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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民国三十二年,马头山地区又是一个更加旱的年头,这么旱的年景,连老枣根都没有遇到过;不仅老枣根,所有的老人,包括镇子上那个九十多岁的老寿星都没有见到过。

阎王鼻子下的马刨泉也不再像往年那样充盈,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气温一天比一天高,马刨泉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虽然勉强还能供兵工厂饮水之用,但也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为了减少用水量,兵工厂的生产被迫停止了,而且发布了紧急命令,不准用泉水洗脸、洗衣服,以减轻需水压力。

太行山边区政府开始大力宣传抗旱救灾,有关这方面的标语口号写满了各个村的墙壁,甚至遮盖了原来的抗日标语。太行军区机关干部战士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一起救灾,大家挑着水桶,从胭脂河里挑水,浇快要旱死的庄稼。可是,庄稼还没有浇活,胭脂河却已经干涸了,最后,连最积极领导抗旱的先进分子都灰了心,大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扔下担杖和水桶,坐在胭脂河边的树荫下苟延残喘。

随着抗旱运动的失败,各种关于旱灾的谣言出现了,有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而有的谣言则非常荒诞不经,然而,越是特别玄乎的谣言,传播得越快,相信的人也越多。

比如,有的谣言说,旱魃降临到马头山了,它是造成旱灾的鬼怪,它来了旱灾就必然出现。

有的说,当年被胭脂女杀死的龟精的灵魂,乘着当今中国天下大乱的形势,从被压着的石头下逃出,开始重新做恶了。当年就是因为这只龟精将胭脂河里的水吸干了,才造成了这一带的大旱。经过在石头下这么多年的暗暗修炼,它的法力更加厉害了,而且因为曾经被胭脂女杀死过,特别怀恨在心,所以,这次它一出来,就下定了决心,要给这一带造成更加严重的旱灾,所以,胭脂河与马头山地区才出现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旱。

除此之外,更玄乎的谣言是这样的:日本的国名中有一个“日”字,日是什么,不就是咱们老百姓所说的日头吗?日头来打中国了,中国岂不受旱?这种说法自然是很荒唐的,比如,民国二十八年不就发大洪水了吗?日头为什么不把大洪水烤干了?但人们不管这么多,仍然有人相信。

旱灾越来越重,谣言越来越多,人们的思想越来越混乱,最后,军区政治保卫局经过调查,抓了一批传布这种谣言的人,还在胭脂河的大河滩里枪毙了几个,谣言才平息了一些。

“这样下去可不行,再旱下去,马刨泉的水干了,鬼子再来扫荡时,不用说军区各机关,单单司令部也无法在马头山里待下去了。人总要喝水,但总不能从胭脂河床上挖口井去挑吧,挑一担水到山顶,来回一趟半天时间,人也得累个半死!怎么办呢?鬼子再来了,不用进山扫荡,只需将下山的路口封锁了,就能把马头山里的军民全部渴死。看来,得及早寻找更加合适的地方,作为鬼子扫荡期间军区司令部撤退的地方。”有一天,司令员找到老枣根,异常担忧地同他说起了这个问题。

老枣根看了看马头山,又抬头望了望天,无奈地说:“老天爷的事儿,谁能知道呢,如果再不下雨,谁也没办法,这个情况,俺活了六十多了,都没有遇到过。”

整个春天,太阳一直炙刚刚地烤着大地,枣树的枝干好像已经被晒干了,春天过了一多半了,枣树一点发芽的兆头都没有显露出来,按着以往的经验,谷雨前后,点瓜种豆的时候,枣树就该发芽了,但是,今年这种情况,再这样下去,别说点瓜种豆了,枣树的芽都别指望能发出来。

有一天早晨,兵工厂的一名炊事员像往常那样到马刨泉去打水。本来,前一段时间,水是越来越少,以至于大家觉得这个神泉距离干涸日子不会太远了。然而,今天,炊事员却发现,马刨泉里的水好像比前两天多了些。这几天,军区政治部大力宣传精兵简政,驻在马头山的兵工厂也正在逐步压缩编制,炊事员觉得可能是因为到这里打水的人减少了的缘故吧,所以,对于这个发现,他并没有多想。

可是,第二天,当他再去打水时,水快要满了;其他来这里打水的人也都说水突然多了。大家议论纷纷,说这几天的用水量并没有怎么减少,看来马刨泉的水的确增加了。

到了第三天,当大家一大早赶到马刨泉来看时,泉水已经满满当当的了,窠里的水满后,水也就不再加多,但无论如何用,水却都用不完;马刨泉又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马刨泉果然是神泉!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看天空,不用说下雨,空中连一丝云都没有。

