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一个黄昏,一位二十几岁的头戴礼帽、身穿藏青色长袍的青年,提着一个皮箱,在北方市一个繁花的街上不疾不徐地走着。空气已经很温暖了,大街两旁的国槐已经发芽,叶子泛出鹅黄的色泽,并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街道是由一块块石板铺成的,路面不是很平整,然而错落有致,走在上面,令人觉得非常舒适。两旁的店铺,如成衣店、丝绸店、首饰店,快要打烊了,店里的账房或掌柜,“啪啪”地打着算盘,正在结账,而伙计正在收拾清点货品,准备一会关门下班。而那些小吃店,生意却显得比白天更加火了起来,烧饼店里,刚出炉的烧饼,香味扑鼻,火烧铺里,驴肉汤的味道,吸引得每一个路过的人不由直咽口水。街上,偶尔会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凶横地走过,大头皮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橐橐”的沉闷的声音。
突然,几个腰里挂着盒子炮的特务队成员,骑着自行车呼啸而来,同时大喊着:“有军统特工,赶紧追,把他抓起来!”眼看就要来到青年的面前了。
青年不由一阵紧张,不过他仍然强自镇定,装作鞋带松了,蹲了下来,同时不动声色向后侧过头,瞅了瞅他们,想藉此判断眼前的形势,箱子里的夹层里,是装有武器的,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同敌人拼命显然是下下策。
就在这时,这些特务已经从他身边急驰而过了,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青年略略松了一口气,然而仍然不敢太过大意,一边将礼帽的帽沿微微向下拉了拉,冷静地环视左右,他看到,大街的拐角处,有一个妓院,门口两个浓妆艳抹的窑姐,正是嘻笑着招揽顾客,他不由一阵惊喜,便定了定神,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妓院走去。
青年刚刚走到妓院门口,就被正在迎客的那两个妓女抓住不放,一边嗲声嗲气地叫着,“小哥哥,从哪里来的啊,没见过啊,第一次来吧,快进来吧,让我好好陪陪你,今天让你玩一个通宵,包你来了一次永远忘不了。”一边说,有个妓女在青年的脸上摸了一把。
另一个也不甘落后,一只胳膊搂住青年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一个胳膊,说道:“小哥哥,今晚还是让我陪你吧,嗯……小哥哥,晚上,一定让你好好吃吃我的妈妈,你看我的妈妈多丰满。”这位妓女一位说,一边挺起胸脯,往青年的身上蹭。
一个在前面拽,一个从后面推,青年也便半推半就,随着这两位窑姐儿进了屋。
进屋后,青年一边挣脱这两个妓女,一边冲走上前的老鸨说:“我仰慕你们院里的凤鸣姑娘,想包她一夜。”
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年,又瞅了瞅他那个挺考究的皮箱,冲楼上喊道:“凤鸣,赶紧下楼来,有客人要包你呢。”
青年跟在凤鸣后面上了楼,进入屋里后,赶紧将门关严实了,说:“鸣凤姑娘,我正在前往长生药店的路上,打算结账取货,街上突然出现了鬼子和特务队,感觉形势有些反常,我只好来你这里暂避一时。”
“嗯,现在风声的确比较紧,一定要多留心,上次,我们暗杀特务队长焦仁宝一事,轰动了整个北方市,使日军高层受到震动,他们对春来妓院似乎也有些怀疑了。现在,你先在我这待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了,你再去药店取药吧,赶紧脱了衣服,上床来……”凤鸣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也了床。
青年犹豫了一下,也只好脱去衣服,上了凤鸣的床。凤鸣掀起被子,将两人的身体盖住,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外边一阵嘈杂,紧接着,响起几声凌乱的枪声,随后整个大街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连一声狗叫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青年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羞涩地说:“街上安静下来了,我该走了,赶紧领到药品,争取早日返回,马头山根据地的医院里的伤员急需品救命呢,鸣凤,近期来北方市搞药,多次承蒙你的关照和掩护,令我非常感动,也极大地改变了我对贵党贵军的认识。尤其是……作为军校的高材生,凤鸣你……作为一个姑娘,你为了抗日的需要,竟然……真的令人肃然起敬!”
鸣凤的脸微微一红,回答道:“日冠入侵,国难当头,为了抗日的需要,为了民族的安危,个人的荣辱自应置之度外。魏先生为了抗战,出生入死,也令我崇敬之至,从您身上,我也看到了贵党贵军是真正抗战的,以前,总以为贵党贵军是游而不击,现在看来,完全是污蔑。”
“国共两党精诚团结,勠力同心,共同致力于抗日救亡大业,一定能够早日将日冠赶出中国。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去长生药房取药了,我已经提前派人与你们翟站长约好了,他一直等不上我,该着急了,以为我又遭遇什么不测了呢。取了药后,我就立即返回马头山,鸣凤姑娘,后会有期!”说着,提起自己的皮箱,欲推门而出。
“魏大哥,请留步!”鸣凤不由喊道。
青年不由转过身,看着凤鸣,问道:“还有什么事?”
