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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来到槐花镇中学代课

回到家里快两个月了,周文生仍在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他也曾列了几个写作计划,雄心勃勃地梦想写出几部名垂青史的长篇,然而一下笔,心中却一片茫然,毫无头绪,最终连一个短篇都未写出来。时间一长,村里的人都怀疑他上学上得精神出了毛病,每个人见了他都露出讪讪的笑,父母更是整天唉声叹气。

“无论如何得赶紧离开这里,这个叫枣树台的小村子实在太狭隘、太闭塞了!”周文生暗暗地想。

时令渐入隆冬,连最节省的人家都被迫生起了火。在冬天,山里人通常起得都较晚,一天早晨,周文生照例躺在炕上盯着屋梁发呆。忽然,他听到院子里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上了台阶,推开门便说,“平子,你姑姑打来了电话,给你找下活儿了,到槐花镇中学代课,今天就得去,找胡校长……呵,这下好了!”

是奶奶的声音。

周文生一激灵,“什么?!”鲤鱼打挺般地跳了起来,边穿衣服边问奶奶,似乎担心自己听错了,想得到进一步证实似的。

“你姑姑叫你快点去!槐花镇中学,教语文,快起来吃点饭去吧,急着呢!”

周文生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多了,他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饭都忘了吃,骑上自行车就向槐花镇中学跑去,刚出村,忽然觉得就这样去似乎不妥,“起码应该带上毕业证,另外得带上几本书,还有纸、笔——总得备课呀!”于是又返回来,收拾停当,飞也似地跑了。

周文生一面在路上飞奔,一面想象着未来教书生活的情景,童年时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两名代课老师的形象又从记忆深处浮现到了眼前……

记得上小学三四年级时,学校忽然来了一位女老师,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热情活泼,富有朝气,经常和同学们一块儿参加各种体育活动,如爬山、游春、野营等。她的乒乓球打得尤其棒,学校那些高年级的球迷和爱打球的男老师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打球时矫健灵活的身姿至今还不时在他眼前掠过。多年后,当周文生读了一篇描写敦煌飞天壁画的文章后,心里暗暗地把自己这位少年时代极为崇拜的女教师称为“飞天女神”。给孩子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她那优美的歌声,时隔十几年,她教的那首《军港之夜》,那低沉悠扬的旋律,还不时在孩子们耳边回荡,长久地滋润着他们的心田。

记得那时有一位身穿橄榄绿的军官来看过她几次,很快便有各种流言在学校的各个角落传播,每每激起男生们一种难以言传的复杂情感,嫉妒、惆怅、失落、愤怒……

这位女老师教了他们大约一年,下一学年开学后,便再也没能见到她,据说,她已结了婚,随军去了她经常吟唱的那一个遥远的海岛上。后来,大家才知道她是一名代课老师,那时的代课老师很多,但她是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位。

另一位至今令周文生难忘的代课老师是初中时的一位英语老师。

当时农村孩子小学不学英语,刚上初中时周文生对这门课很不适应,两个星期下来,老师讲得云山雾罩,周文生听得迷迷糊糊,周文生为此很着急,但他却不敢问那个严肃古板的老头子。开学两三周后的英语课上,进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她走上讲台,简短地说原来的老师病了,英语课暂时由她来代,说完就讲起课来,似乎没作自我介绍——周文生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姓名。

不知为什么,上她的课周文生感觉毫无压力,而且听起来觉得很清楚,有时也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如生词表中将“I”和“me”都注释为“我”,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老师。老师极和霭地说:“不要着急,这些东西现在不必懂,再学一段时间你自然就会明白了,好吗?”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周文生的无比肯定与爱护。她的话提高了周文生的自信,于是他坦然地继续学下去,果然,时隔不久,他自己就弄明白了,“I”是“我”的主格,“me”是“我”的宾格,“究竟是如何弄明白的?那位老师并未给自己解释啊!”周文生想。一切仿佛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这是怎么回事呢?至今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迷。

就在周文生及全体同学都感觉到离不开这位女老师时,一个突然事件发生了。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上午,英语老师象往常一样走上了讲台,但他的双眼似乎有些红肿,鼻子偶尔抽动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这一课,她一改平时柔和的语气和平缓的讲课节奏,明显有些急促,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倒出来教给同学们……下课铃响了,她说了句:“Boys and girls,good bye……”尚未说完,她突然哽咽地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就急匆匆地跑出教室。周文生和前排其他几个同学觉得老师今天有些异常,赶紧追了出去,只见老师双手捂着脸,两肩抖动着,匆匆向校门口跑去,一转眼便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处。

