下向你陪罪了!赶紧穿上衣服,快快地离开吧!”
枣花感激地穿好衣服,扶起躺在地上的老姜头,向小船走去;上了船,枣花将老姜头扶进舱内,自个儿撑起船,准备离开了。
这时,河岸边的男子大喊一声,“姑娘,请等一等!”一边喊一边向枣花招手。
枣花赶紧将船停住。
男子几步跑到岸边,纵身一跃,就跳上了船,说:“我想搭你们的船出去转一转,散一散心,行不行?”
“到哪里散心?到永安吗?那里常打仗呢,不太平得很,你去不安全啊!”
“没事,我不到永安,我叔叔也不让我走那么远,我随你们的船到赵北口看一看,那里有我的一个同学,我到他那里玩两天。”男子说。
“你叔叔是谁,你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做什么事儿都得征得你叔叔同意吗?”枣花一边将船撑离河岸,一边问道。
男子好像没有听到枣花的问话,笑而不答,只是出神地向河面张望着。
由于是上行船,必须一人撑篙一人摇橹,船才能较快地行驶。可是,老姜头刚刚被鬼子打伤,刚摇了几下,就支撑不住了。
姜大伯无法摇橹,撑船更是无法胜任,而继泽却什么都干不了,这可怎么办?无奈,枣花只好独自硬撑着船慢慢向上走了。可是,偏偏这两天的西风仍然没有停,逆水又逢逆风,只要撑得稍一懈怠,船就不走了,甚至被风和水向下刮去,要想这样将船撑回沙河镇,谈可容易!枣花额头直冒汗。枣花看到有些载满了货的上行大木船,靠拉纤向上游慢慢地移动着,岸边的纤夫发出整齐的号子声,“嗨好唉——嗨好唉——”如纤夫痛苦的呜咽。
枣花心想,“不行也雇两个纤工吧,赶紧赶回去,将药品交给军区医院啊!但是,哪来的雇拉纤的钱呢!”枣花很无奈。
“大伯,您受伤了,快回舱内休息吧,我来替您摇船。”说着,男子将老姜头扶起来,送到舱内,然后坐在摇橹的位置上,抓起了双浆,划了起来。
想不到,这个干干净净的男人,划起船来居然非常在行,甚至比在河上跑了一辈子船的老姜头还要熟练,只见他好像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能将双浆摇地像在水中自如游动的大鱼一样,连一点浪花都激不起来,发出的声音也不大,然而,小船却立即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平稳而又快速地向西驶去。
不光枣花,连在舱内向外观察的老姜头都异常钦佩。
“幸亏将他载上了,否则,若想在封河之前回到永安,可真够呛!可是,过了赵北口怎么办?对,过了赵北口,姜大伯的伤估计了也就没问题了,西风可能也就停了!”枣花想。
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小船终于到达了赵北口。一路上,小船每到一个河关,这名男子只要在船头一站,拿出一张通行证威严地晃一晃,关卡的军人,无论是伪军还是鬼子,都赶忙鞠躬,并恭恭敬敬地放行。所以,一路上,尽管枣花、继泽与老姜头三人一直提心吊胆的,但总是有惊无险,好像任何问题这名男子都能解决似的。
“看伪军和鬼子对这名男子恭顺的态度,此人一定大有来头,看其作派,一定是个日本人!不是日本天皇大驾光临了吧!”继泽幽默地想。
“但这个人到底为什么搭上了我们的船,还给我们帮了这么多忙?他一定是日本特高课的,否则日本兵不会这样怕他,那一路上千万要小心了!”老姜头心里想着。他向枣花和继泽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们一定要留心这个陌生的男人,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先干掉他。
但是,从杨柳青直到赵北口,一路上这位男子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非常有礼貌,尽管帮了他们这么多忙,当枣花向他致谢的时候,他总是不好意思地摆一摆手,说:这是小意思,不用客气!
