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继恩伸出手,轻轻地触到枣叶的肩膀上。

枣叶像触了电一样,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慌忙躲闪,然后,她身体蜷缩着,背对着继恩,缓缓地倒在炕上,双手仍然紧紧捂着脸,不敢看丈夫,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鸟一样,不知所措。

枣叶的这种抵触状态,令继恩一时不知所措!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决定不再打扰她,于是,他张开一条被子,替她盖在身上,自己将衣服脱了,就挨着她躺了下来。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谁都没出声,可实际上,谁都没有睡着。枣叶以为自己的丈夫已经睡熟了,便悄悄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心爱的丈夫。“俺是多么爱他啊!俺在心里已经整整爱了他三年了,可是,差点儿让枣花这个死妮子给抢走了,真是可恶!现在,他到底还是与自己躺在了同一张婚床上,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简直幸福死了!”枣叶暗暗地想。

枣叶继续端详着丈夫的脸,心里默默地说:“我的女婿长得多俊啊,世界上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我的女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现在又穿上了军装,当了军官,腰里挎着盒子枪,威风死了!”枣叶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伏下身去,在丈夫棱角分明的额头上偷偷地亲了一下。

渐渐的,枣叶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冲继恩呆呆地笑着,像魔怔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来,望了望方桌上已经燃烧了半截的红烛,再看看继恩,便掉过头,背对着烛光,开始解起自己的衣服来。……

第二天,天朦胧亮了,继恩从睡梦中醒来,作为一个军人,他像往常一样,条件反射般地想弹跳起来,穿衣起床,然后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然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束缚着,仔细一看,原来,枣叶的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她整个身体,几乎每一寸肌肤,都与她的如意郎君紧紧地贴在一起,继恩怎么可能像往常一样一跃而起呢?

过了一会儿,继恩试图推醒枣叶,让她放开手,自己好赶紧起床,尽管新婚燕尔,但是工作上的好多事儿也耽误不得,如此儿女情长,如何抗日?

连推几次,枣叶终于醒了过来,她明白继恩的意思,但她没有吭声,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继恩只好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枣叶的一双胳膊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身体。枣叶将柔软火热的胴体紧紧地与继恩附在一起,将整个脸贴在丈夫的胸口上,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一片乌云。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谁也不说一句话,渐渐地,天越来越亮堂了,正在这时,继恩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种湿热的感觉,他不由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枣叶怎么了?这时,继恩听到枣叶的鼻子发出抽抽噎噎的声音,这种声音小得很,隐隐约约的,如果不是在这寂静的凌晨,如果不是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听到。

“怎么,枣叶哭了?为什么?”继恩心中思忖道,这事儿出现得有些突然,继恩很是吃惊。

随着那股湿热的感觉在胸部漫延,枣叶抽抽噎噎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抽泣,音量越来越大。继恩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头发,终于开口问道:“枣叶,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听到丈夫的问话,枣叶立即停止了哭泣,屋里顿时又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似乎也都骤然停止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突然屏住了呼吸。

又过了好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在胭脂河畔,一大早起来洗衣服的女人棒槌捶打衣服的声音,非常有节奏地传进了村里;时而有军人迈着整齐的步子,“啪啪“地从门口跑过,偶尔有年轻战士冲门口发出一两声怪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若再不起床,一定会让战士们笑话的,想到这里,继恩的身体不由挣扎了一下。

“我和枣花相比,哪个更好?”枣叶问道。

突然听到枣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继恩的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

没等继恩回答,枣叶继续说道:“继恩哥,我们结婚了,我已经完全成了你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枣叶一个人的了,你和枣花在阎王鼻子下面的埝阶上做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样的事儿,绝不能再发生……只要我活着,我不允许你再动我妹妹一指头!”枣叶咬牙切齿地说。

秋天终于过去,太行山区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来临了。

一入冬,马头山里的女人们就开始穿枣排了。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枣花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坐在家里的门槛上,低着头穿起了枣排,一边穿一边轻轻地唱着:

青麻杆儿哟三尺三(哪)

俺穿枣排手不闲(哪)

麻籽儿香

大枣儿甜

吃口大枣暖心间(哪)

……

一入冬,枣根老汉又开始准备烧枣杠子酒了,这可是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程,年年如此,从未间断,今年冬天也不例外,尽管鬼子进了中原,而且据说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世道很不稳定,中国命运前途未卜,但是枣根家的酒还是照烧不误。

小雪过后不久的一个傍晚,刮起了风,起初风很小,只是将屋顶本来直直地向天空升起的炊烟刮得飘忽不定,东倒西歪,四处乱晃。这样刮了一会儿,风突然大了起来,并发出呼呼的声音,屋顶的瓦片被刮得忽啦啦直响。凛冽的寒风扬起漫天尘土,从西北方向,沿着胭脂河谷,呼啸着向东南方向刮去。河两岸的杨柳树,有的树叶尚未落尽,但在寒风的摧残下,一夜之间就被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寒流使这一带气温骤降,当晚就使胭脂河两边很多池塘的水面结上了蚂蚱凌,尽管距离严冬还有一段时间,但是,马头山地区真正的冬天毕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