第二天的英语课上,周文生和大家象往常一样等待着他们敬爱的英语老师,但进来的却是原来教他们的那个讨厌的老头子,他什么都没说,好象这一个多月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就径直开始上课了,第二天、第三天,仍然是他,他们所期待的女老师再也没有来过,直到今天,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周文生始终再未见过那老师一面,但老师双手捂脸,双肩颤抖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中,她的背影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相反,却与日俱增地清晰起来了,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

现在,当周文生即将成为一名代课老师时,这种清晰的印象越发明显,对这位老师那种无法言状的感情也就越发强烈了。尽管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现在生活得如何?这一切都一概不知,甚至连她的姓名都至今仍是一个迷,但对这位老师给他留下的印象却如同少年时代的一个刻骨铭心的梦,永远铭刻在周文生的记忆中了。

槐花镇中学位于槐花镇最西头,从县城通往省城的公路突然在这里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学校就正好处于这个拐角内。从枣树台到槐花镇中学有十几里路,当周文生气喘吁吁地赶到槐花镇中学时,上午第二节已下课了,校园里闹哄哄的。校长室里,一个高个子、四方脸、胖乎乎的的中年男人正在悠闲地喝茶。周文生整了整衣襟,怯生生地进了屋,拿出证件,说明了来意。中年男人看也没看那些证件,说:“我就是胡校长,你就是田文彬介绍来的吧,老田这个书呆子,哈!来了就好!初一(三)班的的语文老师已换了两个了,现在已没人愿意带这个班,最近一个月来几乎没有上过语文课,不能再耽误了……”

此时,上课铃响了,胡校长停止了说话,看了看墙上的课程表,回过头来继续说:“正好今天上午三、四节是这个班的作文课,你赶紧去上吧!教室在教学楼二楼,西头第一个课堂就是。”

“可我还没备课……”周文生嗫嚅道。

“赶紧上课去吧,已经耽误一个来月了……”胡校长有些不耐烦了。

周文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拿起随身携带的课本向教室走去,他多希望能有点时间备备课啊!虽说大学学的是中文,毕业前已实习过半个月,但那时自己是一名尚未毕业的大学生,思想上毫无压力,处在一种非常超脱的状态,且事先备好了课,再说又有指导老师在教室里压阵,出了什么问题有人顶着,讲不好逃回大学的象牙塔里照样逍遥度日,所以当时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现在不行了,好容易找到一个工作,弄砸了怎么办?

校长办公室距初一(三)班很近,周文生不一会儿就到了教室门口,里面有几个调皮的学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张望,教室里人声鼎沸,忽听里面传来“嘘——、嘘——”的声音,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个上课迟到了的老师正从楼下急匆匆地赶了上来,差点与周文生撞个满怀,在进入隔壁初一(二)班的教室以前还充满疑惑地向周文生回望。楼下校长室的后窗户开了,胡校长有些秃顶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不断地向二楼张望……退路已经没有,周文生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教室。课堂里异常安静,周文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呼呼直响,胸膛内心脏蹦蹦直跳,讲台下的学生也好象对这个新来的老师非常好奇,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注视着他。

也是急中生智,今天不是作文课吗?没备课不要紧,就给学生出个题目,让他们写作文好了,聊作一个缓兵之计。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题目就想出来了,于是心镇定下来了,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我姓周——周文生,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今天是作文课,我给大家出一个题目——《冬天》,大家用两节课时间完成,第四节下课时交给我!”说完,从讲桌上拿起一根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冬天。

“现在大家开始吧!”周文生说。

教室里马上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有翻书包找本子的,有借《新概念作文》的,偶尔有铅笔盒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音,有的同学在小声嘀咕:

“每年冬天都要写《冬天》。”

“废话!冬天不写冬天难道写春天吗?”

“也许是因为今年冬天更冷吧,换了两个语文老师,连着写了三个《冬天》。”

“还有两个《雪》”

“冬天来了,雪还会远吗?走着瞧,过不了几天还会有第三场《雪》。

“可惜前两场《雪》已弄丢了。”

学生开始写起来了,教室里逐渐恢复了平静,周文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这时才有时间审视班里的每一个人了。

这个班大约有五十来名学生,看得出,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小的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如前排正中的两个同学;而大的似乎有十六七了,如左边挨墙的那个女生和后排的几名男生。那女生梳得整齐的头发自然地披到后面,头顶用一个粉红色的发卡卡住,中间一绺用一个橡皮筋扎住,展现出青春的无限活力;一双瓜子脸略显苍白,小小的鼻子和下巴,显得有些调皮、可爱;一双清澈的眼睛泛动着若有所思的光芒。偶然间,两人目光相遇,女孩子低下了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周文生将目光转向后面几位大个子男生。有一个留着和学生身份很不相称的大分头,隔了很远周文生也能断定打了很多发油,黑亮黑亮的,浓密的头发下的两张刀条脸却显得很苍白,唇上黑黑的绒毛却很密。当周文生正瞅着他时,他好象感觉到了似的,抬起了头,二人对视了几秒钟,周文生将目光移开了,他也便转过头,和他的同桌眯着眼笑了笑。