“这个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三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个家伙一定是为了船内的药品和电报机而来,他一定获得了可靠情报,才这样一路跟着我们的,特高课的特工可不是一般人!对了,他一定是想将我们送到赵北口,在赵北口的关卡将我们的人和船一举拿下!”老姜头忧心忡忡,一路上,他经常握着船上的一把斧子,装作劈柴火,准备万一遇到不测之事,就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小船渐渐驶进了赵北口,距离关卡还很有一段距离,关上的伪军和鬼子就用枪指着小船,大声喊着:“停船!停船!接受检查!”
男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平静地将船划进了关卡。这时,关上的一个鬼子头目看了看划船的男子,喊叫了一句什么,立即跑了下来,冲着船上的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哈依!”一声。其他鬼子也都跑了下来,列成整齐的队伍,迎接这位男子的到来。
这名男子来到枣花面前,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她,说:“你们回永安,一路上还要经过多个关卡,到时候,向守卡子的士兵出示一下这个,可保你们一路畅通无阻,请妥善保管好了。我要下船了,你们多保重,但愿有朝一日能在永安见到你!我同他们说一声,他们不会拦你们的。”说完,就从船上跳了下去。
男子下了船,向前来迎接他的鬼子“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什么,鬼子又向守关卡的伪军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伪军手持旗子,挥动了一下,作了个放行动作,横在水面的栏杆就立即升了起来。枣花撑着篙,老姜头划着浆,赶紧通过了关卡,向白洋淀深处驶去。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儿?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三个人实在弄不明白了。
继泽从枣花手里接过那个男人送给的纸片,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日汉两种文字。继泽明白,这是一张特别通行证,看来此人没有说谎,有了这张通行证,一路上应该就不会受到盘查了,管他呢,先顺利地将药品和电报机运回军区再说。
果然,小船畅行无阻。船驶过高阳境内时,心情很好的老姜头还在一个码头上用一些红枣换了了一些高阳土布带到了船上,准备运回永安倒卖。路过新乐时,老姜头用仅剩的一些红枣换了两袋子小麦,打算弄回去碾成白面,过年的时候卖了,换成钱,能置办好多年货呢。本来,这些剩余的红枣,老姜头是打算在过关卡时送给守卡士兵的,现在完全用不着了,只要向他们一出示那张通行证,无论是伪军还是鬼子,态度就立即由凶恶变得异常和气。
小船驶离新乐,经过一天的行程,终于到达了曲阳境内的河关,这是通往根据地的最后一道关卡了,过了这个河关,就进入永安了。三个人心里都“咚咚”地跳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就要回到家了,任务即将完成,可是,如果在这个河关被扣住,或被搜出了船舱下的药品和电台,那也就功亏一篑了!”三个人都恨不得能飞过河关,飞回根据地。
当继泽向河关的守军出示通行证时,对方照样立即开启河上的栏杆,让小船过关。
过了关,枣花与老姜头拼命的驾着小船,向西行驶,不久即穿过郑家庄,再行不了一个时辰,沙河镇就出现在眼前了。
“终于回来了,顺利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了!”三个人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回到枣林凹,第一件事就是叫一声爹,让爹知道自己会说话了,让全家人都高兴,让全村人都吃惊,看谁还敢说枣根家的老闺女是个哑巴?第二件事嘛……”想到这里,枣花脸微微红了,“和爹说,自己要结婚了,自己给他老人家找一个好女婿,比姐夫还要帅气的女婿……自己再不结婚,整个马头山里人都会笑话爹的……
这时,枣花不由深深地看了继泽一眼,不由一阵脸红耳热,心想:“当时在船舱里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一连声地叫自己姐姐,这么大的男人了,都该找媳妇了,居然那么渴望有个姐姐。好吧,那自己就做他的姐姐吧,这个弟弟,可是够可爱的……另外,自己结了婚,军区保卫局那个经常来纠缠自己的‘眼镜蛇’也就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