凤鸣怔了一下,回答道:“没事,你赶紧走吧,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一定要多多保重……”
青年怔了怔,回答道:“我会的!”便毅然转过身,快步出了屋。出了妓院,走在通往长生药房的路,一边回忆起他与老同学翟静轩当年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这位被凤鸣称为魏大哥的青年,就是马头山里枣林凹村魏枣根的三儿子三枣木,正如他所说的,他来到北方市,正是来为马头山里的部队搞极为紧缺的药品的。
枣花与继泽从天津回来的那年冬天,珍珠港事件爆发,杨柳青的教堂被查封,主教被抓捕杀害,从大清河进入天津,从英美国家的手里搞药品的路线被堵死,马头山内的八路军,只好通过其他途径搞战争急需的药品。北方市是距离马头山比较近的城市,因此,从北方市购买药品,就成为马头山里八路军的首选了。
根据我地下党内线的情报,国民党派往北方市的军统站的站长,即是出生在马头山狗槽村的翟静轩,而且他们在北方市活动的重要据点,就是长生药房。当获悉这些情报后,尽管翟静轩已经是一名团长了,但他仍毅然做出了亲自前往北方市,利用与翟静轩老同学兼老乡的关系,搞一批根据地急缺的药品的决定。
军区首长们本不想让三枣木亲自前往,去日军重兵驻扎的北方市搞药品,无异于深入龙潭虎穴,往往是凶多吉少,三枣木现在已经是一名团级干部了,党培养一名干部不容易,如果有个一好二歹,损失是很大的。然而,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最好只好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为了不引人注目,三枣木只带了一名随从,那就是自从担任独立营的营长后,一直给自己当警卫员的李大顺。二人化装成商人,各骑一匹马,肩上搭着褡裢,腰里则暗暗别着盒子枪,用上衣掩着,一般不容易被发现。
临出发时,司令员一再叮嘱三枣木,到了北方市,首先与当地的地下党取得联系,他们熟悉城市环境,地下斗争经验丰富,没有他们的帮助,是很难完成任务的;最后又叮嘱李大顺,一定要保护好魏团长,保证安全归来。
“请首长放心,为了保护魏团长的安全,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李大顺“啪”地敬了一个军礼,坚定地回答。
“去北方市搞药品,不是在战场上冲杀,仅仅不怕牺牲,是远远不够的,更主要的是要沉着冷静,遇事脑筋多转个弯,千万不能鲁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开枪,魏团长的安全问题,全靠你了,你肩上责任很重,明白吗?”司令员盯着李大顺,神情严峻地说。
“司令员,我明白,李大顺一定按照首长的教导,一路小心谨慎,保证魏团长安全归来。”李大顺大声说。
最后,司令员又与三枣木握了握手,说:“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头山里的伤员正焦急地盼着你们的药品呢,希望你们早去早回,我在马头山里等着你们,回来后,我给你摆庆功酒!另外,我们会派出武工队,在北方市以西与太行山交界一带活动,时刻留意你们的动向,只要你们带着药品出了北方市,进入山区,就会得到他们的接应!但在市内,所能依靠的只有你们自已和市内地下党组织,一定要保持沉着,随机应变……”
三枣木向司令员敬了个军礼,回答道:“司令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然后与李大顺跨上战马,疾驰而去了。
二人一路躲避着日伪军,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顺利来到了北方市外紧邻着方顺桥的一个名叫喜客来的客栈,在客栈外停马驻足片刻,便走了进去。根据情报,这是地下党的一个交通站,他们与客栈里的地下党接了头,将马交给店里的伙计去喂,二人也吃饱喝足,就被安排到一个客房住了下来,决定第二天一早再进城,然后通过城内地下党的关系,找到翟静轩,购买药品。
第二天天还未明,三枣木与李大顺就起了床,吃过店里已经准备好的早饭,二人背起褡裢,过了通往市里的交通要道方顺桥,便进入了北方市。为了不至于太过招人耳目,三枣木做出决定,不骑马,步行进城。
根据地下党提供的地图所标示的位置,三枣木与李大顺,很顺利地来到北方市悦来茶馆,与扮作茶馆老板的地下党的负责人,北方市市委书记王斌见了面。王书记向三枣木介绍完市里的情况后,说:“你们先住下,吃了饭,晚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长生药房吧。”
三枣木回答道:“事不宜迟!马头山里的八路军伤员正在焦急地等着我们带回药救命呢,能早回一天,就能多救一个伤员的性命,我们出发前,司令员也叮嘱我们,令我们速来速回。这样吧,我们吃过饭,就立即去见长生药房见翟静轩,李书记你看如何?”
李书记略一迟疑,回答道:“八路军伤员急需药品,然而,大白天地去药房,很容易被特务队盯上,再急也不能这样!这样吧,咱们现在先研究一下行动文案,天一黑,咱们就出发去找翟静轩,您看怎么样?”
三枣木沉吟片刻,只好说:“那好吧,就天黑了再去,现在,咱们好好筹划一下行动文案,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问题,一定要把药品搞到手,山里的伤员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药品呢。”
天刚擦黑,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位头戴礼帽,手提皮箱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来到长生药房所在的街道,最后停在了长生药房门前,车停稳后,青年郑定地下了车,向药房走去。拉黄包车的车夫,则抓起手巾,擦了擦汗,然后靠着车,哼着小曲,一边悠闲地休息,一边等着进入药房的主顾出来,好把客人再拉回去。药房对面,是一个包子铺,李大顺在李书记正在这里,二人正在一边吃包子,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药房。
青年走进药房,冲店里的伙计说:“我想购一些货!”
“客官,需要什么货?”伙计问道。
“家里女人生过孩子后,一直不很干净,先生您看需要什么药好呢?”
“是崩漏之疾吗?那就拿些当归、三七、阿胶之类的,我们店里的这些药很正宗的。”正在算账的账房先生,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时,青年走近账房先生,将皮箱放到柜台上,压低声音,说“这次来,我想多进一批货,尤其是弄些细药,想见你们掌柜的一下,请问……对了,我是你们掌柜的老朋友,关系非常好!”
账房先生正地拨算盘珠的手停了下来,目光通过眼镜上方直直地向青年射去,就这样审视片刻,回答道:“既然是掌柜的朋友,那请跟我来,上二楼!”
三枣木随着账房先生上了楼,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看到在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等个子,四方脸,浓眉大眼的青年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沉思着什么,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就翟静轩,便大声喊道:“静轩,果然是你啊,咱们快五年不见面了吧。”
青年人一惊,一看是三枣木,猛地站了起来,跨上几步,走到三枣木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三哥,你果真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着你啊!”