“这可日怪了,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天中午,消息就传到了老枣根的耳中。

第二天,枣根早早地吃了点饭,同枣花交代了一下,就向马头山阎王鼻子下赶去。

枣根来到阎王鼻子下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除了兵工厂的人员,更多的则是从马头山十八个山峁来的,看来,大家都听说了这个令人惊奇的事件,都想亲眼证实一下。

大家一看老枣根来了,都说:“枣根叔来了,大家让一让!”自动让出了一个通道。

枣根过去一看,泉水果然将整整一个泉窠充满了,一泓泉水海海满满的,清澈极了。看到这一情景,枣根立即跪了下来,口中念叨着:“枣神爷啊,您又显灵了,我老枣根这一辈子没有白活,亲眼见证了那个老人们讲了不知多少辈的传说,看来祖宗的传说是真实的,原先,我还以为那个传说是祖宗瞎编的呢……”

“枣根叔,什么传说啊,赶紧给我们讲一讲听听。”旁边几个战士大家急切地央求道。

枣根用随身携带的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抹了抹嘴,开始慢慢讲了起来。

“老人们说,如果碰上了特别干旱的年头,山里确实一点儿水都没有了,马头山山顶的枣神爷,为了让他的树子树孙们按时发芽开花结果,就开始施法术,把它的根伸到胭脂河,将胭脂河河床下面的水吸到山中来,为枣树提供水分。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年特别旱,大约也像今年这样干旱吧,马刨泉的水也快要干了,人们已经做出了逃荒的准备,但是,过了几天,等到枣树发芽的时候,马刨泉里的水逐渐地多起来了,不几天就又充满了整个水窠。所以嘛,不是马头山里的土地养着马头山的枣树,而是马头山里的枣树养着马头山里的土地,如果马头山里没有枣树,没有山顶的枣树王和枣神爷,马头山可就是一座毫无生机的干山死山了……”老枣根慢吞吞地说。

“可是,如果胭脂河里的水都干了,那枣神爷也就没有办法了吧?”兵工厂里的一个小战士问道。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咱胭脂河别看不起眼,却与东海相通呢,东海的水能干了吗?只要东海的水干不了,胭脂河的水也就不会干,别看表面上没有什么水了,然而,从河床的沙滩上向下挖不了三尺,水就立刻涌出来了。所以,担心咱马头山里的枣树被旱死,那完全是杞人忧天。前一段时间,大家不是担心今年的枣树发不了芽吗?现在,大家进入枣树林里,仔细观察一下,肯定已经开始发芽了。”老枣根非常有把握地说。

“咱马头山可真是一座神山,马头山的枣树,可真是神树啊!有这样的山,有这样的树,有这树上结的红枣,只要不离开马头山,鬼子就不能把咱们八路军怎么样,总有一天,咱们的抗战总会取得胜利的,司令员把司令部设在马头山,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兵工厂的一位干部说。

这时,跑到枣树埝上的两个年轻人大声喊道:“枣根大叔,枣树果然开始发芽了,咱们山里的枣树果然是神树,太神奇了。”

“后生,你们真是幸运,年纪轻轻就遇到了枣神爷显圣,一千年也不一定有这么一次呢,连我都幸运得很呢!据说,每当咱马头山遇到了特别重大的灾难,枣神爷才会显灵呢!现在,日本鬼子大规模入侵咱中国,咱山里人遭到一轮又一轮的屠杀,枣神爷看不过去了,才降下了如此大的神迹,拯救咱们呢。看吧,这么旱的年景,枣树只要发了芽,就能够开花,开了花,就能够结果,今年枣树结的果子,多得一定难以想象,还养不活山里的八路军?还怕日本来扫荡,还怕打不败鬼子?”枣根老汉说。

果然,没过几天,马头山里的枣树,树芽就有了越来越浓的绿意,不久,所有的枣树埝上,都已经郁郁葱葱了,紧接着,枣花的蓓蕾就悄悄地露出了头。再过几天,枣花的花蕾越来越多,刚进初夏,枣花就开放了,一年一度的枣花飘香的季节,又一天都没耽搁地出现在了马头山地区,而且,这一年的枣花开得特别密集,一簇簇地聚集在枣树的枝叶间。枣花的香味,也分外浓郁,分外热烈,香气中充满了沁人心脾的甘甜。枣花的香甜像一个无形的棉被,把马头山,以及马头山下的胭脂河,紧紧地包裹了起来,花香醺得山里每一个人都觉得沉醉了。

就在太行山枣花香飘千里的季节,一支非常特殊的人员,悄悄来到了马头山地区,不知他们是如何通过拒马关进入永安县的,也不知他们是如何通过菩萨岭或草场口一带的严格盘查,来到马头山里的。