这时,后面有一个男生似乎趴在桌上睡着了,当周文生的目光扫过去时,同桌用肘撞了他一下,他猛地抬起了头,发现老师在注视着他,赶紧拿起书本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情急之下书拿倒了,又赶忙折过来,引得同桌差点笑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这时,周文生发现后排东侧有个胖胖的女生,自己的目光扫向哪里,她的头便转向哪里,好象在督察班里的学生,周文生明白,这一定是位极负责任的班干部。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班干部很多,从小学到大学,班里都不乏这样的人物,所以,周文生对此是再熟悉不过了,说实话,他对这种学生有点不太感冒。

最后,周文生将目光收了回来,这时,紧挨讲台的两位小个子学生,此时已拿出斩新的作文本和钢笔,然而并未写,男孩咬着笔头发呆,女孩正在桌上摆弄一些碎纸片。看到老师注视着他们,二人应激性地缩了下脖子,头一低,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写起了什么。

环视一圈儿结束,周文生摊开从家里带来的书,随意地浏览了起来。还是当老师轻松,学生在下面搜索枯肠、拼凑句子,老师在台上悠然自得。记得上大学时在一本有关讨论教育的书上提到,很多老师教书教久了便会功能退化,体育老师只能监督学生训练而自己的运动功能退化;数学老师看着答案讲习题阅试卷,致使其计算能力退化;语文老师呢,居说有的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语文,给学生批改过无数篇作文,但自己却从未写过一篇,自然其写作能力更会严重退化了。“青出于蓝而青于蓝”并不仅仅是因为“后生可畏”造成的,更重要的是,长期教书匠的生活葬送了老师的创造性。这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如何,也必然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有的教育家说:会写的未必会教,会教的未必会写,就象马拉松冠军的教练未必是马拉松冠军一样,这是个很难说清的问题。

想到这里,周文生决定也写一篇作文——《冬天》:

今年,在大学的象牙塔里,我度过了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春天;在寻找工作的迷茫中,我度过了今年这个令人焦灼的夏天;毕业后,在省城的流浪生活中,我度过了一个萧瑟清冷的秋天,随后,在家乡,我开始度过今年的最后一段时光——冬天——这也是我人生的冬天。

此时,我的心恰如这千里冰封的大地,但心底那希望的种子却仍然保存着生命的热烈冲动,在这漫长的冬天,它正在积蓄着力量,当春天来到人间时,它就会重新生根发芽,但是,我生命的春天,何时才能到来呢?

……

今天,我来到了槐花镇中学,作为一名代课老师,尽管收入微薄,但毕竟从事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崇高的工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尽管这种比喻在有的人眼里已土得掉渣,但我依然无怨无悔。在这个全新的天地里,在这个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的环境里,我一定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尽管此时正值隆冬季节,但正如雪莱所描述的: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读起来如同一份决心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难道因为半年来的到处奔波,笔头生疏了,不会写作了?周文生的脸有些红了。

下课铃在耳边骤然响起,已有半年多不上课了,周文生对这种铃声已经很陌生了,没有产生什么反应。他的《冬天》已写了两三千字,本打算写成一篇散文,在下一节的语文课上作为范文读给学生听,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一开始就让学生对自己刮目相看,确立自己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但在不知不觉中把握不住笔,似乎写成了一篇决心书或自传式短篇小说了,再拿出来念给学生听不正暴露了自己潦倒落魄的境况么?但他仍敝帚自珍,如获至宝地想要把它完成。但邻班的学生已闹哄哄地出现在楼道中,本班的学生也立刻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甚至高声喊起来:

“老师,老师,下课了!”

无奈之下,周文生只好收住笔,说:“下课后将作文本交上来。”

班里顿时“轰——”地一下子乱了起来,掀动桌椅的声音,书本掉在地上的啪嗒声,几个男生的怒骂声,某个女生尖利的叫声,饭盆饭勺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同学们你推我搡地涌向讲台,纷纷将作文本塞到讲桌上。周文生收拾不暇,讲桌上顿时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本子。等收拾停当,教室里已空荡荡地没有几个人了,只有紧挨讲台的那个低矮的小男孩和西排那个高个儿秀气的女生了。那个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不时用棉袖抹一抹嘴。那个女生将课桌上的一撂作文本收拾得整整齐齐,抱上讲台,轻轻地放到周文生前面的讲桌上,说:

“老师,我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后面的同学把本子交给我了,我交给您——这是我的作文本。”她指着最上面的那个本子说。本子上“吴文烨”三个字和她本人一样端庄、秀气。

“老师,那我走了。”说完,她脸色微微一红,迈着轻盈的步子跑了出去。

周文生抱着厚厚的一撂作文本下了楼,这才意识到还不知道该将本子抱到哪里呢!来得本来就急,想不到校长比他还急,来了还未喘口气儿就让自己上课去了,到现在还未安排办公室呢!于是便抱着这些本子来到了校长室。校长正和两个老师喝酒,一个女老师正在电饭锅里炒鸡蛋,诱人的酒菜香气使周文生不由咽了口唾沫。

看到周文生,校长向西挥了挥手,说:“已给你安排好了,住二号办公室,和高风华一个屋,听说你们是老同学……去吧!需要说一下,这里的条件比较艰苦,所有老师,包括我这个校长,都是宿办合一的,这样也比较方便,当然屋里也就比较乱了,凑合吧……”

“高风华,老同学?”周文生有点迟疑。一个高大粗胖、一脸横肉的男人盯了他几秒钟,瓮声瓮气地说,“校长让你住宣传部,那个屋风水好,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你就是给吕美丽代课的?”

“住宣传部?给吕美丽代课?”周文生感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问,于是抱着本子出了校长室,顺着门牌号向西,很快找到了二号办公室。

周文生跨进屋,只见一个高个子男老师在收拾房间,额头上的细汗密密地渗了出来,一身不太合身的西服套在他又高又瘦的身上,袖子上粘满了粉笔灰,活象一个插在庄稼地里的稻草人,只是那幅深度的近视眼镜给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周文生仔细一看,正是老同学高凤禄。心中想:这就是胡校长所说的高风华吧,很多考上外地学校农村学生都曾经改过名字,就拿自己来说吧,本来叫周二平,上初中后改成了周文生。但凤禄的名字改得好,将“禄”改为“华”,再将简体的“凤”字去掉半笔,如点石成金,一个恂恂干禄之徒瞬间变成了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的少年书生。想到这里,周文生不由哑然失笑。

果然,凤禄,不,风华,将改名的过程作了简要介绍,看得出,他对自己改出了这么个好名字颇为得意。

然后,他有些夸张地说:“哎呀!文生,你终于来了,我们恭候多时了,看,这不是正在为你安排办公室嘛!我是初一(三)班的班主任,这个班这一个来月已基本没上过语文课了,有时候是我去盯一会儿,让他们上自习或写作文,但也不能长这样下去吧,快要火烧眉毛了!你这位大才子来了就好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这个班的学生可不好管,咱们共同努力吧。”周文生觉得眼前的高风华非常健谈,和当年的高凤禄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说话的当儿,风华已经接过了作文本,放到了西边靠墙的一个办公桌上。“以后,你就在这儿办公。”又指了指东墙根,说:“我在这办公,对面是贾志高老师,教初三语文,他经常给市报上写文章,也是位大才子,以后你们可以相互切磋。我得去班里查一下卫生,你先去食堂吃点饭,回头咱们再聊。”

周文生此时肚子已饿得咕咕叫,洗了洗手,就向食堂走去。其实,食堂和周文生所在的二号办公室只隔着一间屋——一号办公室,此时这间办公室已成为食堂管理员的库房了。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低头算账,长发遮住了她的多半个脸,但仅仅从身段上看亦非常迷人,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依偎着她,两个男老师在大声地和她开着玩笑。食堂前的院子里,几个学生正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洒在地上的菜汤,扔在地上的馒头随处可见。周文走进了食堂,要了一份土豆萝卜干和两个馒头,凑到几个老师跟前一块儿吃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周文生抬头看时,门被推开了,原来是刚才在隔壁算账的那个女人进来了,手拉着那个小男孩。两个男老师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脸上堆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今儿个白娜的馒头又白又大又暄和。”

“吃了白娜的馒头,真解馋。”

“吃了白娜的白馒头,不想家里的黑馒头。”

…………

这女人听了咯咯咯地边笑边骂:“贫!再贫当心撕了你们的嘴!”

周文生正在吃饭,忽然发现锅里有只苍蝇,不由一阵恶心,食欲全无,匆匆扒了几口,就回到了办公室。

下午周文生没有课,午休起床后,他出去打水,打算洗把脸后开始批阅办公桌上那一撂作文。

他提起水桶,来到食堂前的水管处,发现一个穿一件蓝色上衣的女老师正蹲在地上洗衣服。那件蓝色的外套,以及外套下那楚楚动人的身段,是那样熟悉而又亲切,霎时,周文生感觉血向头上涌,心中突突直跳,难道真的是她?是一种偶然之中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让他们在这里又相见了?……