账房先生有些愕然,说:“果真你们是老朋友了,这就好,你们谈吧,我下去了。”
“好的,李先生,你下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的。”静轩说。
账房先生走后,静轩说:“久别重逢,必须开怀畅饮一番,不过,外面的饭店尽管菜品丰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在店里略备薄酒,简直喝几杯了。”说完,走到隔壁,吩咐厨子立即炒几样菜,自已要陪着远道而来的三哥好好喝几杯。
厨子干活很麻利,不一会儿,菜就炒好了,静轩拽起三枣木的胳膊,进了厨房旁边的小餐室,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个菜,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还放着一瓶高粱大曲。
静轩打开酒瓶,给三枣木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给自已杯子也满上,二人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二人都是喝马头山里的枣杠子酒长大的,喝高粱酒,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酒过三杯,两人将话题转入到了正事。静轩说:大约七八天前,你们的人联系了我,说过几天你要来市里搞药品,我一直在等着你呢,一连几天等不上,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正失望呢,你正好来了……”
“首先,我要纠结你一个错误,什么是‘我们的人’?现在抗战进入非常艰难的阶段,大敌当前,国共两党应该精诚团结,共御外敌,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分‘你们’和‘我们’呢?”枣木微笑着,却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说。
“三哥说得非常对,国共两党是一家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了将倭寇逐出中国,两党一定要摒弃前嫌,精诚团结,一致对外!”静轩赶紧说。
“静轩兄说得非常正确,合作抗战是目前中国最大的问题,国共两党,都必须以此大局为重,然而,去年,国民党突然发动了皖南事变,新四军军部直属九千余人被贵军消灭殆尽,实在令亲者痛仇者快啊!”这一次,三枣木的严肃显然不再是装出来的了,而且充满了愤怒。
听到三枣木将话题扯到了这方面,静轩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地说:“皖南事变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三哥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静轩的表情也很有些不悦。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了,原因就在于你们的蒋总裁担心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发展壮大,影响到他将来在中国继续实在一党专制的独裁统治。”三枣木回答道。
“错!真实的原因是,在黄桥之战中,国军韩德勤部被你们消灭殆尽,这才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呢,据说,在那次战役中,日军就眼睁睁地看着呢,他们当时一定非常不解,怎么中国人打起中国人来,竟会如此拼命!如果把这股劲头儿用来打日本上面,那抗战怎么会进行得这么艰难曲折呢……没有你们的黄桥之战,就绝不会有皖南事变!”静轩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听说过你说的什么黄桥之战!”三枣木说。
“没听说过黄桥之战?不可能!你要这么说,我还说没听说过皖南事变呢!说实话,你属于八路军系列,如果是新四军,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不会帮他搞药品的,你也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老乡老同学。”翟静轩说。
“兄弟,不要抬杠好不好,我真的是没听说过,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如果我听说过这件事,我还不敢承认?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无谓的争论了好不好。”三枣木看到自已多年的同窗好友如此不信任自已,感觉非常生气,说完,他不耐烦地挥动了一下胳膊,然后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静轩看到再这样争论下去,今天两人没准儿会弄个不欢而散,于是赶紧打住,将话题转移到三枣木此次的任务上来,问道:“此次三哥前来,打算弄什么药呢?”
“当然主要是抗菌消炎药了,磺胺类的,无论什么都行,止痛药最好也能有一些。”说着,三枣木将一份预购清单交给了翟静轩。
翟静轩详细地看了看清单,说:“好吧,不过,钱带足了吗,药我可以帮你搞到,但必须按对方要的价格购买,这么先进的药物,都是很昂贵的。”静轩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钱你放心,我们八路军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况且是通过你们的渠道搞药品呢。”说完,三枣木将随身携带的皮箱打开,将里面装着的钱让静轩看。
静轩探头向皮箱里望了望,然后伸手抓起一沓来,发现都是上千元的大钞,觉得有些吃惊,再一看上面写着“晋察冀边区银行”七个字,不由冷笑一声,将这沓钱扔回皮箱里面,说:“这钱对我们来说,简直如同废纸,根本无法流通,对方想要硬通货。三哥,你带边么多边区票进城,要是让鬼子抓住了,即使不知道你是共产党,至少会定你个暗通八路罪,你可就死定了,三哥,你此行的确太鲁莽了。”
“那什么样的钱才能在你们这里流通呢,什么样的钱才是硬通货?美元还是英镑?”三枣木惊问道。
“美元和英镑也不太好使了,现在美国英国与日本也已经宣战,最好是银元或黄金。”静轩说。
三枣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银元和黄金,谈何容易啊!你们收下我的边区票,有机会可以派人来咱们山里做生意呀,这些边区票,无论是边区政府还是普通百姓,都是认的,购买力还是可以的。我在马头山里,听说外地的商人到山里做生意,买咱们山里的烟土……”
静轩不由一惊,锐利的目光扫了三枣木一眼,问道:“你们在山里种烟土了?……”
三枣木赶紧回答:“不不不,政府是绝对不种这些的,是有些老百姓种的。”
“那你们也不禁止吗?”
“唉,山里缺医少药啊,人们有个腹痛头痛的,就嚼一点那东西的壳,才能熬过病痛的折磨,所以……说实在,有些部队也在用这东西止痛,战士们负伤了,既没的消炎药,又没有止痛药,受伤部位的炎症发展很快,战士们疼痛难忍,有的竟会开枪自杀,有什么办法呢!唉!”说到这里,三枣木叹了一口气,不由潸然泪下。
翟静轩现出很理解的神情,说:“药我会全力帮你搞到,然而这钱,我收下也是个麻烦事,万一让日伪特务搜查到了,可是掉脑袋的事啊,他们经常定期或不定期地对药店进行搜查。”
“那该怎么办呢?”三枣木很是为难地问。
沉吟良久,静轩说:“三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最近接到戴老板下达的一个任务,要除掉市内的一个大汉奸,如果你能配合我们的这次行动,以此证明你们是坚决抗日的,我情愿将这批药物奉送给你们,费用的问题,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向上峰说明,除掉了这个大汉奸,完成了任务,我为你们说起话,就不为难了。”