这是几个或推着小推车,或者挑着挑子,走村串户地卖货的货郎,所卖的商品主要是盐,所以,山里人们都称他们卖盐的。由于日本鬼子的常年封锁,山里人买盐很不容易,无论是镇上还是县里,市场上的盐缺得很。山里的农民干活重,能量消耗大,出汗多,所以必须补充盐,饭菜中盐少了,人干活就没劲儿;牲口更不能没有盐,尤其是用来套车拉犁的大牲口,体力消耗特别大,吃不到盐,就不爱吃草料,就不上膘,更没有力气干活,所以,山里每年都需要大量的盐。

八路军以及村里的民兵游击队,没有盐身体便沒有力气,影响行军打仗,所以,军队每年也需要购入大量的盐才能满足需求。

因而,盐贩子们的到来,令马头山的军民无比兴奋,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奔走相告:贩盐的来啦!贩盐的来啦!……家家户户纷纷装满一麻袋一麻袋的红枣,背出来准备换盐。山里人哪里有多少钱?即使天不旱,也没有多少粮食,况且这两三年旱成了这个样子,但家家户户有的是红枣啊,所以,山外的货郎来了,想买什么东西,就用山里的红枣同人家换。山里的红枣,是枣树自己结的,是老天爷赐的,家家户户都多的是,大家都不觉得心疼;山外有些精明的商人,只要不怕辛苦,不怕路途遥远坎坷,只要来到了山里,就能用山外很少的

商品,换到很多品质优良的枣子,再运到山外,卖给需要枣子的药铺、货栈等,能赚不少钱。

所以,这几个以贩盐为主要营生的货郎,很快得到了马头山人的欢迎,然而不久,他们就受到八路军以及各村党组织和游击队的关注,几天后,军区政治保卫局就将这几个盐贩子抓了起来,盐被全部没收,并受到严格审问。

不出八路军所料,这几个人果然是日本间谍,为首的还的是日本华北地区特高课的课长,他们大都都精通汉语,其中有一个人,三十岁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的,汉语更是说得几乎比中国人一点儿也不差,从他的言谈举止上,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日本人。

经过严刑拷打以及强大的攻心战术,终于搞清楚了这一队鬼子的目的,原来,他们接受了华北地区侵华日军最高军事长官田中龟次郎中将的任务,前来调查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司令部在马头山里的活动情况来的。虽经数年扫荡,太行军区八路军以及太行山抗日根据地不但没有被消灭,却越来越发展壮大了。军区司令部一直隐藏在马头山一带,局势和缓的时候,司令部就驻在庄窝镇,局势一紧张,就躲进马头山内,鬼子几次扫荡都无功而返,而且还损失了大量精锐部队。侵华日军总部对此大为恼火,也非常难以置信,为什么连续数年干旱的年景,大量军政人员藏身山内没有渴死饿死,而且,他们的战斗力一点没有减弱,相反却越来越强,他们靠吃什么活命?他们靠什么坚持下来的?

华北特高课的机关长亲自带领的小分队十分精明能干,装作盐贩子混进马头山地区后,立即同长期潜伏在这一带的铁杆汉奸白剑秋取得了联系,在他的帮助下,很快就将工作展开了,但是,就在他们带着搜集到的情报和绘制好的地图,准备离开根据地时,却被八路军抓获了。

然而,狡滑异常又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的白剑秋逃脱了。

审理清楚后,军区政治保卫局决定对这些日本间谍处以死刑,为了节省子弹,派民兵挖好坑,准备将他们全部活埋。

这时,那位机关长指着他们这支小分队的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子说:“我们死不足惜,我们是大日本的军人,曾经有无数中国人死在我们手里,我们死得不冤,为天皇尽忠,我们也死得值,我们心甘情愿去死。但是,这位,名叫田中一郎的,是一位学者,是专门研究中国文化的,这次随我们到太行山里来,只是想考察这一带的历史文化,他手上没有沾过一个中国人的血,相反,他还曾经救过中国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将他放回去。”

“放他回去?怎么可能!你们搜集了我们这么多情报,让他把情报带回到你们的军队,然后再来打我们?……”保卫局的一名干部说。

“尽管我不是大日本帝国的一名军人,但我也有作为一个日本人应有的骨气,松井阁下,不必向他们求饶,我田中一郎视死如归,只是,我此行有一个愿望,尚未实现,真的有些死不瞑目!……”田中一郎叹息道。

“死到临头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八路军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会尽量满足你的,说吧!”另一位干部说。

“其实,我到马头山里来,最主要的目的是寻找一个人,她是我此生所见到的最美的女子,她说她家就住在马头山里,具体哪个村,她没有说,她也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但是,只要见到她,我一定能认出她来,你们要处死我可以,但我希望能在死前见她一面,死了我也就瞑目了……”田中说。

“马头山里最美的女子是枣花,你说的女子是她吗?你怎么认识她的?她可是很少出山的,更不会到你们日本人占领的地方去,这几年,中日之间战争这么激烈,你们的部队对根据地封锁地这么厉害……”