三枣木冷笑一声,回答道:“那好啊,一直都在怀疑我们太行军区八路军抗战的诚意,是吧?如果我配合你们除掉了汉奸,药品的事,你可不要反悔。”
“搞来药品,交给你带回去,也算是我以实际行动支持家乡马头山里的抗日运动,我还反悔?我不是吃马头山里的红枣,喝胭脂河水上大的?”翟静轩说。
“好,咱一言为定,说吧,行动什么时候开始!”说着,三枣木从腰里抽出手枪,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
“当然是越早越好,我们正在寻找机会,根据事先约定,如没有什么意外,鸣凤女士今晚会来店里,与我协商这个除奸计划,她应该快要到了,你等着吧。”翟静轩说。
就在这时,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两个人上来了,前面仍是药店的账房先生,后面是一个身着旗袍,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子。翟静轩一惊,不由站了起来,说:“鸣凤来了,过来,坐下吃点饭,我给你介绍一下一个人,他决定参加咱们这次行动,他的加入,必定使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大大提高,真是天助我也!……”
凤鸣落了座,账房先生才说要回到楼下,翟静轩说:“王先生,您也坐下,咱们一起商议一下这件事。”看得出,静轩对账房先生很是尊重。
逐渐地,在大家的商议中,三枣木很快听明白了,这次翟静轩所要暗杀的正是北方市伪市长陈宏谟。一年前,凤鸣以一名交际花的身份,通过军统组织的关系,被安排到了春来妓院,从而能够以合适的身份与前来妓院嫖娼的日伪军高层人物接触,伺机套取情报,为国民政府的抗日服务。为了完成这项暗杀活动,由于凤鸣能起到难以替代的作用,所以她也奉命参加了。
本来,凤鸣作为军统的一名王牌特工,是戴老板亲自派来的,一般不亲自参与除奸活动,不过,由于陈宏谟是一条大鱼,况且,他偏偏看上了凤鸣,经常到妓院嫖她,有时还会派汽车把她接到自已的公馆包夜,所以,这次暗杀活动,便将她吸纳了进来。当然,她参与这次暗杀后,很可能会暴露身份,至少会引起日伪的高度怀疑,所以任务完成后,她也就根据上峰指令,撤出北方市,回到大后方的重庆,到军统总部工作。
由于有新的成员参加,除奸计划做了一定的修改,本来,静轩打算让军统的一名青年杀手,扮作对凤鸣很是迷恋的一位嫖客,进入妓院,了解里面的情况,从而配合暗杀行动,现在,由于三枣木的加入,翟静轩觉得三枣木更加适合,另外,他也想试一试三枣木的身手究竟如何,看看八路军的军官的素质到底怎么样,所以,就决定由他替代了军统的那位青年杀手。
计划确定以后,三枣木需要进入春来妓院这个风月场所,熟悉这里的情况,这才有了前一天的黄昏,三枣木跑进这个妓院躲避日伪军的情况。
终于,暗杀的日期确定下来了,就在第二天晚上进行,因为翟静轩收到了凤鸣的情报,明天晚上十点左右,陈宏谟要来妓院过夜,情报说信息很可靠,因为陈宏谟每次来她这里过夜时,都会提前一天通知她,从来没有失约过。
三枣木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他来到北方市,一晃已经三四天时间了,马头山里的负伤的战友们还在望眼欲穿地等待他的药品的,重伤员每天都有因为伤口化脓造成败血症而死亡的,他每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接到行动的消息后,他立即命令自已的警卫员李大顺作好准备。武器是每人两支手枪,一把匕首,子弹每人三十发,子弹都压入了弹夹,随时都可以使用;另外,李大顺还带上了四枚手榴弹。三枣木因为根据计划要提前进入妓院,携带手榴弹目标过大,担心暴露,所以只带了手枪、子弹和匕首。
而翟静轩等人的准备更加充分,除了武器弹药等,他们还准备了几套日军军服,在成功完成任务后,扮作日军,乘坐对方的车辆冲出北方市,先到距离北方市比较近的马头山,然后再辗转回重庆复命。翟静轩明白,这次行动特别重要,自已不能不亲自参加,可是,既然亲自参加了,暴露身份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所以,他将与凤鸣一样,撤离北方市,这样一来,长生药店这个站点也就彻底失去了,代价不可谓不大,可以说,为了除掉陈宏谟这个北方市最大的汉奸,戴老板也算是不惜血本,孤注一掷了。
的确这是一步险棋,万一劫持车辆不成功,无法冲出北方市,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怕是无一能够生还,但是为了除掉陈宏谟,也只好如此了,行动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抱定了牺牲的决心。
三枣木当天傍晚的时候,就进入了春来妓院,坐在凤鸣的床上,通过窗帘的缝隙,冷静而又机警地留意街上的动静,因为这条街道,是陈宏谟进入妓院的必经之路。妓院对面的一个茶馆里,扮作黄包车夫的李大顺,正在静静地坐在一个杌凳上喝茶,不时冲妓院望一望。三枣木知道,李大顺是个忠心耿耿的警卫员,身手不凡,看到他守护在距离自已只有几十米的位置上,三枣木的心便更加安定了。他腰里别着的两把盒子枪,四枚手榴弹,足可以干掉一个班的鬼子或者十几个伪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快到十点了,所有隐藏在附近或者妓院内部的行动组成员的神情不由越发紧张了起来,如果陈宏谟来了,行动失败了怎么办?如果他不来,行动组这一次兴师动众而又劳而无功,实在就太令人沮丧了。现在的情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觉得,就是宁可行动失败,就是全部战死在这里,是盼着陈宏谟能够到来。
十点整,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由两辆摩托车开道,从街道的远处出现了,越来越近,然后拐了一个弯,向妓院驶来。
“猎物终于出来了!”行动组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这一番工夫总算没有白费。
摩托车停在了妓院门口,驾驶摩托车的骑手和跨斗内的警卫,一共四个人,站在了妓院门口,手里都拿着王八盒子,耀武扬威地警戒着。这时候,轿车也停到了妓院门前,司机与警卫首先下了车,随后,头戴礼帽,一身中山装的陈宏谟也从车内钻了出来。他中等个头,四方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很有派头,如果不知道他是北方市的伪市长,没人怀疑这是一个认贼作你的汉奸,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还是一个极度好色的无耻之徒。
尽管此人劣迹斑斑,却有过留学经历,写的诗歌和文章,都很有些文采,演讲水平更是超一流,很有蛊惑能力,他的部下们,私下里都把他与他们的总头目汪精卫相比,对于部下的吹捧,他本人也很是受用,对此经常沾沾自喜。
这样的汉奸,危害比其他汉奸更大,估计这也正是军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除掉的原因吧。
看到陈宏谟进了凤鸣的房间,起先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几个特务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转身进了妓院,各自寻找自已的相好,逍遥自在去了。
可是,从轿车上下来的两个贴身警卫并没有离开,他们仍然站在妓院门口,警惕着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必须干掉这两个人,而且还不能开枪,否则行动一开始,就会暴露,他们只要一开枪,全城的便衣队和和宪兵就会向这里扑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早就扮作嫖客进入妓院的几个行动组成员暗暗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李大顺从茶馆出来,拉着黄包车走到妓院门口,冲两个贴身警卫说:“先生,要不要坐车?”