“枣花……枣花……好美好美的名字,在马头山里,这漫山遍野的不都是枣树吗?这沁人心脾的香甜的味道,不就是枣花发出的吗?对!她一定叫枣花,只有那么美的女子才配得上枣花的名字……去年,不是,是前年,她与另外两个人,曾经摇着一只小船,到过天津杨柳青,到镇上教堂里去偷运一批药品……后来,教堂里的神父被日本人抓获,一切才真相大白……”田中喊道。

“嗯,枣花是曾经乘船运回过一批药品,我们两个那时负了伤,伤口严重感染,眼看就要死了,幸亏那些药品及时运回来了,否则我们现在早见马克思了。”政治保卫局的两个干部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知道那批药品为什么能那么顺利运到你们这里吗?是因为我,我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后来我还给了他们一张特别通行证,这样才让他们一路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否则那些河关他们根本别想通过……”

“田中阁下,不要同他们啰嗦了!告诉你们,阁下是田中龟次郎中将的侄子,你们如果敢杀了他,田中中将一定会率十万精兵,荡平马头山,让这里片甲不留!”特高课课长大喊道。

听到这句话,两个干部吃了一大惊,“站在面前的这位面容英俊,汉语非常流利的年轻男子居然就是田中龟次郎的侄子?得赶紧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司令部的首长,这个信息太重大了,捕到这么一条大鱼,实在太有价值了。”两个干部心里琢磨道。

“死刑暂不执行,将这一情况立即报告司令部,听候上级批示!”其中一名干部向就要执行死刑的战士们说。

这一天,枣花又煮了一锅小米红枣粥,熬得烂烂的,然后舀了一碗,将窖生喂饱,把他安置到炕上睡着了,她就坐在门槛上,双眼失神地望着远方,默默地纳起鞋底来,每纳一个针脚,似乎都用上了全部力气,好像要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愁怨,所有的情愫,都纳进这千层底布鞋之中。

经过两三天时间,一副新纳出来非常结实的鞋底已经完成了,然后她又做起鞋帮来,不到半天时间,一副鞋帮也快要做好,再有最后几个针脚,就彻底完工了。她停下来,凝视着这副快要做成的鞋帮,脸上不由泛起一层红晕,她脑子里一边想着家里近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又继续慢慢地做起来。突然,一不留神,针扎到了手上,一股鲜红的血液顿时涌了出来,在手指上形成一个鲜红的血珠。枣花知道,扎得一定很深,否则不会涌出这么多血来,她赶紧将鞋放到一边,用右手死死地将伤口按住,再把受伤的指头伸到嘴里噙着,但是,钻心的疼痛仍一阵紧过一阵。

“将鞋帮做成后,再与鞋底绱在一起,一又新鞋就做成了,等瞅个空儿,给他悄悄地送去……”想到这里,枣花阴郁的的脸上泛起了近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就在这时,老枣根从外面回来了,后面跟着两名八路军干部,他们一进院子,看到枣花就热情地打招呼:“枣花同志!久仰了!……”

“你们是八路军哪个部队的?怎么知道我叫枣花?”

“哦!我们是军区政治部的,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却认识你,一口气儿喝三碗枣杠子酒,飞刀将鬼子军官斩杀的女侠一样的人物,在整个马头山都赫赫有名,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有新任务啦,上级让我们来请你到镇子上去呢,司令员有要紧事找你呢!”这两位干部笑着说。

一听军区政治部三个字,枣花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声音颤抖着问:“什么重要任务?现在不比从前,你们知道,家里有个孩子需要我照顾,我爹也越来越上年纪了……即使去了也得经常往家跑,怕是很难干好工作。”

“孩子要养好,工作也要完成,你去了就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怎么就知道做不好?”两个八路军干部说。

“正好孩子睡着了,我跟你们走一趟,看一看情况,一会儿就回来。”枣花说。

“把孩子带上吧,我们骑着马呢,你抱着孩子,骑到我的马上。”一个干部说。

“枣花,去吧,司令员亲自点名让你去的!赶紧跟着这两位干部骑马去吧,不能耽误了工作。”老枣根劝道。

枣花一声不响地将孩子抱起来,用一个布包将孩子包好了,在枣根的帮助下,将孩子系到自己的背上,然后同两个干部说:“走吧,不要误了司令员的工作。”

几个人飞身上马,向镇上驰去。

十来里的路程,马一尥蹶子的工夫就到了。到了司令部门口,几个人下了马,枣花就随着两名干部向司令部院里走去,刚进院儿,只听有个人喊了一句:“枣花,我终于找到你了!”

枣花一惊,谁呢这是?再一看,她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哎?是你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同时停住了脚步。

“我……我找你来了啊!”男子说。

枣花脸一红,看了这个男子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局促地问道:“你是怎么来的?这么远的路……那一次幸亏你了……”

这时,司令员正在同几个参谋交谈着什么,看到枣花来了,连忙迎上前来,将枣花的手紧紧握住,说:“枣花,这段时间可能让你受了一些委屈,干革命嘛,总不会一帆风顺,咱们的革命干部也不是神仙,不是诸葛亮,难免会犯错误。经过我们初步调查,曹政委对继泽的处理可能存在一些错误,他做工作总是太毛躁了,我批评过他好多次,总也改不了……可是,曹政委已经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捐躯了,我们不可能再去追究他的责任,我代表党,代表组织,郑重向你道歉!以后,我们要依据实事求是的原则,尽可能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加细致认真一些,保证不能再出现冤假错案。我向你鞠个躬,赔个不是!枣花,你参加革命好多年了,具备一个革命者应有的广阔胸怀,一定能把自己心中的疙瘩早日解开,继续投入到伟大的抗日洪流中去……”说着,司令员向枣花深深鞠了一躬。

听到司令员的话,枣花心里早已五味杂陈,泪水像雨点一样纷纷地掉了下来,看到司令员向自己鞠躬道歉,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边说:“司令员您不要这样,我受不起……”一边哭,一边慌忙向司令员鞠起躬来。

司令员掏出手帕,非常关心地替枣花擦干了眼泪,拉起她的手,说:“枣花,走,跟我到屋里去,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非你不能完成啊!”

“什么任务呢?”枣花问道。

“小李子,将田中先生请到屋里来。”司令员命令警卫员。

大家一块儿进了屋,司令员说:“枣花,看,这位是田中先生,认识吧,你们是不是早已是老朋友了?不用我介绍了吧?”

枣花脸又是一红,看了田中一眼,又看了看司令员,说:“当然认识了,从天津运药回永安的路上,幸亏他一路帮助,否则,真不知道能不能将药运回来,恐怕能不能活着回来也是问题呢!可是,曹政委却说……”

“好了,枣花,过去的事不要再老提了,我们革命者应该具有宽广的胸怀,应该深明大义……是这样,田中先生出生于日本一个研究中国文化的世家,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这方面的学者,他父亲嘱咐他的儿子到中国来,继续研究中国文化,促进中日友谊。老人还有一个愿望,希望儿子能够娶一个中国姑娘作妻子。现在,他的儿子,田中一郎,就站在你的面前。然而,田中先生的叔叔,就是侵略咱们华北的大魔头田中龟次郎中将,鬼子在华北地区的烧杀抢掠,每一件罪恶都与这个魔头有关……”司令员说。

“一猪生九崽,九崽各不同!你父亲与你叔叔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你们叔侄两个更是判若两人……”枣花说。

“对!你说的非常正确,你有这样高的认识水平,我感到非常欣慰。对待侵略者,我们要毫不客气地将它歼灭;可是,如果是朋友,无论他来自何方,我们都要好好招待,我们中华民族,是有着几千年悠久文明史的礼仪之邦嘛……”司令员说。

“那……我能做什么……”枣花问。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的这位日本朋友,到马头山里来,名义说是研究考察太行山地区的文化,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哟,小鬼子鬼着呢,他看上你这位马头山地区的第一大美女了,非常渴望娶你为妻,你看怎么样?听说他还救过你,英雄救美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没准儿还会传为千古佳话呢……”司令员半开玩笑地说。

枣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倏地站了起来,嗔怪道:“司令员就喜欢打枣花的趣,居然想把我嫁给一个鬼子,我不……我死也不……”

这时,司令员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枣花,坐下慢慢说,这事还真不是同你开玩笑,你与田中先生结合,会产生非比寻常的政治意义,枣花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会不理解。你想啊,敌酋田中龟次郎是侵华日军的最高长官,但是,他的亲侄儿却反对他,并同他的死敌结成了亲,这对日军军心的影响该有多大?据说,田中龟次郎没有儿子,视这位侄儿如同己出,他的侄儿在我们手里,该会对他形成多大的制约?……田中先生对你有救命之恩,咱们中国人有句俗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再说,田中先生是位学者,知书达理,你一定也喜欢。”

“我们村有个妇女,名叫枣排子,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您听说过吗?”枣花问道。

“听说过一些,怪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认真,村民的思想观念更是有待提高,以后党一定要对广大村民进行深入的思想教育……你同她不一样,你是组织安排的嘛……好了,枣花,那就这样决定了?我还有个重要会议……”

“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

“当然可以,强扭的瓜不甜嘛,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告诉我,我可是等着你的回话哟!不过,你可别错拿了主意,这么好的事儿,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让别的姑娘抢走了,你可别卖后悔。”说完,司令员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在枣花的肩上拍了几下,就出了屋,向会议室走去。

田中一郎不知什么时候也出去了,司令员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枣花一个人了,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心乱如麻,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襟,反来复去地撕扯着。怎么办呢?该同谁商量商量这个呢?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事,自己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毕竟这是要嫁给一个鬼子啊!即使他是一个好鬼子,但自己心里也难以转过弯儿来啊!不过有一点还好,他的汉语说得一点不比中国人差,而且看来还挺懂礼貌的,再说他救过自己……不过这事儿终究不行……

突然,枣花听到一个人喊道:“枣花!”