两个警卫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坐车。
李大顺继续与他们纠缠,说:“先生想到哪儿呢,还是坐上我的车吧。”
“让你滚一边走,知道不知道!”两人冲李大顺骂道。
“先生,你们坐不坐车都好,为什么骂人呢?”李大顺装作一个市井无赖的样子问道。
“骂你是轻的,赶紧滚得远远的,再这样老子一枪毙了你……”
抓住李大顺与这两个警卫纠缠的时机,妓院内的几个行动组成员一涌而出,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向这两个警卫刺去。与此同时,李大顺也从腰里掏出匕首,将匕首捅进了一个警卫的胸膛。
此时,在凤鸣的屋里,戏剧化的一幕也已经上演。陈宏谟一进屋,就将其正人君子的伪装像一块抹布一样丢到了一旁,抱住凤鸣又啃又咬,嘴里还不断地喊道:“我的小宝贝,小乖乖,想死我了,让我来好好亲亲你,玩玩你,快点儿,要不是家里那个母老虎是个醋坛子,我早就将你娶回家里了,小亲亲,今晚我要将你做个够,看我如何将你弄得舒舒服服的,让你快活得嗷嗷乱叫……”
就在陈宏谟斯文丧尽,丑态毕露地一边啃咬凤鸣的脸一边撕扯她的衣服时,凤鸣早已经将他的枪暗暗地从他的腰里抽了出来。随即,三枣木突然你屏风后面闪身而出,站在陈宏谟的身边,用匕首顶住他的腰,说:“陈市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宏谟感到腰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顶住了,而且刺痛刺痛的,心想不妙:遭遇军统特工了!伸手去摸枪,想不到凤鸣一把将他推开,举起他的枪,顶着他的脑袋,说:“陈市长,你的枪在这儿呢?”
“宝贝,快给我枪……”陈宏谟说。
凤鸣冷笑一声,说:“想要枪,陈市长未免有点儿太天真了吧,如果想活命的话,那就乖乖听我们的话,还想要枪,笑话!”
“你们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儿?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宏谟这时才终于回过味了,被自已多次玩弄的这个妓女,可能有些来头。
“那就实话告诉你,姑奶奶是军统局的?怎么样?遇到死对头了吧?”凤鸣说。
一听说是军统特工,陈宏谟吓得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了,他身后的三枣木一只手架着他的一个胳膊,才把他提了起来,厉声喊道:“少给我耍花招,跟我们走一趟,否则,我的匕首就立即从你的后背刺到你的前胸!”
“这位军统的先生,请饶命!”陈宏谟乞求道。
“老子不是军统的,老子是共产党,八路军!”三枣木威严地说。
“你是共产党?八路军?”陈宏谟看了看凤鸣,又想掉头看一看这个自称是共产党和八路军的人,他好像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看什么看,走!老老实实的,出去,到车上!”三枣木命令道。
“走!”凤鸣乘机挎住他另一个胳膊,将手伸进他的腋下,用手枪顶住他的胸部,说:“你要是敢耍一点儿花招,我就一枪将你的心脏打一个窟窿!”
“军统的这位女士,这位八路先生,你们可能是搞错了吧,我陈某人是遵从汪先生的教导,进入日军内部,实行曲线救国,保护我中国人民的,从而使他们免遭涂炭,我们所走的路线不同,所采取的措施不同,然而,为了中华民族的安危而奋斗的目标是相同的,咱们是殊途同归啊……”陈宏谟说。
“歪理邪说!赶紧闭嘴,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两人严厉地命令道。
走到楼梯拐弯处,三人突然与一个便衣特务相遇,这个特务就是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四人之一,他可能正在妓院寻找他的相好,因而恰好撞上了正在被一男一女挎着胳膊向楼下走的陈宏谟。
尽管三枣木的匕首和凤鸣的手枪紧紧顶着他,情急之下,他还是向这个便衣暗暗使了个眼色。陈宏谟的意思是让他赶紧叫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便衣特务远不如他的主子镇静,他看了三枣木英俊刚毅的脸,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片刻,他“哇”地惊叫了一声,掉头要逃。
三枣木知道被看出了破绽,只好放开陈宏谟,紧跑几步,撵上向楼下跑去的便衣,然后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再用手里的匕首一刀结果了他。
看到三枣木与凤鸣一边一个,架着陈宏谟出了妓院,向汽车走去,扮作鬼子头目的翟静轩,带领几个也已经换上鬼子军装的行动组成员,上了妓院前的三辆车,其中四个“鬼子兵”分别上了两辆摩托车,翟静轩与另一个“鬼子兵”上了汽车,然后将火打着,待行动组全部成员上了车,两辆摩托车与一辆汽车,迅速从春来妓院的门口启动,转过一个弯,来到大街上,快速向城外驰去。
然而,就在这时,妓院的方向响起了枪声,行动组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这是妓院内的三个特务在鸣枪示警,向他们的上峰和鬼子报信。妓院出了人命案件,三个警卫被杀死,市长也被劫走,此事非有小可,如果市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三个人尽管还活着,但他们的人头也不过是暂时寄于项上,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怕也难保呢,他们怎敢不紧急报告,全力追捕呢?
由于由“鬼子兵”驾驶着军用摩托车在前边开路,所以,一路上可谓畅行无阻,各个路口的哨卡,大都是由伪军或特务队把守,这些伪军平时遇到鬼子,都如老鼠见到猫一样,况且汽车内正襟危坐的陈市长,阴着脸,一幅森然可怖的表情,谁敢阻拦?即使这样,来到每一个哨卡前,防护栏的起落,哨所门的开启,也都会耽误一些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每一分一秒都极为宝贵,都与行动组的每一个人的生命息息相关,这怎不令大家心急如焚?
“快,全速行进!全速行进!”翟静轩一次次地催促道。
车子又来了一个关卡前,这个关卡可能比较重要,也可能这个关卡上的头目比较一根筋,也可能他对于陈市长的这次出行很有些怀疑,总之,这个在摩托上的“鬼子兵”回答不上口令时,居然不肯放行,这时,驾驶着摩托车的一个鬼子兵,“啪”地给了这个特务头目一记响亮的耳光,口中喊道:“八格牙鲁,死啦死啦地!”
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又看到鬼子兵的气势很足,不像是军统或八路军武工队的人员,这个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的特务头目捂着腮帮子,一边“哈依哈依”地喊着,一边向仍然昂首挺胸骑在摩托车“鬼子”低头鞠躬,然后转过身,冲自已的下属骂道:“开门,还他妈的不给太君开门,都他妈瞎了眼了?”一边骂,他几步走过去,照着一个行动有些不利落的下属的脸上打了一耳光,打过下属耳光后,这个头目恼羞成怒的情绪便一扫而光,一边媚笑着,一边向摩托车上的“鬼子们”点头哈腰道:“太君请慢走,太君请慢走。”
车辆穿过裕华路的繁华路段时,由于这一带商业兴盛,人烟稠密,城内或城外来的摊贩商人,来来往往,热闹异常,三辆车在这一带横冲直撞,不时将躲闪不及的行人或小货摊撞倒在地,货物洒得满地都是,人躺地街上惨叫不止或昏迷不醒,有的立即气绝身亡。
“停下来吧,这一路上,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成为咱们的车下之鬼呢!”三枣木看了看翟静轩,小心商量道。
“唉,顾不了那么多了!……尽量避开路人,继续前进!”翟静轩向司机命令道。
汽车的速度稍稍减了些速,并且拼命鸣着汽笛,然而仍然不时将躲闪不及的倒霉鬼撞翻在地。
车辆就要驶出裕华路的时候,伪军的特务队追上来了,静轩与三枣木押着陈宏谟,让他的头伸出窗外,向车后的特务队命令道:“不准开枪,谁要开枪,老子回去后杀了你的全家。”因而特务队的车辆只敢紧紧跟着,并不敢贸然开枪。
特务队的车越来越近了,看得出,对方尽管不敢开枪,但试图超车,然后将行动组的汽车截停。正在这紧急关头,眼明手快的李大顺,从腰里抽出一个手榴弹,拉开弦,向路上扔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一辆车被炸了个人仰车翻,然而,后面的车辆仍然对此无动于衷,继续追赶。
车上的手榴弹、手雷全部用尽后,三辆车终于驶近城郊了,再过最后一个重要关卡,就算是冲出了北方市,再过了方顺桥,就进入太行山区了,按照计划,在那里,太行军区派出的武工队,会接应前往北方市购买药品的三枣木,安全就大有保障了。
然而,最后一道关卡上,并不是只有伪军,还有一个班的鬼子兵呢,这些鬼子兵可不认什么陈市长,而且我方驾驶着摩托车的几个“鬼子”在真鬼子面前十有九会露了马脚,怎么办?
就在这时,后面追兵又至,距离越来越近,也是既有特务队,又有鬼子。情况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三枣木对翟静轩说:“一不做,二不休,冲到关卡前时就开枪,出其不意,乘其不备,也许能闯过去!目前看,只要这一个办法了。”
翟静轩点了点头,向正在侧前方行驶的摩托车上的下属大喊道:“这是出城的最后一道关卡了,到了跟前,不要停,直接开枪,冲过去!”
一霎时,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三辆车到了关卡的时候,一个鬼子手摇令旗,示意车辆停车接受检查,哪里曾想,车上的人突然开了枪,这个鬼子立即中弹倒地,其他鬼子和伪军,有被打死的,有负伤的,没被打死的立即卧倒,然后开枪还击。紧接着,一个鬼子端着一挺机枪,“突突突”地向三辆车猛烈射击了起来,子弹像雨点一样纷纷落到了行驶的车上,左前方的摩托车上的行动组成员被击中,一下子从车上栽了下来,挎斗上的成员也被打死,失去控制的摩托车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前行驶了一段时间,一个子歪到路边,停了下来。
事态万分紧急,翟静轩冲司机喊道:“加大油门,将油门加到最大,快,快!”一边喊,一边用手枪冲鬼子的机枪手射击。这名机枪手应身倒地。然而,旁边一名鬼子立即端起机枪,勇敢地站起来,向轿车开了火。
三枣木一枪便又他将撂倒了。
随着一个又一个鬼子和伪军被击毙,眼看穿过了关卡,太行山在延伸到平原地区的山峦遥遥在望,只要进入了太行山,就能得到八路军武工除的接应,胜利眼看就在眼前。然而,后面的鬼子兵,开着挎斗摩托车追了上来,挎斗内的鬼子,开始端着枪向轿车射击。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车身上。突然,三枣木听到李大顺大喊了一声:“团长!”,随后就被推到一边,就在这一刻,一颗子弹从李大顺的胸部穿了过,李大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当即牺牲了。
紧接着,翟静的额头了被一颗子弹擦伤,血登时流了出来,他赶忙从身旁的一个急救箱里取出一卷绷带,替自已包扎起来。
眼看鬼子就要追上来了,车内的行动组的成员也是死的死,伤的伤,陈宏谟开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乘三枣木被警卫员李大顺推倒的时机,试图打开车门,跳车逃跑,真是狗急跳墙,这样的车速,即使跳下去脱离了行动组的控制,也是凶多吉少啊。凤鸣急忙抓住他,将他按倒在车座上,使他无法动弹。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射了进来,从她前胸射了进去。一旁的三枣木赶紧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大声呼喊道:“凤鸣,凤鸣,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啊?”
片刻之后,凤鸣醒了过来,她的脸色苍白,然而却拼命地大睁着眼睛,盯着三枣木,说:“魏大哥,我想……我想……”
静轩拿出绷带和药品,想为她处理伤口。
凤鸣冲静轩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已经没用了……”
“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三枣木大喊。
“我想……我想请你吻我一下,我……我……”凤鸣呼吸急促,挣扎着说。
三枣木呆了片刻,不知该怎么办。
“魏大哥,你嫌弃我是吗?你嫌我是?……”凤鸣眼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三枣木。
“不!你是最纯洁的天使,你是最勇敢的女姓,你是中华女儿最伟大的战士……你,你是为了民族不惜牺牲一切的同志!……”三枣木说。
凤鸣突然眼角现出了一丝微笑,气息微弱地说:“那……那你就吻我一次,亲我一次,这是我这一生最后的愿望了……”
然而,三枣木却仍然有些迟疑和犹豫,就在这时,凤鸣的头一歪,停止了呼吸,只有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一行清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鸣凤!”三枣木大声喊叫着,然而凤鸣再也无法醒来了。
突然,翟静轩猛地抓住陈宏谟的衣领,用枪顶着他的额头,骂道:“都是因为你个狗日的,凤鸣才死了,今天送你回老家,下车!”