枣花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哥,她不由一阵惊喜,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正好三哥来了,同他商量商量不挺好吗。三哥由于作战勇敢,又有文化,所以进步很快,现在刚刚升任军区独立团的团长,已经是八路军的大干部了。

还没等枣花开口,三枣木就严肃地说;“枣花,你跟我走一趟!”

枣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三哥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严肃过,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枣花腿软软地跟在三哥的后面,向独立团团部走去。

一进入团部,三枣木就将门关上,然后严肃地看着枣花,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魏枣花同志,司令员同你谈的事,你没有答应吗?”

枣花又猛地一惊,问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三枣木没有回答妹妹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枣花同志,立即答应下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面对这么重要的政治问题,难道还能犹豫吗?这可是司令员亲自给你们做的媒,你若不答应,司令员面子上如何过得去?枣花同志,你是一个党员,不是普通老百姓,党让咱们干什么,就要毫不犹豫地执行!”

“可是,我……”枣花一时语塞。

“可是什么?你知道你与田中结合有多么重大的政治意义吗?你知道这样会减少咱们马头山地区军民多少牺牲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可是,今天你的表现,同一个平庸的农村妇女有什么两样?我真是看错你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嘛,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三枣木喋喋不休地说。

“你不要这样看不起女人,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有那么重大的意义,我情愿嫁给他,不用说能救千千万万的人,即使能减少一个人的伤亡,我都情愿嫁给他。”

“好妹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呢,这才是党培养出来的好同志!我这就去报告司令员,说你答应了!”说完,三枣木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枣花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三哥远去的背影,她的身子抽搐着,眼泪早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委屈得真想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她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和嘴,然而,难以压抑的哭声还是隐隐地传了出来。

枣花回到家,枣根正在院里转来转去,看到女儿回来了,赶忙迎上去,问道:“枣花,你走后,村里、镇上有好几位干部来到咱们家,同我谈你的事儿,让我好好劝劝你。可是,这事儿我都转不过弯来,我怎么劝你呢!闺女,你说,咱们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嫁给鬼子?尽管是个好鬼子,可那也是鬼子啊!再说,我就不信,鬼子还能有好的?”

“爹,您还记得吧,我同您说过,前年冬天,我从天津运药回来途中,有一个人救过我,并神奇地帮助我们顺利通过了各个河关,现在,我要嫁的鬼子,就是这个人!”枣花说。

“你已经同意了?闺女?你如果不同意,他们要是逼你,我就到镇上找司令员,告他们的状!”

“司令员找我谈话了,他最后说了,主意由我自己拿,婚姻自主嘛!谁还能把我绑去?”

“我说嘛,司令员知书达理,不会强人所难的……”

“可是,我思虑再三,还是答应嫁给他,毕竟,人家救过咱的命,您不是常教我,人这一辈子,不能忘了别人的恩吗?人家对咱有这么大的恩情,就算是报答他,嫁给他也是应该的啊!”枣花说。

“如果你不觉得委曲,我也就没什么话说了,但是,我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唉,咱们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儿了呢……”枣根叹息道。

枣花没有回答爹的话,径直走进屋里,从针线簸箩里翻出前一段时间刚刚纳好的鞋底和那一副即将完工的鞋帮儿,然后拿起剪刀,一下一下地将鞋帮儿铰成了碎片;做饭的时候,她又把这些碎片连同那一副纳好的鞋底,一起扔进了灶膛。这些东西很快便被里面的火引着了,放射出一阵火焰,最终化作一缕青烟,从烟囱升向屋顶上方的空中,随着山风的吹拂,立即就被刮得无影无踪了。

尽管根据地正在大力提倡新式婚礼,倡导一切从简,但是,在结婚的时候,由于田中一郎的强烈要求,他与枣花还是举行了一场典型的中国传统式的婚礼,新娘的红盖头,拜天地,洞房花烛,撒红帐……一切都是按照传统仪式进行。夫妻进入洞房后,田中一郎迫不及待地挑起了蒙在枣花脑袋上的红盖头。

司令员作为二人的媒人和证婚人,亲临婚礼现场祝贺,并给新人送了礼物,枣花是一支派克钢笔,田中是一方珍贵的端砚。

司令员作了简短讲话:“你们的结合,是中日之间上千年以来友谊的体现。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而且文化相近,渊源颇深,尽管现在两国之间处于战时状态,但是,两国之间和平是主流,不久的将来,战争一定会结束,和平一样会重新到来,从你们夫妻身上,中日两国的人民更加坚定了这种信心与希望,愿你们比翼双飞,为中日两国早日结束战争,为中日之间的和平做出伟大的贡献。”

亲朋好友散尽,两个喝了交杯酒——自然是马头山里的胭脂红,喝完酒后,夫妻两个宽衣解带,一起进入鸳鸯被中,同床共枕,尽享鱼水之欢,自不必说。

婚后第二天,两人就立即投入到了日常工作之中了。枣花除了养育窖生,还要照顾田中的衣食住行,由于这里距离军区医院比较近,有空了也常往医院跑,去帮些力所能及的忙,若不是生活中突然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枣花现在估计已经成了军区医院的护士长了。军区给他们提供了比较宽敞而又干净的住所,分配了他们一匹马,还派一个勤务兵照管他们的生活。枣花和田中几次向上级提出,不用什么勤务兵,自己完全能够料理得过来,但是,上级却依然坚持这样做,枣花只好听之任之了。

结婚第二天,田中就奉命穿上了八路军的军装,成了一名日本籍八路。

几天后,在政治部的主持下,军区成立了太行山抗日根据地日籍友人反战同盟,这些日本籍的友人,除了田中一郎以外,绝大部分都是在太行山区同八路军战斗时被俘的日本兵。他们刚刚被俘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死硬顽抗分子,一口一个“八格牙鲁”,总是试图反抗或逃走,要不就是寻机自杀,后来,在八路军的艰苦努力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逐渐转化了过来。

田中一郎及其他同盟成员的主要任务是到中日阵地前沿,向日军喊话,感化他们,劝他们不要为日本法西斯卖命,参加和平运动。在太行山地区,哪里发生大的战斗,田中就被调到哪里,这时,枣花往往会背上孩子,随同丈夫一起前往。

为了增强喊话效果,田中每次都尽可能爬到距离对方阵地最近的地方,为此,田中曾经几次面临生命危险,有一次,一颗子弹射了过来,击中了田中的肩膀,但是,田中紧紧捂住伤口,继续向对方阵地上的军人喊话。

看到田中为了中日双方的和平事业如此舍生忘死的努力,枣花也深受感动,渐渐打心底爱上了这个日本男人,他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为了中国人民免遭侵略与杀戮,心甘情愿付出热血与生命,这样的人太伟大了,难道不值得一个女人去爱吗?逐渐的,两个人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感情日笃。

有一天深夜,两人赤身裸体地躺在被窝里,紧紧相拥在一起,卿卿我我地说着情话,枣花忽发奇想,问道:“你和你父亲,怎么与你叔叔思想上差距那么大呢?你的心灵像一个天使,而你叔叔却是个魔鬼;你一心想要拯救中国人,而你叔叔却到处杀人放火。”

“唉!人的命运真是阴差阳错啊!其实,叔叔本来并不坏,只是他误入歧途,现在已经难以回头了……”

“那你说给我听!”枣花将脸紧紧贴在丈夫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感觉非常幸福。

“当年爷爷是日本研究中国文化的顶尖学者,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和叔叔,在他的一手教育下,自小就打下了良好的汉语底子。后来,政府要征兵,爷爷两个儿子,是至少要征一个的,但是无法决定让谁去,兄弟两个都各自争着自己去,将危险留给自己,将生存的希望留给对方。两个孩子爷爷都很喜欢,谁去他都舍不得,拿你们马头山里的话说,就是十根指头咬咬哪个都疼。无奈之下,只好让两人抓阄,结果是我叔叔抓中了。这样,叔叔就参加了日本陆军,不久被派往中国,由于精通汉语与中国文化,他在对中国的侵略中大显身手,功勋卓著,上级对他非常赏识,不久就被保送进入帝国陆军大学深造,毕业后又被派到中国,此后军职步步高升,现在已经是中将军衔了。唉,这样一来,日本失去了一个研究中国文化的学者,失去了一位促进中日友好的使者,却产生了一个侵略中国的魔头。

“日渐苍老的爷爷,对他的二儿子在中国的情况虽然不可能尽知,但睿智的爷爷根据常理,即可判断他的二儿子在中国一定干了不少坏事。爷爷为此非常自责,但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人,他怎么能左右得了国家的局势,也不可能改变儿子人生的方向。于是,临死的时候,他老人家留下了遗言,嘱咐我的父亲和日渐长大的我,一定设法到中国来,做一些促进中日之间和平的事,做一些对中国老百姓有益的事,虽然于大局无补,但多少能弥补他良心上的愧疚。

“然而,爷爷去世后,父亲也年近六旬,况且身体也不太好,怎禁得起远涉重洋颠簸劳顿?再说,家里还有奶奶、母亲、姐姐妹妹等一大家子人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派我来了。因为担心我重蹈叔叔的覆辙,我来以前,父亲特意给叔叔写了一封亲笔信,嘱咐叔叔道,田中家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孩,为田中家传宗接代考虑,不能让我参军,只允许让我在他所辖的范围从事一些文化教育活动。叔叔看了父亲的信,果然没有让我从军,所以,来到中国后,我当过学校老师,当过校长,当过地方上的教育督办,也当过文化团体的领导。