“不要,饶命啊,你们说过,让我送你们出城,只要我听你们的,就不会伤害我的,子曰,人之无信,不知其可也……!”到了这个份上,陈宏谟居然还在掉书袋,引经据典地卖弄他的学问呢。
三枣木不想同他饶舌,大喊道:“眼看已经出城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该送你回老家了!”说着,打开车门,一脚将他踹下了车,同时,“砰砰砰”冲他开了枪,陈宏谟登时毙命。
过了方顺桥,就算出了市区,然而鬼子追击的车辆也很快就要到了。三枣木让立即停车,然后带领翟静轩,并喊司机也下车来,一块儿到客栈骑上马向太行山的方向逃跑。这时,三枣木才看出来,司机不是别人,正是药店里的账房先生。整个行动组,此时活着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先生,快快下车,桥头的这家客栈,是我们共产党设的一个交通点,那里有两匹马,你骑一匹吧,我与静轩骑一匹,向我们太行山里的根地的方向急驰,我们的武工队会接应咱们的!”三枣木冲账房先生喊道。
等两人下了车,账房先生看了看三枣木和翟静轩,大喊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否则今天咱们三个人谁都走不脱!”一边说,一边掉转车头,又上了桥,迎着敌人的车辆加速向东开去。
“李先生,赶紧回来,回来,我命令你,立即回来,危险,你他妈的不想活了?!”翟静轩又急又心痛,不由冲着车的背影大骂了起来。
就在这时,追兵射来的子弹击中的静轩的腰部,他一下子倒了下来,但他仍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回来!赶紧回来!……”
“兄弟们,再见了,我一家老小,就托付给党国了!”一边喊,李先生将油门踩到了底,以最大的速度,迎着敌人的车疯了般地冲了上去。
桥比较窄,双方的车又都很快,日伪军打头几辆摩托车,一眨眼间便与账房李先生开的那辆轿车撞到了一起,随后的几辆载着日本兵的汽车,也与前边的摩托车追了尾,所有的车辆,在狭窄的桥上挤撞在一起,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紧接着又发生了剧烈爆炸。几乎所有的敌人,都在大火与爆炸中化为灰烬。同时,账房李先生以及凤鸣女士,也化为这场大火中最为耀眼夺目的光彩,永远照耀着这一片大地。
面对着桥上的大火,翟静轩此时不再哭喊了,他在三枣木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大火深深地鞠 了三个躬。翟静轩语气缓慢而又痛切地说:“兄弟,你为党国尽忠了,党国会永远记着你的,你的家人,作为烈士的遗属,党国一定会照顾好的,兄弟,你放心地去吧……”
三枣木呆呆地看着仍然燃烧着的大火,不由感叹道:“想不到,贵党的……贵党的……同志!也与八路军一样勇敢,一样不怕牺牲!”一边惊叹,他也学着静轩的样子,冲着大火深深地鞠了几个躬。
就在这时,悦来客栈的老板带着两名伙计冲了过来,搀扶起静轩,回到了客栈,老板问道:“药品弄回来了吧?”
三枣木看着翟静轩,又看了看他一直紧紧地提在手中的那个后手提箱。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三哥与他的战友参加了我们暗杀陈宏谟的行动,并且取得了成功,我怎么会食言呢,这箱子里全部是用于伤员的急救药品。”说着,他挣扎着打开了手提箱。众人睁大了眼睛,向箱子里看去,只见一瓶瓶的磺胺类药物,码放得整整齐齐,另外还有一些医疗器械、绷带、磺伏之类的医药用品。
翟静轩将箱子的盖子合上,双手交给三枣木,说:“按照你货单上的要求,药品悉数都在这里,请三哥收下,带进马头山,救治在抗战中负伤的战友们去吧。”
“那你……跟我回马头山吧,加入我们八路军,咱们兄弟二人并肩战斗,不更好么?我们八路军特别需要静轩兄这样既英勇无畏,又具有很高文化水平的军人。”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上峰的命令,我擅自进入你们的部队,怕是……会……会……”最终,翟静轩没有将剩下的话全说出来。
“没事,到哪里不是一样,在哪儿不是抗日打鬼子?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待在根据地,等养好了伤,你再离开也不晚呀。”三枣木诚恳地说。
“你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我受伤了,行动很不方便,会拖累你的,兄弟!你还是赶紧回马头山吧,这次咱们在市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鬼子的大部队一定很快就过来了,事不宜迟,再这样耽搁下去,怕就来不及了,三哥,你赶紧走,多给我留一些子弹,鬼子的部队追上来了,我掩护你!”静轩说。
“兄弟,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咱们生死都要在一起,兄弟不用担心,这里有两匹马,咱们两个一人一匹,快马加鞭,一会儿就能进入太行山区,在山区与平原交界一带,八路军派出的武工队会接应咱们的!备马,快!”最后,三枣木冲客栈的伙计喊道。
客栈老板与三枣木给翟静轩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两个伙计已经将两匹战马备好了。然而,翟静轩身上已经有两处伤,独自一人骑一匹马会跌下来的。于是,三枣木上了自已的那匹马,然后让两个伙计把静轩也抬到了马上,让他坐在自已背后,老板又找来一个被单,扯成条,将两个人的腰捆绑地一起。
“刘掌柜,我担心你们也已经暴露,我走后,你们也马上离开这里吧。”三枣木同掌柜说。
“嗯嗯,你们一离开,我们就马上走,一路保重啊!”刘掌柜冲三枣木说。
三枣木扭过头,瞅了静轩一眼,叮嘱道:“兄弟,你一定坚持住,咱们快马加鞭,一会儿就进入山区了,一定紧紧抓住我的腰,千万不要掉下来了。”
“放心,出发吧。”静轩回答道。
“驾!”三枣木一手将药箱提在胸前,一手冲马的屁股上捣了一拳,这匹马便驮着两位战士,撒开蹄子,一路向西,冲太行山飞驰而去了。
另一匹马看到眼前这一幕,发出“咴咴”的两声悲鸣,从一名伙计手里挣脱开,跟在在三枣木的马的屁股后面追了上来,也向太行山的方向奔去。扭头看了看这匹奔腾的骏马,看到马背上空无一人,三枣木的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半个月后,翟静轩的枪伤初愈,坚持要离开马头山,回重庆复命了,三枣木拘留不住,只好答应了下来。离开的头一天晚上,司令员亲自为他设酒饯行,席间,司令员敬了静轩一杯酒后,说:“小翟,你这次提供的药品,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啊,八路军的很多伤员,用了你送来的药品,终于保住了性命,有的不久后将要重返战场了。我们很感激你,你以及你的战友们的英勇精神,三枣木都同我详细地汇报过,小翟,你是一位英雄,你们翟家在历史上也是出过大英雄的啊!”
“哦……翟家是一个小姓,能出什么人才啊,更别说出什么大英雄了……对了,隋末出了一个翟让,隋唐演义里有过描述,可惜被李密杀害了,在我们翟姓人家,有人过年过节时还供奉他呢。”翟静轩说。
“对啊!翟让是你们翟家在历史上的一位大英雄,可惜被自已的战友李密所害,否则,二人一文一武,密切配合,瓦岗军能成大业啊!由此看来,团结是多么得重要啊!唉,在这方面,我们有很多深刻的教训,令人痛心啊!”司令员有些沉痛地说。
翟静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将军所言极是,现在,倭寇侵我华夏,中华儿女只有在国共两党的领导下,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我们的正面战场与贵党领导的敌后战场相互配合,抗战才能胜利,否则,中华民族将会遭受更加深重的灾难。”
司令员满意地看了翟静轩一眼,继续说道:“你们的大领导,戴老板,我也认识,若论起来,我与他算得上师生呢,我曾经在黄埔任政治教官,而他呢,曾经是黄埔的学生,至于第几期,我倒不记得了……”
司令员话尚未说完,翟静轩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挺得笔直,“啪”地一声冲司令员敬了个军礼,恭敬地说:“真的想不到,将军是我们戴局长的老师,在下失敬,失敬了!”然后连连鞠躬致歉。
司令员淡然地笑了笑,示意静轩赶紧坐下,说:“小翟,你言重了,我虽说与戴局长有师生之谊,但他的官当大了,又是你们蒋总裁的大红人,炙手可热啊,你们戴老板并不一定认我这个老师哟!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很赞赏他的民族主义思想的,这在当下以抗日救国为主要任务的大局下尤为难能可贵。你回到重庆,如果能见到他,一定向他转告我对他的敬意。从事秘密工作很不容易——我也曾经从事过秘密工作呢,呵呵,这些经历现在不提了。我唯希望他能带领他的部下,更多地剪除汉奸,为抗日贡献力量,为国出力,为黄埔争光,将黄埔精神发扬光大……”
司令员今晚在酒席上说的这一番话,不禁令翟静轩出乎意料,全体在坐的八路军干部更是吃惊,他们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默默地,饶有兴味地听着,在他们心目中,司令员不仅是一位既能运筹帷幄,又能在金戈铁马的战斗中带领大家冲锋陷阵的无所畏惧的英雄,可是,令大家意想不到是的,他还是一个有着丰富人生经历令人感觉特别神秘的人。
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翟静轩感叹道:“这次回家乡,与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尽管只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天时间,却令我感触良多啊!”
“有何见教?”司令员笑着问。
静轩赶忙说:“不敢不敢,我在这里能感觉到一些新气象,比如官兵之间的平等融洽的关系,军民之间和谐互助,这种现象在国统区是不可能存在的。另外,贵党官员清廉朴素,作为太行军区最高长官的您,有时也亲自参加生产劳动,这在我党是不可思议的。如此发展下去,贵党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再看我党的很多官员,国难当头,仍然贪污腐败,挥金如土,有些官员三妻四妾,骄奢淫逸,古人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长此以往,党会逐渐失去民心的,党国前途堪忧啊!唉!”说完后,静轩不由长叹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三枣木牵着一匹马,将翟静轩送到了胭脂河边的那座通往山外的石桥边,然后把马缰绳交给静轩,说:“这匹马,就是那天从方顺桥的客栈一路追着咱们回到马头山里的那匹,唉,马通人性啊,尽管它的主人牺牲了,它却仍然跟着我回来了,每当看到它,我就想起了……唉,今天我把它送给你,你骑着它,会更快地返回大后方!你搞了那么多珍贵的药品送给了八路军,我无以回报,现在,临别之际,我就代它的主人,把这匹马送给你,来兄弟,上马吧,后会有期!”
“好,这是八路军的英雄骑过的战马,我骑上它,一定不忘牺牲的兄弟的遗愿,我会在抗日的战场上英勇杀敌,英雄的在天之灵,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翟静轩说。
“好的,你的话我相信,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兄弟出发吧,祝你一路顺风。”三枣木说。
翟静轩向胭脂河洁白的沙滩和清澈的河水望了望,又回过头,眺望巍峨高峻的马头山,然后,他沉吟良久,似乎有什么事无法做出决断。
“静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是觉得为我们搞了这么多药品,而一文钱未收,回去后无法向上级交待的话,咱们现在就返回司令部,我向司令员说,如数将所应该付的钱付给你,然后你再离开……”三枣木说。
翟静轩瞪了三枣木一眼,有些埋怨地说:“三哥,你想哪儿去了!罢罢罢,我就违反一次纪律,把我们截获的情报送给你吧,看着这么美好的河山,这么令人眷恋的家乡,我如果不尽一分力量来保护她,而让她毁于日冠的枪炮之下,我的良心会让我永远自责下去的!”说完,翟静轩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郑重地交给三枣木,叮嘱道:“这就是我方情报人员截获的有关日军将在今年秋天对马头山地区进行大扫荡的情报,这是最高规格的机密,轻易不要泄露,请立即转交给你们的司令员,只限最高级别的军官知道即可,否则,可能会给我方情报人员带来难以预料的灾难,因为我非常信任你,所以冒险把情报交给了你。据情报上说,日军今年秋天对马头山的这次扫荡,规模将是空前的,另外,军队的番号配备、武器情况、行军路线、作战方针等,情报上都有详细的描述,请你们及早做好准备吧,否则,咱们家乡的山水,马头山里的枣树林,将会发生一场灭顶之灾。”
三枣木赶紧将情报抓到手里,简单浏览了一下,非常谨慎地掖进衣兜,对翟静轩说:“兄弟,那你赶紧走吧,我也立即前往司令部,把情报亲手交给司令员,好会有期!”
“后会有期!”翟静轩扬起马鞭,在马的屁股上抽了一下,骏马便疾驰而去了。
“兄弟保重,后会有期!”三枣木冲翟静轩的背影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呼喊着。
骏马扬起一阵阵尘土,转瞬间,马与人便消失在三枣木的视野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