“虽然我没有参军打仗,但是,我仍然不可避免地看到很多无辜的中国人被日本兵杀害的场景,我的心受到了极大震撼。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日本的这些军人,大都是有文化有修养的君子之士,在国内,待人处事谦恭有礼,很多人还是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怎么一穿上军装,到了中国,一个个都变成了杀人恶魔?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尽我所能地想办法保护那些面临屠杀的中国人,于是,我利用一切机会,积极地与一些职位很高的军人接触,搞到一些关于他们对中国进行扫荡的情报,再设法传递给中国军队,尽量减少中国人的伤亡。但是不久,我的行为就被日本宪兵获知,差点给处死,最后,还是叔叔考虑到田中家传宗接代的问题,才免了我一死,让我深刻悔罪,我佯装认错,才终于过了这一关。从此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时,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计划要对马头山地区作一次调查,我便自告奋勇要参加。叔叔考虑到我的汉语非常好,在调查中能起到其他人难以替代的特殊作用,终于同意了。估计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借此机会毅然脱离日本军队,加入到他们的敌对阵营,想到这里,我心里也非常不安,我只是希望双方都放下武器,谁都不要伤害谁,无论看到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被杀,我都非常痛心……”

“那次在天津杨柳青,真是幸亏了你,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一群鬼子啊,那样的话,我可就遭殃了,更别提完成任务了。说实话,若不是因为那次经历,你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就是天王老子下了命令,我都不会答应嫁给你的,大不了一死了之……”枣花说。

“这就是你们中国文化中英雄救美人,美人嫁英雄的传统?”田中打趣道。

“看臭美的你,不过,你真是一位善良的日本人,以前,我总觉得凡是日本人都坏得很呢!中国老百姓也都这样认为。”枣花笑着说。

“刚才不是说了吗?日本军队里的那些疯狂屠杀中国人的青年军人,在国内,哪一个不是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哪一个不是富有正义感的仁义之士?可是,穿上军装,来到中国,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衣冠禽兽,人啊,真是难以理解。枣花,你说说看,如果我也像他们一样,或者干脆说,像我叔叔一样,从帝国军事大学毕业,穿上军装来到中国,拿起了武器,难道也会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杀我呢?会不会杀我们马头山里的老百姓呢?”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不会杀你的,你这么美的一位姑娘,你是我的爱人,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会好好疼爱你,你是我梦寐以求的最美最美的中国女人。”

“可在那种情况下,咱们根本不认识啊,我怎么是你的爱人,你可真会说胡话。”

“我不是在说胡话,就在天津杨柳青,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被深深触动了,在那一刹那,我就知道,真正能让我动心的女人就是你,娶不到你,此生我是不会幸福的。我大老远地跑到马头山里来,为什么?为了给日本军队刺探情报,杀中国人?我最反对的就是杀人了;为了考察太行山区的文化?有这个目的,但是,更主要的,还是为了找到你,娶了你,让你当我的媳妇!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愿望实现了,但我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实现了,枣花,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田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伸进嘴里使劲地咬了一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枣花笑了,说:“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总之我听了心里很感动,女人总是爱听甜言蜜语的,这是天下女人的通病,我枣花也不例外。”

“我是真心的……”田中一只手紧紧地抱住枣花,另一只手放在她丰满柔韧的身上,使劲地揉搓着。

“讨厌……”枣花嘤咛地娇嗔一声。

田中突然翻身而起,猛地压在了枣花的身上……

田中一郎加入八路军,并充当八路军的政治宣传员,这个消息不久就传到了他的叔叔田中龟次郎的耳中,这个以文雅著称的日本军人不由大发雷霆,吼叫着说:“进军马头山,一定要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抓回来,我亲手将他杀了。以往我军每次进剿,结局往往全军覆没,难道马头山是诸葛亮的八卦阵不成,我就不信这个邪,今年秋天的扫荡,我将亲临马头山下,不全歼八路军,我誓不收兵!”

“我们按照您的计划,派出了前往马头山的调查组,想不到也被八路给抓获了……”鬼子的一些军官叹息道。

“放心,尽管调查组全军覆没,但是,我还有一张王牌,没有被八路抓住,他就是土生土长的马头山地区的人,他已经通过秘密通道,给我们提供了一份极有价值的情报,我到了马头山,还会亲自向我们的这位朋友请教。在他的帮助下,一定能够荡平马头山,使八路军太行军区司令部永远失去这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然后再挥师西进,就可以直捣共产党的核心地区……”田中龟次郎的脸上露出极为阴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